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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尋秦記(卷二十)第十章─肺腑之言                  * *                                   * *************************************   三天後小盤、項少龍等班師回朝。   太后和嫪毐率文武百官出城迎接。   看神情,朱姬的歡容是發自內心,而嫪毐則相當勉強。   嫪毐非是蠢人,還是非常犴狡的卑鄙小人。他自然知道自己是被排擠在儲君的政 治集團外的人。   異日儲君登位,太后朱姬失去了輔政大權,就是他失勢之時。   項少龍再一次穩住了咸陽,一躍而成軍方最有實力的領袖,也使小盤的王位更為 穩固,只要再蕩平蒲鷊,餘下來的就只有呂、嫪兩黨了。   不過呂不韋在這近十年間,於各地大力培植黨羽,任用私人,實力仍是不可輕侮 。   咸陽雖是都城,始終在許多方面均需要地方郡縣的支持。   王朝的地方軍隊,由郡尉負責。郡守只掌政事,而郡尉專責軍政。理論上軍隊全 歸君主一人掌握。有事時由君主發令各郡遣派兵員。至於軍賦,則按戶按人口徵收, 每一個到法定年齡的男子都要為國家服役兩年:一年當正卒;一年當戍卒,守衛邊疆 ,謂之常備軍。   但另有職業軍人,成為了大秦的主力。   呂不韋因修建鄭國渠之便,得到了調動地方常備軍的權力,使他加強了對地方勢 力的控制。直至黑龍出世,小盤設立三公九卿後,這由呂不韋壟斷一切的局面才被打 破。   但呂不韋早趁這幾年在地方上培植出自己的班底,所以若作起亂來,比成蟜或嫪 毐要難應付多了。   所以他根本不怕成蟜奪王位成功,因為他那時更可打響旗號撥亂反正了。   只是他作夢都未想過對手是中國歷史上罕有的絕代霸王,比他更厲害的秦始皇吧 !   回咸陽後,循例是祭祖歡宴。   翌日早朝後,朱姬召項少龍到甘泉宮去。   項少龍別無他法,硬著頭皮去見朱姬。   這秦國聲名日壞的當權太后,在內宮的偏廳接見他,遣退宮娥後,朱姬肅容道: 「長信侯嫪奉常說這次平定暴亂,他半點都沒曾參與。連我這作太后的都被瞞在鼓裏 ,這究竟是甚麼一回事?累得我們平白擔心一場。」   項少龍暗忖這種事你何不去問自己的兒子,卻來向自己興問罪之師。但當然不會 說出口來,恭敬地道:「文武分家,長信侯不知道也是正常事。」   朱姬鳳目一睜,不悅道:「那為何都衛也不知此事?韓竭便不知道你們到了城外 迎戰,故完全無法配合。」   管中邪領兵出征後,韓竭便升為正統領,以許商為副。   項少龍淡然道:「今趟之所以能勝,就在『出奇制勝』這四個字,而之所以能成 奇兵,必須有種種惑敵之計,使敵人掌握錯誤資料。由於敵人在城內耳目眾多,所以 不得不採非常手段,請太后明鑑。」   朱姬呆了半晌,幽幽一歎道:「不要對我說這種冠冕堂皇的話好嗎?你和政兒可 以瞞任何人,但怎可暪我呢?你們若不想長信侯知道,我是不會告訴他的。」   項少龍想不到朱姬忽然會用這種語氣神態和自己說話,湧起深藏的舊情,歎了一 口氣道:「儲君日漸成長,再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現在他關心的事。就是如何理好 國家,統一天下。凡阻在他這條路上的障礙,終有一天都會被他清除,這是所有君王 成長的必經歷程,歷史早說得很清楚了。」   朱姬俏臉倏地轉白,顫聲道:「少龍你這番話是甚麼意思,難道政兒會對付我嗎 ?」   項少龍知她是因為與嫪毐生了兩個孽種,故作賊心虛,苦笑道:「儲君當然不會 對太后不孝,但對其他人,他卻不須有任何孝心,無論仲父或假父,一概如此。」   朱姬茫然看了他一會後,垂首低聲道:「告訴朱姬,項少龍會對付她嗎?」   項少龍大生感觸,斬釘截鐵道:「就算有人把劍橫加在我項少龍的脖子上,我也 不會傷害太后。」   朱姬輕輕道:「長信侯呢?」   項少龍愕然片晌,才以自己聽來也覺諷刺的口氣道:「只要他忠於太后和儲君, 微臣可擔保他不會有事。」   命運當然不會是這樣。   嫪毐之亂是秦始皇冠禮前的最後一場內部鬥爭,呂不韋也因此而牽連敗亡。   忽然間,他知道自己成為了能左右秦朝政局舉足輕重的人物,所以朱姬也要不恥 下問,垂詢他的意向。   而他更成為了小盤唯一完全信任的人。   甚至義釋韓闖,小盤都不放在心上,換了別人,則若非革職,就是推出去斬頭的 結局了。   朱姬此時嬌軀輕顫,抬起頭來,欲言又止。   項少龍輕柔地道:「太后還有甚麼垂詢微臣嗎?」   朱姬淒然道:「告訴我,人家該怎麼辦呢?」   項少龍捕捉到這句話背後的含意,就是她對嫪毐已有點失控,故心生懼意。   說到底,小盤畢竟是她的「兒子」,雖然兩人間的關係每況愈下,但她仍不至於 與姦夫蓄意謀害兒子。   而嫪毐則是想保持權力。   但誰都知道這是沒有可能的,當小盤大權在握時,嫪毐就只有黯然下場的結局。   項少龍沉吟片晌,知道若不趁此時機說出心中的話,以後就再沒有機會了,至於 朱姬是否肯聽,就是她的事了。   站了起來,移到朱姬席前,單膝跪地,俯頭細審她仍保養得嬌嫩欲滴的玉容,坦 然道:「太后若肯聽我項少龍之言,早點把權力歸還儲君,帶奉常大人返雍都長居, 那太后和儲君間的矛盾,便可迎刃而解。」   朱姬嬌軀再震,低喚道:「少龍,我……」   驀地後方足音響起。   兩人駭然望去,只見闖進來的嫪毐雙目閃著妒嫉的火燄,狠狠盯著兩人。  項少龍心中暗歎。   造化弄人,他終是沒有回天之力。   返回烏府時,項少龍腦海內仍閃動著嫪毐怨毒的眼神。   冰封三尺,非是一日之寒。   嫪毐對他的妒嫉,亦非今日才開始。   他是那種以為全世界的女人均須愛上他的人,只懂爭取,不懂給予。比起來,呂 不韋的手段確比他高明多了。   在其一程度上,呂不韋這個仲父,小盤尚可接受,但卻絕不肯認嫪毐作假父。   只是這一點,嫪毐已種下了殺身之禍。   歷史早證明凡能成開國帝皇者,必是心狠手辣之輩,小盤這秦始皇更是其中佼佼 者。   當年他手刃趙穆後,雙目閃亮地向他報告,他便認識到小盤的胸襟膽略。而他那 時仍只是個十五歲許的孩子。   這次他布局殺死成蟜和杜壁,同時命人去剷除蒲鷊,便可知他思慮的周到和沉狠 無情的本質。   這當然與他的出身背境和遭遇有關。   胡思亂想時,與親衛馳進烏家大門。   只見廣場處泊了輛馬車,幾個琴清的家將正和烏家府衛在閒聊,見他來到,恭敬 施禮。   項少龍喜出望外,跳下馬來,大叫道:「是否琴太傅回來了?」   其中一人應道:「今早才回來!」   項少龍湧起滔天愛火,奔進府內。 只見大堂裏,自己朝思暮想的絕世佳人,一身素裳,正和紀嫣然諸女談笑,另外 尚有善蘭、周薇和孩子們。 見到項少龍,琴清一對秀眸立時亮起了難以形容的愛火情燄,嬌軀輕顫,但神色 仍是一貫的平靜,顯見她在克制自己。 烏廷芳笑道:「清姐掛著我們其中的某個人,所以提早回來了。」   琴清立即俏臉飛紅,狠狠瞪了烏廷芳一眼,神態嬌媚之極。   項少龍遏制了把她臃入懷裏的衝動,硬插入她和趙致之間,笑道:「琴太傅清減 了,但卻更動人哩!」 琴清歡喜地道:「琴清雖不在咸陽,但上將軍的聲威仍是如雷貫耳,今趟回來得 真巧哩!剛好是上將軍凱旋榮歸之時。」   善蘭笑道:「你兩人不用裝神弄鬼了,這處只有自己人,偏要那麼客氣見外。」   紀嫣然為琴清解窘,岔開話題對項少龍道:「清姊說呂不韋到了她家鄉去,還大 力巴結當地大族,最無恥是減賦之議出自李斯,他卻吹噓是他的功勞。」   周薇道:「最可恨他還多次來纏清姊,嚇得清姊要避往別處去。」   項少龍微笑道:「因為他打錯了算盤,以為成蟜可把我們除去,所以再不用克制 自己。」   湊近琴清道:「明天我們便回牧場去,琴太傅可肯去盤桓這下半輩子嗎?」   琴清連小耳都紅了,大嗔道:「你的官職愈來愈大,但人卻愈來愈不長進。不和 你說了,人家還要去見太后和儲君哩!」 項少龍肆無忌憚的抓著了她小臂,湊到她耳旁道:「不理琴太傅到那裏去,今晚 太傅定要到這裏來渡夜。」   烏廷芳正留神傾聽,聞言笑道:「清姊早答應了,但卻是來和我們幾姊妹共榻夜 話,嘻嘻!對不起上將軍哩!」   項少龍點頭道:「那就更理想了!」   眾女一齊笑罵,鬧成一片。   項少龍這時已把朱姬、嫪毐,至乎所有仇隙鬥爭,全拋於腦後。   在這一刻,生命是如斯地美好。 他的神思飛越到塞外。 想起了當年在二十一世紀受訓時曾到過的大草原。 藍天白雲、綠草如氈,一望無暩,大小湖泊猶如一面面點綴其上的明鏡,長短河 流交織其中,到處都是草浪草香。 若能和妻婢愛兒在這大自然的牧場上,安安樂樂渡過這奇異的一生,再不用理會 人世間的鬥爭和殺戮,生命是多麼動人呢?   翌日他和滕翼兩家人返回牧場,同行的當然少不了琴清。 兩人飽受相思之苦,再不理別人怎樣看待他們。   十天後王陵和桓齮集合了十萬大軍,進擊屯留,而蒲鷊也打出為成蟜復仇的旗號 ,叛秦投趙。 王賁和楊端和屢被李牧擊退,改採守勢,勉力穩住了東方諸郡,形勢凶險異常。 同時韓桓惠王病死,太子安繼位為王,韓闖一向與太子安親善,坐上了氶相的位 置,成為韓國最有影響力的人。而龍陽君在魏亦權力大增,兩國唇齒相依,聯手抗秦 ,壓止了管中邪和蒙氏兄弟兩軍的東進。   項少龍卻與滕翼在牧場過著優哉遊哉的生活。離小盤的冠禮尚有兩年許的時間, 但在這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日子裏,誰都猜不到會出現甚麼變數。   這天昌文君和李斯聯袂到牧場來探訪他們,各人相見,自是非常歡喜。   項少龍和滕翼領著兩人在黃昏時到處騎馬閒逛時,昌文君道:「呂不韋剛回來, 他和嫪毐的關係明顯改善,不時一起到醉風樓飲酒作樂,還把白雅雅讓了給嫪毐呢。 」   李斯冷冷道:「照我看他是想重施對成蟜的奸計,就是煽動嫪毐謀反作亂,說不 定還擺明支持他和太后生的孽子登上王位,然後再把嫪毐除去,自立為王。由於現在 呂不韋在地方上很有勢力,故非是沒可能辦到的。」   昌平君接著道:「但有一事卻相當奇怪,少龍走後,太后找了儲君去說話,主動 交出部分權力之後便避居雍都,嫪毐現在不時往返雍都和咸陽,不過一些重大的決策 或人事升遷,仍要太后點頭才成。」   項少龍心中欣慰,朱姬總算肯聽自己的話,使她和小盤間的關係有了點轉機。   滕翼道:「茅焦那方面有甚麼消息呢?」   昌平君冷哼道:「他說嫪毐正在雍都培植勢力,有一事你們還不知道,令齊當了 雍都的城守。雍都由於是太廟所在,故為嫪毐的職權所管轄,可以說雍都已落入他的 掌握內了。」   項少龍早知嫪毐必會爭到點本錢,否則也不能興兵造反。   滕翼又問起王陵和桓齮的戰況。   李斯歎道:「儲君也心中擔憂,蒲鷊策反了屯留軍民堅守不出,王上將軍一時莫 奈他何,最怕是冬季即臨,利守不利攻,何況還有李牧這不明朗的因素存在著。」   昌平君歎道:「不知呂不韋有心還是無意,藉口鄭國渠完工在即,抽調了地方大 批人手去築渠,使我們更無可調之兵,我們正為此頭痛呢。」   項少龍不由湧起悔意,若當日自己一口答應小盤領軍遠征屯留,就不用王陵這把 年紀都要勞師遠征。   可是這已成了不能改變的現實。   心中隱隱泛起了不祥的感覺。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9.91.16.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