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巴庫開始
從數百年前石油開始從地表下開始形成時，某些部分總是會汩汩地流出地表。它成為吸引
力和圈套的來源—一開始是對野生動物，近來是對人類設下陷阱。在歐亞大陸上，或許最
壯觀的石油滲漏之處出現在里海南部邊緣地帶，特別是在里海西南部，靠近亞塞拜然共和
國的亞卜塞龍半島（Apsheron）（見地圖2）。
幾個世紀以來，亞卜塞龍半島的石油滲漏提供照明用油與往南進行的區域貿易。這裡的生
產活動並沒有工業的意義。生產活動是以破布和水桶舀取地表上的石油液體；某些坑洞最
後則是以鐵鏟往下深深地挖掘而形成。除了石油之外還被隨著天然氣從泥漿下排出並開始
燃燒—對這個區域與巴庫造成神秘現象，這個城市就是圍繞在這些礦物資源的滲漏中逐漸
興起。從中古時代至今，有些泥坑已經因為不符合今日數萬桶的產油量水準而被廢棄。
亞塞拜然人曾在耶穌紀元第一個千禧年時臣屬於土耳其人、蒙古人與波斯人。然而他們自
己的統治期結束於1723年，俄羅斯帝國沙皇彼得大帝從波斯人手中奪取了里海西岸。波斯
人在十二年後奪回此地。現在的亞塞拜然是在1806年再度淪為俄羅斯帝國臣民，亞歷山大
一世在1813年正式併吞此地。儘管如此，亞薩拜然人在接下來的五十年內繼續用手工方式
在滲泉中生產石油產品。
1870年代改變了許多事物。國家生產執照自由化允許更長久的租借期—藉以鼓勵石油的投
資與鑽探。初期探勘活動發現了第一個大型油田：1871年發現BSR複合體（
Balakhany-Sanbunchi-Ramany Complex）與1873年發現比比．艾巴特（Bibi-Eybat）油田
。（發明炸藥與創立諾貝爾獎的）諾貝爾家族在外國投資與創新中做出最明顯的成就，地
方性的精煉廠被催生並大量繁殖，將原油煉製成煤油。
在十九世紀的最後二十五年內，煤油在照明界帶動徹底的變革，取代鯨脂油並為世界各地
的照明器材生產具有龐大競爭力的液態商品。因為煤油具有非常低廉的成本，而以等比級
數的方式擴大市場，驅逐了城市中的黑暗，而且在比較小的程度上也擴大到鄉下地區。俄
羅斯帝國藉由專門設計的關稅保護它的這個新產業，藉以制衡來自美國的壟斷者的進口，
標準石油公司此時已經在歐洲建立根深蒂固的立足點。
關鍵性創新出現在生產、煉製過程與運輸上。諾貝爾公司不以木桶運送產品，而是以訂製
油輪從巴庫前往阿斯特拉罕沿伏爾加河而上再以用駁船運載，以及建造管線—然後再以鐵
路運往都市的市場。1877年發生一場俄羅斯帝國與鄂圖曼帝國之間的戰爭，俄羅斯帝國在
戰爭結束後再次獲得黑海東岸。巴庫的石油生產者開始建造第二條往市場的運輸道路，從
巴庫開始建造鐵路與管線系統，跨越高加索山抵達巴統港（Batumi）（見地圖2）。這條
路線為俄羅斯市場提供第一個真實的機會，將原油與石油產品向歐洲出口，加速進一步的
發展。
俄羅斯石油生產量從1870年的660B／D，在1875年增加到超過3000B／D—到了1885年達到
39000B／D。俄羅斯帝國在1898年和1901年之間成為世界最大的石油生產者。同時，它與
美國幾乎平分世界生產，某些時候還超過50萬B／D。
不曉得是否該稱為世紀末即將來臨：羅曼諾夫王朝的高脆弱性，或說是其腐朽程度，總而
言之許多的威脅開始圍繞在俄羅斯石油生產的領導者地位。在1896年，帝國政府提高了效
忠義務（例如稅賦）的程度。標準石油公司以極度低廉的價格與有限的獲利，積極進攻在
歐洲與俄羅斯國內石油市場。二十世紀開始最初幾年也出現了俄羅斯帝國時代即將結束的
預兆。巴庫與巴統逐漸出現越來越多的勞工與種族問題、1905年革命與日俄戰爭失敗都警
告國內需求與石油供應將會在之後暴跌。
當產業處理稅賦上升與價格下滑後，它第一次面對資源枯竭的衝擊。亞卜塞龍半島的大多
數油源來自於1870年代發現的兩個超巨型油田。他們包含的預估可開採儲量（Estimated
Ultimate Recovery，EUR)現在估計是超過80億桶，這個數量非常龐大，但是這兩個油田
大多數的油源處於非常深—十九世紀晚期科技無法的限制大約是2400英尺深。因此雖然
1900年的產量大約是10億桶，儘管不到這兩個油田的15％之下，當時的科技所能開採的油
源已經耗盡。
現有油源枯竭刺激新的探勘。某些探勘位於亞塞拜然，但是俄羅斯也深化該國的生產地理
基礎，石油探勘沿著高加索北緣向西方延伸（見地圖2）。大多數主要的新油田位在車臣
首都，格羅茲尼的周圍，而且進一步到達黑海，並在麥科普發現油田。這些發現都是小型
油田、產量小。這個結果也使1904年之後的局勢更加低迷，並且無精神地跛行至第一次世
界大戰。
從革命到整個第二次世界大戰
1917年的戰爭與革命終結羅曼諾夫王朝並摧毀石油生產。俄羅斯地第一次世界大戰中遭遇
到100-300萬人死傷，而且損失5000個工業體制。在石油供應面，巴庫油田在1913-1920年
間損失三分之二的勞動力。許多工人被不同軍隊徵調或殺害。新成立的蘇維埃國家石油產
業工業化制度從1918年夏季開始進行，並對石油產業帶來另一次破壞，特別是對於產業內
的外國投資者而言。在1918-1921年代的內戰期間，平均產量是81000B／D，相較之下，
1913間—大戰爆發之前一年的平均產量是206000B／D。
在四年內，蘇聯經濟體驗到悲慘的衰退。殘破不堪的工業與農業部門都遭遇到遍及全國的
飢荒與的極沈重的不景氣。新俄羅斯國家領導人，弗拉基米爾．列寧在1921年務實地做出
反應並且推出新經濟政策『New Economic Policy，NEP』，政策內容再度給予俄羅斯的小
型商業與農業，特別是為石油產業再度打開外國投資的大門。
從新經濟政策實施初期到1930年代初期，廣泛的西方公司再度進入俄羅斯石油市場。某些
企業直接進行營運，或是成為油田生產、煉製與運輸領域的承包商。其他人則成為購買蘇
聯出口商品的積極商業伙伴，或是在歐洲發展出下游的伙伴關係。
蘇聯石油產業直到1928年才再度達到俄羅斯帝國在1907年的產量水準。其中兩個因素帶來
復甦。從地理上來看，蘇聯將生產的區域擴大到哈薩克斯坦與土庫曼斯坦，並擴大沿著高
加索的石油生產區域。然而關鍵是新的科技。
如同第一次在德州發現油田造成廣泛的開拓人潮是世紀的轉捩點。油井鑽探者採用來自於
水井鑽探者叫做旋轉鑽法（Rotary Drilling）的新技術。俄羅斯生產者將此技術進口並
藉以取代十九世紀最常使用的鋼絲繩鑽進法（cable tool drilling）：以鋼纜連接在尖
銳部分鑲有金屬的鑽頭再加以往下撞擊，以此方法擊裂岩石然後用鏟子鏟出碎石礫。旋轉
鑽法使用一個以岩石雕刻而成的鑽頭以鑽裂岩石；鑽岩過程變的更加流暢並粉碎岩石。更
重要的是此方法的速度與許多小型的鑽頭，旋轉鑽法能開挖到以前無法到達的深度並開採
深度限制之下的油源。
旋轉式的鑽頭使地表下的作業產生徹底性的變革，在地表上工程師必須再將空氣灌入油井
內，不只加速石油開採速度，並增加採油量。這些工程領域上的進步、發現更多新油田、
讓蘇聯的生產量在1920與1930年代繼續增加。
年輕的蘇維埃聯邦隨著經濟成長提高而帶動國內需求，特別是運輸用燃料的需求。政府也
發現能源出口的價值。蘇聯石油在歐洲能源收支表上的地位逐步上升，1926-1935年間總
計佔有西歐石油進口量的七分之一。
如同五十年後再度發生的一樣，石油出口的利潤變成對外貿易的一個重要來源。俄羅斯帝
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前的出口利潤只佔全國財政來源的7％，隨後到了1932年石油再一
次變成最重要商品，而第二重要的商品是木材。俄羅斯帝國在一戰之前的角色是歐洲糧食
的供應來源，這個身份和國內數百萬農民一樣，並沒有在蘇聯經濟轉型過程中存活下去。
在1930年代初期，約瑟夫．史達林終止了新經濟政策的最後一點殘餘，開始擴大農業集體
化與第一波的整肅與恐怖。。除了龐大的人力損失之外，他的統治也開始攻擊整個蘇聯經
濟體制。石油生產在1930年代開始提升，之後緩慢地下降，生產水準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戰
之前達到62萬2千B／D在探勘與生產領域沒有更多的創新；工程師只是在壓榨亞塞拜然與
北高加索的舊油田。
在1930年代中期，生產速度減緩造成石油產業無法達到國家經濟計畫的目標。結果是生產
短缺成為整個蘇聯經濟的瓶頸。甚至石油在整體國家能源消費的比例也持續降低。油田枯
竭的衝擊提高了北高加索與亞塞拜然的平均生產成本。
為了翻轉這些趨勢，地質學家開始在東北部的新領域開始進行探勘作業—伏爾加河．烏拉
山盆地。而傳統生產區域則有許多因素繼續耗弱這個轉變。某些科學家質疑新區域的生產
前景並且出現許多關於成本上的恐懼，像是東部遙遠的距離成本已經高過於南方現在的距
離成本、成為現在經濟豪賭中的一場冒險。最後，蘇聯政府整體的革命狂熱本身也具備高
度的反對風險。
1941年六月成為俄羅斯歷史從上向下翻轉的轉捩點，當時有175個德軍師團越過西部前線
繼續往東前進。在六個月內，德國防衛軍（Wehrmacht）如閃電般地向前推進400500哩。
兩支主要的德國軍力在後一年開始向蘇聯石油前進。第一支直接往東推進到伏爾加河以阻
斷亞塞拜然與中亞石油的運輸。第二支軍隊直導巴庫與格羅茲尼（Grozny）、麥科普（
Maykop）周圍的油田區並展開作戰。
納粹從未到達巴庫。另外，蘇聯軍隊毀滅整個北高加索油田作為回應?此之無法為德國提
供能源。當然，1942年的戰役幾乎耗損了蘇維埃聯邦將近三分之一的石油生產。雖然德國
直搗里海的計畫最終失敗，伏爾加河再次重現六十年前諾貝爾家族石油公司所開創的亞塞
拜然石油運輸路線。
1943年，紅軍在伏爾加河岸上的史達林格勒翻轉戰爭趨勢並開始穩定地挺進兩年半的前進
西方的作戰。直到戰爭結束，蘇聯遭遇到將近兩千萬人的死傷，而石油產業的生產與各項
資本都損失將近40％。
評論
一個世紀之前就如同今日一樣，俄羅斯是世界石油生產的領導者。在非常淺的亞塞拜然油
田、貿易保護關稅與對新產品—煤油－生產的強烈需求，觸發這個結果的發生。來自外國
的資金與管理階層也是核心要素之一。但是巴庫的吸引力不是地表兩千四百公尺內的十億
桶原油，也不是帝國公司為了保護本國市場而排除美國煤油的進口。
大型經濟體系的石油需求帶來龐大的成功。巴庫油田成為供應的來源，而俄羅斯帝國市場
成為需求的來源，而且還是世界最大的市場之一。檢視其他任何區域，很少發現最大型的
投資開發計畫—超巨型規模的油田、管線與煉製廠—主導這項產業的演進。這股強大力量
鼓勵了產業的集中與垂直整合。在巴庫，領導性的計畫也平衡了諾貝爾家族（Noble
Family）、羅斯柴爾德家族（Rothschild Family）與俄羅斯帝國高層經營者之間在金錢
與管理上的槓桿作用。
帝國政體允許競爭性的小規模生產者、煉製者與零售業者。然而這個產業從最初時期直到
布爾什維克黨掌握政權時，經濟的影響力依然集中在少數幾個（數量上不成比例的外國人
）人手上。控制運輸進一步集中這個產業的權力。儘管巴庫有許多生產者與煉製業者，往
北進入帝國的路線是由諾貝爾家族所掌控；越過高加索山脈往歐洲出口的路線則由羅斯柴
爾德家族在背後支持。
蘇聯成立後陸續推動的國有化與國家控制帶來完全不一樣的局面。然而當俄羅斯石油產業
在1992年再次出現在世界上時，它仍保有某些蘇聯之前的結構。這個國家是集中的，但是
但是藉由授與執照的方式讓私人企業進行資源開採，少數大型康采恩在生產與煉製領域中
佔有壓倒性的比例。運輸現在由國家所擁有，原則再次關注在生產與出口領域中的控制程
度多高或多大—以及被何人所擁有。
石油產業結構的某些方面當然是不同的。外資在現在的俄羅斯石油產業所佔的比例很小；
在帝國時代，他們帶來俄羅斯國內無法取得的資金與技術。今日，俄羅斯公司仍然依賴蘇
聯時代的經驗、石油價格記錄提供所需的資金與能夠買到的外國科技（更重要的是管理）
。
俄羅斯石油生產者在最初七十年暴露三個基本議題，而這些議題持續在最近二十年內繼續
發生作用：生產者與國家如何分割利潤、資源枯竭的影響、以及其對政治環境與生產力的
衝擊。
從一開始，國家擁有地表下的石油資源。在蘇聯時代，如非政府組織生產，就是公司接受
國家核發的執照加以開採。1870年代進行執照自由化，原油生產程序從封建時代的垃圾尋
寶，轉變成一項工商業開發生產程序。原油供應產生了一項新的、備受廣泛使用的工業產
品—煤油—的需求並逐漸成長。隨著原油生產在未來三十年內如火箭般的飛快成長，俄羅
斯國家成為石油財富逐漸重要的保護者。
在1896年，石油稅賦上漲到石油生產者所抱怨的『沒收』的程度。儘管如此，從1896年到
1901年間的生產高峰期，生產量增加了68％。如1990年代所證明的，石油運輸的成本（包
括稅賦）上漲所帶動產品價格上漲，造成生產者的淨收入變成負數，生產量也降低儘管
1901年之後的第一次生產衰退的主要原因並不是經濟因素。
如果災害被限制在價格與成本上，已經建造完成的油田和煉油廠都會以最平穩的衰退繼續
維持幾年的營運。石油產業的資金成本是高度預先投入的。當挖好油井、鋪好管線並將煉
油廠建造完成之後，至少在暫時，生產者必須承擔的只有相對低廉的邊際成本。
總之，發生油源枯竭時，俄羅斯第一波產油高峰期結束後隨之帶來政治不穩定。這些狀況
在1987年蘇聯石油生產衰退後再次成為不穩定的核心，油源枯竭成為經濟上特別重要的角
色。
巴庫在十九世紀的大部分石油生產來自於一個淺層油田與兩個超巨型油田的滲漏泉。這些
油田單獨的產量比十九．二十世紀交會時所能生產的十億桶產量還要高上數倍。然而在現
有科技的範圍內，開採10億桶的產量就已經造成油田的淺層部分的枯竭。科技所能開採的
儲量已經採光了。在這一點，要重新帶動成長需要的條件若非生產科技的進步，就是在未
開發地區獲得大型探勘的成功。
枯竭與利潤降低，這兩個因素的結合使1901年生產高峰期之後產生不穩定的生產高原期，
或是最平穩的衰退。這就是1904年所發生的狀況。但是石油生產高度易受環境上、政治上
、社會上和總體經濟上的各項症候群帶來的影響，這些因素在1905年造成俄羅斯時國家總
生產量降低29％。
1905年後，羅曼諾夫王朝蹣跚地進入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俄羅斯永遠失去了之前的穩定
。1905年之後幾年產量突然地提升，但是再度下降。油源枯竭並沒有加重1905-1914年間
突然性的衰退，而且國際油價基本上是平坦的。然而由於缺乏一個穩定的環境，產業無法
獲得動力藉以恢復至1901年的產量水準，更無從討論成長。
甚至更嚴重的是布爾什維克黨人發動的革命與內戰。軍事行動橫掃全國各地，俄羅斯經濟
遭到支解，而亞塞拜然失去只維持兩年的獨立。油源枯竭並不需要為在1906－1921年間，
從革命之前一年到內戰停止時的時段內失去三分之二的產量而負責。必須負起全責的是俄
羅斯的政治、社會與經濟結構的失敗，而非價格與成本之間的關係。儘管石油產業後來獲
得非暴力侵襲、甚至受到國家長期的保護，國家的保護體系再度在1988-1995年間崩潰，
再次對石油產業造成相同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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