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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Themba,今年三十二歲,個子高高瘦瘦的,臉細細長長的,看起來有點像黑人版的九孔。 他是我們公司新來的一個水電工-嗯,非洲水電工(怎麼聽起來有點情色的感覺?)。 他才來公司沒多久,薪資非常低。 上週,他低著頭告訴我,他必須借錢,還是相當大的一筆數目,R.3000。 「要借這麼多錢?」我問他。 他點點頭。 「為什麼?」我問。 他沒有說話,從口袋裡掏出一張證明書給我。 我接過證明書。 那是一張警察局所開出的証明書,上面有警察局的印戳與簽名,不可能造假。證明書上只有簡單的幾句英文,概略說明一件意外的發生,以及一個人的死亡。 「事情怎麼發生的?」我問。 「我也不清楚。」他說,「我晚上下班回家才知道他被車撞死了。」 「嗯。」我說。 「你孩子…他幾歲?」我問。 「六歲。」他說。我在他的表情與口氣裡,聽不出太多的悲傷;我感受到的,只能說是稍低於『平靜』臨界值以下的情緒。 「你等一下。」我說,「借支這回事,我得先問過經理。」 我走向經理,告訴經理事情原委,詢問是否該借錢。 經理表示,借,但不要借這麼多,只借R.1000。 我將R.1000交給他。他向我道謝,接著表示需請假五天。 我答應他,然後要他節哀順變。 他點點頭。 本週,他回來上班。 「葬禮花了多少錢?」我問他。 「R.1800。」他說。 「你還好嗎?」我問,從抽屜裡拿一包小餅乾給他。 他接過餅乾,回答我,還可以。 小孩離開世界,對於大部分的父母來說,是世界上所能發生的最可怕的事。這讓我想起約翰‧厄文的小說裡,那種父親無時無刻都在擔憂小孩死亡的瘋狂神經質-也許擔心孩子被棉被壓死,或泡澡被淹死,甚至毫無來由就突然呼吸中止死亡等等的誇張幻想-以及那段相當可怕、寫實的孩子死亡後,走出傷痛的過程。啊,我想,有些人可能一輩子也走不出陰霾,永遠活在小孩死亡的噩夢裡,渾渾噩噩的過完餘生;有些就算可以走出傷痛(也是相當表面的),心中也永遠壟罩著陰影,彷彿心中插著一根永遠拔不出的針似的。 可是,在非洲卻不這麼一回事。 你說他們可憐嗎? 我說他們幸福。 我常覺得,人與生命的關係與愛情很類似的;拿得越重,失去時則越痛,拿得越輕,則什麼也沒什麼大不了。 但,幾個人做得到? 我想,非洲人做得到。 「你真的還好嗎?」我再問他一次。 他點點頭,開始吃起餅乾。 我從他的表情裡知道,對於他好不好這件事,他並沒有騙我。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41.215.155.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