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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秦記(卷十一)第六章─草木皆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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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帳內。
兩人席地坐好後,屈斗祁緊繃著臉道︰「太傅是否要臨時改變行程,未知是何緣
故?」
項少龍暗忖連莊襄王都放手任自己去辦事,現在竟給你這麼個偏將來質詢,可知
自己在秦國軍方內沒有甚麼地位,充其量只是秦君的一個寵臣,呂不韋的親信而已。
忍著氣道︰「屈偏將有否听過陽泉君派人來對付的事呢?」
屈斗祁故作恍然道︰「若是為了此事,太傅可放心了,蒙帥早有吩咐,所以這十
多天末將一直放出偵騎,如有甚麼人跟蹤我們,保證逃不過我的耳目。」
項少龍微笑道︰「屈偏將對今趟的行程,是否早便擬定了下來呢?」
屈斗祁亦是精靈的,聞弦歌知雅意,道︰「雖是早定下來,但除了末將,領軍和
太傅等數人外,連呂相都不知詳細規劃,所以太傅更不用擔心這方面會出消息。」
項少龍很想說老子要怎樣就怎樣做,那到你來說話,終還是忍下了言口氣,淡淡
道︰「只畏屈偏將手下里有一人是奸細,就沿途留下標記,讓敵人餃著尾巴追來,找
尋適地點偷襲我們,特別在毗連韓境的地方,最是危險。」
屈斗祁若無其事道︰「若是如此,改變行程也沒有用,他們大可在我們進入趙境
前對付我,倒不若依照原定路線,打□過總逃得了。」
項少龍奇道︰「屈偏將似乎很介意我改變行程,未知是何因由呢?」
這一著非常厲害,假若屈斗祁說不出原因,項少龍自可責他不從軍令之罪了。
屈斗祁微一愕然,雙目閃過怒意,冷冷道︰「蒙帥既把太傅安危交由末將負責,
末將自然以安全為第一個考慮因素了。」
項少龍心頭發火,冷笑道︰「現在我實弄不清楚屈偏將和呂將軍誰是負責的人了
?他剛剛才接了我的軍令,現在屈偏將顯然沒把我的吩咐放在眼內,屈偏將可解釋一
下嗎?」
屈斗祁微微一震,知道項少龍動了真火,軟化了點,卑聲道︰「末將怎敢不听太
傅指示,只不過……」
項少龍耐煩地打斷他道︰「明天我們便要渡河,你有派泅水過去察看嗎?」
屈斗祁一呆道︰「木伐尚未做好,河水又那麼冷……」
項少龍長身而起,到了帳門處,大叫道︰「荊俊!」
正和蒙武運劍練習對打的荊俊走入帳來,道︰「太傅有何分咐?」
項少龍道︰「立即找幾個兄弟,泅水過河看看對岸的情況,最緊要秘密行事,若
有甚麼發現,千萬不要驚動敵人,明白了嗎?」
荊俊欣然領命去了。
屈斗祁低垂著頭,但看神情卻是不滿之極。項少龍這麼做,分明是指他辦事不力
,最要命的這確是一個疏忽。
項少龍心中暗笑,今趟他們有備而來,其中一套法寶,就依照善柔的方法,制了
一批防水皮衣,想不到這麼快就派上用場。
本來他也想不到要探察對岸的動靜,一來因早先給肖月潭提醒,陽泉居說會借韓
人之手殺害自己,此刻與這不尊重自己的屈斗祁針鋒相對,靈機一觸,才想出這挫折
對方銳氣的方法。
既然有理都說不清,不若就以硬踫硬,教他屈服。
軍令不行,乃行軍大忌。
若屈斗祁或呂雄仍是陽奉陰違,索性憑襄王賜下的軍符,把兩人革職,改以滕翼
代替,一了百了。
這時他再無興趣與此人糾纏下去,冷然道︰「沒事了,屈偏將可繼續辦你的事,
改道一事,除你和呂將軍兩人外,不得說予第三者知道,否則以軍法處置,明早我會
告訴你采那條路線前進。」
屈斗祁一言不發,略施敬禮,怏然走了。
這時天剛黑齊。
主帳內,項少龍與妻婢們共進晚膳。
紀嫣然听罷他改赴齊國的因由後,驚異地道︰「這位李斯先生確是識見不凡,對
諸國形勢的分析一針見血,對齊人愛好放言高論的風氣,更是透徹若神明,想不到相
府有如此人物,少龍可否引介與嫣然一晤?」
項少龍知她性格,樂得有人陪她聊天,點頭道︰「待會我便請他過來,與嫣然見
面。」
紀嫣然欣然道︰「不過更令我驚訝的是少龍你的眼光,竟憧得指名要求李斯生隨
行。」
項少龍暗叫慚愧,他那來甚麼眼光呢?
趙倩擔心地道︰「可是項郎早派人通知了在大梁的雅夫人,著她們在那里候你,
這樣先到齊楚,豈非至少要她們呆等一年半載嗎?」
項少龍苦笑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了。不過我使荊俊先生往魏國找她們,當我們
由齊赴楚時,他們可和我們在途中會合了,至多是三月的光景吧了!」
趙倩一想也是,沒再說話。
這時夏盈為項少龍添飯,後者笑問她旅途是否辛苦。
另一邊的秋盈笑道︰「小姐在咸陽時,每天都教導我們學習騎射,這點路算甚麼
哩?」
烏廷芳笑了起來,得意地道︰「有我這大師傅指點,這幾個丫頭都不知變得多麼
厲害呢。」
帳外忽傳來擾攘人聲,接著滕翼的聲音在外響起道︰「三弟出來一會!」
項少龍听他沉重的語氣,心知不妙,忙揭帳而出。
外面空地處擠滿了人,呂雄、屈斗祁等全來了。
剛回來的荊俊興奮道︰「太傅!我們擒了敵人回來,莫要怪我,剛上岸就面對撞
上了這家伙在小解,是迫不得已才出手的。」
項少龍心中一懍,望往屈斗祁等眾軍將,人人面色凝重,屈斗祁更是臉有愧色。
由烏家十二名子弟組成的親衛團里的烏言勒和烏舒兩人,把一名綁著雙手,渾身
濕透,冷得臉如死灰,身穿牧民裝束的漢子推到少龍身前,把他按跪地上。
滕翼沉聲道︰「你是何人?」
那漢子嘴唇一陣顫動,垂頭惶然道︰「小人鄧甲,只是韓國牧民,途經此地,為
可要動粗把小人擒拿呢?」
仍是身穿水靠的荊俊道︰「不要信他,這人身藏兵刃弓矢,絕非好人。」
滕翼將一把劍遞給少龍,道︰「看兵器的形式,這人極可能來自燕國。」
在一旁默听的肖月潭失聲道︰「甚麼?」
項少龍亦呆了一呆,想不到來敵竟與燕國有關,心中涌起古怪的感覺,沉吟半晌
後下令道︰「先為他換上乾衣,由我親自審問他。」
烏言著和烏舒一聲領命,押著他去了。
項少龍向圍觀的軍士冷喝道︰「你們還不給我去緊守崗位,兩偏將請留步。」又
回頭對紀嫣然等道︰「你們回到帳內等我。」
待空地處只剩下滕翼、荊俊、肖月潭、屈斗祁、呂雄五人時,項少龍淡淡道︰「
若這人真是燕國來的,我們便非常危險了。」
人人面色沉重,默然無語。
在昏暗的營燈掩映下,天上雪粉飄飄,氣氛肅穆。
屈斗祁乾咳一聲,跪下來道︰「末將疏忽,願受太傅罪責。」
呂雄迫於無奈,亦跪下來請罪。
項少龍心中叫妙,想不到誤打誤撞下,竟挫了兩人銳氣,不過形勢險惡,亦快樂
不起來,搶前扶起兩人道︰「只要大家能衷誠合作,應付危難,這等小事本人絕不會
放在心上。」
他也變得厲害了,言下之意,假若兩人不乖乖听話,絕不會客氣。
兩人像斗敗了的公雞般,垂頭喪氣地站著。
肖月潭道︰「一切都待拷問了這鄧甲再說吧!不過我若是他,認就是死,不認反
有一線生機,故怎也不會招供。」
滕翼微笑道︰「這包在我身上,幸好天寒未久,待我到附近的地穴找找有沒有我
想要的幫手家伙。」
言罷在眾人大惑不解下,出營去了。
果如肖月潭所料,鄧甲矢口不認。
項少龍深悉滕翼性格,知他必有辦法,阻止了屈斗祁等對他用刑,只把他綁在一
個營帳內,派人守著。
未幾滕翼□著個布袋回來,里面軟蠕蠕,不知藏著甚麼東西。
坐在帳內的項少龍等都呆看著那布袋,只有荊俊明白,大笑道︰「讓我去拿小竹
簍來!」欣然去了。
滕翼冷然入帳,向手下喝道︰「拿他站起來!」
烏言著兩人忙左右把他挾持著。
鄧甲露出駭然神色,盯著滕翼舉在他眼前,不知是甚麼東西正蠕動其中的布袋。
屈斗祁道︰「滕先生準備怎樣對他?」
滕翼毫無顧忌地探手袋里,熟練地取出一只毛茸茸的灰黑田鼠,遞到鄧甲面前笑
道︰「你招不招供?」
看著在滕翼手內正掙扎吱叫的大田鼠,連項少龍、肖月潭這等足智多謀的人都一
頭霧水,不知他怎可憑這東西令鄧甲屈服?
鄧甲昂然道︰「我根本只是個畜牧之人,有甚麼可招的?」
肖月潭冷笑道︰「還想不認,你不但語帶燕音,且牧人怎能在這等情況下仍昂然
不懼,你還想騙人嗎?」
鄧甲一听,才知露出破綻,硬撐道︰「我根本不明白你說甚麼,若仍不信我是對
岸鄧家村的人,可派人去一問便知。」
這時荊俊拿著竹簍回來了,嚷道︰「快給他脫褲子!」
眾人齊感愕然。
烏言著等兩三下動作,鄧甲下身立時光禿禿的,盡露眾人眼下。
荊俊親自把竹簍口覆蓋在他下體處,以繩索繞過他臀部縛個結實。
鄧甲駭然道︰「你們想干甚麼?」
滕翼笑道︰「很快你便會知道了。」向烏言著兩人吩咐道︰「按他坐在地上!」
這時眾人心中明白,無不叫絕,感到這比毒打他一頓還要殘忍百倍。
滕翼揭起小竹簍另一端的蓋子,把田鼠放入竹簍內,再蓋好簍子。
里面立時傳來田鼠動的聲音,簍子和鄧甲同時抖動起來。
鄧甲尖叫道︰「項少龍你好毒!」
呂雄蹲下來道︰「鄧甲兄你怎知他是項少龍呢?」
鄧甲知說漏了口,不過這時已無暇辯駁,眼珠隨著籮子里田鼠的走動一起同時轉
動著。
帳內諸人里,當然只有他一人「切身體會」到田鼠的動作了。
項少龍學呂雄般蹲在另一邊,拍拍他臉頰,柔聲道︰「乖乖說吧!若證明你說了
實話,我們走一段路後就放了你。」
滕翼冷然看著他正急速起伏的胸口,沉聲道︰「這田鼠走累了,快要吃東哩,你
不是想待到那時才說吧!」
荊俊笑道︰「那時可能遲了,你愈快點說,你那生孩子和小解的家伙愈能保持完
整。」
其實不用他們軟硬兼施,鄧甲早崩潰下來,一面恐怖神色,呻吟著道︰「先把那
東西拿出來再說!」
屈斗祁搖頭道︰「你不說,那東西永遠都留在這小簍里。」
肖月潭笑道︰「還不懂爭取時間?正蠢材?」
不知是否給抓了一記還是噬一口,鄧甲慘叫道︰「小人招供了,今次是奉太子之
命,快拿出來!」
項少龍知他完全崩潰了,向滕翼打了眼色,著他把田鼠□出來。說實在的,他自
己都很怕這小家伙,要他動手去□,內心難免發毛。
滕翼搖了搖頭,喝道︰「還不快說!」
鄧甲無奈下,立即以可能是拷問史上最快的速度,把整件事說了出來。
當滕翼把田鼠拿出來後,盡管天寒地凍,鄧甲仍是屎滾尿流、渾身被汗水濕透,
可見「毒刑」如何厲害。
他的供詞,不但揭破了燕人的陰謀,還使項滕兩人弄清楚了當日在邯鄲外龍陽君
遇襲的事。
原來燕國太子丹因廉頗圍困燕國京城,他只能苦守,無力解圍,惟有使出橫手,
派手下著名家將徐夷亂率領三千勇士,沖出重圍,分散秘密潛入趙境,希望制造混亂
,令趙人自動退兵。
於是先有刺殺龍陽君一事,敗後又把收買了的齊人殺死,好嫁禍田單。
此計不成,又另生一計。
太子丹這人交游廣闊,深謀遠慮,在各國均有被他收買的眼線,此時知項少龍出
使魏國,立即通知藏在趙境的徐夷亂,著他設法扮作趙人襲殺項少龍。
要知項少龍代表的襄王,若他被殺,秦人怎也不會坐視不理,只要秦人對趙用兵
,燕人京師之圍自解,這一著確是厲害。
徐夷亂亦是智計多端的人,在項少龍赴魏途上布下崗哨,等待機會。終決定了當
他們明天渡河時,扮作韓軍乘虛偷襲。那時項少龍過河不成,又不敢深進韓境,惟有
被迫轉往趙境,徐夷亂便可憑著優勢兵力、憑險伏擊,務要置項少龍於死地,使陰謀
成功。
各人听到這事時,均眉頭深鎖。
這些燕人在別人地方行凶,全無顧忌,而他們此事又不敢驚動趙人和韓人,以免
再橫生枝節,實在頭痛。
更兼除夷亂這批人外,說不定陽泉君的人又與韓人勾結來對付他們,以他們這過
千人的浩蕩隊伍,在對方有心襲擊下,目標明顯,確是無處可逃。
若找有利防御之地築壘防守,則成困獸之斗,結果甚麼地方都去不了,則更是不
妥。
項少龍等人在帳外商量一會,一時間都想不出甚麼應付良方來。
屈斗祁提議道︰「現在我們既知徐夷亂的人藏在對岸一處山頭,不若暗潛過去,
摸黑夜襲,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肖月潭道︰「這事太冒險了,我早听過此人之名,善用兵法,必會派人密切監視
我,而且鄧甲失蹤一事,會惹他生疑,對方人數又是我們的三倍,這麼做只等若送死
。」
呂雄臉青唇白,顫聲道︰「不若我們立即連夜離開,留下空營,到燕人發覺時,
早追不及了。」
項少雖鄙夷此人,但他提出的確是唯一行之法,點頭道︰「走是定要走了,但怎
麼走卻雖從長計議,這麼上千人的隊伍,縱使行動迅速,但由於有大河阻隔,遲早會
給他們追上。」
屈斗祁點頭道︰「最糟是我們無論進入趙國又或韓境,都必須小心翼翼,派出偵
騎探路,以避開趙韓之人,所以路線必然迂回曲折,行軍緩慢,以徐夷亂這等精明的
人,必可輕易追上我們。」
一直默默不語的滕翼道︰「我有一個提議,就是化整為零,兵分多路,如此敵人
就不知追那一隊才好,我們逃起來亦靈活多了。」
眾人均靜默起來,咀嚼著他的說話。
項少龍斷然道︰「這是唯一可行之法,就這麼決定好了。」
雨雪愈下愈大。
荒野內的殺機亦更濃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