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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大唐雙龍傳(卷四十)第三章─草原之盟                 * *                                   * ************************************* 定神看清楚,始知虛驚一場。 這該是一隊從西方來出使的某國隊伍,由百多個披掛著垂至齊膝鎖子甲,褲子統 在高筒靴子中,圓領上衣只遮著一截手臂的騎土負責護送。令人注目的是戰士都戴著 頂部呈冠狀的頭盔,有護簷垂至耳際,護項頸背,既是頭盔,更是沙漠區民族流行防 風沙的風帽。隊中有十多頭駱駝,貨物就綁在雙峰所裝設的木架上,除此外還有五輛 騾車,每輛車由四頭騾子拖拉,不緩不急地在他們之前經過,朝東北方推進。 他們觀察馬隊,對方亦打量他們。 寇仲低聲道:「不知是西方那一國的人?穿得這麼古怪。」 暫失跋鋒寒這最佳嚮導的指點指示,他們是無從猜估。 徐子陵道:「駱駝是沙漠的畜牲,他們的帽子又有防曬、防沙的作用,應是來自 沙漠區的人。」 一聲叱喝,整隊停下來,橫亙前方達半里之長。 領頭的一個年輕騎士筆直朝他們策騎馳至。那匹馬兒頭細頸粗,非常精壯。 騎士身型強悍壯實,膚色黝黑,面容忠厚樸實,但一對眼非常精靈,該是智勇兼 備之輩,腰掛馬刀,背負長弓,威風凜凜。 兩人直覺感到對方沒有惡意,一來因對方只是孤身來會,更因對方舉起右掌,似 是向他們打招呼問好,忙學對方般舉掌回禮。 待馳至三人前方,騎士竟以漢語道:「漢人兄弟,你們要到哪裡去,是否有人受 傷?」目光落在平躺草地上的跋鋒寒處。 兩人哪想得到對方懂得漢語,大感愕然。且是首次在塞外被人喚作兄弟,更有受 寵若驚之感。 寇仲答道:「他確是身受重傷,須臥地休息,老兄你們是哪裡來的?」 年輕騎士飛身上馬,走到兩人身前,俯首審視跋鋒寒,沉聲道:「是否被突厥人 打傷呢?他該是突厥人,對嗎?他應是內臟受創。」 徐子陵訝道:「他是我們的突厥兄弟,老兄你怎曉得他是被突厥人打傷的?」 年輕騎士道:「我叫越克蓬,是吐魯蕃車師國王座下護駕將軍,昨晚有一群突厥 人到我們營地查詢兩個漢人的行蹤,該是你們吧?」 兩人你眼望我眼,始知昨晚趙德言等追兵誤中的副車是這來自車師國的使節團。 越克蓬露出─個得意洋洋的笑容,道:「我回答他們,好像聽到有蹄聲朝西去了 ,他們便朝那方追去,哈!」 寇仲喜道:「多謝幫忙。」 越克蓬冷哼道:「突厥人滿手血腥,橫行霸道,不騙他們騙誰。」 徐子陵忍不住問道:「將軍為何能說一口這麼漂亮的漢語?」 越克蓬欣然道:「在你們漢明帝統治中原的時期,貴朝大將班超領兵前來,驅走 欺壓我們的匈奴,成立西域都護府;後來漢朝覆亡,屯駐的漢軍歸化我國,娶妻生子 ,我本身也有漢人血統,故對中土文化非常傾慕,自少學習漢語。」 兩人心忖難怪他會稱他們為漢人兄弟,際此跋鋒寒受傷、前路茫茫的當兒,遇上 有漢人血統的人,份外有他鄉遇故知的驚喜。 越克蓬友善的道:「小弟今趟是奉王命送賀禮到東北的龍泉去,你們若走那方向 ,大可和我們一道上路,你們的突厥兄弟可在騾車內養傷。」 寇仲大喜,旋又搖頭道:「我們開罪突厥人,若跟你們走在一道,會連累你們。 將軍的好意心領啦!」 越克蓬豎起拇指讚道:「很多人都說漢人無義狡猾,我看你們卻是好漢子。不用 擔心,突厥人早認定你們不在我們隊中,只要三位肯屈就躲在蓬車之內,包保他們不 會生疑。來吧!若給他們的獵鷹發現你們,將是大禍臨頭的時刻。」 在密封的騾車內,兩人舒適的挨在布帛一類的貨物上,護著平躺中間的跋鋒寒, 三匹馬兒緊隨騾車之後。 寇仲嘆道:「過去的一天一夜,肯定是我們一生中最惶惑失落的時間,現在終於 過去。」 徐子陵淡淡道:「不要說得這麼早,老跋一天未復原,我們仍不會有好日子過。 唉!我首次後悔接過美艷夫人的五采石,更怕牽累見義勇為的越克蓬兄弟。」 寇仲苦笑道:「現在只有見一步行一步,總好過被畢玄幹掉我們。」 另一名懂漢語的車師戰士,越克蓬的副將客專在車旁說道:「小心點!突厥人來 哩!」 寇仲的手摸上放在身旁的井中月,兩顆心提至咽喉。 若給發現,他們只好盡力反擊,既不能捨下跋鋒寒,更不能任對方殺戮義助他們 的車師戰士。 蹄聲轟鳴,迅速迫近。 暾欲谷的聲音以突厥話喝道:「有否碰上那兩個漢人?」 越克蓬答道:「我們再沒有遇上任何人。」 蹄聲遠去。 兩人鬆弛下來,暗叫僥倖。 到黃昏紮營休息,追兵沒再出現。 安頓好仍酣睡不醒的跋鋒寒,兩人加入越克蓬一眾的野外晚宴,團團圍著篝火, 在大草原清寒的晚風中,喝著互相傳遞的葡萄美酒,寇仲大喝兩口後動容道:「這是 我喝過最清醇美味的酒。」 架在篝火上大鐵鍋內的羊肉湯,香氣傳遍營地。 眾戰士好客熱情,把食物以大陶碗盛著送到兩人手上。 越克蓬道:「尚未請教兩位高姓大名。」 寇仲不願騙他,坦然道:「我叫寇仲,他是徐子陵。」 越克蓬顯是從未聽過他們的名字,欣然道:「原來是寇兄和徐兄,兩個都是好名 字。」 寇仲好奇問道:「若我想稱將軍為兄,越克蓬三字該以何字為姓?」 越克蓬答道:「我的全名是越克蓬他古魯那,魯那是族名,他古是祖姓,越克蓬 是小弟的名字。」 寇仲哈哈笑道:「那我稱將軍為蓬兄如何?是否會冒犯呢?」 越克蓬笑道:「蓬兄叫來很好聽啊!」 徐子陵道:「今趟全仗蓬兄仗義幫忙,讓我們避過劫難,我兩兄弟永誌不忘。明 早我們會自行上路,希望將來仍有見面的日子。」 越克蓬愕然道:「你們的突厥兄弟仍昏迷不醒,為何不待他醒後再作打算?」 寇仲明白徐子陵不想牽累越克蓬,道:「蓬兄放心,我們自己會想辦法。」 越克蓬面色─沉,不悅道:「兩位是否不把我當作朋友?」 徐子陵忙道:「蓬兄勿要誤會,你永遠是我們的兄弟。」 越克蓬斷然道:「那就待進入契丹人的牧野,大家才分手吧!」黑實的面容忽露 憂色。 寇仲苦笑道:「契丹人對我們不會比頡利的手下客氣。」 越克蓬皺眉道:「你們究竟做過什麼事?」 寇仲道:「蓬兄可知我們這位受傷的突厥兄弟,就是跋鋒寒?」 越克蓬和懂漢語的客專同時動容,前者劇震道:「竟是馬賊剋星跋鋒寒,我真的 看走眼,大草原誰能傷他?」 寇仲嘆道:「還不是畢玄那老傢伙。」 越克蓬和客專立即色變。 越克蓬倒抽一口涼氣,面上卻現出堅決的神情,道:「那此事我更不能不管,跋 鋒寒曾為我們除去橫行吐魯蕃綠州的兩股馬賊,是我們的恩人。」 客專插入問道:「畢玄一向手段凶殘,殺人不眨眼,跋鋒寒又是頡利恨之入骨的 人,畢玄為何會留他一命?」 寇仲坦然道:「不是畢玄手下留情,而是我們從畢玄手上把跋鋒寒的性命搶回來 。」 越克蓬和客專瞠目以對,似是不能相信。 寇仲灑笑道:「幸好只是畢玄孤身追來,否則我兩兄弟肯定沒命坐在這裡和各位 喝葡萄酒。」 越克蓬難以置信的道:「你們曾和畢玄交手?」 寇仲道:「真正和他交手的是跋鋒寒,所以差點掉命。我們只和他過了兩招,畢 玄走後,暾欲谷等人就趕來尋我們晦氣,我們為照顧老跋,只好跑跑逃逃。」 越克蓬劇震道:「剛才那批突厥人,竟有暾欲谷在內?」 寇仲解釋一番後,誠懇的道:「向你們問話的那個便是他,蓬兄有任務在身,不 宜淌這渾水,蓬兄對我們的恩惠,我們非常感激。」 越克蓬忽然打個哈哈,欣然道:「兩位在中土必是大大有名的人,所以能成跋鋒 寒的朋友,且能迫退畢玄。實不相瞞,小弟今次到龍泉去參加粟末部的開國大典,是 另懷目的,早存捨命之心,不若我們同舟共濟,衷誠合作,互惠互利如何?」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愕然,亦被勾起好奇心,暗忖朋友有事,當然該出手幫忙,何 況是恩人,更是義不容辭。 寇仲肯定的道:「蓬兄請直說無礙,只要老跋醒過來,天大的事我們也可想辦法 。」 越克蓬沉吟片晌,道:「你們聽過伏難陀此人否?」 徐子陵道:「是否煽動拜紫亭立國的『天竺狂僧』伏難陀?」 越克蓬雙目殺機大盛,狠狠道:「正是此人,七年前此人到吐魯蕃傳教,舌戰摩 尼教和景教兩教教主,辯才無礙,法理精深,深得各國君主讚許,並成立天竺教,那 時他並不叫伏難陀,整個面給毛蓬蓬的鬍子掩蓋,自稱苦僧。那時誰都以為他是法行 高深的聖僧,被他騙得貼貼服服,豈知……唉!」 寇仲道:「蓬兄是否被騙者之一?」 越克蓬道:「那時我年紀尚少,父母是景教徒,所以沒有被騙。可是各國王族無 不奉他如神明,在他巧立名目下獻金獻寶,又著子女隨他修法,直到摩尼教和景教兩 教教主忽然暴斃,才有人懷疑是他下的毒手,但已遲了一步,被他挾帶大批財寶逃個 無影無蹤,更發覺大批有姿色的女信徒被他藉修法姦淫殺害。此事惹起軒然大波,先 王更因曾把他竭誠推介而被眾人責難,憂憤而死,此仇此恨,我們車師國的人絕不會 忘記。」 徐子陵道:「吐魯蕃有多少國?」 越克蓬答道:「共有八國,最強大的是我們車師前國,其他就是車師後國和山北 六國。兩年前,我們有人到龍泉作買賣,湊巧碰上伏難陀,他雖剃掉鬍鬚,仍給一眼 辨認出來。」 寇仲恍然道:「你們今趟是藉送禮為名,其實卻是去找伏難陀算賬。照我看拜紫 亭亦不會是什麼好人,十有九成與伏難陀狼狽為奸,騙掉你們的財富作開國之用。」 徐子陵道:「這種淫僧人人得而誅之,何況是蓬兄的事,我們絕不會袖手旁觀。 」 越克蓬苦笑道:「問題是我們能否過得第一關,就是把賀禮送抵龍泉。因為契丹 惡名最著的馬賊頭子呼延金,得到契丹勢力最強的阿保甲全力支持,誓要截劫我們送 往龍泉的賀禮。」 寇仲道:「蓬兄繞道不經契丹,不是可把問題解決?」 越克蓬嘆道:「不經契丹,就要經室韋,聽說室韋人因反對拜紫亭而和契丹人結 盟。南室韋的深末桓,據傳比呼延金更難應付。」 寇仲喜道:「那就不如繞道室韋,把深末桓引出賊巢,因為我們正要找他。」 客專皺眉道:「我們不識那邊的路。」 徐子陵不願因一己之私,影響別人的計劃,忙道:「沒問題,你們依照既定的路 線走吧!」 越克蓬不好意思的道:「小弟尚未請教兩位因何事引草原來?」 寇仲頭痛的道:「本來只是要取回八萬張被某方劫去的羊皮,可是事情的發展卻 錯綜複雜,蓬兄忽然問來,才真有點不知從何說起的困難。」 越克蓬咋舌道:「八萬張羊皮,可非一個小數目,買家是誰?」 寇仲道:「正是由拜紫亭作中間人,向回紇人買的。」 客專一震朝越克蓬瞧去,欲語還休,後者微一點頭,道:「同樣的事曾發生過在 我們身上,約三年許前,我們曾向拜紫亭買過百車著名的響水稻,途中被人夜襲劫走 ,只有幾個人僥倖逃生,其他慘遭殺害。一直以來我們只以為遇上馬賊,沒有懷疑到 拜紫亭,看來並非如想像般簡單。」 兩人聽得面面相覷。 寇仲咬牙切齒道:「我們也沒懷疑過他,哼!若給我找到證據,我要他的立國大 典變成亡國喪禮。」 越克蓬和客專只以為他說的是氣話,怎猜得到兩人與突利關係密切,確有傾覆粟 末鞨靺的力量。 越克蓬探出手來,露出誓達目標的堅定神情,沉聲道:「由今晚開始,我們就是 並肩作戰的兄弟,同生相死,絕不離棄。」 寇仲伸手和他緊握,道:「無論如何困難,我們定會為貴國向伏難陀討回公道。 」 徐子陵緊隨寇仲放在兩人握扣的手上,道:「大草原上,是絕不容騙人的淫僧橫 行的。」 客專也加入這握手為誓的行列,四人均感壯懷激烈。 遠方狼聲傳來,提醒他們表面看似寧靜和平的每麗大草原,實是危機暗伏,前路 艱難。 兩人回到帳幕,跋鋒寒仍處於深眠的臥禪狀態。 寇仲為他把脈後喜道:「我操他奶奶的熊,天竺雖出產懂說法的淫僧,亦出產貨 真價實的換日大法。老跋只餘兩道主脈未接上,真令人難以相信。」 徐子陵欣悅道:「這兩天將是關鍵時刻,我們絕不容老跋受到任何外來的傷害。 」 寇仲道:「明天我們進入契丹人的勢力範圍,更是不容有失。所以現在必須好好 睡一覺。唉!我們多少晚沒睡啦?」 徐子陵吹熄羊角風燈,道:「照你看,狼盜會否是拜紫亭的人,甚至那個段緒或 叫什麼管平的,亦是為他斂財的走狗?」 寇仲呼出一口氣道:「若你料個正著,那大明尊教該與拜紫亭一個鼻孔出氣。他 娘的!我們就到龍泉鬧他一個天翻地覆,教拜紫亭和那淫僧以後沒好日子過。」 徐子陵苦笑道:「你好像忘掉另一個頭痛的問題,娘的國家高麗正全力為拜紫亭 撐腰,我們這麼插手破壞,跟娘的師傅的仇怨會愈結愈深。」 寇仲想起在山海關芳蹤乍現,旋又斂跡的美人兒小師姨傅君嬙,掉頭嘆道:「我 們只能見步行步,唉!睡醒再說吧!」 躺往葦席去。 徐子陵臥於跋鋒寒另─邊,在帳內的黑暗裡瞪大眼睛,心湖浮現師妃暄的絕世玉 容,思忖她刻下會否在大草原的另一角落呢?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9.91.13.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