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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大唐雙龍傳(卷六)第一章─蒲山公令                  * *                                   * *************************************   敲門聲響,正在床上閉目打坐的徐子陵張眼道:「誰?」   寇仲攝手攝足推門閃身而入,關門後還要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好一會,才吁口 氣,來到床沿坐下,得意地道:「我剛探聽過敵情。」   徐子陵訝道:「那裏來了敵人?」   寇仲興奮道:「對我們來說,這世上只有兩種人,就是認識的和不認識的。而認 識的又可細分作兩類,就是朋友和敵人,凡不是朋友,可一概視作敵人。你說義氣山 是否我們的朋友?美人兒師父是朋友嗎?當然不是。所以在未澄清前,他們都要暫被 視作敵人,那探聽他們的事,是否即探聽敵情呢?」   徐子陵差點狂笑,苦忍著道:「你若不是吃錯了藥,就是患了失心瘋。只不過偷 聽了別人說話,都可興奮到語無倫次。」   又輕拍他肩膊,低喝道:「聽到甚麼?有屁快放!看是否值得斟酌。」   寇仲神秘兮兮的道:「我偷聽到一個女敵人的喘息聲。」   徐子陵一頭霧水道:「女敵人的喘息聲?是雲玉真還是蕭大姐?她兩個都似愛喘 息的那種女人。」   寇仲拍腿叫絕,不過卻是徐子陵的大腿。捧腹笑得前仰後合道:「愛喘息的女人 ,虧你這假扮正人君子的色鬼才想得出來。令聞者不由生起行雲布雨的遐想。」   徐子陵劍眉緊蹙的搓揉著被拍痛處,咕噥道:「你這小子今天是真的瘋了。」   寇仲移到他旁,摟著他肩頭道:「我剛才摸了美人兒師父。」   徐子陵一震道:「摸哪裏?」   寇仲昂然道:「她的纖纖玉手。」   徐子陵嗤之以鼻道:「枉我還以為是甚麼重要位置。她教我鳥渡術時不也摸過我 的手嗎?早先她說任你親嘴,你為何又落荒而逃?」   寇仲哈哈笑道:「這叫此一時也,彼一時也。這次是本少爺主動,自不可一概而 論。給我摸了後,她卻裝作若無其事的躲入房中,給我功聚雙耳,立時追聽到這女敵 人竟倚門喘息,可知我對她的吸引力是多麼厲害。」   徐子陵怒道:「去你奶奶的吸引力,這女人會是好人嗎?李秀寧給你的教訓還不 夠?現在我們是去為娘報仇……」   寇仲嬉皮笑臉地拍他背心道:「且莫動氣。你見識淺本少爺不怪你,因你不知有 談笑用兵這著兵家最高境界。壞女人有甚麼不好?最少對那些事經驗豐富,可負起對 少年郎的指導大任。所以當日我改她的綽號作美人兒師父,可算是有先見之明。」   接著嘆道:「其實我並非因她的反應而開心,而是為我們兩兄弟而開心。想想當 日我們遇到她時仍是多麼潦倒和自卑,但現在不但可以摸她而不被責罵,還能使她覺 得我是個有資格可以摸她的男人,可見我們已掙得點江湖地位。」   徐子陵沉吟道:「你令我想起沾沾自喜的暴發戶,又或不擇手段去求官求財的勢 利小人。」   寇仲大力一拍他肩膀,唱雙簧般道:「說得對,就是『不擇手段』這四字真言。 若不是不擇手段,就是綁手綁腳,就鬥不過人。李密因懂不擇手段,所以坐了瓦崗軍 的龍頭位。當然!我的不擇手段只針對敵人。」   徐子陵哂道:「對不起!我對這四字真言的理解卻和仲少有點出入。若要顧及朋 友,就非不擇手段!翟讓不但是李密的上司,更是戰友和恩人,那才叫不擇手段。」   寇仲苦笑道:「你發脾氣主要是不滿我去勾結美麗的女敵人,唉!一世人兩兄弟 ,怎說怎好!至多是小弟改找香閨設在天香樓的另一位美人兒師父玉玲姑娘好了。希 望我這趟的先見之明比較靈驗點。」   徐子陵一拳打在他大腿上,笑道:「你在故意逗我笑。」   寇仲嘆了一口氣道:「這世上我寇仲甚麼都不怕,最怕就是見到陵少爺發脾氣不 高興。嘿!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李大哥究竟算不算我們的兄弟?」   徐子陵愕然道:「我倒沒想過這問題,你為何會這樣問呢?」   寇仲沉聲道:「我們認識素姐,至少比認識李大哥早了個把時辰,所以該是與素 姐親近點。放著素姐這麼好的女子,李靖都不懂愛護和照顧,我心裏很不舒服。」   徐子陵欲言無言時,風騷入骨的蕭大姐來喚道:「快到廳子來,有要事告訴你們 呢!」   艙底裏,眾人圍坐一桌,除蕭大姐、香玉山和素素外,雲玉真也首次參加。   香玉山和素素坐到一起,不時四目交投,神態親暱。   蕭大姐肅容道:「剛收到最新消息,李密聲稱你們殺了他愛將『飛羽』鄭蹤,所 以頒下了『蒲山公令』,誓要把你兩人的頭顱割下來。凡能用計將你們生擒活捉者, 除賞千兩黃金外,李密會用之為軍師;拿頭顱去領賞者,則可封為大將。」   徐子陵和寇仲面面相覷。鄭蹤乃劉黑闥所殺,卻把賬硬算到他們頭上來,說到底 只是藉口要殺他們。   素素最怕李密,色變道:「怎辦才好?」   寇仲冷笑道:「我才不怕他呢!我不和他算賬,他已是不知多麼走運,還欺到我 們兩兄弟頭上來。」   香玉山忙道:「寇兄勿動氣,李密現在聲勢雄蓋天下,萬眾歸心。這麼公然頒下 追殺令,顯有不惜一切對付你們的決心。揚州事了後,小弟會安排兩位大哥避避風頭 ,切不要意氣用事。」   蕭大姐也道:「李密現在是最有機會成為皇帝的人,又懂收買人心,故天下豪傑 ,莫不以他馬首是瞻。他這麼重賞之下,定有很多盲從之輩來找你們麻煩,識時務者 為俊傑,你們躲上一躲,絕沒有人敢說你們是膽小怕事。」   看到兩人憤怒難平的樣子,比較熟悉他們性格的雲玉真道:「李密頒下『蒲山公 令』實屬不智,因為一天你們仍活得好好的,他就下不了台。時間愈久,對他的聲譽 損害愈大。最好你們能不時在這裏那裏亮亮相,那他就更騎虎難下。」   這番話管用多了,寇仲點頭道:「好!他想趕絕我們,我們就誓與他拚爭到底, 教他睡難安寢,食不知味。」   香玉山笑道:「而這件事卻使兩位大哥聲名更盛,現在已有人將你們與跋鋒寒、 楊虛彥、『多情公子』侯希白這幾個人相提並論,認為你們是四閥的世家子弟外,最 傑出的後起之秀。」   寇仲大樂道:「香小哥是聽誰說的?你曾上岸四處去偷聽別人說話嗎?」   素素嗔道:「小仲!說話檢點些好嗎?」   徐子陵嘆道:「這小子今天太興奮了。」   寇仲斜瞥了雲玉真一眼,笑吟吟道:「美人兒師父對我們那麼好,做徒弟的自然 特別開心。」   雲玉真俏臉微紅,狠狠回瞪他一眼。   蕭大姐道:「趁尚有點時間才吃晚飯,不若我們商量一下怎樣應付那昏君的事吧 !」   寇仲卻岔開問道:「侯希白究竟是怎麼樣的人,為何會有個這麼古怪的外號?」   香玉山笑道:「問雲幫主就最清楚了!她與侯希白曾有一面之緣。」   雲玉真秀目掠過複雜的神色,輕輕道:「我不想提起這個人。」   蕭大姐冷哼道:「甚麼多情?只是處處留情罷了!奇怪是他雖喜歡勾三搭四,事 實上卻從沒有人聽過他曾和女子歡好。這人的來歷,比之楊虛彥和跋鋒寒更神秘。」   話鋒一轉,向寇仲微嗔道:「可以談正事了嗎?」   徐子陵代答道:「蕭大姐請說。」   蕭大姐橫了嬉皮笑臉的寇仲一眼,才道:「要令楊廣相信你們,首先要投其所好 ,報喜不報憂。」   香玉山接口道:「楊廣的情緒極不穩定,不時會從睡夢中驚醒,口呼冤鬼索命。 就算言笑甚歡時,也不能受半點刺激,下面的人一句話聽不入他的耳,輕則杖責,重 則斬首。所以人人都順著他的語氣與喜惡說話。」   素素問道:「他的武功厲害嗎?」   雲玉真笑道:「他的武功乃楊堅親傳,當然有兩下子。不過這麼多年被酒色蠶食 身心,現在能剩下多少斤兩就很難說了。」   蕭大姐又細心指導兩人宮廷的禮儀及討好楊廣的方法,直到侍婢捧上餚饌,才告 一段落。   寇仲咋舌道:「這昏君真難伺候。」   素素提醒道:「助人助到底,待會你們記緊為香公子療治舊患。」   寇仲一面不情願,卻又無可奈何,徐子陵則爽快的答應,香玉山自是千恩萬謝。   膳後兩人到了艙板上散步,寇仲怨道:「你怎可答應得這麼爽快呢?我本想以此 事拖著香小子,教他不敢胡作妄為的。」   徐子陵嘆道:「我只是為了素姐。」   寇仲不滿道:「難道看不出那小子是為了想我們為他治傷,才故意討好素姐嗎? 」   徐子陵來到船頭處,手握圍欄的橫桿,深吸了一口沿河吹來的冰涼河風,沉聲道 :「若香玉山將來敢負素姐,我徐子陵頭一個不會饒他。」   寇仲見徐子陵說得斬釘截鐵,知道此事再無討論餘地,改變話題道:「我們該怎 樣對付李密這狗賊呢?」   徐子陵道:「除非你手上有千軍萬馬,否則能拿他怎樣?只是王伯當這個賤種我 們已奈何不了他,何況李密?」   寇仲笑道:「此言深合我意,現在他是迫到我們頭上來,所以我們必須建立自己 的班底,再極力招兵買馬,萬事無財不行,我打算在起出楊公寶藏前,先向香小子要 一筆錢,有了錢自然好辦事。」   徐子陵愕然道:「我們是為了娘才做這件事,怎可要人家的錢?」   寇仲大感沒趣,苦笑道:「唉!為甚麼近來我提出的主意,你都不同意呢?」   徐子陵伸手摟著他肩頭道:「要賺錢就憑我們的一對手去賺回來。橫豎有段日子 我們要潛蹤匿跡,索性去把我們藏在『學藝灘』那批私鹽起出來,運往西北發大財, 有了錢後買間大屋作為基地,那時你要閉起門稱王稱霸或是怎樣都可以。」   寇仲立時雙目放光,興奮道:「此事宜早不宜遲,趁老爹截斷了宋閥的財路,鹽 價大起時,我們狠狠的賺他一筆,哈!這趟發達了!」   足音從後而至,來的是素素。   她擠到兩人中間,探手環抱著他們的腰,低聲道:「是否惱了姐姐呢?」   寇仲奇道:「惱姐姐甚麼事?」   素素垂首道:「惱姐姐迫你們去為香公子治病。唉!他的人品並不是你們想像那 麼差的。他還告訴人家少年時鬥蟋蟀的事,原來蟋蟀是有靈性的呢!」   徐子陵和寇仲交換了個眼色,前者趁機問道:「姐姐是否喜歡上他呢?」   素素羞得耳根都紅了,大嗔道:「只是談得來吧!姐姐都說過不嫁人嘛!」   寇仲忽地劇震道:「有禍了!」兩人循他目光望去,只見月照下的前方河道處, 兩艘大船由支流駛了進來,攔在前方,來勢洶洶。   船上警報驟鳴。香玉山、雲玉真、蕭大姐和十多名巴陵幫的好手都奔了出來,到 了三人身旁,一面疑惑看著逐漸靠近的兩艘大船。   香玉山皺眉道:「是李子通的船,若這趟他親自來,我們就有天大麻煩了。」   寇仲哂道:「香公子不是在黑白兩道都很吃得開嗎?」   素素責道:「小仲呀,這時候還要說這種話?」   香玉山苦笑道:「每逢牽涉到爭天下,兒子與老子都沒有人情講,何況我們巴陵 幫又與李子通一向沒有來往。」   徐子陵道:「我們也聽過這人,卻知道得不夠詳盡。」   雲玉真道:「李子通是東海的黑道霸主,心狠手辣,先在長白山起義,渡淮後曾 擁杜伏威為領袖,後來不知為了甚麼原因與杜伏威反目,率眾佔據海陵,自稱上將軍 ,聲勢極盛。」   蕭大姐接口道:「他的『竹節銅鞭』形如長棒,名列『奇功絕藝』之林,可軟可 硬,專破內家真氣,非常厲害。」   又柔聲道:「兩位公子和素素姑娘不若到艙內避避,讓我們來應付他們好了。」   寇仲環目一掃,見船上的巴陵幫徒,無不嚴陣以待,豪氣頓起道:「那避得這麼 多,可否借把刀甚麼的給我,小陵負責照顧素姐。」   香玉山的一名手下恭敬問道:「徐爺要甚麼兵器?」   徐子陵搖頭道:「我不用兵器。」   那人愕了一愕,這才去了。   雲玉真奇道:「小陵不用兵器嗎?」   徐子陵對她沒有半點好感,冷冷道:「我的手就是兵器。」   此時來船離他們只有十多丈的距離,對方打出燈號,要求他們降帆停船。   只見兩艘船的甲板和看台都密密麻麻站滿了人,聲勢洶洶,教人心怯。   他們那艘船雖比對方大上一半,卻是以運貨為主,戰鬥時不但及不上對方戰船的 靈活,還會成為火箭矢石攻擊的顯著目標,因船愈大便愈難防守。   形勢雖是別人強,但這麼輕易順從對方,又似不智之極。   香玉山喃喃道:「想不到李子通的勢力擴張到這裏來。」   接著振臂喝道:「準備突圍!」巴陵幫徒轟然應諾。   驀地一聲冷哼,竟把百多人的應諾聲蓋過,只聽一把剛勁十足的男聲由敵船傳過 來道:「請問是否二當家蕭銑兄在船上主持大局呢?」   蕭大姐嬌笑應道:「原來真是李龍頭大駕親臨,蕭環失敬!」   眾人證實果然是李子通來了,都心中叫糟。   李子通哈哈一笑道:「原來是人稱『騷娘子』的蕭大姐,那看在令兄分上,這趟 李某人就按江湖規矩辦事,大家留個情面。」   香玉山知他即會過來,忙吩咐手下不准動手。話猶未已,一個白衣人由敵船甲板 騰空而起,越過十多丈的空間,穩穩落在他們船頭甲板之上。   眾人定神一望,見這李子通年在三十五、六間,相貌頗為俊偉好看。偏是兩鬢星 霜花白,在河風吹拂下,白衣飄揚,頗有點瀟灑出塵的味況。唯一可惜處是雙目既細 且長,予人不合比例的感覺,辜負了完美的臉貌輪廓。   他們想不到李子通如此斯文秀氣,均感訝異。   李子通負手而立,精光閃閃的眼睛徐徐掃過各人,最後落在徐子陵和寇仲處,旁 若無人的道:「你兩人乖乖隨李某去吧!保證你們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這時兩艘敵艦靈活掉頭,一先一後,把他們的大船夾在中間。   雲玉真施禮道:「巨鯤幫雲玉真,向李將軍問好,不知……」   李子通漫不經意的打斷她道:「原來是雲幫主,竟是長得這麼標緻,怪不得能令 江湖這麼多好漢子迷戀不已。」   他表面說得好聽,其實刻薄之極,暗指雲玉真是淫婦,很不客氣,也表明不把巨 鯤幫放在眼內,眾人無不色變。   雲玉真俏臉一寒,正要翻臉發難,香玉山先一步截住她道:「晚輩香玉山,家父 香貴,請問李將軍因何事要帶走晚輩這兩位兄弟呢?」   李子通不屑地瞅了香玉山一眼,語帶嘲諷的道:「即使爾父親來,李某都不須向 他請示吧?」   寇仲和徐子陵打了個眼色,大喝道:「管你是李子通還是李不通,想要我們聽命 ,就拿點真功夫出來,我兩兄弟怕過甚麼人來。」   李子通見他拿自己的名字開玩笑,出奇地一點不以為忤,哈哈笑道:「英雄出少 年,難怪老杜也對你兩人另眼相看。不若我們訂個賭約,只要本人在百招之內,破你 兩人聯手,你們以後乖乖的跟著我,聽李某的吩咐如何?」   寇仲接過遞給他的鋼刀,大步踏出:「破不了又如何?我可不要你跟在身旁做狗 呢!」   李子通終於忍受不住,雙目殺機大盛,倏地移前。   寇仲夷然不懼,運刀疾劈。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sie.ntu.edu.tw) ◆ From: 140.129.2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