精華區beta HwangYih 關於我們 聯絡資訊
************************************* *                                   * *覆雨翻雲(卷二十六)第三章─美好年代                 * *                             重校/JAPA * *************************************   位於落花橋旁不遠處一座衙門外的告示板前,聚了百多人,有些是剛走來看列舉 藍玉和胡惟庸兩人伏誅罪狀的公告,但大多數人都是看罷公告後,仍興致勃勃地討論 兩人的大小罪名,話題多集中在胡惟庸身上。人人額手稱慶,卻沒有人計較若非有朱 元璋在背後支持,胡惟庸不但坐不上宰相之位,更難以如此橫行霸道,誣陷功臣。   浪翻雲來到落花橋上,俯視橋下流水。   心中百感交集。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   現在終弄清楚紀惜惜的早逝是被奸人所害,去了長期橫亙心頭的疑惑,但傷痛卻 是至浠無減。   若非常瞿白身具魔門祕術,又從單玉如處學悉詭祕難防的混毒之術,絕難把他瞞 過。可是敵人的詭計終成功了,兵不血刃地先後害死了上官飛和紀惜惜,一切均已錯 恨難返。   自劍道大成已來,他的仇恨之心已淡至近乎無,昨晚又給勾起了心事。   單玉如便像在空氣中消失了,無影無蹤,密藏在他靈覺之外。   這女人真厲害,必有一套能躲避敵人精神感應的祕術,否則早給他浪翻雲找上門 去尋來算賬。   不過她終不能不出手。   只要她再次出擊,便是以血還血的時刻了。   浪翻雲嘆了一口氣,在橋欄處坐了下來,神思飛回到與紀惜惜離京那一晚的動人 情景。紅顏薄命,上天對她何如此不公平?   紀惜惜遣散了婢僕後,與浪翻雲乘夜離開京師,混出城門後,浪翻雲買了匹馬, 載美而回。   天上下著茫茫飄雪。   紀惜惜倦極而眠,乖乖的蜷伏在浪翻雲安全的懷抱裏。   那時浪翻雲雖已名動中原,因從未與黑榜高手交戰,仍未曾名列黑榜。   爆竹聲響。   浪翻雲被驚醒過來,目睹四周鬧烘烘的歡樂氣氛,想起前塵往事,更是不勝唏噓 。   搖了搖頭,從懷裏掏出剛由酒鋪取來的清溪流泉,一口氣喝掉了半壺。   仰天長吁口氣,走下落花橋,朝皇城的方向走去,心中苦想著紀惜惜,傷痛填滿 胸臆。龐斑終於走了。   他們間似有著某種默契。   就是在月滿攔江前避而不見。   讓一切留待到那無比動人的一刻。   韓柏鑽入馬車內,獨坐車內的朱元璋向他招手道:「小柏!坐到朕身旁來!」鼓 樂聲響,前後數百禁衛開道下,大明天子正式出巡。   葉素冬、嚴無懼、帥念祖、直破天和以老公公為首的影子太監,策騎護在馬車兩 旁,聲勢浩大,陣容鼎盛地開出里城,由洪武門右轉,進入京城最長最闊的長安大街 。   朱元璋望往窗外,看著瞻仰他出巡的子民百姓紛紛叩首伏地,輕輕一款道:「靜 庵死了!」韓柏微微一愕,恍悟朱元璋為何會邀他同行,因為在這大喜的日子,特別 多感觸,而他卻是唯一可傾訴的對象。   不由得湧起一陣感慨。   做了皇帝又怎樣,還不是一樣不快樂嗎?   朱元璋仍呆看著窗外,嘴角牽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沈聲道:「沒有靜庵來分享朕 為她做的一切,這些事還有什麼意義?」   韓柏還未有機會答話,他又道:「是否真如若無兄之言,所有事都是注定的呢? 朕今天又少了三條黑頭髮,這是否早寫在命運的天書上?每條頭髮均給命運之手編定 了號碼?」   韓柏剛才是不及他出口快,這次卻是啞口無言。   朱元璋再歎了一口氣,緩緩道:「朕曾給靜庵寫了一封很長的信,以最大的勇氣 告訴她,朕甘願為她捨棄一切,只求能得她深情一瞥。夢瑤那晚提及靜庵有東西交給 朕,定是那封信無疑!」韓柏「哦!」的應了一聲,本想問他言靜庵有沒有回信,不 過想來都是「沒有」的可能性較大,忙把話吞回肚子去。   朱元璋凝望窗外,卻對街道上紛紛搶著下跪的群眾視若無睹,悲愴無限地道:「 朕等待她的回音,一等便是二十年,最後只等到這一句話,總算知她一直把那封信保 存著,把它記著,最終沒有擲還給朕。」   韓柏欲語無言,陪著他感受到那蒼涼淒怨的情緒。   這時出巡車隊剛經過了夫子廟的巍峨建築群,來到廟東的江南貢院外,再左折朝 京師氣勢最雄渾的聚寶門緩緩開去。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嘻嘻哈哈的,但又是戰戰兢兢地迫在車隊之後。   遠處傳來一陣陣爆竹之聲,充滿太乎盛世的歡娛和繁盛。更襯托出朱元璋空虛的 心境。朱元璋沈吟片晌,續道:「朕在攻下金陵前,陳友諒稱漢於江楚,張士誠稱周 於東吳,明玉珍稱夏於巴蜀,而蒙人最傑出的軍事天才擴廓則挾大軍虎視於阿洛。朕 以區區之地,一旅之命,介於其間,處境最是不利。雖有李善長、劉基、宋廉參贊於 內,若無兄、徐達、常遇春、湯和等攻城略地於外,形勢仍是岌岌可危。可是靜庵偏 選上了朕這最弱小的一支反蒙隊伍,你說朕怎能忘記她的青睞特加?」   言罷唏噓不已。   韓柏見他只是呆望窗外,並沒有回頭看他,更不敢接話。   朱元璋又搖頭苦笑道:「陳友諒自定都釆石稱帝後,勢力大增,還非朕所能及。 卻仍不肯放過朕,約同張士誠來攻朕的應天府,幸好當時張士誠怕陳友諒得勢遠多過 怕朕,沒有答應,否則今天就不是這局面了,這不是命運是什麼呢?」   他一對龍目閃亮起來,臉上泛起睥睨天下的豪氣,奮然道:「就在那爭得喘一口 氣的機會,朕用了若無兄之計,以假內應引得陳友諒大意東來,再用伏兵四方八面起 而圍擊,此後陳友諒連戰皆北,那時朕已有信心盡收天下,再沒有人能阻擋朕的運勢 。」   對於明朝開國諸役,明室子民無不耳熟能詳,朱元璋與陳友諒鄱陽湖康郎山之戰 ,更成了說書先生必講的首本故事,不過由朱元璋親口說出來,自是另有一番無人能 比的味道和豪氣。   這時車隊來到長街南端的聚寶門,南臨長干橋,內依鎮淮橋,外秦淮河在前方滔 滔流去,內秦淮河在身後涓涓流過。秦淮河兩岸聚居著的盡是官吏富民、公侯將帥的 巍峨豪宅,這些王府大院林立河岸,氣象萬千,尤使韓柏感到身旁這天下至尊建立大 明那叱垞風雲的氣魄。   車隊折往秦淮大街,同青樓雲集的河岸區馳去。   韓柏這時才注意到燕王棣的馬車緊隨其後,不由馳想著燕王棣正視察著不久後會 變成他皇土的京師那興奮的心情。   朱元璋搖頭笑道:「陳友諒發動六十萬大軍,浮江而東來攻打朕的南昌,只樓船 便達百艘,軍容鼎盛,豈知若無兄的一把火,便撓掉了他做皇帝的美夢。可知命運要 影響人,必先影響他的心,否則當時朕已自問必敗,他卻蠢得聯巨舟為陣,當然還得 感謝老天爺賜朕那陣黃昏吹來的東北風。管他舟陣延綿十餘里,旌旗樓檣,望之如山 ,仍抵不住一把烈火。「唉!往者已矣:當年朕為了忍受思念靜庵之苦,又為希望得 她歡心,不顧生死南征北討,只有在兩軍對陣的時刻,朕才可暫時把她忘了。可是朕 得了天下後,七次派人請她來京,她都以潛心修道推掉朕的邀請。朕痛苦莫名下,才 忍不住寫了那封信,盡傾肺腑之言。現在靜庵死了,朕忽然感到生命失去了一切意義 ,在這大壽之期,只希望天下仍能長享太乎,那朕便心滿意足了。」   韓柏怎想到朱元璋對言靜庵用情深刻如此,更說不出話來。他自問對秦夢瑤的思 念,就遠及不上朱元璋的對言靜庵。   朱元璋忽地一震道:「那是誰?」   韓柏隨他目光往窗外望去,只見跪滿長街的民眾裏,有一人悠然慢步,與車隊相 錯而過。赫然是浪翻雲。   浪翻雲這時剛別過頭來,似醉還醒的雙目精芒亮起,眼光利矢般透簾望進來,與 朱元璋的銳目交擊在一起。   外面的嚴無懼不待皇命,喝上了禁衛們要趨前干涉浪翻雲沒有下跪叩首的行動。   朱元璋臉上色魂迷惘的表情一掃而盡,回復了一代霸主梟雄的冷然沈著,低喝: 「停車!」車隊倏然而止。   浪翻雲改變方向,往朱元璋的御輦漫步走來。   葉素冬等紛列御輦兩側,嚴陣以待。   朱元璋脊背挺直,下令道:「不要阻他!」伸手揭開車簾。   兩人目光緊鎖在一起。   浪翻雲轉瞬來至窗旁,微微一笑道:「皇上安好!」目光轉至韓柏臉上,點首道 :「小弟功力大進,可喜可賀!」韓柏想說話,卻給朱元璋和浪翻雲間的奇異氣氛和 迫力,感染得說不出話來。事實上他也找不到適合的話。   朱元璋欣然道:「翻雲卿家:我們終於見面了!」浪翻雲瀟灑一笑,從懷裏掏出 半瓶清溪流泉,遞給朱元璋,淡淡道:「為萬民喝一杯吧!怒蛟幫和浪某與皇上所有 恩恩怨怨就此一筆勾銷。」   朱元璋一把按過酒壺,仰天一喝而盡,哈哈大笑道:「酒是好酒,人是真英雄, 還何來什麼恩恩怨怨。」接著眼中逸出笑意,柔聲道:「翻雲兄是否準備再由朕身旁 把秀秀接走呢?」   浪翻雲啞然夫笑道:「這也瞞皇上不過!」朱元璋苦笑道:「這叫作前車之鑑。 」再微微一笑道:「朕已非當年的朱元璋,好強爭奪之心大不如前,現在只望皇位能 安然過渡,不致出現亂局就好了。」   言罷向浪翻雲遞出了他的龍手。   韓柏心叫厲害,朱元璋為了他的明室江山,真的什麼都可擺到一旁。只不知危機 過後,他是否仍是那麼好相與而已?   浪翻雲伸手和他緊握著,眼神直透進朱元璋的龍目裏,低聲道:「小心了!」從 龍掌裏抽手出來,在懷中掏出另一壺酒,痛飲著舉步去了,再沒有回過頭來。   朱元璋吩咐車馬起駕,在車廂裏,低頭細看手內的酒瓶,沈聲道:「你那方面的 人怎樣了?」   韓柏知他放懷沈湎於傷痛後,終回復平常的冷靜沈穩,深藏不露,小心答道:「 他們應到了皇城,由陳成副指揮他們安排部署。」   朱元璋向他扼要地說了假遺詔的事,冷然道:「單玉如若要搶遺詔,就只有趁朕 到了南郊時進行。那時朕若喝了毒酒,就沒有時間另立遺詔了。此事交由你全權處理 ,切勿輕敵,單玉如不來則已,否則定是傾全力而來,兼之她們深悉宮內形勢,絕不 易應付。」   韓柏魔功大成,功力倍增,慨然道:「這事包在小子身上好了。」   兩人又商量了一些細節,韓柏趁機向他說了韓天德要退出仕途的心意,朱元璋自 是一口答應。車隊繞了一個圈,回到皇城。   朱元璋的龍駕停在奉天殿前的大廣場處。   久違的允炆身穿龍紋禮服在禁衛內侍簇擁中,來到車前跪下,恭敬叫道:「允炆 向大皇帝請安!」朱元璋揭開竹簾,現出一臉慈祥神色,柔聲道:「炆兒昨夜睡得好 嗎?沒有給那些小賊驚擾到吧!」看著朱元璋那令任何人都要相信他誠意的表情和聲 音,韓柏只感一陣心寒。   換了是他,打死也裝不出朱元璋那種口蜜腹劍的神態。   朱元璋回頭對韓柏微笑道:「朕現在和炆兒去看戲,忠勤伯莫要錯失一睹憐秀秀 無雙色藝的良機了。」   伸手一拍他肩頭,先行下車去了。   韓柏隨著嚴無懼步進承天門和洪武門問的錦衣衛所時,虛夜月和莊青霜兩女迎了 上來,興奮地扯著他道:「詩姊的酒真好賣,一個時辰便賣個一乾二淨,開酒鋪原來 是這麼好玩的。」   兩女均易釵而弁,穿上男服,虛夜月的男兒樣早給看慣了,莊青霜卻教他眼前一 亮,尤其她腿長身高,確有男兒英氣,但纏著他的俏樣兒卻是嗲得完全背叛了那身赳 赳官服。   風行烈、戚長征和眾女全來,兩人都換上錦衣衛的服飾,一同坐在大堂裏喝茶候 他,眾女亦全換上男裝。   韓柏迎上去笑道:「諸位嫂子原來扮起男人來仍能這麼撩動男人,真是怪事。」   谷倩蓮嗔道:「再亂嚼舌頭,我們就把你扮成女人韓柏一聽不妙,轉口道:「范 賊頭那裏去了?」   寒碧翠答道:「范大哥去找忘情師太她們哩!」韓柏心道:怕是找雲清才是真的 。想起離朱元璋到南郊還有幾個時辰,興奮道:「不如我們一同去看憐秀秀的戲吧! 」聚女首先叫好。   嚴無懼笑道:「我已打點過皇城內所有禁衛單位,各位可安心去欣賞戲曲。」   戚長征亦是愛鬧之人,長身而起道:「事不宜遲,最緊要霸得個好位置。」   鬧烘烘中,眾人興高釆烈離開了錦衣衛所。   那有半點兵凶戰危的味道。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