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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覆雨翻雲(卷七)第十二章─紅日法王                  * *                             重校/JAPA * *************************************   被范良極打傷了的「萬里橫行」強望生,坐在亭內的石椅上,看著石桌上一碗濃 黑的藥湯面冒起來的騰騰熱氣,臉色蒼白,可見范良極那一下實是傷得他不輕。   里赤媚則悠閒地在亭旁花叢裏的小徑漫步,細意觀賞幾盆開早了的蘭花,似乎再 沒有其他事物比這更能引起他的興趣。   強望生咕噥道:「怎會找不到韓柏?」   方夜羽微微一笑道:「不是這小子難抓,而是范良極這老傢伙難找,秦夢瑤若非 知道有范良極在附近照應韓柏,亦不肯輕易讓里老師離去。」   強望生有點不滿地看了遠處的里赤媚一眼,提高了點聲音道:「以里老大魅變之 術,誰可攔得住他,只要當時給韓柏加多一掌,不是所有問題也解決了嗎?」   園內的里赤媚對強望生的話置若不聞,伸手摘起一朵蘭花,送到鼻端用心地嗅著 。   方夜羽道:「秦夢瑤加上不捨,恐怕師尊也要有三分顧忌,里老師又中了韓柏那 小子一腳,若再加上一個范良極。任誰人也要忍著不動手,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只 要韓柏仍在武昌,我們遲早可把他挖出來。」   強望生聽到范良極一個字一對眼欲要噴出火來,正想罵上幾句,里赤媚那柔美韌 韌,不慍不火的招牌聲音傳過來道:「老四!內傷最忌動氣,傷藥最怕冷飲。」   強望生呆了一呆,深吸一口氣後,平靜下來,舉碗「嘟嘟」的把藥湯喝個乾淨。   方夜羽皺眉苦思道:「范良極究竟將韓柏藏到那裏去了,照理若還有個逍遙艷姬 ,韓柏又受了傷。他們要躲起來真不容易呀!」這時又有手下進來報告,說完成了對 城南區的搜索和調查,卻沒有任何發現,也沒有人見過可疑的生臉人。   里赤媚拈起那朵蘭花,走入亭內。來到方夜羽旁,悠悠道:「會否是這三個人早 溜出城外去了?」   方夜羽搖頭道:「我們的封鎖網如此嚴密,即管他們能逃出城外,也絕逃不過我 們的眼線,除非……」   里赤媚道:「除非是他們能混在剛才府台蘭致遠的車隊裏,那是我們唯一沒有碰 的出城隊伍。」   方夜羽道:「若范良極和韓柏真是神通廣大至可使得動堂堂府台大人來掩護他們 出城,我們也唯有輸得口服心服,但我卻懷疑他們是否有這種能耐?」   里赤媚點頭道:「雖然世事往往出人意表,怕亦不會離奇至此,不過這事很快即 可揭曉,你在官府的線眼應該很快有消息報回來了。」   話才說完,又有手下進來報訊,道:「府台那邊有話回過來,原來有外國來的特 使帶著獻給朱元璋的名貴貢品途經武昌,所以蘭致遠親自押陣,送上一程。」   方夜羽一愕道:「那處來的使節?」   那名手下道:「蘭致遠緊張得不得了,所以他身旁的人都不肯多說。知道的就是 這麼多了。」   方夜羽揮退手下,向里赤媚道:「原來如此,看來應與范韓兩人無關。」   里赤媚同意道:「無論他們三頭六臂,也不能在事態忙急下化身變成外國使節, 更沒有可能變出可令蘭致遠深信不疑的貢品和兩國交往的文書證明,所以兩人應仍在 城內,我們耐著點性子吧!」   方夜羽沉吟不語。   這人天性剛毅沉著,愈困難的事愈感到樂在其中。   里赤媚將手上蘭花拋往亭下的人造溪流裏,讓蘭花隨水而去,問道:「剛才我看 到怒蛟幫在秘密調動手上幾艘性能最佳、作戰力量最強的船艦,看來是準備援救雙修 府,你是否準備和他們打場硬仗?」   方夜羽道:「調動船隻並非現在的事,早在幾天前浪翻雲離島後,怒蛟幫便進入 全面備戰的狀態,二十八艘最大的戰船均駛離了碼頭,不知所蹤,教我們完全猜不到 怒蛟幫的佈局,不知道它們可以在我們意想不到的情況下突然出現。」   強望生調氣完畢,精神好了點,道:「若我們能將怒蛟幫的水師掌握在手裏,將 可以把整條長江徹底控制過來,於我們滅明興元的大業會有極大的助力。」   方夜羽道:「強老師說得一點不錯,現在天下黑道最少有一半落進我們手裏,但 沒有了怒蛟幫,等如龍沒有了眼睛,何況怒蛟幫一日稱雄水道,我們一日不能展開反 攻的行動,所以收服怒蛟幫,乃是我們眼前第一要務。」   強望生沉吟道:「我們應否待至攔江之戰後,才向怒蛟幫開刀。」   方夜羽臉上閃過複雜之極的表情,嘆了一口氣,輕輕道:「假設師尊出手我們意 外地輸了,我們應怎麼辦?」   強望生呆了起來,顯是從未想過這可能性。   連里赤媚亦為之愕然,道:「龐老怎麼會輸!」   方夜羽道:「那並非我們對師尊沒有信心,反之我比任何人對他更有信心,但既 然我身為復蒙主帥,身上繫著千千萬萬同胞的安危,我不能不設想每一個可能性。」 頓了頓,續道:「明朝立國至今不過十多年,陣腳未穩,但每過一天,朱元璋的皇座 便穩上一分,所以我們實應爭取時間,趁朱元璋仍在隔岸觀火的當兒,開展大業。」   強望生嘆道:「假設龐老肯出手,何愁大事不成?」   里赤媚失笑道:「假設?假設龐老不退隱二十年,再多十個朱元璋也趕不走我們 ,言靜庵這一招也不可不謂之厲害極矣。」   方夜羽微笑道:「又讓我作另一個假設,就是假設當年傳鷹放棄仙道的追求,轉 而號召天下,我們是否仍能入主中原,也將是個大疑問。」   里赤媚收起笑容,神態仍是輕輕鬆鬆,閒話家常地道:「自上官飛創立怒蛟幫, 以水道起家,稱雄天下,朱元璋若非得他之助,也不能擊敗亦以水戰見稱的陳友諒, 今次我們若與怒蛟幫正面對仗,無可避免也要和他們在江面湖上一決雌雄,豈非重蹈 昔日陳友諒的覆轍?」   方夜羽道:「為了對付怒蛟幫,我請得了怒蛟幫的死敵黃河幫助陣,非是沒有一 拚之力,不過上策仍是希望進行『點』的打擊,只要能除掉凌戰天和翟雨時兩人,怒 蛟幫將再不足懼,遲早會成為我囊中之物。」   強望生奇道:「這些漢人難道不知我們的目的乃是要重返中原,為何仍樂於與我 們合作?」   方夜羽道:「這事微妙非常,以黃河幫為例,幫主藍天雲乃陳友諒舊都,與朱元 璋故是仇深似海,又因黃河隔斷南北,有如芒刺在朱元璋之背,故剿之不遺餘力,使 黃河幫聲勢若江河日下,勢力日蹙,於是看到生存之道,莫如愈亂愈好,所以今次我 們向他招手,恰好正中他下懷,若中原回復四分五裂之局,說不定他還可以當上皇帝 ,你說他怎還有空計較我們是什麼人?」   里赤媚一笑道:「看來夜羽早成竹在胸,那便告訴我,里赤媚可以幫上什麼忙? 」   方夜羽眼中爆起精芒,沉聲道:「我只希望里老師能在怒蛟幫進入鄱陽湖前,殺 死凌戰天和翟雨時。」   里赤媚看他一眼後,望往亭外陽光漫天的花園,淡淡道:「放心吧!只要他們肯 離開怒蛟幫,我里赤媚有把握要他們永遠回不了去。」   不捨的聲音悠悠傳去道:「何方高人大駕光臨。」   「叮!」再一下刃擊之音,一把年輕雄壯的聲音傳回來道:「怒蛟幫戚長征,到 此來找少林馬峻聲討回一筆賬。」一邊說,一邊是兵刃交擊的連串音響逐漸移近。   眾人齊齊動容,這戚長征竟能邊打邊說,且聲音清朗不斷,像平常說話般,只此 已可知他功力遠勝攔路的眾門人。   不捨眉毛一聳,道:「放他進來!」兵刃聲沉寂下去,一個虎背熊腰、健碩挺拔 ,臉相豪雄,但看上去爽朗舒服,教人喜歡的青年,背插著長刀,龍行虎步走進廳內 。   他絲毫沒有因成為了眾人目光的集中對象而有絲毫不安,油然一笑,閃閃有神的 眼光掠過全場,到了秦夢瑤美絕人世的俏臉上愕了一愕,眼睛掠過精芒,才移了開去 ,最後來到馬峻聲身上,仰天一陣豪笑道:「馬兄見我戚長征今日安然在此,是否感 到失望?」   眾人聽他語氣,便知馬峻聲定是幹了對不起戚長征的事。   不捨皺眉道:「戚小兄可知這廳內止舉行八派的重要會議……」   戚長征哈哈一笑,打斷不捨道:「我就是要揀這時候來,好將馬峻聲的所作所為 ,讓自命正道的人知道。」頓了一頓,忍不住望往秦夢瑤,抱拳道:「請問這位姑娘 ,是否就是慈航靜齋三百年來首次有傳人入世的秦夢瑤姑娘?」   秦夢瑤淺笑點頭。   戚長征仰天一嘆道:「天下間竟有如此秀色,戚長征真是大開眼界。」   換了第二個人來說這番話,眾人定會怪他色膽包天,不懂禮貌,而且不適合在這 種情況下說,但戚長征語氣真摯誠切,反使人感到他率直坦白的可愛性格。   謝峰心中一動道:「戚小兄與馬峻聲有何過節,何不爽快說出來。」   戚長征眼光再落在馬峻聲臉上,冷笑道:「我還當你是個肝膽相照的朋友,將我 們的行蹤全盤奉上,希望你能為我請來援兵,但我們得到的是什麼援手?就是莫意閒 和談應手張開了的虎口,馬峻聲!你有何解釋?」   「砰」謝峰拍几而起,厲聲道:「馬峻聲!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眾人心中感嘆,又會是這麼巧,剛剛秦夢瑤還在質詢馬峻聲以什麼條件向孤竹換 回韓柏,這戚長征便來與問罪之師,不用說也是馬峻聲向孤竹洩露了怒蛟幫一眾的行 蹤,才使莫談兩人知道應在何處守候他們,難道真是天網恢拻,疏而不漏?   假若馬峻聲曉得秦夢瑤其實並不知他和孤竹的對話,可能還會砌辭強辯。現在卻 知道說出什麼砌辭也沒有人相信,他原本以為今次必能因缺乏真憑實據可安然過關, 豈知事與願違,說到底都是因為韓柏並沒有死,可知人算是大不上天算。   雲清站了起來,向不捨和謝峰各施一禮後道:「這事現在清楚明白,雲清要離此 回觀了。」語氣中帶著一股心灰意冷的味道,她此次來韓府,本打算看能怎樣助馬峻 聲洗脫嫌疑。可是當知道她和范良極的關係極可能是由馬峻聲洩露出去給方夜羽知道 後,才醒覺自己在馬家始終是個外人,一顆心頓時冰冷下來,而馬家兄妹這對從少被 她寵大的孩了,竟做出了這種劣行,她實在不忍再聽下去,再看下去。   沒有人出言挽留,也不知可說些什麼來挽留她,惟有以目光送著她的背影消失在 廳門處。   戚長征一聲悶哼,將各人眼光吸回他身上。   「鏘!」戚長征大刀出鞘,冷然道:「三年前渡頭一戰,戚某以半招落敗,今日 很想再試試馬兄的劍,是否仍有昔日的雄風?」   馬峻聲臉色陰沉至極點,沒有答話。   不捨輕嘆一聲,往謝峰看過去,謝峰會意,微一點頭,坐回椅裏,心中湧起一股 奇怪的情緒,夾雜對自己比不上不捨的失望和對死去兒子的失望,忽地意興索然,馬 峻聲的生死也像與他再沒有半丁點兒的關係了。   馬峻聲牽涉到鷹刀的去向,那再不是少林和長白兩家的事,也不只是八派內部的 事,而是牽連到中原和西藏武林的大事了。   不捨肅容道:「峻聲跪下!」馬峻聲臉色數變,緩緩走到廳心,跪了下來。   戚長征大感沒趣,刀收背後,立在一旁。   不捨聲音轉寒道:「不捨以門法令執行者身份,宣判刑罰,你雖沒有親手殺人, 但包庇兇手,又冤枉好人,幸好對方吉人天相,才未致免死獄中,自今天起,本僧正 式將你逐出師門,並追回武功,你可還有話說?」   眾人都默然不語,體諒出不捨的心意。說到底,謝青聯之死,只是在爭奪鷹刀之 事上輸給了馬家兄妹,與因小故被蓄意謀殺不可同日而語。而且馬峻聲乃知道鷹刀去 向的人,勢成為天下覬覦鷹刀者的共同目標,不捨自不能一掌將他打死。   把他逐出門牆,少林和他劃清界線,以後兩不相干,避免了西藏和其他中原高手 找上門來要人的煩惱。   至於追回他的武功,便是要廢掉他二十多年苦修來的功力,對一個武人來說,那 是比死還難過的一回事,這懲罰不可謂不重了。   馬峻聲垂頭道:「不捨大師,請動手吧!」他不稱師叔而直呼其號,顯然已不認 是少林門下。   眾人聽他聲音冷靜,不由都暗呼他有種。   不捨嘆了一口氣,正欲動手,忽地神情一動,往廳頂望上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秦夢瑤喝道:「小心,上面有人!」廳內眾人無不駭然大驚, 要知這裏高手如雲,又有秦夢瑤和不捨這類級數的高手,居然人來到廳上才有所覺, 難道來者竟是龐斑?浪翻雲?又或早先曾出現過的「人妖」里赤媚?甚至是被懷疑在 幕後指使的「鬼王」虛若無?   「嘩!」   廳頂瓦面破了個大洞,隨著陽光曬下的是無數礫石瓦片,雨點般直射下來,獨有 馬峻聲跪處連半點碎屑也沒有。   戚長征離馬峻聲最近,一個箭步標前,長刀往馬峻聲點去,不是要殺他,而是要 制他的穴道。   眾人怒喝聲中,兵器紛紛離鞘,但要先擋開疾射下來的碎石碎片,武功較次的人 已頭破血流,可見對方的氣勁是如何驚人。   不捨暗吸一口真氣,連勁震開激射下來的碎瓦,離座飛起,一縷輕煙般往馬峻聲 掠去。秦夢瑤古劍出鞘,在頭上化出重重劍芒,騰空而起,往廳頂的破洞沖空而上, 姿態美妙得無以復加。   這時馬峻聲拔出長劍,「鏘鏘」連擋戚長征迅若奔雷的兩刀,這對冤家終於再次 動手。紅影一閃,一個人由大洞處落而下,速度之驚人,連秦夢瑤也撲了個空,落下 處剛攔著不捨的去路,一掌往不捨印去。   不捨這才看清楚對方是個身型雄偉,鬚眉全老得花白了的喇嘛,印來的手掌開始 時並無異樣,但在即過來那眨眼的功夫裏,手掌由自轉紅,由小變大,知道對方掌上 功夫必有獨到之處,一聲長嘯,劍到手內,劈在對方血紅的大手上。   「噹!」的一聲,如中金石。   不捨悶哼一聲,飛退往後。以化開對方掌上傳來那怪異無比的內勁。   那紅衣喇嘛也「咦」了一聲,隨勢飄飛開去,到了馬峻聲身後,恰好這時馬峻聲 給戚長征殺得全無還手之力,眼看落敗在即,給那喇嘛攔腰抱起。   戚長征眼前一花,馬峻聲變了那喇嘛,忙全力一刀劈出。   那喇嘛眼中精芒一閃,也不知使了下什麼手法,一指彈在刀鋒處。   戚長征虎口一震,差點拿不住刀,駭然下叫了聲「好傢伙」,退了開去,那紅衣 喇嘛早反身撞入了古劍池冷鐵心和一眾門下弟子的人叢裏。   秦夢瑤雙腳在橫樑一勾,掛在那裏,緊盯著在人堆裏縱橫捭闔的喇嘛。   不捨再掠過來,豈知迎頭黑影壓來,心中一嘆,伸手接過,原來是古劍池主冷別 情的掌上明珠冷鳳,把她放在一旁時,那喇嘛已挾著馬峻聲在古劍池眾人的人仰馬翻 中,沖天而起。   秦夢瑤凌空攔截。   喇嘛一聲長笑,將馬峻聲像兵器般揮出,迎向秦夢瑤電射而至的長劍。   秦夢瑤一聲嬌叱,便將劍勢收回,飄往地上。   喇嘛再將馬竣聲往上揮起,借勢像一支箭般往上疾升,「砰」一聲撞破了廳頂處 一個大洞,攜著一天碎瓦,長嘯而去,聲音迅速由近而遠。   眾人看著瓦背撞後灑下的碎石塵屑,呆在當場。一直沒有動手的楊奉一聲大喝, 穿洞追去。這時謝峰手上仍托著個古劍池的弟子。   喇嘛的嘯聲由小變至再不可聞。   「砰!」   冷鐵心連退兩步,坐倒椅上,噴出了一鮮血,搖頭道:「真是高手!」不捨環目 一掃,見到雖有弟子倒在地上,但都是給這喇嘛運勁震飛,阻擋其他高手,受的只是 皮外之傷,也可以說是對方手下留情,稍為放下心來,向秦夢瑤望去。   秦夢瑤點頭道:「是的!這就是北藏第一高手紅日法王。」   不捨望往廳頂的兩個大泂,兩束陽光透洞射了下來,心中嘆道:「鷹刀出世了, 不知又會給這早已煙雨迷途的江湖,帶來什麼樣的災難呢?」   《覆雨翻雲》卷七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