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大唐雙龍傳(卷九)第十章─兩代恩怨 *
* *
*************************************
徐子陵離開魯妙子的小樓時,差點要狂歌一曲,以宣洩心中激動之情。
「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指的大概就是剛才的情況。
很多平時苦思不得的東西,本來模模糊糊的意念,忽地豁然而通。
就像焰陽驅走了烏雲,現出萬里睛空。
這「遁去的一」將會使他終生受用不盡,比學曉甚麼絕技招式更厲害。
踏入後院門時,心中忽現警兆。那是被人在暗中窺視的感覺。
徐子陵立時從玄妙的奧理返回現實來,收攝心神,同時斂起真氣,以平常人步伐
的輕重朝臥房走去。
初更已過,月兒臨空。
他決定以不變應萬變,裝作毫不戒備的步上環繞宅院內空間的半廊,來到房門處
。
他可肯定暗中窺伺他的人已伏在房內某處,而寇仲則滾了去找李秀寧。
牧場內任何人若在此時來找他們,發覺人去房空,不懷疑他們才怪。
想到這裡,心中釋然,推門入房。
劍氣迫體而來,徐子陵在剎那的光景裡,已看到偷襲者竟是國色天香的商秀珣,
而此一劍雖聲勢洶洶,卻仍留有餘地,非是要取他小命。
「啊」的一聲,劍鋒抵在徐子陵咽喉處。
商秀珣臉若寒霜的立在他前方,冷冷道:「你剛才到那裡去了?」
徐子陵運功收去臉上的血色,裝作魂飛魄散的顫聲道:「我只是到後崖的小亭納
涼吧!」
商秀珣劍尖催發勁氣,鑽入他經脈去,幸好他把從婠婠處偷師得來的功夫活學活
用,把螺旋勁氣早一步收藏在右腳湧泉穴處,脈氣變得只比一般人強大了少許,但這
絕不能持久,但他再沒有另外的選擇。
果然商秀珣的真氣抵達他丹田處轉了兩轉便收回去,還劍入鞘低喝道:「你那個
好兄弟呢?」
徐子陵真心的鬆了一口氣道:「他的肚子不舒服,去了……嘿……場主明白啦!
」
商秀珣半信半疑的瞧他兩眼,道:「你先把油燈剔亮再說。」
徐子陵心中叫苦,若寇仲不能及時趕回來,任他舌粲蓮花,也說服不了這智慧過
人的美女。
燈火漸明,把室內的空間沐浴在溫柔的光色裡。
商秀珣命令道:「坐下!」
徐子陵在靠窗旁的椅子坐好後,商秀珣才在房心桌旁椅子坐下,秀眸射出銳利的
光芒,盯著他道:「你們與李秀寧是否舊相識?」
徐子陵這才明白她來找他們的原因,故作愕然道:「誰是李秀寧?」
商秀珣微笑道:「你倒裝得似模似樣,以李秀寧的修養和鎮定功夫,絕不會突然
大驚小怪的。你還想瞞我,是否要家法伺候才肯招供?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徐子陵暗忖寇仲可能今晚都不會回來,自己若還左遮右瞞,只是個至愚至蠢的做
法。不過若和商秀珣鬧翻了,明晚便再不能到魯妙子處去。臉上湧起一個發自真心的
苦笑,道:「若場主不信任我們,我們明天便離開好了。縱使我們真的認識李秀寧,
也沒有觸犯牧場的規矩。唉!我真不知怎麼說才好呢。」
商秀珣眼中現出複雜難明的神色,正要說話,足音由遠而近。
兩人目光同時落在敞開的室門處。
寇仲茫茫然的走進房內,然後大吃一驚失聲道:「場主!」
商秀珣冷冷的打量他。
寇仲確是弄虛作假的天才,裝作恍然道:「場主定是想早點來欣賞我的寶刀哩!
」
商秀珣目光落在他背後掛著的井中月上,淡然道:「你剛才到那裡去呢?為何要
拿刀子?」
寇仲和徐子陵合作慣了,目光自然地往他掃去,口中卻掩飾道:「剛才我和小晶
……」見到徐子陵用腳尖指指後山的方向,又摸摸肚子,自作聰明的接下去道:「嘿
!我和小晶到後山找那老先生學功夫,還吃了些東西,哈!」
商秀珣失聲道:「甚麼?」
寇仲心知不妥,卻不知甚麼地方露出馬腳。
徐子陵急忙補救,怒道:「你說甚麼?忘了老先生的吩咐嗎?」
寇仲醒悟過來,陪笑道:「老先生雖吩咐我們不可以告訴別人,可是場主是我們
的老闆,瞞甚麼人都可以,卻不該瞞她,小晶你真糊塗,還不向場主請罪。」
徐子陵順著圓謊道:「我只知大丈夫一言九鼎,抵你吃了老先生的東西後拉肚子
。」
商秀珣低喝道:「全都給我閉嘴。」
兩人呆瞪著她。
商秀珣站起來道:「你兩個隨我來。」
寇仲和徐子陵跟在商秀珣動人的粉背後,直抵魯妙子小樓外。
小樓上層仍有燈火,卻聽不到任何聲息。
商秀珣仰望樓上,俏臉拉長,沉聲喝道:「老頭兒!你違背諾言了。」
兩人嚇了一大跳。想不到商秀珣對這內堡的園林建設者,天下第一巧匠如此不尊
敬。
魯妙子的聲音傳下來道:「場主已三年沒有踏入我安樂窩的範圍來,何不上來和
老頭兒喝一盃六果液?」
商秀珣臉若寒霜,冷冷道:「本場主沒有興趣,只知你違背承諾,究竟是你自己
離開,還是要由我親自趕走你。」
兩人都聽得大惑不解,不明白商秀珣為何會對魯妙子一派水火不容的態度。
魯妙子嘆了一口氣道:「我何處違背諾言呢?」
商秀珣沉聲道:「三年前娘親過世時,你在娘前親口答應絕不管我牧場之事,又
不會離開後山半步,所以我才肯讓你留下來。現在你竟敢把所學傳授予我牧場的人,
不是違諾是甚麼呢?」
魯妙子倏地出現窗前,往下瞧來,呆盯著商秀珣。
商秀珣大怒道:「不准看我!」
魯妙子嘆了一口氣,目光射上夜空,喟然道:「妳長得真像妳娘。」
商秀珣語氣回復平靜,冷然道:「不准你再提娘親,你這種人根本不配談她。到
現在我仍不明白娘為何要至死都要維護你。好了!你究竟肯否和和氣氣的自己滾蛋。
」
魯妙子輕輕道:「他們兩個是你牧場的人嗎?」
商秀珣愕然道:「他們是由我親自聘用的,若不是牧場的人算甚麼人。」
魯妙子目光又落在她臉上,嘆道:「三年之期未過,他們仍只是外人,唉!」
他顯然不願和商秀珣爭辯,但在這情況下卻是迫於無奈,否則就要滾蛋大吉。
商秀珣立時語塞,跺足氣道:「魯妙子,娘已死了,為何你仍戀棧不去呢?」
魯妙子嘆了一口氣道:「可否再給我十天時間,以後場主都不會再見到我了。」
商秀珣深吸一口氣道:「本場主就看在娘的份上,再予你十天寬容的時間。」
回頭狠狠掃了兩人一眼,喝道:「你兩個還不給我滾回去睡覺!」
兩人躺在床上,好一會都沒有說話。
寇仲終按捺不住道:「我發現了內奸。」
徐子陵淡淡道:「你不是去找你的秀寧公主嗎?」
寇仲坐了起來,苦笑道:「本來真的想去找她,可是卻碰上內奸。」
遂把事情經遇說出來。
徐子陵皺眉道:「你既去追那傢伙,為何這麼快便回來了。」
寇仲頹然道:「那傢伙有種介乎鉤索和飛抓間的攀山工具,能上落陡峭的崖壁,
我又不敢追得太近,幾個照面就失了他影蹤,差點把我活活氣死。」
又欣然道:「所謂禍兮福所寄,若不是我及時趕回來,就要給美人兒場主拆穿了
我們的底細。」
徐子陵挨坐起來,盯了他一眼道:「你還好說,摸肚子該代表拉肚子,卻說甚麼
吃東西。」
寇仲失笑道:「你又沒裝出拉肚子的表情,教我怎樣分辨?」
徐子陵也覺好笑,思索道:「這趟你顯然選擇錯誤,你若跟的是那個蕩婦,現在
就可知道誰是與外敵勾結的內奸!」
寇仲哂道:「有這麼多線索,還怕她可飛出我們的掌心嗎?」
頓了頓胸有成竹道:「首先,這蕩婦必是人家小妾一類的身份,且作了人家的小
妾該沒有多少天。其次給她騙的冤大頭必是昨晚宴會上牧場方面的其中一個人,而有
資格被稱為老傢伙的,便只有商震老頭,梁治也可勉強湊上半腳。這麼易查,有甚麼
可怕的。」
徐子陵記起初見商震時為他推拿的兩個艷女,點頭道:「該以商震的可能性最大
,不過這種事怎可隨便查問。而且就算知道是誰,除非我們自揭身份,否則仍是奈何
她不得。」
寇仲道:「我們就由那姦夫入手,他總要回來的。」
徐子陵道:「明天我們設法到那宅子看看,總該有些蛛絲馬跡可尋。」
寇仲笑嘻嘻道:「徐少爺似乎很關心美人兒場主,哈!我看她只是借頭借路來親
近你吧。」
徐子陵沒好氣道:「你像是已渾忘了李秀寧,否則怎笑得出來呢?」
寇仲愕然道:「給那姦夫淫婦,加上美人兒場主先後一搞,我確把她暫時忘了。
可見我這人確能提得起,放得下。是哩!我忘了問你魯妙子傳了你甚麼手藝,是不是
很好玩呢?」
徐子陵把魯妙子的玄奧理論和盤托出,寇仲動容道:「這確比奕劍術更玄妙,我
們須好好研玩。還有甚麼東西?」
徐子陵遂把魯妙子的園林九要說出來,豈知說到第三要,寇仲已大打呵欠,截斷
他道:「有一事非常奇怪,商秀珣不是說過魯妙子答應過三年內不得離開後山半步嗎
?但他明明不時溜了出去,定是有秘密通道,否則怎都會給發覺的。」
徐子陵知他對園林學毫無興趣,躺下道:「睡覺吧!」
「砰!砰!砰!」
兩人絕不情願的從床上爬起來。
蘭姑難聽的聲音在門外嚷道:「你們昨夜去了做賊嗎?知否現在是甚麼時候了?
整個牧場就只有你兩個仍在睡覺。信不信我進來把你們的床子拆掉呢?」
寇仲和徐子陵對視苦笑,前者跳下床去把門打開,道:「我們兩人昨晚陪場主到
後山賞月,談了整晚,多睡一會都不行嗎?」
蘭姑頓時給他嚇住,失聲道:「場主……」
寇仲昂然道:「妳如不信就去問場主,看看我們有否陪她到後山去。」
徐子陵見窗外陽光普照,確已是日上三竿時分,只因兩人慣了睡覺時練功,且過
去兩晚睡得太少時間,才感不足,叫道:「不要吵了,起床吧!」
蘭姑的馬臉陣紅陣白,但語調卻客氣少許,道:「場主現在陪寧公主去參觀牧場
了,回來後寧公主就會到膳樓來看你們怎樣弄燻魚。這個是場主的吩咐,你們還不去
準備一切了。」
蘭姑待要離開,寇仲喚著她道:「有些事我兩兄弟真不明白,每趟蘭姑來找我們
,都要我們去做牛做馬。但卻從沒有人告訴我們那處是澡堂,何處是茅廁。更不知一
日三餐如何解決。場主昨晚便奇怪為何我們兩名壯丁要擠在一張床上,這究竟誰該負
責?」
徐子陵出現在寇仲身後,笑道:「所以今天我們決定怠工,除非生活得到大幅改
善。」
蘭姑先是扠起水蛇細腰,旋又頹然垂手,軟弱地道:「只是這兩天特別忙,沒時
間理會你們罷了!你們先去梳洗更衣再說。」
兩人露出勝利的笑意。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sie.ntu.edu.tw)
◆ From: 140.129.20.2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