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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大唐雙龍傳(卷四十八)第八章─玉女芳心                * *                                   * ************************************* 長安變為漫天雨粉的天地,遠近街景若現若隱,模糊不清,滿盈著水氣的豐富感 覺。 一老一少分別代表他們時代出類拔萃的兩大高手,就在如此一個晚上,沿永安渠 漫步於融融的雨夜下。 徐子陵嘆道:「邪王是否又要來殺我?」 石之軒容色平靜寧和,一派宗師級高手的風範,淡淡道:「一錯焉能再錯,上趟 幸好我懸崖勒馬,唉!子陵可知我每出一招。均要經過內心強烈的鬥爭,也幸好如此 ,方沒致鑄成大錯。」 徐子陵聽得倒抽一口涼氣,若他所言屬實,那上趟他能保住小命,並非因石之軒 傷勢未癒,而是因石青璇,他唯一的破綻。 可是他怎知石之軒現在是說真話還是假話,他面對著的會是個只有一個破綻的石 之軒,也可能是全無破綻的石之軒。 石之軒露出一絲微笑,道:「子陵在長安必有非常重要的事,才會置青璇不顧, 戀棧不去。」 徐子陵心叫救命。石之軒智比天高,如給他識破他們的誅香大計,後果不堪想像 。 徐子陵岔開道:「我有一事始終大惑不解,想請前輩指教。」 石之軒點頭道:「可隨便說出來,橫豎尚有點時間。今晚確是一個不尋常的晚上 ,將有人會流血。」 徐子陵一陣心寒,石之軒說及別人流血這類事,就像閒話家常般的普通平常,顯 示出他冷血的本性。 徐子陵皺眉道:「邪王是否會以殺人為樂呢?」 石之軒訝道:「你大惑不解就是這件事?」 徐子陵嘆道:「我大惑不解的是另一件事,就是你為何會認定我和令千金青璇小 姐似是將要談婚論嫁的一對愛侶,事實上我和青璇小姐純是普通的朋友。」 石之軒停步,負手立在永安渠旁,凝視對岸煙雨淒迷的夜景,雙目湧出深刻的傷 感,緩緩道:「我石之軒是過來人,怎會看錯?你就像當年遇上碧秀心的我,不住騙 自己。除非你能狠下心一輩子不到幽林小築,那我石之軒才不能不承認在此事上看錯 。」 目光朝徐子陵投去,柔聲道:「我曾在暗裡偷看她,她就是她娘的化身。而你見 到青璇,就像我見到秀心,你的感受我怎會不明白。告訴我,子陵你第一眼看到青璇 時有甚麼感覺,可否坦白點說出來?」 徐子陵作夢沒想過石之軒竟會和他大談心事,在如此一個雨夜。身上衣服快要濕 透,雨點涼涼的落在臉頰上,卻蠻舒服的。 他對石青璇的第一眼是一筆糊塗賬,究竟那一眼才算他望她的第一眼,或者那是 驟看她背影的一眼?又或者是中秋之夜在成都隔街看到她展揭一半臉龐的那一眼? 徐子陵一震道:「她在我們最後一次的碰頭,始肯讓我看她的真正容貌,所以我 不知道那一眼看她算是第一眼。」 石之軒苦笑道:「青璇啊?你可知天下的男兒都是蠢鈍的,誰能了解你的心意呢 !」 徐子陵愕然道:「邪王是甚麼意思?」 寇仲先到司徒府取井中月和換上夜行衣,還差一刻才是初更,正慶幸尚有點時間 可在侯希白回來前與徐子陵研究殺石之軒的大計,因有侯希白在旁將不方便說話。 豈知等著他的非是理該比他早回來的徐子陵,而是婠婠。他先把面具脫下,始入 屋見她。 這詭祕難測的美女赤足靠窗而坐,一副玉臉含春的迷人樣兒,不認識她的肯定要 暈其大浪,寇仲卻是無名火起。 婠婠見到他不友善的神情不禁黛眉輕蹙幽幽道:「我又在甚麼地方開罪你少帥爺 ?」 寇仲在她旁隔几坐下,沉聲道:「妳怎知今早來的是商秀珣?」 婠婠玉容轉冷,不悅道:「你憑甚麼說我曉得來的是商秀珣?」 寇仲怒道:「還想狡辯,若妳不曉得來的是商秀珣,怎會故意遺下香氣,累得我 和陵少一塌糊塗。」 婠婠臉色微變,露出思索的神色,旋又回復冷靜,柔聲道:「我不和你爭論這類 沒意義的事,你是否再不願和我合作呢?」 寇仲心中卻在思索她剛才的神情,那是從未在婠婠的玉容出現過的,甚麼事能對 她產生這麼大的震撼力,是否與她的天魔大法有關。由於在修煉上出了問題,才會留 下香氣。難道他們真的錯怪她? 沉聲道:「很抱歉!我們沒有可能合作下去,我們和妳的屢次合作,沒一趟有好 結果的,今次焉會例外。」 婠婠輕輕道:「少帥可知一事?」 寇仲苦笑道:「說吧!還要耍甚麼手段?」 婠婠凝望著窗外的雨夜,溫柔的道:「婠兒對你寇仲忍無可忍,決定殺死你。」 寇仲失聲道:「甚麼?」 石之軒道:「隨我來!」 沿渠飛掠,忽然躍落泊在岸邊一艘快艇上,徐子陵無奈下緊隨其後,落在艇尾坐 下。 石之軒似乎對永安渠特別有好感,這是徐子陵第三趟和他徉遊永安渠,直覺感到 對方暫時沒有惡意。 在這肯定為魔門第一人的絕頂高手徐徐搖櫓下,快艇沿河往躍馬橋和無漏寺的方 向緩緩駛去。 細雨絲絲似銀線的灑下來,漫空飄曳,河渠灰幢幢的,沿岸的樹木變成朦朧的黑 影,兩岸的燈火化作一團團充滿水份的光環,與風雨溶為一體。 石之軒語重心長的道:「青璇為怕惹起男性對她的胡思亂想,向不以真面目示人 ,上次她在成都不但讓你看到她的容色,更在你旁親奏一曲,她對你的情意是昭然若 揭,子陵說你是否愚鈍?」 徐子陵心中大凜,想不到他對女兒和自己的事如此清楚,另一方面心中卻不以他 的話為然。在他的感覺裡,石青璇衹因感謝他仗義幫忙,加上是最後一次見面,故對 他特別恩寵,其中或涉及一絲男女間的好感,卻非如石之軒說的是「示愛」的行動。 他的心兒不爭氣地狂跳起來,不能控制的馳想著當日迷人的情景,和石青璇相處 時,時間像失常般轉瞬飛逝,但她每一個動人的表情神韻,仍可清晰地在他腦海逐一 重演。 石之軒傷感的聲音傳入他耳內道:「我選在成都培育希白,是為接近青璇,可以 不時偷偷去看她。每當我心生惡念,會立即離開,但當我想念她時,忍不住又要到成 都去。唉!那種痛苦,實不足為外人道。」 徐子陵呆看著他,至此才明白為何他會把侯希白變成個多情種子,因為他每次到 成都,他正值是那深情自責的石之軒。 忍不住道:「經歷過這麼多事,前輩為何仍不能從鬥爭仇殺的噩夢中醒過來?前 輩說自己會心生惡念,那表示前輩心中仍有善惡之分,既是如此,何不棄惡從善?」 石之軒啞然失笑道:「我石之軒自出道以來,從未有人像子陵般當面教訓過我。 我剛才說的惡念,是針對青璇而說的。鬥爭仇殺,自古已然,從沒有間斷過,以後仍 會繼續下去,那是人性,不算惡念。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你來勸我為何卻不去勸 寇仲和李世民,他們自有其理想,我石之軒亦有我對聖門的理想和使命。我們數百年 來不住受所謂正統武林的欺壓和排濟,只能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現在機會終於來臨 ,有志者豈肯白白錯過?」 接著漫不經意的道:「子陵有沒有興趣看我殺幾個人?」 徐子陵愕然道:「你該知我的答案,邪王不怕我攔阻嗎?」 石之軒微笑道:「你該歡喜看到我殺這些人的,更不會擅加攔阻,因為在你心中 他們都是該死的人,在我心中亦如此。」 徐子陵沉聲道:「是誰?」 石之軒油然道:「就是大明尊教的人,我對他們的《御盡萬法根源智經》很有好 奇心,不殺人強搶,他們肯乖乖獻上給我過目嗎?」 徐子陵心中一震,想不到大明尊教的人也到長安來,且知道自己唯一的選擇是隨 他去,因怕他要殺的人中有段玉成在。 婠婠起立朝後進方向走去。 寇仲跳起來在她身後奇道:「你不是說要殺我嗎?為何卻要入房睡覺?」 婠婠背著他止步,輕嘆道:「我不是去睡覺,而是離開。剛才的兩句話,在我心 中早說過多遍,到現在終說出口來,舒服多哩!」 寇仲皺眉道:「你終肯招認,甚麼合作諸如此類全是騙人的。」 婠婠仍以粉背對著他,淡淡道:「是的!全是騙你。唉!寇仲你可知自己已成我 聖門最大的敵人,一旦讓宋缺聖你的少帥軍合併,我們多年苦心經營的成果,大有可 能盡付東流。我想殺你,石之軒也要殺你。我和石之軒的分別是我對你有特別感情, 所以故意任你出言羞辱,到我忍無可忍時才出手把你殺掉。」 寇仲啞然失笑道:「最後這句話若由石之軒說出來是理所當然,但你嘛?卻還是 差一點資格。」 婠婠發出銀鈴般的嬌笑聲,像在嘲弄他的自信,也似在笑他的無知,平靜的道: 「沒有了寇仲的天下絕不有趣,可是別無選擇,以後只好憑自己的力量去對付石之軒 。」 「鏘!」 井中月出鞘的同一時間,婠婠旋風般別轉嬌軀,一指戳出。 寇仲尚未有機會劈出井中月,竟生出要往左側傾跌的駭人感覺,以他臨敵的冷靜 自信,亦要大吃一驚,曉得自己甫動手立陷下風。 婠婠確如徐子陵所說的練成天魔大法的最高層次,即使以往對上祝玉妍,也沒有 這種身不由己的可怕情況。 她的天魔氣場在她出指前已布成,將他完全籠罩,令他尚未真正與對方交鋒爭勝 就縛手縛腳,有力難施。 寇仲往後飛退,天魔氣場忽然化成十多股勁氣,像無形有實的天魔飄帶般四面八 方朝他纏過來。 如此魔功,駭人至乎極點。 婠婠卻像在施演天魔妙舞,配合其無懈可擊的花容體態,探指邁步,無不充盈舞 蹈的動人感覺,而每個動作均妙至毫巔,內中暗藏殺著,把至美和至惡融合為一。 寇仲一個旋身,憑本身的護體真氣「掙斷」氣帶的糾纏,擺出不攻的架式。 婠婠這戳來的一指封死他所有進攻的路線,令他攻無可攻,唯有退守。 婠婠微笑道:「實力是夠不夠資格的最佳答案,我聖門絕學博大高深,豈是你寇 仲所能想像。」 指化為掌,另一手從袖內探出,兩手掌心相向,接著翻飛蝴蝶般在細窄的空間互 相纏繞追逐,始終是掌心對掌心,其動作曼妙精采,變化層出不窮,看得人眼花繚亂 。 寇仲卻是全神戒備,婠婠正不住迫近,籠罩他的天魔力場則瘋狂地增強,而他卻 仍看不破她的手法。 婠婠終青出於藍,超越「陰后」祝玉妍,成為石之軒外他們的另一勁敵。 忽然全身一緊,原來似守似攻、攻守兼備的「不攻」慘然從活招變成死招,就這 樣給婠婠透過力場破掉他的「不攻」。 寇仲心中叫糟時,婠婠那對纖美柔嫩的玉手消失不見,縮回袖內。 衣袖倏地脹滿,照面往寇仲拂撞過來,似直線強攻,又似彎弧攻至,難測難擋。 同時四周的天魔勁氣化為向中心收縮,壓得他護體真氣似欲破碎,耳鼓貫滿氣勁 呼嘯的可怕尖音,有如置身在暴風中,再無法如平時之行動自如。 寇仲狂喝一聲,井中月朝前疾擊。 徐子陵隨石之軒逢屋過屋,棄舟登岸後來至城東南青龍坊的一所大宅正門前。 石之軒神態悠閒,微笑道:「大明尊教的人非常可惡,竟敢趁我病重之時入侵中 原。甚至離間我和虛彥,罪該致死,對嗎?」 徐子陵趁機問道:「誰是大明尊教的大尊?」 石之軒不答反問道:「子陵以為是誰呢?」 徐子陵道:「是否許開山?」 石之軒笑而不答,直抵大門,若無其事的道:「破門後我見人就殺,雞犬不留, 子陵有甚麼意見?」 徐子陵嘆道:「邪王有否想過其中有些是無辜的人,例如是在長安聘請的侍女, 又或一些不值邪王出手的跑腿嘍囉?」 石之軒搖頭道:「所以去爭天下的是寇仲而非你徐子陵,大明尊教絕不容外人混 在他們之中,且今趟到長安來的均是該教的核心人物,你知否他們為何到長安來?」 徐子陵無從揣測,搖頭表示不知道。 此時初更剛過,細雨紛飛下,大街小巷不見人,家家戶戶烏燈黑火,大部分人處 於尋好夢的當兒。 石之軒柔聲道:「菩薩重掌權力,大明尊教又在拜紫亭一事上開罪突利、頡利, 塞外再無容身之所,現在他們唯一可恃者是在我們中土建立的一點根基。辟塵那蠢材 不知自愛,欲借大明尊教擴展勢力,讓大明尊教在中土發展,實是愚不可及。要清除 雜草,必須把草連根拔起,我若手下留情,最後受害的不單是我聖門,還有中土的百 姓。」 在這一刻,徐子陵感受不到石之軒的邪惡,他只是一個有野心的人,所有行動均 經過理性的深思熟慮。道:「邪王仍未說出他們到長安來的原因。」 石之軒哂道:「當然是為傳教而來,目的是要在長安建立大明寺,讓善母莎芳能 名正言順的在這裡立足生根,藉宗教擴大影響。」 徐子陵皺眉道:「李淵豈容他們胡作非為?」 石之軒道:「大明尊教在中土並無彰顯的惡行,其教義簡而不繁,容易吸納新血 ,加上有人穿針引線,成事的機會極大。所以我必須以雷霆手段,一舉把大明尊教摧 毀,當是我石之軒向聖門各派系發出的警告,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徐子陵道:「誰在穿針引線?」 石之軒淡然道:「穿針引線的何止一人,可以告訴你的是李淵的新寵母憑子貴的 董淑妮,所以這亦是向虛彥發出的警告。」 說罷雙手按上正門,默聚玄功。 徐子陵道:「這麼說,邪王統一聖門的大業進行得並不順利。」 石之軒從容道:「恰恰相反,事情變得愈來愈順利,我們聖門中人只講利益,當 他們看清楚臣服於我是他們最大利益時,聖門統一大業功過半矣。」 運勁一吐,「嚓」一聲,門閂分中斷開,掉往地上,際此夜深人靜,發出兩響清 脆的碰擊聲。 門分。 石之軒負手大步闖進門去,就若臨門索命的魔王。 徐子陵記起他早先說過的話。 「今晚有人要流血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9.91.3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