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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秦記(卷二十四)第四章─驚悉陰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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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仲孫玄華來見他,閒話兩句後,問項少龍道:「玄華有一事不解,自貴國儲
君由邯鄲返回咸陽後,人人便言之鑿鑿盛傳他實為呂不韋的私生子,貴朝的公卿大臣
不會未聽聞此事,為何仍肯如此擁護他呢?」
項少龍心中劇震,暗叫不好。並非因為仲孫玄華會問這問題,而是他問這問題背
後的動機。
以前他只是懷疑,但現在已肯定了呂不韋把握住他和小盤這致命的弱點。以呂不
韋的勢力,要到邯鄲軟硬兼施把撫養真嬴政那對夫婦「請」回咸陽,作為要脅小盤的
人證,是確而易舉之事。
至此不由得暗恨起朱姬來,但回心一想,連她都可能沒在意小盤並非自己的兒子
,給嫪毐軟語相哄,洩漏出來也亳不稀奇,否則對她也沒有甚麼好處。
這確是呂不韋平反敗局的唯一機會。
若此事暴露出來,小盤和他項少龍立即成了騙子。與他們有關的整系人馬都受到
最沉重的形勢和心理打擊。
在秦國勢力已根深蒂固的呂不韋,只要迫得朱姬出面,聯手公然廢了小盤,再另
立王室內的一個無能者,權力就全落在他呂不韋手上,那時他再一腳踢走嫪毐,誰還
能與其爭鋒。
雖說歷史不能改變,但他此時身在局中,就不會作此肯定想法,那就像命運,不
到事情發生時,誰敢信命運定會是這樣子的安排。此時他內心的焦憂可想而知。
呂不韋該是向仲孫龍父子透露了這件事的端倪,仲孫玄華才特地來試探自己的口
風,以決定該投向呂不韋呢?還是仍依賴他項少龍。
表而上他當然仍是從容自若,不洩漏出絲毫內心的感受,訝道:「此事早有定論
,當年鹿公因生疑而滴血辨親,終證實了政儲君和呂不韋沒有絲毫血緣關係。」
仲孫玄華神秘笑道:「聽說儲君的血還是上將軍親取的呢!」
項少龍故作驚訝道:「竟連這等事都瞞不過玄華兄?」
仲孫玄華有點不自然地應道:「是田單傳出來的。但又使人生出另一疑問,據說
連貴國姬太后都不敢肯定政儲君是出自呂不韋還是出自令先王,為何上將軍仍敢去嘗
試呢?若辨出來確是呂不韋的,上將軍如何是好?」
項少龍早猜到他會有此一問,甚至可能是呂不韋慫恿他來向自己詢問,只要自己
略有猶豫,仲孫玄華立知呂不韋之言不假。又知呂不韋可借此扳倒小盤,那他當然會
站到呂不韋那邊來對付自己了。
在仲孫龍的立場來說,最好秦國亂成一團,由盛轉衰,那齊人就有機會起而稱霸
。倘再藉曹秋道殺了他項少龍,小盤頓失臂助,更鬥不過呂不韋。
當下強裝作沒事一般,漫不經意道:「這只是太后在當時放出來的煙幕,那時呂
不韋獨攬大權,太后怕他對兒子不利,才把事情弄得含含糊糊,其實儲君千真萬確是
先王的兒子。」
仲孫玄華沉吟片晌,壓低聲音道:「有件事,玄華不知該否說出來,如有得罪,
上將單幸勿怪責。」
項少龍已心知肚明他要說甚麼,更猜到是呂不韋教他說的,一方面可察探自己的
反應,另一作用就是擾亂他的心神,使他精神受影響下命喪曹秋道之手。微笑道:「
事無不可對人言,玄華兄請直言,不須任何顧忌。」
仲孫玄華欲言又止,好一會才道:「我們在田單處布有眼線,據說呂不韋告訴田
單,他已掌握到譏據,有一對住在邯鄲平民區的夫婦,可以證明令儲君的真正身分。
」
項少龍終於百分百地肯定了呂不韋的陰謀,心直沉下去,表面卻裝出愕然之狀,
然後哈哈笑道:「呂不韋是愈來愈糊塗了。他指的是暗中撫養儲君的義父母吧!儲君
早已安排,把他們接到咸陽安居,不過此事極端秘密,沒有多少人知道而已,呂不韋
是否患了失心瘋呢?」
這番話高明之極,等若告訴仲孫玄華,縱有問題,這問題也已不存在了。
這次輪到仲孫玄華大感愕然,呆了好半晌,始陪笑道:「我也覺得事情理該如此
才對,若我是令儲君,自然要把養育自己多年的義父母接到咸陽享清福了。」
項少龍心中暗歎,自己終非搞政治的人物,不夠心狠手辣。換了是其他人,在離
開邯鄲前,定會順手將那對夫婦滅口,免留下了今天的大患。
自己當時根本沒想到這問題,事後想起也漫不經心,因為那對夫婦的姓名住處,
就只他、朱姬和小盤三個人知道,怎想得到會由朱姬處洩漏出去。
仲孫玄華失了談下去的興趣,束拉西扯幾句後,告辭離開。
項少龍幾可肯定他是去見呂不韋,心中一動道:「玄華兄明天會否見到解大人?
」
仲孫玄華點頭道:「有甚麼事須玄華轉告他呢?」
項少龍胡吹道:「只是有樣東西想玄華兄轉交給他,玄華兄請稍待片時。」
話完匆匆回房,換上夜行攀爬裝備,蓋上外衣,回去對仲孫玄華歉然道:「我忘
了可遣人送到解大人府上,不用勞煩玄華兄了。」
仲孫玄華倒沒起疑,連說沒關係,匆匆走了。
項少龍罩上斗篷,從側門溜出去,徒步追在仲孫玄華的馬車後。
小盤的身分問題,不但關乎到他與小盤的榮辱,還關係到多個家族的存亡生死。
更不由得使他深切體會到龍陽君、韓闖等人為何會如此矛盾。
在二十一世紀,誰犯事就誰負責任。在這個時代,若他出了問題,不但妻兒難以
倖免,連整個烏氏族和滕翼、荊俊等族人都難逃被清洗的命運。
所以愈多知一點有關這方面的消息,愈能令他知道如何去應付這場大危機。
自古以來,收集情報乃軍事第一要略。那時既無電話可供竊聽,他唯有親自出馬
,去看看呂不韋對仲孫玄華會說出什麼陰謀。
幸好他以前經過特種部隊的訓練,使他成為偷入別人居處的專家,這時代的房舍
比之二十一世紀的摩天大廈,對他來說就像不設防的遊樂場,除了顧忌家將和惡犬之
外,可說是來去自如。
仲孫玄華輕車簡從,但由於路上頗多車馬往來,故車行甚緩,項少龍只需加快點
腳步,便可遠遠吊著他。
照他猜估,若呂不韋約了仲孫玄華見面,該不會是在他居住的相國府。說到底田
單和仲孫龍父子乃死對頭,不論呂不韋如何狂傲,總不能當著田單眼皮子下與仲孫龍
勾結。
是夜天朗氣清,雖仍寒冷,但比早前大雪紛飛回暖不少,至少沒有刺骨寒風。
由於商業的興旺,愈來愈多像仲孫龍這種能影響朝政的大商家出現,自己的烏家
、呂不韋、蒲鶉、仲孫龍,甚至乎琴清,都是這種身分。
左思右想時,仲孫玄華的馬車出乎他意料外停了下來,項少龍看清楚那宅院,登
時整條脊骨都寒浸浸的。竟然是李園離聽松院沒多遠的聽竹院。
馬車開進門內時,他早駕輕就熟,由側牆攀了進丟。
這十多所專用來招呼外賓的院落組群,設計劃一,所以熱悉了聽松院,便等若對
聽竹院瞭若指掌。
項少龍施展出特種部隊的身手解數,忽快忽慢地潛過側園,避過幾起李園的巡邏
手下,攀上可俯瞰前後院的主宅屋脊時,仲孫玄華剛被人迎進主宅去,可見他的攀援
身手是如何迅疾快捷。
不片晌仲孫玄華從主宅後門穿出,踏上通住東廂的迴廊,項少龍忙借勾索滑下去
,利用花叢草樹的掩護,移到微透燈光的東廂西隅一扇窗下,蹲下身子靜靜竊聽,由
於內明外暗,故不虞會給人發現他的影子。
李園的聲音響起道:「玄華坐下再說。」
接著是奉茶款坐的聲音。
項少龍暗責自己思慮不密,自己在第一次見到李園時,他正與仲孫龍密談,可知
兩人關係密切。
清秀夫人更先後兩次警告自己小心李園,可是自己給他三言兩語,就騙得死心塌
地,深信他而不疑。皆因自己總以己心度人,愛往好處去想。
事實上無論李園、韓闖,甚或龍陽君,都是不折不扣的政客,凡事先顧實利,甚
麼交情感情都是放在其次。
龍陽君可能還好一點,但李園嘛,只看他當年在壽春可輕易拋開奪愛之恨,轉而
和他搆手合作,便該知道他重視的只是權勢功名,其他都是次要。
假若今日一時偷懶沒有跟來,可能被他害死了都不知是甚麼一回事呢!
李園最厲害處就是把韓闖出賣他一事說出來,使他還以為這人是真的眷念舊情。
下人退出門外的足音遠去後,響起品茶或喝酒的聲音。
聽聲音該不止是李園和仲孫玄華兩個人,果然仲孫龍的聲音道:「項少龍有甚麼
解釋呢?」
仲孫玄華歎了一口氣道:「事情可能非是呂不韋這老奸巨猾所說的情況,項少龍
不但沒有半分驚訝,還說那對夫婦早給嬴政接了回咸陽……唉!」
另一人失聲道:「呂不韋不是說那對夫婦落到他手上了嗎?」
項少龍渾身劇震,不但是因這句話,更因說話的人正是今天剛向他痛哭涕零、誓
神賭咒的韓闖。
一個陰柔熟悉的聲音不徐不疾的響起道:「玄華先把整個過程說出來,我們再下
判斷,看看究竟是項少龍說謊,還是呂不韋在胡言。」
項少龍的心直沉下去,因為他認出說話者是死敵郭開。
現在已肯定了清秀夫人含蓄和有保留的警告:李園、郭開和韓闖正互相勾結來對
付他,只想不到還會有仲孫龍夾在其中。
想來仲孫龍父子和他們湊到一起,應是後來的事,甚或是呂不韋拜訪仲係龍後的
事,如此才能合理地解釋前此兩父子對待他的態度。
想到這裡,仲孫玄華已把事情交待出來,只聽他道:「項少龍不但沒有絲毫惶急
之態,還似覺得極其可笑的模樣,換了我是他,不立即色變才怪。」
廳內傳來失望的歎息聲。
郭開惋惜道:「若真是如此,我們就痛失了一個扳倒嬴政的機會。這小子精明厲
害,手段狠辣,野心又大,有他一天坐穩秦君之位,我們休想安寢。」
李園道:「項少龍最擅作偽,又有急智,說不定他心內震驚,但表面卻一點都不
洩露出來呢?」
仲孫龍苦惱道:「若非我收買的人全給他逐走,現在就可知他事後的反應了。」
韓闖分析道:「看呂不韋向龍爺說話的語氣,他該是在離咸陽前,才從嫪毐處得
到那對夫婦在邯鄲的住址。否則咸陽早就鬧得天翻地覆,他也沒有閒情到臨淄來。所
以是否找到真的人證,連他都該不知道。」
仲孫龍頹然道:「那麼說,項少龍就不是說謊了。」
郭開狠狠道:「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讓項少龍活著回咸陽,沒有了他,嬴政就
變成沒牙的老虎,說不定會栽在呂不韋和嫪毐之手,那時將使秦室永無寧日,無力東
侵。」
仲孫龍忙道:「此事還須斟酌,呂不韋的意思是只希望將他的雙眼弄盲,好讓他
活著回丟承受欺君騙主之罪。」
窗外的項少龍聽得又驚又怒,偏是毫無辦法。
韓闖微歎道:「希望他在曹公劍下一命嗚呼算哩,怎忍心看他變成瞎子呢?」
李園冷靜地道:「國事當前,絕不能講個人交情。怪只能怪他成了秦國的另一個
白起,若他命喪曹公之手,就一了百了,否則我們怎都要將他毀了。我為了這件事,
這幾天沒一晚睡得好。但想起我們東方各國的百姓子女,將以千萬計的被虎狼之秦荼
毒,就甚麼友情恩情都要擺到一旁。」
郭開陰陰道:「小心龍陽君那小子,我看他沒能像李相和闖侯般明白大體。」
仲孫玄華道:「此事必須小心處理,假若嬴政仍穩坐王位,那項少龍在臨淄出事
,我們齊國就脫不了責任。」
郭開笑道:「只要設法把事情弄成是呂不韋做的,就可使嬴政把仇恨集中在呂不
韋身上,最好他們先鬥個兩敗俱傷,我們就可舉盃慶祝了。」
李園提醒仲孫龍父子道:「此事切勿透露給二王子和解子元知道,否則恐有不測
變數。我已著寧夫人向二王子暗示,他父王之所以不喜大王子,皆因不喜見他依附田
單,所以二王子該知所選擇,項少龍再起不了甚麼作用。兼且我曾對二王子說,有田
單一日當權,齊楚都難以修好,二王子是聰明人,該怎都不會再考慮田單的提議。而
且大事已定,齊王剛下了命令,要大王子在壽宴前離開臨淄,不用明言,也該知是怎
麼一回事了。」
仲孫龍父子連忙應諾道謝。
李園再吩咐道:「但你們必須把項少龍騙得死心塌地,使他深信田單和呂不韋正
合謀害他,又安排他與曹公一戰後助他秘密溜走,再在途中使人暗襲,最好在暗襲時
犧牲一些人手,又依呂不韋之言只弄瞎了他,那就可引起秦廷的一場大亂子。」
郭開道:「最好明白告知項少龍是呂不韋要讓他活勾勾的回咸陽接受罪責,那就
更使事情撲朔難辨了。」
頓了頓續道:「此事必須把龍陽君瞞著,若洩漏了點風聲給項少龍知道,以這人
鬼神莫測的身手,兢不定能私下溜掉,放著他活在世上,龍爺那時也不敢輕易打鳳菲
的主意。」
這回輪到項少龍心中冷笑,他已對韓闖和李園完全死了心,暗忖你們想動我項少
龍,豈是易事。聽到這裡,知道不宜久留,忙悄悄溜走。
現在最大的煩惱,就是如何安全帶走鳳菲,因為在不想牽累龍陽君、善柔和解子
元的情況下,他可信託的人,就只有肖月潭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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