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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大唐雙龍傳(卷十七)第四章─一拳揚威                 * *                                   * *************************************   伏騫在萬眾期待下,好整以暇的道:「我們何不以欄干作戰場,誰被逼下欄干來 ,便作負論。」   眾人一陣嘩然,旋又屏息靜氣,看龐玉如何回答。   龐玉卻是心內暗笑。他本身雖擅於使劍,但在拳腳上卻下過一番苦功,創出「太 虛錯手」,將劍招融進其內,與使劍沒有甚麼分別,所以才有剛才的提議。   這作「凹」字形的木欄干是用上等楠木製成,總長度約有五丈,寬達半尺,欄身 雖縷雕花飾,但卻非常堅實,縱使不諳武功的人,只要手足靈活,在欄上亦可走動自 如,對他們這種精於平衡的高手,與站在平地沒有多大分別。唯一是限制了他們活動 的範圍,讓彼此能更準確把握對方的挪移。   龐玉的「太虛錯手」遠近俱宜,假若能預測對方變數,威力之大,將更是驚人, 所以他對伏騫的提議歡迎還來不及,那會拒絕。   此人極富智計,深悉兵不厭詐之道,表面卻故意微露猶豫神色,才皺眉道:「此 法確可保不致因一時失手損毀東西,在下只好捨命陪君子。」   伏騫露出一絲漫不經心的笑意,道:「龐兄請!」   話剛盡時兩人同時騰起,穩然落在欄干上。   旁觀者多人發出采聲,因兩人身法均快如電閃,最難得是不見半點提氣作勢的形 跡。更使人驚異處是他們並非先躍往欄干的上空再降下去,而是斜衝掠上,然後像釘 子般釘在欄干上,不見絲毫晃動。   只是這收發由心、要停便停的身法,便非是一般江湖好手所能企及。   寇仲早預估伏騫身負絕學,故毫不奇怪,但龐玉厲害至此,卻非他所能料及,不 由憶起李靖的警告。   此際龐玉單足柱立欄上,左腿翹起貼在右腿後,擺出金雞獨立的姿式,卻比別人 雙足立地更穩固安全。尤其是他的立點是一邊欄端至盡處,於穩中又見其險,形成一 種非常特別的氣勢。   伏騫則定若泰山般兀然卓立於欄干的中段,兩腳微分數寸,由於欄干離地約有五 尺的高度,在靠外的四面梯井都是深隱下去的空間襯托下,他便仿如立在崇山之巔, 雄偉的體型,更使人有高山仰止的奇異感。   他面向龐玉,從容笑道:「小弟到中原後,尚是首次正式與人交手,不過我例不 作主攻,所以龐兄不須因小弟是客而多禮,龐兄請!」   他言談舉止雖是謙彬有禮,但自有一股凌人氣度,壓得人有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更益顯得高深莫測,便人心生畏懾。   龐玉心中暗笑,要知高手過招有若下棋,先手極為重要,如若功力相若,誰搶得 先手主動,往往成為決定勝敗的因素。   若在平地上,縱使失先手,也可藉退避閃躲來部署反攻,但若活動被侷限在這長 不過五丈闊不過半尺的曲形欄干上,而又不准觸地,那麼先手一失,幾乎肯定有敗無 勝。   旁觀者中登時發出一陣嗡嗡議論聲,暗評伏騫不智。   寇仲又湊到宋玉致的晶瑩如玉的小耳旁,低聲道:「若爭天下也是輪流在欄干上 動手,小陵必可坐上皇帝小兒的寶座。」   宋玉致心底同意,若論在窄小的範圍內作近身搏擊,真沒多少人是徐子陵的對手 。   她卻挪開少許,才狠盯寇仲道:「你是否故意吹氣進人家的耳朵裡?」   寇仲老臉微紅,幸好此時龐玉一聲「冒犯」,登時氣勁作響,宋玉致再不理他, 讓這小子逃過此窘。   龐玉像在腳底裝上輪軸般,以一瀉千里之勢,滑過丈許的欄干,來到伏騫的左側 ,兩手撮指成劍,左劈右刺,攻向伏騫,登時勁氣狂湧,聲勢駭人。   場內立時生出一種慘冽的氣氛,龐玉用的雖是赤手,竟能使人生出劍刺的感覺。   徐子陵偷空觀察邢漠飛等一眾吐谷渾的高手,見到他們全神觀戰,但卻沒有人露 出緊張或不安的神色,似對主子信心十足。禁不住心中微凜。   以龐玉目下表現的功力,即使換了自己在伏騫的位置,亦要應付得非常吃力。   就在此時,場上再生變化。龐玉竟縱身躍起,像鷹隼般凌空下撲,兩手撮指為劍 的招式原封不動,只變得改攻向伏騫的臉門。   現在連盲子都知道龐玉是要速戰速決,務要迫使伏騫在數招內離開欄干。   伏騫哈哈一笑,到敵招臨頭,才往後仰身,其仰幅之大,就像他忽然變成了一把 彎弓,而右拳則以勁箭般往正面斜上方的龐玉射去。   全場人立時生出灼熱煩躁的可怕感覺,更駭人是感覺不到絲毫拳風勁氣,便似人 人忽然聾了,且皮膚亦失去知覺,又或如在噩夢裡,驟見電閃,卻總聽不到雷聲。   伏騫這無聲無息的一拳,比之甚麼拳勁掌風更使人心生寒意。   無人不看得目瞪口呆,出乎料外。   李世民、突利等人同時現出驚異神色。   身在局中的龐玉更是苦不堪言,若在平地之上,他尚可在接招後退往遠處,但此 刻只能退往欄干上其中一點。   所謂行家一出手,立知有沒有。   伏騫這種能收斂風聲的拳勁,龐玉連想都未曾想過。   拳風並非真的沒有,而是集束成柱,只集中到自己身上。   他似在一個別人感不到摸不著的風暴中,逆風而下,難受至極點。   至此才知中計。   伏騫此種高度集中的功法,顯屬先天真氣的一種,實有無可抗禦之勢。   掌鋒先後刺中伏騫的右拳。   在旁人眼中,還以為是龐玉故意變招封刺對手這驚天動地的一拳,只有龐玉和像 徐子陵、李世民、紅拂女那般級數的高手才看出伏騫這簡單的一拳,竟能封死龐玉掌 劍攻勢的所有變化。   龐玉便像給萬斤大石轟中兩手,全身如遭雷殛,差點便要給衝得直彈上天,若撞 破瓦頂,這筆「砸破東西」的糊塗賬恐怕誰都不知道該入龐玉的賬,還是歸伏騫的數 。   龐玉臨危不亂,猛提一口真氣,逆改下射為騰衝之勢,此時伏騫的拳頭倏地擴大 ,直迫臉門。   原來他的雄軀像彈簧般從彎變直,故拳勢加速,從封擋變成反擊。   龐玉心叫不妙,忙兩手交疊成剪,險險架著對方鐵拳。   「蓬!」氣勁交擊之音,像悶雷般響徹整個空間,震得人人耳鼓生鳴,連正調氣 養息的慕鐵雄也忍不住睜眼從下方梯間翹首仰望。   龐玉整個人像被狂風拂葉般吹起,直至中樑處伸腳一點,才再疾射向仍在欄上穩 立如山的伏騫。   雖說伏騫所提的條件只是不准觸地,而沒說不可碰及樑柱或瓦頂,但人人都感到 龐玉該以輸論。不過卻沒有人敢小覷龐玉。   伏騫一拳之威,便震懾全場,顯示出足可向寧道奇那般級數高手挑戰的驚人實力 。龐玉能硬擋他此一拳而毫無損傷,亦是難能可貴。   李世民大喝道:「住手!」   伏騫哈哈一笑道:「領教了!」   竟拳化為掌,作出相迎之狀。   灼熱翳悶的壓迫感剎間去得無影無蹤,人人都有回復輕鬆的感覺。   龐玉亦是提得起放得下的英雄人物,立即化去攻勢,改為與伏騫來個握手為禮, 並借其力一起飄落樓板。   李世民嘆道:「佩服佩服,此仗是我方敗了,王子有沒有興趣和在下玩一場呢? 」   眾人雖知他這個秦王神勇蓋世,縱橫戰陣所向無敵,卻從未見過他以武林人士的 身分跟人動手過招。   此刻他在見過伏騫顯示出來深不可測的奇功後,仍敢搦戰,登時都要對他作出新 估計。   徐子陵和寇仲則臉臉相覷,同時心想換了自己是李世民,怕亦會猶豫該否動手。   伏騫放開龐玉的手,讓他返回本陣,正要說話,突利已大步踏出,雙目神光迸射 ,注在伏騫身上,肅容道:「難怪王子近年能聲名鵲起,尤勝乃父,果非倖至。世民 兄這一場不如讓給兄弟好嗎?」   全場靜至落針可聞,靜待伏騫的抉擇。   這來自吐谷渾豪邁過人的高手仰天長笑道:「痛快!痛快!我伏騫這些年來正為 對手難求而引憾,忽然間竟遇到這麼多好對象,確是難得。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此處實非宜於放手格鬥的戰場,兩位可另有提議?」   這番話直有不可一世之概,但自他口中道出,卻沒有人感到他是恃勢凌人,又或 氣燄高張;反有理所當然、坦白率真的味兒。   王薄乾咳一聲,待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後,微笑道:「來日方長,不若我們先 行各自回去喝酒,遲些時再作計較如何?」   若論在江湖上的輩份身份,連杜伏威、李子通等都曾是他手下的王薄,在此實是 無人能及,他這麼提議,誰都要賣點面子給他,否則就可能先要應付他被譽為天下無 雙的鞭法。   榮鳳祥附和道:「明晚就是老夫壽宴之時,屆時再作較量如何?」   李世民欣然道:「兩位前輩的話,誰敢不從。」   他的儀範風度,總是那麼恰到得體,教人心折。   當眾人都以為事情至此會告一段落時,有人柔聲道:「晚輩用的也是鞭,難得有 此機會,希望王老能指點一二如何?」   諸人循聲瞧去,原來是李世民天策府的高手尉遲敬德。   他說得雖然客氣,但誰都知與正式搦戰沒有分別。   在天策府的高手裡,論聲名尉遲敬德更在龐玉之上,與長孫無忌齊名。若尉遲敬 德更勝龐玉,那誰都不敢懷疑他挑戰鞭王的資格。   王薄眼中殺機一閃即逝,換上微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王某和尉遲小弟終有 再見機會的。」哈哈一笑,拂袖回廳房去也。   伏騫亦忙施禮告退,他的手下自追隨其後。   李世民的目光從伏騫的厚背移到寇仲和徐子陵處,頷首淺笑後,再向宋魯等告退 ,才偕突利回返廳房。   寇仲和李世民目光交戰時,宋玉致卻感到有對能令她心生異樣的目光正對自己灼 灼而視,轉眼瞧去,不由芳心微顫,心想世間竟有如此俊秀瀟灑的男子,比之徐子陵 的飄逸出塵亦毫不遜色。然後才發覺到他身旁的雲玉真,忙向她微笑招呼。   侯希白還以為宋玉致對他的劉楨平視作出正面回應,立以微笑回報。   宋魯此時轉身舉步,宋玉致知對方誤會,可是這種事怎可糾正解釋,只好啼笑皆 非又芳心忐忑的隨乃叔去了。   寇仲和徐子陵一臥一坐,在洛堤的青草岸樹蔭下享受午後懶洋洋的平和氣氛。   這處不但成了他們約好碰頭的地點,更是思索、聊天的好地方。   後方雖有路人經過,但因遠隔垂柳,宛若兩個不同的世界。   前方洛水舟船頻繁,右方遙處跨河的天津橋則車馬行人不絕,亦有河水不犯井水 的安寧感覺。   漫天陽光下,對岸房舍的人字瓦頂熠熠生輝,造成人工與天然合力營造的燦爛肌 理。   當盤膝安坐的徐子陵以為寇仲睡了過去時,這小子突然嘆道:「老跋走得太早哩 !若給他見到虯髯小子那一拳,保証他會搶在李、突兩小子前挑戰,世間竟有這樣的 武功,婠妖女和師仙姑怕都不那麼容易贏得了他。」   徐子陵莞爾道:「甚麼師仙姑,說得她像七老八十的樣子。」   寇仲「哈」的笑道:「這麼快便搶著為她說話,可見你這小子情根深種,難以自 拔,嗚呼哀哉,哈!」   徐子陵沒好氣地不答他。   寇仲見師老無功,不能惹起徐子陵的反應,只好改變話題道:「你何不躺下來閤 閤眼兒,我們這幾晚加起來都睡不夠兩個時辰,做人真是辛苦。」   徐子陵卻掏出魯妙子贈他的天星學興趣盎然地翻閱著,咕噥道:「你這小子在宋 三小姐處碰足釘子,於是滿腔怨氣睡不著,卻來擾我的清靜。若再胡言亂語便你走你 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各自修行。」   寇仲連忙投降。但不到片刻又忍不住道:「你看的是甚麼東西?說來聽聽行不行 ?」   徐子陵氣道:「我在看測定一年長短的方法,你會想聽嗎?」   寇仲愕然道:「這也可以測量的嗎?是否在唬我?」   徐子陵嘆道:「這就叫前人智慧留下的瑰寶,若要我此時去想,恐怕想一萬年都 想不到。但現在我只需看三頁紙,便清楚明白。」   寇仲忙坐起來,精神大振道:「教訓得好,以後我都要勤力點兒。究竟是怎樣測 定的?」   徐子陵以心悅誠服的語氣道:「就是靠一根插在地上的直立桿子,名之為土圭, 當正午太陽投到這桿子時,我們的祖先便作出量度。」   寇仲一呆道:「這有甚麼稀奇?」   徐子陵有感而發道:「大道至簡至易,愈平凡的事物,其中自有愈不平凡之處, 只是我們因習慣而忽略了。原來太陽正午的位置沒有一日是相同的,當太陽走到最北 而位置最高時,桿影最短,便是夏至;當太陽移至南方最低點時,桿影最長,冬至是 也。前人就是從桿影長短的變化周期中,測到一年是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日,明白 了沒有。」   寇仲抓頭道:「嘩!古人真厲害,白老夫子都要靠邊站。」   又躺回堤坡上,掏出魯妙子的手抄本,用神觀看。   徐子陵放下書本,凝視一艘駛過的風帆,腦海中幻出宋師道陪著沉睡的美女傅君 瑜揚帆北返高麗的情景,嘆道:「你是否定要作宋閥的女婿呢?」   寇仲用書本子覆蓋臉上,苦笑道:「致致使得我既感罪過,又意趣闌珊,不用你 說我也想放棄了。何況現在就算沒有宋閥的支持,我也有信心闖出天下來,先決條件 是必須起出寶藏。」   徐子陵點頭道:「你以後最好不要再惹玉致,我實在不忍心見到她為你而傷心的 日子。」   寇仲道:「你說的話我怎敢不聽。不過我對她並非如你想像的全無感覺和誠意, 有時真想把她摟進懷裡悉心呵護,只不過她不肯合作吧了!」   徐子陵失笑道:「不要笑死我了!那個美女你不想摟到懷裡親熱一番的。」   寇仲又坐起來道:「不要再提這些令人苦惱的事好嗎,告訴我,伏騫來中原究竟 為的是甚麼?」   徐子陵皺眉道:「你自己不會猜嗎?」   寇仲央求道:「這種事還是你在行些,你每能想到我想不到的竅要。」   徐子陵露出思索的神情,沉聲道:「他到中原是要觀察形勢,看看有甚麼人可供 他利用,再看該選那種手段,來達致他的目的。」   寇仲拍腿嘆道:「這叫英雄所見,定必相同。這小子野心極大,只要覺得我漢人 有機可乘,勢將大舉入侵,以擴張領土。假若無機可趁,便與未來的真命天子修好, 攀上交情,以對付突厥和鐵勒人,這實是個非同小可的超卓人物。」   兩人默默坐了半晌,寇仲道:「我約了宋金剛,你要否一道去見個面?」   這次輪到徐子陵躺回堤坡去,閉目道:「我要睡覺了!回來時喚醒我吧!」   寇仲拿他沒法,只好自行去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9.91.1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