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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雙龍傳(卷三十三)第十章─情孽糾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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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正要和常何入宮拜年,獨孤鳳從後趕來,向常何賠個罪,把寇仲請到一旁說
話,道:「莫先生果然醫道如神,由昨天到現在,嬤嬤不知多麼酣適,睡覺也沒喘氣
。她說三十年來從未試過像昨晚的一覺睡至天明,所以特別囑鳳兒來請先生枉駕,好
讓他能當面謝你。」
自知道無漏寺的可能性更大,寇仲對獨孤閥的嫌疑府第興趣相應下降。喑忖若治
好尤楚紅的哮喘病,這老惡婦不知變得如何厲害,乾咳一聲道:「鳳姑娘勿要客氣,
小人今天實在太忙,過兩天有空,定會登門拜訪老夫人和鳳姑娘。」
獨孤鳳諒解的道:「莫先生現在肯定是長安最忙的人。嘿!昨晚莫先生真神氣,
昂首闊步的走出來證明那叫莫為的傢伙其實輸了,對方還不敢不承認。你還大方為他
療傷,爹和哥他們都很讚賞你。」
寇仲有點招架不了她祟慕的目光,心想好的不靈醜的靈,若她真看上自己這「醜
漢」,就麻煩透頂。
尷尬的道:「我倒沒想過要指証莫為那傢伙是輸家,只憑心中的感覺來行事。嘿
!我要趕往皇宮去,過兩天才給老夫人拜年。」
獨孤鳳甜笑道:「我剛從皇宮回來,昨晚我、淑妮和你們的五小姐鬧了個通宵。
今日是元旦賀朝,皇上在大極殿的龍座上,接受文武大臣、王公貴戚入內朝賀。宮內
管弦齊奏,喜樂大作,就算舊朝楊廣做皇帝時,也不外如是。」
幸好此時常何回來催駕,獨孤鳳才依依不捨的放人。
寇仲鬆一口氣,坐上常何為他準備的馬車。
常何笑道:「她看來對你有點意思哩!」
寇仲苦笑道:「她只是看上我的醫術,無論家世、身分、才貌,小弟哪配得上她
?」
常何正容道:「這我可不同意,現在只要你老哥肯點頭,保證太醫一職便會落到
你身上。這可是正三品的大官,與劉政會、溫彥博等同級,一統天下後全國的大夫都
是你屬下。」
寇仲道:「我這人天生不愛做官,有甚麼比自由自在更寫意。正為如此,所以這
些高門大族出身的貴女,小弟實無福消受。」
常何笑道:「尚秀芳又如何?我和政會都感到她對你與別人不同。」
寇仲失笑道:「此事更不可說笑,她是天上的仙女,我這凡人怎敢妄想?」
蹄音響起,一騎從後追來,常何和寇仲愕然往後望去。
來找他們的是侯希白,徐子陵和雷九指才知自己是大驚小怪。
侯希白滿臉春風的先向他們拜年,坐下道:「麻煩子陵扮回莫為,今日我剛到秦
王府拜年,回程途中就給胡小仙抓個正著,還迫我立即隨她回明堂拜見『大仙』胡佛
,幸虧小弟應付女人算是頗有一手,但仍要費盡唇舌才脫得了身,事後還要向卜傑等
解釋一番。」
徐子陵輕鬆寫意的感覺立即一掃而空,問清楚情況後,道:「你的不死印法練得
如何?」
侯希白精神大振的道:「石師果是不世奇材,竟能創出這般博大精深的功法,沒
有一年半載的時間,我怎練得出成績來。現在我是囫圇吞棗的把全卷強記。然後把印
卷燒成灰燼,好讓楊虛彥永遠得不著它。」
雷九指嘆道:「那你昨晚肯定沒睡過。」
侯希白灑然道:「睡少一晚半晚,算甚麼一回事。」
徐子陵正容道:「侯兄可小心點,我們昨晚雖偷得乾淨俐落,但肯定楊虛彥會猜
到我們身上。且令師的反應頗難預料,若他決定毀掉侯兄,侯兄的處境將非常危險。
」
侯希白苦笑道:「我早想過這後果,卻是別無選擇,所以才要把印卷毀去。除非
石師不顧師門規矩,否則縱使小弟性命不保,楊虛彥仍失去了學不死印法的資格。」
雷九指忍不住問道:「令師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使希白臉容轉黯,好半晌才搖頭道:「我實在弄不清楚,自少我就是個孤兒,由
石師的一個僕人養大,石師每隔一段時間就來看我,傳我各種技藝武功。有時他像個
慈愛體貼得無微不至的慈父,有時卻像個冷酷無情的陌生人。我不知該怎樣去形容他
才貼切。」
徐子陵斷然道:「侯兄不若立即離開關中。」
侯希白一震道:「你肯定他會殺我?」
雷九指不解道:「只要石之軒看不穿小侯假扮莫為的身份,他仍該是安全的。」
徐子陵神色凝重的道:「旁觀者清,沒有人比石之軒更清楚侯兄的底細。莫為來
自巴蜀,兼又武技高強,終會惹起他的懷疑。昨晚皇宮一戰,於我們實有害無利。」
侯希白色變道:「現在我、子陵和少帥三人的命運已緊連在一起,只要有一人給
看破,另兩人將會受牽連。」
徐子陵微笑道:「所以我才要你一走了之,既可避免胡小仙的糾纏,又可令我們
少去一個露出破綻的弱點。侯兄更可以潛心修練不死印法,可說一舉三得。」
侯希白沉吟半晌,俊容忽明忽喑,好一會才道:「子陵是否準備要和石師作正面
的衝突?」
徐子陵嘆道:「侯兄果然是明白人,為免侯兄左右為難,兼有其他方面的考慮,
侯兄實應立即離開,此乃上上之策。」
侯希白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道:「你們不惜一切的助我取得《不死印卷》,我
卻一走了之,若你們有甚麼事,我侯希白以後必會寢食難安。」
雷九指道:「我倒同意子陵的提議,這對兩方面均有好處。至於他們兩人,你更
不用擔心,甚麼場面情況他們不曾應付過?」
徐子陵不容他多想,道:「侯兄立即回去,修書一封,大致說明自己是弓辰春而
非莫為,因被胡小仙識破身分,兼昨晚一戰受了內傷,故不辭而別等諸如此類的話。
舞文弄墨,你當然比我在行。」
侯希白苦笑道:「小弟從未想過會結下有過命交情的朋友,今天卻交到三位。好
吧!就依子陵所言。」
徐子陵微笑道:「這一著必大出石之軒和婠妖女等意料之外,我們亦扳回一點上
風。由現在開始我們要把主動權握在手裏,否則定是飲恨長安的終局。」
侯希白探手和他相握,雙目射出深刻的感情,道:「保重!」
言罷灑然而去。
常何定神一看,低呼道:「是秀寧公主的人。」
寇仲暗叫不妙,那人策馬來到車旁,施禮後道:「秀寧公主今早上朝賀歲後,忽
感不適,有勞莫先生入宮診理。」
寇仲心知肚明是甚麼一回事,自己錯在昨晚太露形,這麼大搖大擺的站在殿心與
徐子陵同時亮相,熟悉自己的李秀寧當然可一眼看破。
只好對常何苦笑道:「入宮後我們只好分道揚鏢,更麻煩你向太子殿下替我賠個
罪,我看過秀寧公主後,還要去見尚秀芳呢!」
徐子陵扮的雍秦重臨東大寺旁的玉鶴庵,報上來意後給領到布置清淡簡樸的迎客
堂。他生性淡薄,酷愛自然。客堂除几椅外就只四面空壁,反令他有舒泰閒適的寧和
感覺。
在寧靜的心境裏,他腦海中湧現出目下長安的形勢。
尤鳥倦確沒向他撒謊,祝玉妍、趙德言和石之軒聯手進行一個搞垮李世民的大陰
謀,只要他們計劃成功,如日中天的大唐國將四分五裂,由盛轉衰。
若他猜得不錯,這陰謀的核心人物該是楊文幹、楊虛彥和香玉山三人,密謀在李
淵到終南山腳仁智宮舉行一年一度的田獵時,把李世民及他的手下一舉殲滅,再控制
李淵,迫他遜位與李建成。那時只要能架空李建成,大唐國便要落入楊文幹和楊虛彥
手上,等若舊隋楊姓餘孽重新復辟。
李世民和他手下一眾天策府戰將親兵,乃身經百戰的不敗雄師,黑甲鐵騎更是名
懾天下,戰場可不比江湖上的打鬥仇殺,講求的是群體的力量,通過組織、訓練、兵
法、戰陣、策略、指揮表現出來,不存僥倖。
若正面硬撼,楊文幹一方就算人數多上數倍,也難以得逞。一旦讓李世民方面動
員大唐軍,十個京兆聯亦吃不完兜著走。所以楊文幹只能覷其無備,以雷霆萬鈞之勢
,攻李世民一個措手不及。
香玉山之所以參與其事,最重要他是連李世民都不曉得的外人,故能在天策府的
監視網外行事。假若陰癸派那批在江南製造的精良火器落入他手上,在某一特定環境
下,確能發揮難以想像的殺傷力。
至此豁然而通,為何屬沈法興的海沙幫肯供應火器與白清兒,皆因李世民已成其
他割據群雄的頭號大敵。
香家由明轉暗,似是為怕他和寇仲,事實上卻暗中勾結魔門諸派,一方面繼續為
蕭銑辦事,另一方面則對付他們兩個。
他現在可肯定一旦知道寶藏所在,祝玉妍會傾盡全力把他們殺死,以獨吞寶藏,
再利用寶藏內的財物兵器,助林士宏取得天下。
徐子陵有個感覺,就是石之軒早看穿侯希白的身份,甚至經過昨晚之事後,寇仲
亦露出底兒,只是他沒有告訴楊虛彥。憑石之軒的實力,覷準時機,肯定可把邪帝舍
利從他們手上搶去。
現今的形勢對他和寇仲非常不利,一舉一動,全在環伺群敵的監視下,而他們對
楊公寶庫仍全無頭緒。
所以須從被動爭回主動,否則會處於一直挨打的劣勢。
想到這裏,不由嘆一口氣。
窗外細雪紛飛,平添新年度開始的一份莫名的惆悵。
師妃暄輕柔的聲音響起道:「新年伊始,萬象更新,一年之計在於春,子陵有甚
麼新的大計呢?」
徐子陵向入門處瞧去,立時呆了起來。
李秀寧所居的公主府「宜雨軒」位於西苑東,利用原本的自然環境建成一組園林
院落,雅緻清幽,與皇宮其他殿院相比,多出一份清新的氣息。
主建築設在南端,北部疊湖設石山,其上有曲折小橋,人工湖來至廳堂處,轉化
為屈曲溪流,點綴以奇石。水流繞軒西側流入軒南的扇形湖,造成湖水泊岸的蕩漾效
果,頗有原野意境,把水和建築物的關係處理得異常出色,顯是出於高手構思。
不知是否這兩天腦海中轉動的盡是各類型建築的圖象,寇仲很自然地欣賞景物的
關係和從而衍生的效果,津津入味。
步過小橋,穿過主軒,寇仲直入內院,登堂入室的到達李秀寧閒人免進的香閨,
心中百感交集。
這些年來,他雖蓄意把愛念轉移往宋玉致身上,但對李秀寧這位令他首次傾心愛
慕的美女,仍是不能忘情。平時只是壓制下去,見著她立即舊情翻湧,難以自已。
李秀寧坐在臥室外進小廳堂一張臥椅上,見他進來,示意免去俗禮,命其他宮娥
小婢離開。
寇仲傻兮兮的在她旁坐下,李秀寧嘆道:「唉!真拿你這人沒法。教人家怎辦才
好?」
寇仲當然明白她心情的矛盾。
他寇仲已成李家的大敵,到長安更是圖謀或能顛覆唐室的寶藏,李秀寧要告發他
既不忍,為他隱瞞又對父兄有愧,左右為難處,可以想像。
她頭梳雙螺髻,額前戴著珊瑚製成的精巧箍兒,身穿高領、湖水綠色透暗黃花紋
的連身羅裙,外披禦寒綿袍,華麗的衣飾不失其清麗脫俗的氣質,看得寇仲怦然心動
,又自卑更自苦。
李秀寧美目往他瞧來,道:「為何不說話?」
寇仲苦笑道:「公主不用為難,我們和令兄世民達成協議,我們助他渡過難關,
他則不理會我們在長安的行動。當我真能把寶藏運走。他才會尋我晦氣,這麼說公主
會否心中好過點?」
李秀寧訝道:「甚麼難關?」
此時婢子的聲音在門外道:「啟稟寧公主,準駙馬爺到。」
寇仲虎軀劇震,失聲道:「準駙馬爺?」
徐子陵是首次見到師妃暄回復女兒身的裝扮,更是首次見到她穿上灰白的出家人
粗布麻衣。
如雲的秀髮瀑布般隨意地瀉落肩膊後背,絕世玉容恬淡無波,樸素的布袍反襯得
她麗質天生,完美無瑕。
徐子陵心中一陣酸楚,肝腸欲斷。
師妃暄以這打扮模樣來見他,正是向他展示自己是個出家人,絕不會涉足男女情
事。
他忽然感到與她的交往,有如春夢秋雲,最終只能在思念中追憶,不堪回首。
心中忽然湧起衝動,若現在一走了之,永遠都不再見她,會有甚麼樣的後果?
她會難過嗎?又或後悔?
這衝動雖只能在腦海的幻想中出現,但想想已能為因此而來的痛苦得到報復快感
,更可稍稍補償他遭這般對待的失意。
徐子陵忍受著貫襲心頭的諸般感覺,然後猛吸一口氣,把所有胡思亂想排出腦海
之外,心頭回復止水的平靜。
就在這一刻,他暗下不移的決心,再不會對師妃暄有任何憧憬和妄念。
對方的反應,很可能是因自己改名「雍秦」而來,雷九指今趟是害得他慘了,但
亦令他由此更明白師妃暄的心意。
師妃暄在他旁坐下,清冽的春風從靜和沉靜的院落透窗輕輕吹進來,帶進雨雪的
氣味。青藍的天空像是消失了,只能看到白茫茫的春雪,永無休止的飄降而下,這世
上仿似再不存在其他事物,只有兩顆心在跳動。
徐子陵目光投在靴尖處,平靜的道:「魔門三大巨頭祝玉妍、石之軒和趙德言確
聯合起來,密謀行刺秦王。」
師妃暄沒有甚麼特別的反應,淡淡道:「聽說子陵昨天曾來找妃暄,並碰上秦王
,談過一會。」
徐子陵點頭道:「這或者是老天爺的安排,令他能避過此劫。」
師妃暄皺眉道:「秦王為提防建成、元吉有不軌行為,一直非常小心,縱使偷襲
,亦未必能奏效。宋金剛曾作嘗試,結果仍是無功而返。」
徐子陵道:「今次的計劃會更加週詳,聽說會用到大批火器,若再有適當時機配
合,兼之秦王的注意力又只集中在長林軍的動靜上,說不定會陰溝翻船。」
師妃暄秀眉緊蹙起來,訝道:「李淵一向對兵器火器等管制很嚴,除非出於強搶
,否則哪來大批火器?」
徐子陵道:「所以只要我們查到這批火器所在,可把整個陰謀揭破及摧毀,且由
於此舉與楊文幹、楊虛彥及突厥人都有牽纏,李建成在不能卸責下,秦王或能因此名
正言順成為太子。」
師妃暄美目亮起來,微笑道:「子陵可否說得詳細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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