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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尋秦記(卷十六)第三章─勾心鬥角                   * *                                   * *************************************   項少龍回到滇王府,只見大門外守著十多名禁衛軍,入門後,才知道是李嫣嫣親 自下令派這些人來保護王府的。   剛進府就給莊夫人請了去說話,聽畢項少龍的敘述後,莊夫人忿然道:「想不到 春申君是這樣的人,想我先家翁當年是如何待他,怎想到現在竟與李族的人聯手來害 我們。」   項少龍早見慣了這種事,安慰道:「有多少個人不是見利忘義的,幸好我們根本 不用靠任何人,只要幹掉田單,我們立即遠離這是非之地,盡力作復國之謀。任得他 們自相殘殺好了。」   莊夫人幽幽嘆了一口氣,低聲道:「幸好我還有你可以倚賴。」   項少龍暗暗心驚,岔開話題問道:「今天有甚麼特別的事嗎?」   莊夫人精神一振道:「我們今次可說是來得合時,各地侯王不是派出重臣,就是 親來弔喪,他們都很壞念先家翁的恩德,除了支持李令的夜郎人外,都表示若我們舉 事時,可在軍餉和物資上支助我們,近年來夜郎人勢力大增,人人都希望我們能夠復 國,把夜郎人的野心壓下去,聽說今趟夜郎王花刺瓦亦會來弔唁呢?」   項少龍皺眉道:「李令會不會來呢?」   莊夫人有點茫然地搖了搖頭,接著嘆了一口氣,苦笑道:「若楚廷肯接受他來壽 春,那就代表楚人正式承認了他的身分,我看李園怎都不會容許此事發生的。」   項少龍沉聲道:「我看他來的機會很高,否則春申君就不會故意請你回來,又派 人在中途行刺你了。照我看他定是和夜郎王花刺瓦聯袂而來,李闖文的霸佔滇王府, 就是要為李令造勢,只不過想不到我們仍活得好好的。孝烈王一死,壽春陷進各大勢 力的鬥爭之中,李嫣嫣就是因清楚此事的來龍去脈,故而要派人來守衛滇王府。」   莊夫人色變道:「少龍!我終是婦道人家,遇上這種情況心中六神無主,該怎麼 應付才好呢?」   項少龍道:「現在還要弄清楚一件事,就是為何太祝李權建議我們搬進王宮去, 不過其中的一個可能性,就是讓李令可大模廝樸住進滇王府去,而春申君則以安全理 由,把我們軟禁在王宮內,既可阻止我們和其他侯王接觸,又可公然明示天下,李令 已正式成為滇國之主,手段確是卑劣之極。」   莊夫人怒道:「李嫣嫣難道就任由他們擺布嗎?」   項少龍道:「李嫣嫣是個怎樣的人,我們還未真正摸清楚,不過照我看,她還是 比較遠李園而親春申君和李權的,否則李園就不會因李嫣嫣對我另眼相看而欣喜若狂 了。」   莊夫人細看了他一會,點頭道:「你確是個能令女人心動的男人,李嫣嫣一向憎 恨男人,說不定會因你而改變。」   項少龍失聲道:「憎恨男人,她是愛搞同性戀嗎?」   莊夫人愕然道:「甚麼是同性戀?」   項少龍知道又失言,解釋道:「即是歡喜與同性別的女人相好,嘿!」   莊夫人抿嘴一笑道:「這倒沒有聽過,只知她由懂事開始,凡男人用過的東西也 不去碰。對男人更是不假辭色,否則李園也不會因她和你說了一會話,便猜到那方面 去了。」   就在此時,莊孔連門都不拍便走進來道:「太后和太祝來了!」   項少龍和莊夫人愕然對望,既大感意外,更不知如何是好。   臉垂重紗的李嫣嫣,高坐于滇王府主廳向門一端的主席處,太祝李權手捧朝笏, 恭立一旁,慓悍的禁衛軍林立廳外兩旁,直排到入門處,氣氣莊嚴肅穆。   莊夫人、項少龍領著莊保義,叩頭施禮後,隨來的禮儀官高喝道:「平身!」   莊夫人等站了起來。   項少龍留心偷看那太祝李權,此人臉型窄長,身形高瘦,美鬚垂胸,年紀在四十 許間,頗有點仙風道骨的格局,可惜臉容蒼白,一副酒色過度的樣子,兩眼更是轉過 不停,顯是滿肚子壞水。   太后李嫣嫣平靜地道!「未知太國舅是否來見過王妃和儲君,傳達了哀家的意思 ?」   莊夫人當然不能睜著眼說這種絕瞞不了人的謊話,不知如何是好時,項少龍乾咳 一聲道:「太后明鑑,太國舅爺曾……」   太祝李權冷喝一聲,打斷丁他的話道:「太后是在詢問滇王妃,那到其他人代答 。」   項少龍差點拔劍衝前把他宰了,此君實在欺人太甚。   莊夫人冷冷道:「我弟萬瑞光的話,就等若我的說話。」   李權冷哼一聲望向瞼藏在深紗之內的李嫣嫣。   李嫣嫣淡淡道:「萬將軍請說吧!」   項少龍暗付若不施點顛色,他們連在壽春立足的地方都沒有了,從容自若道:「 請問太后,奸徒李令!是否正和夜郎王聯袂前來壽春的途上。」   李嫣嫣和李權同時一震,愕在當場。   氣氛尷尬難堪之極。   項少龍雙目厲芒閃動,沉聲道:「太后請回答小臣。」   李權回過神來,大喝道:「萬瑞光你竟敢對太后無禮?」   項少龍沒好氣地奇道:「李太祝請怨愚魯,小臣詢問的乃關於我們滇國的事,何 無禮之有呢?」   李權一向比李園更橫行霸道,罕有給人頂撞,但在這情況下又不可不講理,一時 語塞起來。   項少龍冷冷望著他,嘴角飄出一絲令李權不寒而慄的森冷笑意,才轉往李嫣嫣, 索性擺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氣,靜候她的答覆。   李嫣嫣平靜地道:「李令確曾要求來此,但已給哀家一口拒絕了,至於他有否隨 花刺瓦同行,哀家就不知道了。」   項少龍哈哈一笑道:「那我敢以項上人頭作賭注,花刺瓦和李令這狼狽為奸的兩 個人,均已抵達壽春,否則何用勞動太后和太祝親臨,把我們請入王宮去。」   李權登時色變,大喝道:「好膽!」   項少龍仰天狂笑道:「有何好膽可言,楚既要亡我滇國,我等也不願再忍辱偷生 ,太后請回宮吧,我們祭祀了歷代先王後,立即全體自盡,不用太后再為我等費神了 。」   李權臉色再變,假若發生此事,必使諸侯離心,說不定都會靠向強秦,那就大大 不妙了。   這是楚人最怕發生的事。   李嫣嫣嬌軀微顫,亦不知如何去應付這局面。   莊夫人跪了下來,把莊保義摟入懷裏,反是這小子仍昂然而立,沒有露出半點害 怕的神色。   項少龍目如鷹隼,緊盯著李嫣嫣。   他當然不會蠢得去自殺,必要時自然是立即逃走,總好過給軟禁宮內,任人宰割 。且最怕是給人發現他身上的飛針,那時連李園都要來殺他了。   就在此時,門外響起一連串兵器交擊之聲,接著李園直闖進來,怒喝道:「誰敢 阻我!」   守在門處的八名禁衛長戟一挺,截著他的進路。   李嫣嫣嬌叱道:「讓太國舅爺進來!」   長戟收起,李園還劍鞘內,確有睥睨當世的英雄氣概。   項少龍見到莊夫人美目盯著李園,露出迷醉神色,暗叫不妙,但一時又全無辦法 。   李園大步來到項少龍旁,施禮後剛站起來,李權已冷笑道:「太國舅爺……」   李嫣嫣冷然截斷他道:「此事待哀家處理!」   李園不屑地橫了李權一眼,沉聲道:「恕我李園不懂逢迎之道,若太后再任由奸 人唆使,亡國之禍,就在眼前。」   李權不理李嫣嫣的指示,厲聲道:「左相國此話何意,定須還本太祝一個公道。 」接著向李嫣嫣跪了下來,叩頭道:「太后請為老臣作主,即使先王在世之日,亦從 沒有對老臣有半句侮辱之言。」   項少龍暗忖這李權確非甚麼像樣的人物,難怪會被春申君收買了,想不到秦、楚 、趙三國,權力都到了太后手上,原因則各有不同。趙孝成王是生活過於靡爛,受不 住壓力而亡;秦莊襄王給呂不韋毒死。而楚孝烈王則大概是喪命於李嫣嫣的肚皮上了 。   李嫣嫣因粉臉藏於臉紗後,使人高深莫測,難猜其意,沉默了好一會後,緩緩道 :「太國舅爺莫要危言聳聽。」   事實上到現在項少龍仍弄不清楚李嫣嫣的真正立場,她似乎相當維護莊家,當然 也可能是在演戲。但肯定在莊保義復位一事上她是站在李權和春申君那一方,否則這 刻就不會出現在滇王府內了。   今早她吩咐李園把莊家全體人等接進宮內時,應已得到李令前來壽春的消息。   李園嘆了一口氣,頹然道:「要說的話,我早說了。先聖有言,逆人心者,無有 不敗。現在李令勾結夜郎人,凌迫鄰國,實存虎狼之心。可笑是竟有人視而不見,還 一心一意玉成其事,令諸侯國心存離意,只看滇王儲到壽春後,人人爭相拜訪,就知 人心所向。我說太后受小人唆使,楚亡在即,絕非虛語。假若西南屏藩盡去,強秦大 軍將可長驅直進,不出一個月時間可兵臨壽春城下,那時再對侯國安撫,已為時太晚 了。」   項少龍開始感到李園對莊家復國一事,並非全無誠意。   無論李園是如何壞透的一個人,但他終仍是愛國和愛家族的。   在某一程度上,假設自己仍要留在壽春,他的命運就要和李園掛上鉤。   若李園被人幹掉,他也不能再活多久了。   此事確是始料難及,就算當代預言學大師鄒衍親口告訢他,他亦不會相信。   仍跪在地上的李權帶著哭音陳情道:「太后切勿誤信饞言,老臣一切作為,無不 秉照先王遺命而行,太后明鑑。」   就在這一剎那,項少龍把握到了李嫣嫣的立場。   她並非對李令有甚麼好感,又或特別靠向李權或春申君,而是遵循楚孝烈王的遺 命,希望通過李令把眾諸侯國重新歸納在楚國的版圖內。   而李園則看出此事行不通之處,加上李族內兩系的鬥爭,才變成現在僵持的局面 。   項少龍設身處地,不禁為李嫣嫣要作的取捨而頭痛。   比起上來,李園確是高明多了,至少有不受孝烈王亂命的勇氣。   莊夫人仍靜靜地跪在地上,眼光不時巡視項少龍和李園兩人,可能也有點難以取 捨。   李嫣嫣嘆了一口氣,道:「此事遲點再說吧!哀家要回宮了。」   李權惶急叫道:「太后!」   項少龍哈哈笑道:「李太祝最好和奸賊李令說一聲,無論他帶來了千軍萬馬,我 萬瑞光誓要取他項上人頭。」   李嫣嫣嬌軀劇震,站了起來。   項少龍、李園和莊保義忙依禮跪伏地上。   李嫣嫣緩緩道:「李令到京之事!確沒有得到哀家同意,李權你命他留在夜郎王 府,不准踏出府門半步,若這樣都給人殺了,就怨他命苦好了。」   轉內李園道:「太國舅爺給我調來一團禁衛軍,十二個時辰把守滇王府,若有任 何人敢來冒犯,立殺無赦。」   擺駕回宮聲中,在八名宮娥前後護擁下,這楚域第一美人,出門去了。   李權怨毒無比的眼光掃過李園和項少龍後,追了出去。   莊夫人親自為李園和項少龍把盞斟酒,向李園媚笑道:「到今天妾身才知道誰是 為我莊家盡心盡力的人,讓我姊弟向太國舅爺敬一杯。」   李園舉杯道:「若有一天我李園能鬥得過朝中權奸,必保滇王儲能安坐滇王之位 ,就以此杯起誓。」   莊夫人秀眸湧出感激的熱淚,酒盡後垂首道:「太國舅爺如此高義隆情,妾身就 算為牛為馬,亦心甘情願。」   李園雙目亮了起來,極有風度地道:「滇王妃休要折煞李園了。」   項少龍雖對莊夫人沒有野心,但看她願任李園大快朵頤的格局,亦頗不舒服。幸 好他心胸廣闊,喝了一杯後,就把心事拋開了。   莊夫人偷偷望了項少龍一眼,嘴角逸出一絲笑意,柔聲道:「瑞光你再喝一杯就 該歇了。」   轉向李園道:「我這小弟最受不得酒,但怎麼喝也不會臉紅。」   項少龍吃了一驚,暗讚莊夫人細心,自己臉上鋪了厚粉,確是怎麼喝都不會臉紅 的。   李園微笑道:「滇王妃請勿怪李園冒瀆,我想和萬兄私下說幾句密話。」   項少龍和莊夫人同時愕然。   莊夫人柔順地點了點頭,離開廳堂,還為兩人關上了門。   李園怔怔地望著項少龍,好一會後長嘆道:「項少龍!我李園服了你啦!」   項少龍立時魂飛魄散,手按到劍柄去。   李園舉高雙手道:「項兄切勿緊張,我若要對付你,就不會來此和你喝酒了。」   項少龍驚魂甫定,苦笑道:「你是如何把我認出來呢?」   李園道:「我第一眼見到項兄時,已覺眼熟,但由於這事似太不可能了,兼且你 長了鬍子,臉形改變,髮色膚色均大異從前,加上你語帶滇音,故以為真的人有相似 ,物有相同。」   又搖頭失笑道:「剛才其實我早來了,只是在門外偷看項兄隻手扭轉乾坤的精采 表現,那時你不但忘了掩飾聲線,連一貫的神態都露了出來,那是天下只你一家,別 無分號,我除非是盲了或聾了,否則怎會不知你是項少龍呢?」   項少龍奇道:「李兄和小弟是敵非友,為何現在卻像故友重逢,款款深談呢?」   李園俯前道:「我與項兄之隙,實始於紀才女,那時我恨不得將項兄碎屍萬段, 但現在米已成炊。唉!」   李園眼中射出深刻的痛苦,喟然道:「事情總要過去的,殺了項兄又有甚麼用, 徒使紀才女恨我一生一世,若她殉情自盡,我就更痛苦了。」項少龍破天荒第一次接 觸到李園多情的一面,有點感動地道:「想不到李兄有此襟懷,小弟失敬了。」   想不到來壽春短短兩天,就分別給郭秀兒和李園認了出來,看來易容術都是作用 不大。幸好除了田單、韓闖、郭開等有限幾人外,壽春再沒有人認識自己了。   李園顯是滿懷感觸,長嗟短嘆後,以充滿譏嘲的語調道:「不知項兄相信與否, 就算項兄走到街上,大叫我是項少龍,保証沒有人敢動你半根毫毛。現在誰不知秦王 儲和太后都視你為心腹,秦國軍方更是奉你為神明,若今天把你殺了,明天秦國大軍 就會開來,項兄只是自己不知道吧了!天下間現在只有呂不韋和田單兩人敢碰你了。 」   項少龍沉聲道:「這正是我橫梗心中的事。李兄不是與田單結成聯盟嗎?」   李園狠聲道:「不要再說這忘恩負義的老狐狸了,來到壽春後,發覺春申君的形 勢比我好,立即倒戈相向,靠向了他們那一方,昨天才搬進了春申君府去,還把我的 計畫向春申君和盤託出,幸好我在春申君府裏有人,否則死了都不知是甚麼一回事呢 。」   項少龍這才恍然,笑道:「原來如此!」   李園老臉一紅道:「項兄怎麼會知道田單到了這裏來呢7」隱瞞他再沒有意思了 。項少龍把事實和盤託上,聽得李園不住大嘆他好運氣。   弄清楚來龍去脈後,李園正容道:「要項兄完全信任我,當然不容易。現在項兄 應知我形勢惡劣。而我亦知項兄要殺田單和為滇人復國兩事均是難之又難。但假若我 們兩人聯手,說不定所有這些沒有可能的事,均會迎刃而解。」   項少龍點頭道:「這樣兩全其美的事,誰能拒絕,但我卻首先要弄清楚一件事, 李兄是否知道呂不韋要借你楚人之手殺死徐先的陰謀呢?」   李園道:「當然知道,但我李園怎會中呂不韋之計,假設徐先死於我楚人手上, 而徐先還是因弔祭先王而來,後果確是不堪想像。」   換了以前:項少龍定不會相信李園的話,但現在已清楚他的立場,更知在壽春能 呼風喚兩的人仍是春申君而非李園,便沒理由懷疑他。   此刻的李園最關心的事,首先是保命,然後才談得到奪權。   只看今午春申君第七子黃戰對東閭子的氣燄,便可見其餘。   李園忽地劇震道:「不好,」項少龍嚇了一跳道:「甚麼事?」   李園臉上血色退盡,拍案大怒道:「春申君真不識大局!為了討好田單和呂不韋 ,竟做出這種蠢事來。」   項少龍的心直往下沉。   李園臉如死灰道:「十五天前春申君第六子黃虎率領三千家將,坐船西去,那是 我們收到徐先來壽春的消息後的一天,我當時已有懷疑,但想不到春申君如此臨老糊 塗,不知輕重。」   項少龍嘆道:「事實上春申君和田單一直都有勾結,你可能尚未知趙穆實是春申 君第五子,當年囂魏牟便是應春申君請求到魏國來殺我。」   李園聽得目瞪口呆,始知被田單利用了。而自己還推心置腹,妄想借助齊人之力 對付春申君。   項少龍伸出手來道:「這個盟約締成了!」   李園大喜,伸手和他緊握著道:「我是絕對信任項兄的。」   旋又有點尷尬地道﹔「但我卻知項兄仍不敢完全信任我,現在我向天立誓,若有 違此約,教我萬箭穿身而亡。」   項少龍心中暗讚,因為李園若不能羸得他完全的信任,他定要處處防他一手,那 麼這樣的合作就不會完美了。   想想也覺好笑,不太久前兩人還是你要我死,我想你亡,現在形勢利害所迫下, 卻變成了戰友。   李園精神大振,道:「第一步我們就先殺死李令,給他們來個下馬威如何?」   兩人對望一眼,同時大笑起來,充滿棋逢敵手的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