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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大唐雙龍傳(卷十七)第十一章─榮府壽宴                * *                                   * *************************************   徐子陵跟陳長林隔遠站開,只留意王世充四周的變化。他雖然沒可能改變高度, 但頭上卻刻意地紮上紅色的武士巾,身上的武士服亦使他看來臃腫些。除非是有心人 ,否則該看不出破綻,尤其是各方均以為他早離城去了。   不過要待到李世民和突利過來和王世充應對時,他才能放下心來,因為連隨在李 世民身旁的李靖亦只看了他一眼便沒再留意他。   他沒有注意他們在說甚麼,更不擔心沈落雁會於此時發動攻擊。郎奉負責在所有 通往榮府道路上設置關卡哨站,若敵人大舉來攻,只會遭到迎頭痛擊。   由於可風的情報,沈落雁定會將計就計,於王世充返回皇城的途中才進行刺殺, 所以在宴會場地時反是最安全的。   聊不上幾句後,這群掌握萬民生死的政治軍事家和鉅富,便三句不離本行地談起 貨幣的問題,可見此實有關天下民生經濟的首要之務。   只聽有人道:「現在人人私鑄,以代替舊朝五銖錢,但新幣質劣,形成米、布等 日用品價格大漲,令人束手無策。」   王世充道:「若是出自官爐的錢幣,品質上絕沒有問題;問題是出在民間的私爐 錢上,這些劣錢連錢上的字樣都模糊不清,簡直只得一個輪廓。」   李世民旁的長孫無忌嘆道:「官爐錢卻產生另外的問題,自漢以來,金、銀、銅 、鐵、鉛、汞等礦產,已漸歸官營。但舊朝為了保證有足夠的銖錢流通市面,同時更 要保持質素,故必須大量開礦。楊廣便曾在武陵等十二個縣內開闢二十多個金場,役 民達六十萬,死傷無數,卻只採得五十多兩黃金,廢地百里。採礦之官,變成戕民之 賊,未見其利,先見其害。」   徐子陵聽得眉頭大皺,他可以肯定寇仲從未想過這方面的事,只有像王世充、李 世民這類長期管政治民的人才會思索到這方面的問題。這長孫無忌不負智士之名,說 出來的話發人深省。   他同時留意到突利亦非常用心聆聽,腦際靈光一閃,頓時體會到突厥人為何只通 過由他控制下的中士人來進行侵略,因為要治理這麼廣闊的一片土地,實非以遊牧起 家的民族所能勝任。所以突厥人一方面掠奪中原的財物子女,另一方面則支持有作為 的義軍。   李世民插入道:「現在的所謂新幣,不外是把舊朝的五銖錢熔掉改鑄;而民間的 劣幣,則是於在熔掉的五銖錢內加上其他鐵質雜物,於是一文錢可化為幾文錢,在有 利可圖下,更禁之不絕。唯一解決的方法,就是天下重歸一統,通過一個強大有力的 中央,杜絕此風。像現今的情況,誰都一籌莫展。」   徐子陵聽得心中佩服,若非寇仲是自己兄弟,在任他揀選一人的情況下,怕亦只 有選擇李世民作為未來治理萬民的君主。   這想法使他感到很不舒服。   李、寇兩人無論誰勝誰負,另一方都只有被殺命運,此事該如何了局?   寇仲還想調侃這一向對他冷若冰霜的龜茲美女幾句,豈知她已翩然去了。伏騫、 邢漠飛和兩名吐谷渾美女則朝他迎來,卻不知玲瓏嬌的離開是否為了避開他們。   在伏騫引見下,才知兩女較高的芳名莉安,另一叫花娜。都是充滿異國風情,更 帶點中土美女罕有的野性和大膽,瞧寇仲時比他看她們的眼光更要肆無忌憚。   尤其是花娜,波浪形的栗色秀髮就那麼自然寫意的披在肩上,粉紅色的香脣,棕 色的美眸,眼角朝上斜傾,配著高隆的顴骨,如絲細眉,溫軟而富彈性的肌膚,加上 眉宇間誘人的風情,愈看便愈有味道,實不遜色於沈落雁、宋玉致那級數的美女。   寇仲不知兩女和伏騫究竟是甚麼關係,避開了兩女充滿挑逗性的目光,向伏騫笑 道:「今晚以乎不宜動手呢!」   伏騫目掃全場,最後凝定在李世民、突利、王世充、榮鳳祥那組人處,隨口應道 :「要動手甚麼地方都可以動手,榮老闆該亦不會介意。不過我尚是初次參加你們漢 人的盛宴,不想破壞現在和平熱鬧的氣氛。」   寇仲感到他這漫不經意的幾句話,似乎另有暗示,語含玄機,笑道:「所以若在 擂台之上,又或戰火連綿之地,王子就可大展所長了。對嗎?」   伏騫微微一笑,岔開道:「李世民旁那個正瞧著你的人是何方神聖?」   寇仲一看苦笑道:「這人叫李靖,乃紅拂女的夫婿。」   伏騫點頭道:「此人確是非凡,難怪可入紅拂女的慧眼,紅拂女為何沒有來呢? 」   花娜嬌笑道:「王子何『勃』直『則』問他呢?奴家猜他要過來了!」   她的語音不純,「不」和「接」兩字說成「勃」和「則」,但卻別有種逗人的味 兒。   李靖果然緩緩朝他們走來,步履穩定有力,自有一股逼人而來之勢。   伏騫讚嘆道:「此人可作將相之才。」   寇仲愕然道:「王子只憑看看便知道嗎?那李世民又如何?」   伏騫淡淡道:「我最擅觀人於微之術。他見我們在談論他,不但沒有絲毫不安之 狀,反主動來會,兼且步伐間信心十足,可知乃是果敢有為之士,非是平凡之輩。」   邢漠飛插入道:「李世民肯重用的人,該不會差到那裡去。」   此時李靖來到五人前,施禮道:「李靖見過伏騫王子。」   接著望向寇仲道:「可否借一步說幾句話?」   伏騫哈哈笑道:「李兄可否先答本人一個問題呢?」   李靖目不斜視的迎上伏騫銳如利箭的眼神,從容道:「王子請賜問。」   伏騫仰天長笑,登時吸引了大堂內所有人的注意,才朗聲道:「貴主若幸得天下 ,會否似楊廣的好大喜功,向西域炫耀示威,擴展國土?」   廳內立時肅靜,連侍候眾客的婢僕都停止走動,只餘樂音悠悠,可見這幾句話的 鎮懾力。   寇仲暗叫厲害,即使突利、王世充也要側耳恭聆,看看李靖如何回答。   這問題本該由李世民親自回答最妥當。但問題是李世民並非太子,若搶著回答, 就擺明他要與乃兄李建成爭奪皇位的繼承權。   而且這更牽涉到李世民的抱負,李靖答與不答,都同樣不妥當,若言詞閃縮的話 ,只會令伏騫瞧不起他。   伏騫終出招試探。   李靖從容一笑道:「不論誰得天下,也該明白漢胡之別,是在於地域、習慣、風 土之殊,其情實一也。人主者只患德澤不加,而不必猜忌異類;蓋德澤洽,則四夷可 使成一家,猜忌多,骨肉也不免為仇讎。伏王子以為然否?」   這番話連消帶打,眾人都聽得由衷讚許。   伏騫再發出一陣笑聲,連叫了三聲「好」,才壓下聲音向李、寇兩人欣然道:「 兩位請自便!」   寇仲與李靖繞過酒席,從側門離廳,來到靠廳而築的遊廊石欄處。   今早的大雨雖停了,但天氣仍未好轉,星月無光。欄外是個堆有假石山的魚池, 池旁遍植牡丹花,卻因大雨而殘落,花瓣浮在池面,隨水飄盪。   李靖沉聲道:「小陵昨夜出城到了那裡去?」   寇仲很想諷刺他是否派了人十二個時辰的監視著城門出入口,但念起終曾做過兄 弟,按下性子道:「他因急事去了找朋友。」   李靖嘆了一口氣道:「唉!為何竟會弄至如此難以收拾的地步?」   寇仲凝望池內游魚,淡淡道:「說得好!昨天我便差點給嫂子的紅拂掃得連小命 都送掉。」   李靖一震朝他瞧來道:「甚麼?」   寇仲聳肩道:「沒有甚麼?我也不會怪她,這叫愛夫情切吧!」   李靖無語良久,好一會才有點難以啟齒的道:「你們何時會返回南方?」   寇仲露出一個苦澀辛酸的表情,只要想起不幸的素姐,他便感覺到所有的成就, 均是虛浮不實,沒有任何可足炫耀之處,滿腹無奈無處訴的道:「你不要再理素姐的 事好嗎?現在我們連怪責你的力氣都消失了。」   李靖色變道:「究竟發生甚麼事?你今晚總有點萎靡不振的頹唐神態。」   寇仲思前想後,差點要大哭一場,一咬牙揮手便去。   李靖探手抓著他的臂膀,喝道:「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寇仲嗚咽道:「素姐一生人最大的錯事,就是認識了我們三個人,夠了嗎?」   甩脫他的掌握,踉蹌入廳。   寇仲剛衝進廳內,迎面撞上一人,對方一把扯著他道:「正要找你!」   寇仲此刻那有心情陪人說話,沒好氣的道:「侯兄有何貴幹?」   赫然是「多情公子」侯希白。   追到身後的李靖見他和人說話,嘆了一口氣,悵然走開。   其他賓客開始入席,只餘下李世民、王世充等幾組人仍在談笑閒聊。   榮鳳祥則和伏騫寒暄,一片歡騰熱鬧的氣氛。   雲玉真也來了,與宋魯和柳菁喁喁細語,不知在說甚麼。新增的賓客尚有白清兒 、鄭淑明和鄭石如。   樂隊暫停演奏,鞭炮聲、勸酒和說笑的戲謔聲,少年男女嬉玩的喧叫,不斷從前 兩堂和後園裡傳來,比起來內堂的氣氛便嚴肅多了。   侯希白把寇仲扯到一角,低聲問道:「子陵兄呢?他為何不來湊熱鬧?我昨天見 過妃暄,她說已解決了和氏璧的事。」   寇仲道:「小陵他有事不能來,你究竟有甚麼事?」   侯希白的俊目朝已入席並排而坐的董淑妮、榮姣姣瞥了一眼。那一席是設在中央 四主席之一,差不多坐滿人,包括王玄應、王玄恕兩兄弟在內,全是年輕一輩,人人 搶著向兩女大獻殷勤。但兩女的目光卻不時朝寇仲和侯希白飄來,顯示對他們很有興 趣。   侯希白道:「鋒寒兄和子陵兄有向你提過我曾跟蹤陰癸派妖女的事嗎?」   寇仲這才省起徐子陵曾向他說過,勉強振起精神,道:「怎麼樣?究竟是誰?」   侯希白湊近些許道:「就是那穿雲南蠟染的絕世美人兒。全場只得她一人穿這種 衣服,顯是非常愛出風頭。」   寇仲從來不大留意女孩子穿甚麼衣服,只憑直覺感到她是否好看。皺眉道:「你 是對女孩子的專家,我卻是一竅不通,不說那麼深奧行嗎?」   侯希白啞然失笑道:「我不方便指點她出來,因為全場的年輕女子都在對我們虎 視眈眈。臘染的特色就是在浸染的過程中因臘角裂,被染料沿裂隙滲入,逐成千幻萬 化的冰炸紋,變化自然,毫無定式,色調素雅而變化萬千。」   寇仲這才發覺董淑妮的彩衣正是那個樣兒,一震道:「你不是說那衣作藍紅間色 的刁蠻女吧?」   侯希白喜道:「寇兄果是一點便明,正是此女,絕對錯不了,她是誰?」   寇仲倒吸一口涼氣道:「竟非榮姣姣而是她,真令人意想不到,不過她的輕身功 夫確非常好,只是不知她亦深諳武技而已。」   侯希白催道:「她是誰?」   寇仲苦笑道:「她就是王世充的外甥女,但應不會是陰癸派的妖女。」   心忖我還和她有過一段香火緣。此女的高明處是自認輕功了得,而武功平常,而 他們則從未懷疑過她的話,因為她實在沒有說謊的理由。   侯希白愕然道:「你敢肯定嗎?」   寇仲道:「若她真是陰癸派的妖女,我和小陵早完蛋哩!還怎能和你在此說話。 」   榮鳳祥的笑聲打斷了各人的談話,接著他情意殷勤的招呼眾賓客入席。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sie.ntu.edu.tw) ◆ From: 61.223.53.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