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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雙龍傳(卷二十)第一章─戰必攻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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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都的居民,不論男女老少,都動員起來,為保護家園奮鬥。
寇仲和徐子陵現在是名滿天下的英雄人物,不但戰績彪炳、「所向無敵」,且由
於是低層的市井出身,其形象比之來自高門大閥的隋朝舊臣宿將,又或憑黑道起家的
梟雄,更獲得人心,故附近一帶的武林人物、有志氣的壯丁,紛紛前來歸附。
在無心插柳的情況下,寇仲在爭霸之路上第一次的公開聚義,便如此地忽然間發
生。
在任何其他情況下,徐子陵都不會直接捲入寇仲打天下的「私人業務」的。但今
次卻因對城民發出悲天憫人的善心,更為對付宇文化及,竟作繭自縛,不得不負起訓
練兵員、編組軍伍的重任。
寇仲則一手憑著魯妙子傳下的天書,另一手摹出梁都整個管治層的行政架構,盡
量把有限的資源,作最好的運用。
宇文化及南來的二萬大軍,卻是行動緩慢,又因需沿途搶掠糧草、強徵壯丁,就
像蝗蟲般所過之處頓成災區,迫得沿途的民眾紛紛躲往梁都,令寇仲的負擔百上加斤
。
這天兩人好不容易才聚在貫通南北城門的南北街中,一間福生菜館的偏廳處共進
午膳,商議攻防之事。
菜館內其他人客均習以為常,如兩人平易近人,不愛藏在總管府內,只喜到平民
百姓的地方相與大碗酒、大塊肉,間中罵兩句甚麼娘的粗話。
寇仲低聲道:「現在梁都附近的十四個城鎮、三百多條村落,全部盡獻所有向我
們投誠,故能額外使我們得到多些糧草,稍舒缺糧之苦。」
徐子陵皺眉道:「梁都以前的糧食是從那裏來的?」
寇仲道:「就是這些鄉鎮村落,只恨契丹狗賊四處殺人放火,致農田荒棄,未能
如常供應。想買糧嗎?上游是王世充大戰李密,下游則是老爹偕沈法興火拚李子通,
漕運斷絕。唉!我的陵少爺,想不到我們也有今朝一日,竟要為整城近十萬人憂柴憂
米!你以前勸我不要去和人爭天下,果是有先見之明。」
徐子陵連笑的心情都沒有,問道:「那現在糧食可捱得多少天?」
寇仲道:「據陳家風那傢伙估計,若宇文化骨那賤種依目前的行軍速度,三天後
便來圍城,斷絕所有水陸交通,我們就算勒緊褲頭,都撐不過十天。」
徐子陵色變道:「那豈非糟糕,宇文化骨豺狼成性,必仍趁機四出搶掠,令他不
虞缺糧,而我們則要困守孤城餓死收場。」
寇仲苦笑道:「現在我們似乎有數千人,但真能派出來與人周旋的絕不超過二千
,能自備革冑兵器的更只有千來人,戰馬又少得可憐,連老疲瘦弱也只是百來匹。人
說兵貴精不貴多,但真稱得是精兵的,怕只剩下你和我兩個大傻瓜,今次不是糟糕,
而是糟糕透頂。」
徐子陵決然道:「守城只是死路一條,不若我們博他娘的一鋪,索性在途中伏擊
宇文化骨,好過在這裏等死。」
寇仲搖頭道:「宇文化骨行軍之所以這麼慢,又捨迅快的水路而從陸上來,正是
為防我們在途中伏擊,所以此計萬萬不成,你說吧,數千人浩浩蕩蕩的出動打仗,能
否瞞過宇文閥當探子的高手呢?現在惟有看看李子通那一方。」
此時榮升寇仲親衛頭子的謝角來報道:「有位自稱宣永的人求見兩位大爺。」
兩人大喜,忙著謝角請他進來。
片晌後一身風塵的宣永來了,三人見面,自是暢敘離情。
寇仲道:「你來得真合時。」
宣永欣然道:「你們以一座空城幾個難兵大敗契丹馬賊的事,已傳遍北方諸城。
」
徐子陵訝道:「不過七、八天的時間,消息怎會傳得這麼快?」
宣永道:「凡在南北水道附近發生的事,都因水上交通發達而特別易於傳播。當
我知道宇文化及發兵向梁都推進,便知道不妙,故立即兼程趕來。」
寇仲忽地長身而起,向店內食客抱拳道:「各位鄉親兄弟,小弟們因有要事商量
,諸位大哥、大叔能否快點吃完後離開呢?」
眾客聞言,無不心甘情願的欣然離去。
寇仲坐下時,店內只剩下他們三人,連舖主夥計都避到灶房去。
徐子陵道:「宣兄知否我們如何不妙?」
宣永好整以暇道:「一是缺糧,二是無可用之兵,三是孤立無援,我有說錯嗎?
」
寇仲大奇道:「看你的模樣,似乎可為我們解決這三道難題,不要是哄我才好。
」
宣永道:「糧食處處吃緊,誰都沒有辦法。不過這三個難題,均是因宇文化及而
來,只要將他趕回老家,所有問題就可迎刃而解。」
寇仲笑道:「宣總管這番話很有見地,令我立刻覺得歸根結底只剩下宇文化骨一
個問題。」
宣永愕然道:「甚麼宣總管?」
徐子陵則啞然失笑。
寇仲道:「當然是梁都、彭城兩地的大總管,就算幹掉宇文化骨,這個攤子還需
像宣大總管這類有統軍和守城經驗、又是天才橫溢的人物去管治。趁現在李子通無力
北上,林士宏、李密等自顧不暇,我便要靠你為我在這裏建立牢不可破的堅強陣他,
截斷中原要隘的北進南下之路。哈!這真是天賜的安排。」
宣永呆了半晌,道:「此事須向小姐請示才行。」
寇仲拍胸道:「大小姐方面,由我去應付。她為何不來呢?」
宣永道:「我們已號召回一批瓦崗將兵,數達二千之眾。但卻缺乏落腳地點。小
姐聞得你們佔取梁都,即命我率領他們前來投靠,現正駐紮城北三十里的一個密林內
。」
寇仲大喜道:「今次真是有救哩。」
宇文化及大軍不斷迫近之際,寇仲和徐子陵則忙個不停,作好守城的準備。
這天清早,寇仲和徐子陵兩人策馬出城,巡視在城外修築的防禦工事,抵達一個
可俯瞰北面平原的丘頂處。
通濟渠在左方滾滾流動,不見船舟。
寇仲似朗誦般道:「戰必攻城,因為城不但是關係全局或某一地帶的戰略要點,
還有著控制大片地區的交通和經濟的作用,乃整個戰局的支撐點和命脈,實是……嘿
……等一等。」
徐子陵愕然瞧去,只見寇仲以閃電手法從懷內掏出魯妙子的天書,翻至某一頁,
才繼續說下去道:「嘿!城池乃兵家必爭之地,像梁都這麼有戰略性的城池,在誰手
中誰便取得通濟渠的控制權。哈!這番話是否似模似樣呢?」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你不用說服我,我也會盡心盡力去和宇文化骨周旋到底的
。」
寇仲一本正經的道:「我是借你來作練習,要服人必須先充實自己。看魯妙子這
篇叫『戰必攻城』的一章時,不知如何我總想起另一個城池,那可能是我能否立穩陣
腳的一個關鍵,你試猜猜我想起的是那個城市?」
徐子陵望往東方初昇的紅日,淡淡道:「是否襄陽呢?」
寇仲一震道:「怎麼竟給你猜到的?」
徐子陵道:「這有甚麼難猜,要進軍洛陽和關中,東則有江都、梁都;西則是竟
陵、襄陽。後兩者中,又以襄陽更具戰略意義,否則李密也不用親身去找錢獨關那麼
辛苦。」
寇仲點頭道:「說得好,魯妙子的《地勢篇》內有一章專論天下兵家必爭之地,
襄陽便榜上有名。」
徐子陵問道:「魯先生怎麼說?」
寇仲如數家珍的背誦道:「襄陽西接巴蜀,南控湘楚,北襟河洛,故每有戰事,
必然烽火旌壘相望。三國時,魏、蜀、吳三方便力爭此城,害得關羽死於此地。其後
西晉伐吳,東晉桓溫北伐,均以襄陽為基地。所以魯先生的結論是『六朝之所以能保
江左者,實賴有強兵雄鎮於淮南、荊襄之間』。」
徐子陵不禁想起祝玉妍對魯妙子「才氣縱橫」的讚語。他這番對襄陽的論述,確
是卓有見地。
襄陽雖非像洛陽那類通都大邑,可是因它位於漢水中游,乃鄂、豫、川、陝四省
的交通要衝。若想從中原南下,或要從關中進入江漢平原,都不能不先取襄陽。
寇仲志在襄陽,實暗存將來和李世民決戰逐鹿之心。即使李世民攻下洛陽,還要
通過襄陽這一關。
無論襄陽或梁都,都不是政治、經濟的中心,但在戰略上卻關乎到整局的成敗。
徐子陵道:「想取襄陽,必先奪竟陵,那可非易事。」
寇仲欣然道:「這個遊戲最有趣的地方正在於存在於高度的困難。」
徐子陵不悅道:「你竟視殺人盈野的慘酷城池攻防戰為遊戲嗎?」
寇仲苦笑道:「不要板起臉孔義正詞嚴的說話好嗎?算我求你吧!對我來說,生
命也不外是一個遊戲。我的責任就是要設法令這個遊戲更具意義和有趣。這純是從一
個超然的角度去看。就像師妃暄認為人世間的一切都是虛幻而不具任何永恆的意義般
。」
頓了頓後興奮地繼續下去道:「陵少你試想想,在我們中原這塊遼闊的土地上,
分布著大大小小的無數城市,隨其地理形勢而有著不同的重要性和意義,不正等如一
個棋盤上的格子,而人和軍隊則是棋子。這麼去看,戰爭不像遊戲像甚麼?所有戰役
,都是以破城和守城為中心而展開的。」
徐子陵沉吟片晌,點頭道:「你對爭天下的看法,確比以前深刻很多。」
寇仲回頭遠眺梁都,長長吁出一口氣道:「我已失去竟陵,再也不能失去梁都!
假若我們糧草充足,便可以用堅壁清野的方法,把敵軍久久拖纏於城外,至其糧盡退
兵的一刻,然後一舉殲之。現在當然不能用此策略,故只可用計用奇,利用宇文化骨
不敢久戰的弱點,狠狠挫之。」
徐子陵搖頭道:「現在誰都知道梁都糧食短缺,宇文化骨故意行軍緩慢,就是要
把沿途的居民迫到梁都來,使我們更為缺糧而窘。他不會連十天、八天的耐性都沒有
的。」
寇仲一震道:「你說得對!所以第一計便要用騙。我們不但要騙宇文化骨,還要
騙全城的軍民。」
徐子陵動容道:「橫豎是騙,不若謊稱李子通不但肯借糧,還肯借軍;兩者都將
於若干天內來援。只要消息傳到宇文化骨耳內,保證他立即全速行軍,務求以最猛烈
的方式攻城,那我們便有可乘之機。」
寇仲一夾馬腹,抽頭掉頭,道:「我們要立即派人截著隨時會北返的任媚媚,撒
謊也該由她去撒吧!」
當日黃昏任媚媚乘船回抵梁都,隨船來的還有十多車糧草。報稱是與李子通結成
聯盟後借的第一批糧食。
在送進總管府的糧倉途上,其中一輛還「意外」翻側,傾倒出米麥。
寇仲和徐子陵兩人親自在城門迎接,分在左右傍著這位「功臣」入城,城民更夾
道歡呼,甚至有人跪地焚香膜拜,高叫萬歲。
進入總管府的高牆內後,任媚媚的如花笑臉立即變得木無表情,咬牙切齒地狠罵
道:「李子通這狗雜種真該被杜伏威殲滅,不但不肯施加援手,還落井下石,截斷下
游的漕運,說的話更是令人不堪入耳,真氣死人哩!」
寇仲笑道:「任大姐何須和這種小人計較,遲些待我們收拾宇文化及後,就有他
好看。」
轉向徐子陵道:「剛才那場運糧表演夠逼真吧?」
徐子陵滿意道:「若非我知曉內情,定會受騙。」
三人在大堂坐下。
任媚媚餘怒未消的大罵道:「那狗雜種不但擺足架子,硬要我白等三天,最後只
派個太監來告訴我他沒有空,除非再等十天才有時間見我。你說多麼氣人。」
寇仲奇道:「任大姐剛才不是說他的話不堪入耳嗎,妳既連見他一面都不得,如
何可聽到他說的話?」
任媚媚鼓起香腮道:「我雖見不到他,但那太監卻代他傳話,說如若我肯侍寢席
,那五天後便會召我入宮陪他。」
寇仲雙目閃過殺機,神情卻出奇地冷靜,點頭緩緩道:「李子通是蓄意羞辱我們
。好吧!他既然要落井下石,就莫要怪我辣手無情。」
徐子陵默然不語。
任媚媚接著報告江都的形勢,道:「現在杜伏威屯軍於丹陽之東,離江都只二十
里遠,與沈法興兒子沈綸駐於毗陵之北的大軍互相呼應,曾先後對江都城發動三次猛
襲,雙方互有死傷,但卻以李子通稍處下風。毗陵本是李子通的,於月前才給沈綸攻
陷,令李子通盡失江都南面所有郡縣。」
寇仲問道:「那李子通還剩下甚麼籌碼?敢這樣看不起我們。」
任媚媚答道:「不外是江都以北的十多個城郡,其中以東北臨海的東海郡和淮水
的鍾離郡最重要,前者是這狗雜種的老家和後防根據地,後者則是他通往內陸的交通
樞鈕,任何一地的陷落,均會造成對他致命的打擊。」
寇仲哈哈笑道:「我還以為他是無隙可尋、刀槍不入的?原來這麼多破綻弱點,
遲些再找他算賬。這趟辛苦任大姐!請到內堂好好休息。」
任媚媚去後,寇仲眉頭大皺道:「這事是否有點奇怪?我還以為由於宋金剛的關
係,我們又幫他頂著宇文化及,李子通那傢伙理應感激得痛哭流涕,豈知竟如此對待
我們的使節。」
徐子陵道:「有甚麼比我們和宇文化骨鬥個兩敗俱傷對他更為有利呢?那時他只
需派出數千將兵,梁都就可手到拿來。」
寇仲露出思索的神情,好一會才道:「照我看事情非是如此簡單,現在他最迫切
的就是解開江都之圍,所以任何行動,均是要達致這個軍事目標。試想想吧,假設宇
文化骨在苦戰後,終於奪得梁都,對他的好處在那裏?」
徐子陵神情一動道:「我明白了,他是要把原本駐守江都以北各個城池的軍隊調
往江都,以應付老爹和沈綸的聯軍,而宇文化骨則因竇建德的威脅,根本無力擴大侵
略。那時只要他能擊退老爹和沈綸的軍隊,就可沿河北上,在宇文化骨的手上把梁都
搶回來。」
寇仲露出笑意,點頭道:「定是如此,所以才望我們和宇文化骨兩敗俱傷,愈傷
愈好!這應否該喚作人窮志不窮?又或窮心未盡,貪心又起。」
徐子陵笑道:「你不也是這樣嗎?」
寇仲霍地立起,昂然道:「我怎同呢?勝利已來到我手心裏。現在需要的是把井
中月磨利,好斬下宇文化骨的狗頭,拿到娘的墳前祭奠。這麼多年來。我們等的不就
是這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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