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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大唐雙龍傳(卷二十二)第十一章─花間邪派 * * * *************************************   天明後,在白文原的帶領下,寇仲與商秀珣所率的牧場精兵,終抵達換馬的小谷 ,戰馬由十多名少帥兵料理,無不處在最佳狀態,跟他們力盡筋竭的戰馬,成極端的 對比。   寇仲和白文原計算過距離及時間後,決定休息個半時辰。   眾戰士如獲皇恩大赦,趕夜路的艱辛,實不足為外人道,霎時間躺滿整個山谷, 蔚為奇觀。為讓馬兒輕鬆點,他們都卸下馬鞍。兵將們則脫掉盔甲,輕裝簡服,或坐 或睡,舒適寫意。   寇仲則走到谷內的小溪以冰涼的清水洗臉,掬水連喝十多口,痛快暢美之極。   商秀珣優雅清越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微嗔道:「你究竟肯不肯收信,讓我了卻 責任?」   寇仲索性把頭浸進水裡,商秀珣趨前,一手抓著他背心,另一手把信柬從他脖子 塞進衣領內去。   寇仲「哎喲」一聲,站起來嚷道:「孔老夫子曾謂,非禮勿動。又有人說男女授 受不親。美人兒場主妳把所有這些禮法規矩都不顧,看來我寇仲以後都不用對妳守規 矩。」   商秀珣退後三步,似笑非笑,以嗔非嗔地盯著他手忙腳亂的探手從脖子倏的領口 把素黃色的信柬掏出來,頭髮的水卻不住流下,嘟起可愛的小嘴不屑道:「對你這種 人,那用守規矩。但若你敢對我不規矩,我便以家法整治你。」   寇仲目光落到手中信柬上,見柬上寫的是「寇仲先生親閱」六個客氣而保持距離 的秀麗字體,心中一痛。強顏歡笑道:「原來美人兒場主當我是自家人,只不知把我 看作甚麼身分?而場主卻須親自對我執行家法,我倒是求之不得,剛才給妳的玉手摸 了把脖子,那動人的感覺,此生都忘不了。」   商秀珣俏臉微紅,狠狠道:「你若再對我胡言亂語,我立即率人返回牧場,再不 理睬你。」   寇仲沉吟片晌,才把信柬與魯妙子的秘本一併用油布包紮藏好,頹然在溪旁一塊 大石坐下,抹了把臉上的水跡,指看對面另一方大石道:「坐下聊聊好媽?」   商秀珣欣然坐下時,寇仲遞上乾糧,笑道:「場主請賞臉,你吃東西的神態,是 天下間最好看的。」   商秀珣把他遞來的乾糧推開,卻毫無不悅之色,反喜孜孜的問道:「怎樣好看呢 ?只有你會這麼說的。」   寇仲早摸清楚她的性格,雖愛高高在上,但芳心卻是非常寂寞枯躁,想了想柔聲 道:「像我吃東西時,只是囫圇吞棗,填滿肚子便了事。可是場主吃東西時,神情卻 是可愛之極,既充滿好奇和尋幽探秘的模樣,又是欲拒還迎以的,若是美味的食物更 珍而重之,吃的姿態更加優美無倫,還帶有小女孩的純潔天真。唉!妳究竟肯不肯吃 東西給我看,是否需我動手餵妳,倘我獲此優差,將是比一統天下更偉大的榮耀。不 若妳娶了我吧!那我就可天天弄些好東西出來伺候妳。」   商秀珣笑得花枝亂顫,嗔罵道:「閒來無事找你解悶兒真不錯,甚麼事情都可被 你說得似天花亂墜,引人入勝。吃東西那有欲拒還迎的?頂多只是像打仗先探探虛實 ,再定進退取捨之道。女人更沒有娶男人的規矩,你當我是東溟公主嗎?」   寇仲見她笑謔無禁,還一副毫不在乎的嬌美神態,大樂道:「妳三步不出閨門, 卻連東溟派男嫁女娶的風俗都瞞不過妳,可說是神通廣大。」   商秀珣顯是談興甚濃,得意洋洋地白他一眼道:「別忘了魯妙子最愛在下棋時和 我娘說話,而娘則最歡喜把他說的各種奇怪的事對我詳述。」   寇仲心中一動道:「那妳聽過邪派八大高手沒有?」   商秀珣挺起腰肢,傲然道:「當然聽過。」   寇仲喜道:「我正要收集這方面的消息,快說來聽聽。」   商秀珣笑意盈盈的側起螓首,作了個思索回憶的趣致神態,油然道:「邪道中人 行事,詭秘莫測,故知道這內中的事者,寥寥可數;就算出身於兩派六道的魔門高手 ,亦必千方百計隱瞞出身來歷,免得惹起以正道自居的人的團剿攻擊。」   寇仲訝道:「什麼兩派六道?」   商秀珣道:「兩派就是陰癸派和花間派……」   寇仲愕然道:「花間派,這名字相當好聽,可是我卻從未聽人提起過。」   商秀珣道:「兩派一向以陰癸派為首,那並非因花間不如陰癸,只是花間派每代 只傳一人,所以身分特別隱秘,連魔門的人,亦不知道誰是花間派的傳人。」   寇仲不解道:「假若這傳人因練功出岔子去世,又或忽然橫死,豈非由此絕傳, 雖然這情況很少有,但長年累月之下,總難免會發生的。」   商秀珣沒好氣道:「你最愛尋瑕究隙的唱反話,人家自然有辦法防範哩!他們有 所謂『護派尊者』,專責保存派內各代傳人的筆記心得和派內的經典,以保證花間派 不致絕傳。」   寇仲苦笑道:「那就不是每代一個傳人,至少是兩個。妳又會怪我在說反話。」   商秀珣道:「那只是你不明白仔細吧!這『護派尊者』並不是花間派的人,只是 代加保管花間派的典籍,更嚴格點說該是知悉這批典籍藏在甚麼地方,且必須是女兒 身,因為花間派的武功宜男不宜女,若女子強行修練,必有奇禍。」   寇仲聽得目定口呆,道:「這花間派真古怪,調教出來的定是孤詭秘異的怪人。 噢!場主妳真美!」   朝日在商秀珣後方昇起,把她氤氳籠在燦爛的陽光中,那效果就像把她昇華淨化 ,嬌艷至不可方物,使寇仲讚美之語脫口而出。   商秀珣黛眉輕嬡道:「不要岔開話題,花間派的傳人不是生性孤獨,而是追求孤 獨,因為花間派有個信念,就是人與人的關係都是多餘而沒有意義的。那是把老子李 耳『老死不相往來』的思想進一步推衍更深遠。」   寇仲大感興趣地問道:「這樣走向極端,卻偏要取個如此香艷的名字,場主又知 否這一代花間派的傳人是誰?是否位列邪道八大高手的人物?」   商秀珣聳肩搖頭道:「早說過連魔門的人郡弄不清楚,何況我不是魔門中的人。 至於上一代的花間派傳人,魯妙子則猜是令慈航靜齋的碧秀心動了凡心的石之軒。因 為花門派的弟子無不是翩翩佳公子,俊雅風流,如此才能翱翔眾名花之間,以無情對 有情,傷透天下女子的心。咦!你的臉色為何變得如此難看?」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我知道花間派這一代的傳人是誰了。」   徐子陵與宣永策馬巡視漳水東岸的布置,大半已到完成的階段,可望在敵人抵達 前,爭取得回氣的時間。   兩人馳上高崗,縱目四顧。   宣永忽然問道:「徐爺正值盛年,正是男兒志在四方之時,為何總有退隱之心, 若有你劻助少帥,天下英雄誰能與你們爭鋒?」   徐子陵遙賞漳河的水色山光,在兩岸的綠樹濃蔭裡,河光恍如仙女拋下的一條繡 帶,蜿蜒南北,為大地增添了無限的溫柔情意。嘆道:「每一個人都有不同的理想和 追求。假若現在爭天下的都是曹應龍、朱粲、蕭銑、王世充之流,我定會與寇仲併肩 作戰到底,可是現今群雄中,像劉黑闥、李世民等,均為俠義之蜚,我實提不起與他 們為敵之心,只因寇仲是我的兄弟,才令我捲入這爭天下的漩渦中。」   宣永點頭道:「徐爺的心胸確異於常人,劉黑闥確是一個人物,可是李世民根本 不是太子,就算給他搶得太子之位,終是出身於高門大閥的人,在爭天下時對劻助者 自是敬禮有加,但得天下後還不是施行鳥盡弓藏那一套,出於權富之家者,怎會理會 下面的人的死活!」   徐子陵默然半晌,緩緩道:「這種事每因人而異,我不是要為李世民說好話、而 是持平之論。像漢高祖以區區一個泗水亭長,於取得天下功成名就後,還不是大封同 姓子弟為王,對戰爭時所封的異姓王侯則心狠手辣,連韓信都不免於死,可知這與出 身無關。」   接著微笑道:「但有件事宣兄肯定看得準,就是寇仲絕非劉邦這種人。」   宣永道:「秦漢時尚未有高門大閥的出現。我便曾受過權閥子弟的欺壓。家父亦 是被權門子弟害得含冤致死。若非大龍頭收容我,又傳以武技,我宣永怎有今天一日 。」   徐子陵同意道:「權門勢閥確是橫行一時,害苦很多人。宣兄有志隨寇仲闖天下 亦是美事,男兒生於亂世,好應創出一番事業。」   宣永朗聲道:「大丈夫應以馬革裹屍為榮,若要我縮起頭來做人,我情願轟烈戰 死,能追隨少帥,實是生平最痛快的事。」   太陽昇上中天,普照大地,把河流山野,完全統一到她燦爛的光芒下。   寇仲正是那初起的朝陽,終有一天他會昇上中天。   商秀珣從後趕上在前領路的寇仲和白文原,問道:「根據蹄印足跡,賊兵該不是 朝這方向走的。」   寇仲落後少許,與她並轡而行,解釋道:「因為曹賊會在白天紮營休息,我們現 在只和他差小半天路程,單是蹄聲便可使他警覺,故此要繞路趕在他們前頭,到他們 晚上行軍時,再予以伏襲及燒糧。」   商秀珣滿意道:「算你解答得有理啦!」   寇仲很想繼續問她有關魔門兩派六道的事,但須全速趕路,只好暫時悶在心裡。   到黃昏時分,他們繞了個大圈,從山道返回平原,趕到三寇賊軍的前方,若非有 白文原這識途老馬,縱想得如此妙法,亦難以實行。因為稍為行差踏錯迷了路,便會 把大好良機失諸交臂。   寇仲當機立斷,選取一座山丘,把伏兵隱於對著敵人必經之路的山坡後。   他和商秀珣到丘頂視察時,乘機再向她詢問花間派的事,道:「假若石之軒真是 花間派上一代的傳人,碧秀心鍾情於他,是否代表慈航靜齋吃了一次慘痛的敗仗?」   商秀珣沉吟道:「事情似遠比你想像的來得複雜,娘曾多次與魯妙子討論這件事 ,細節連魯妙子都不甚了了,只知石之軒可能是花間派罕有的超卓高手,跟祝玉妍和 邪帝向雨田相媲亦毫不遜色,你知否向雨田是甚麼人嗎?」   寇仲道:「剛好知道,還知道有邪帝舍利這古怪的東西。」   商秀珣大訝道:「你怎會知道?此乃魔門最隱秘的事,連他們自己人之間都嚴禁 彼此提起的。」   寇仲道:「我之所以得聞此事,皆因陵少在機緣巧合下遇上碧秀心和石之軒的女 兒石青璇,否則我連邪道八大高手的存在都不曉得。」   商秀珣心中湧起一陣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緒,似乎不喜聽到徐子陵的名字和石 青璇連繫在一起,不由沉默不語。   天色暗沉下來,多雲的夜空偶見稀疏暗淡的星光,月兒尚未露面。   寇仲卻興致盎然的道:「我明白哩,早先妳不是說過花間派的人以無情對待人世 間的有情嗎?碧秀心定是令這鐵石心腸的花間派高手動了情,那也等若破去他的魔功 。但問題是碧秀心的真正敵人該是祝玉妍,所以她用這種方法贏得石之軒亦不見得有 何用處,始終會敗在祝玉妍手上。」   商秀珣把惱人的情緒排出心湖外,淡淡道:「碧秀心確是失敗了,使得靜功大幅 減退,可是她那陰癸派的對手亦同樣出了問題。」   寇仲喜道:「祝玉妍出了甚麼問題?」   商秀珣沒好氣道:「不是祝玉妍,而是祝玉妍的女兒,她在與碧秀心決戰的前夕 ,溜到海外去,差點氣得祝玉妍走火入魔,那是二十年前的舊事哩!」   寇仲劇震一下,往空中虛抓一記,閉目呻吟道:「我猜到誰是祝玉妍的女兒啦! 唉!我早該猜到的。難怪邊不負會是她的父親。」   商秀珣不滿道:「你先說知道花間派這一代的傳人是誰,現在又憑我幾句話說猜 到祝玉妍女兒的身份,她究竟是誰?快說出來。」   寇仲深吸一口氣,從震驚中回復過來,道:「花間派的傳人是誰我雖不能十足十 的肯定,但極有可能是『多情公子』侯希白。不知石之軒死了沒有,若未死又在何處 ?」   商秀珣皺皺挺秀無倫的鼻子,帶點不悅道:「為何不教徐子陵親自去問石青璇。 我怎知她的家事?」   寇仲首次感覺到她因徐子陵而對石青璇生出的妒意,訝然審視她絕美的容顏,啞 然失笑道:「子陵和石青璇只是萍水相達的泛泛之交,很多事都不宜直接詢問。」   商秀珣赧然橫他一眼,垂首道:「人家怎知他們的關係哩!你說祝玉妍的女兒究 竟是誰?」   寇仲信心十足道:「我敢肯定是東溟夫人,只不知她為何竟會嫁給身為長輩兼臭 名遠播,不!該是臭名密播的邊不負才對。不過邊不負對婠妖女也有野心,可見魔門 中人從不理倫常輩份,不合情理的事在他們來說才是合理的事。」   聽到婠婠的名字,商秀珣眼中噴出仇恨的火燄,沉聲道:「你們定要助我殺死這 個妖女,好為鶴伯和鵬伯報血海深仇。」   寇仲心中生出憐意,點首道:「這個當然,只要我有一口氣在,必不會放過陰癸 派任何人。但現在卻未是時候,我們仍需忍耐一段日子。」   商秀珣還以為他指的是武功上仍不足以剋制綰綰,眼泛淚光的答應。   寇仲心中一陣衝動,這種楚楚可憐的神態,還是首次出現在這堅強的絕色美女身 上。可知她深心內不但生出對他倚賴之意,更完全信任他,在惹人憐愛至極點,差點 要把她摟入懷裡時,忽然記起適才因徐子陵而來的妒意,忙把這欲望壓下去,柔聲道 :「人生的道路從來都不會是平坦的,總有很多無奈和不如意的事,生離死別,悲歡 離合,這八個字道盡一切。」   商秀珣迅速回復過來,有點不好意思道:「我從來都不會這樣軟弱的,不知為何 在你面前會變得脆弱起來,唉!我說到那裡哩?」   驀地蹄聲急響。   兩人往蹄聲響處瞧去,見到駱方策馬如飛由遠而近,打出敵人正朝這邊來的手勢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9.91.16.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