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篤姬問題雷] 菊本vs.幾島---對自我處置的差異

[neilcat (五行茶)]

※ 引述《KhAp (KhAP)》之銘言：
: 菊本和幾島的角色蠻像的
: 都扮演篤姬的褓母媽媽
: 那麼問題來了
: 為什麼一樣是任務結束 (離開篤姬)
: 菊本和幾島兩個人所採取的行動卻不一樣呢？
: 菊本選擇自盡
: 而幾島卻選擇回近衛家 (以致於後來又有機會回來幫助篤姬無血開城)
: 是什麼原因造成這兩個人做出的決定如此大不同？
: 這麼說好了
: 反過來問
: 為什麼幾島不自殺？ 菊本不繼續活著待在薩摩或者日後讓篤姬拉她去大奧作伴？
: 各位有什麼見解嗎？

菊本的自殺，可以分成兩個面向來說，
第一個是客觀的菊本身份問題，另外一個則是主觀的菊本心理問題，
這兩個面向在劇中的第七集中，其實都有都帶到，只是不那樣清楚點明。

先說第一點，菊本的身份問題。

前一陣子有一個不太起眼的新聞，
標題是：「Google古地圖標出賤民部落  犯了日本禁忌」
（http://tw.news.yahoo.com/article/url/d/a/090523/78/1jztp.html )

新聞有一段是這樣的：

「其後，隨著明治政府頒布解放令，廢除社會階級，
  再加上時代變遷、人口遷徙、自由平等觀念普及，階級界線似乎化為無形。
  然而，日本這種對於古代賤民的歧視只是從檯面上轉為檯面下。
  老一輩的日本人忌諱提起這個話題，電視媒體更小心翼翼地不敢使用『部落』兩字，
  相關人權團體疾呼『人人平等』的價值，
  卻改變不了『部落民』後裔仍可能遭受歧視的事實。」

新聞中提到部落民在現今日本社會中面臨的求職、婚嫁等諸多歧視問題，
對身處台灣的我們來說，似乎會覺得匪夷所思，難以想像，
但假如連現今進步開化，廢除階級的平等日本社會都免不了有這種情況在，
那麼在篤姬當時，地位階級倍加森嚴的江戶時代，顯然這將會是一個更大的問題。

連思想進步、日後也開始從中下階級的武士提拔人才的島津齊彬，
在對尚五郎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都免不了告誡尚五郎要小心和西鄉彼此身份的差異，
更無論篤姬衝動易怒的三哥忠敬，對於西鄉等人的極度蔑視了。

——假如連西鄉這種身份已經在平民之上，
    是屬於高一級的中下武士階層，都不能免除階級上的被歧視，
    那麼菊本雖然不是穢多出身，只是一介平民的她，又如何得以避免？

菊本深深瞭解這一點，
雖然她是撫育今和泉一萬石出身的公主奶娘，
但這公主的匹配對象，大抵也不下於今和泉的一萬石，
家境彼此相似，也都會用平民出身的奶娘養育小孩，所以不成問題。

但今天篤姬即將貴為島津本家七十七萬石的公主，
此時的婚配對象可都是相同家格的大名，
這種最低程度都是由家中武士出身的女眷養大，
舉例來說，像家光的乳母春日局，也是從美濃的名族齋藤氏出身的，
反觀自身，如果這時傳出這島津本家公主，僅是由一介平民養大，
這在當時，可是一種極為引人話柄的事宜，
也容易因這種出身，使得篤姬被其他人所看輕……

因此，菊本為了篤姬的未來，做出了一種最殘酷的決定。

在當時已經功成身退，不需要繼續擔負乳養與家務的年邁仕女，
會由其主君表彰其辛勞，給她定份的俸祿，由其族人帶回養老，
這些分俸賞賜的舉動都會留下詳實的記載，以便考查，
除非這個仕女犯了必須除去一族名籍的大罪，成了罪人，就不會留下記錄。

所以，菊本特地在篤姬即將過繼的大喜之刻前自盡，
這是犯諱的大事，必須將這不吉的罪人，予以除籍的強烈處罰，
遺體必須連夜送走，不再有風光的大葬，不祥的遺物也全部丟棄，加以燒毀。
這樣一來，菊本捨棄了自己將來可以安享的晚年與名聲，
讓自己以罪人的身份背負起一切，消去自己曾經存在的蹤影，
如此嚴重的懲罰，就正好可以如她一心所願，不會成為篤姬的恥辱與包袱。

另一個，是菊本的心理問題。

中國在戰國時代，有一則著名的故事是這樣的，
在魏安釐王二十年，秦大破趙於長平，進圍趙都邯鄲，
眼看趙國旦夕將亡，身為戰國四公子之一的信陵君，因其姐為趙王之后，
力圖使畏懼秦國的魏安釐王發兵救趙，卻不被認同。

這時候，他以往禮賢下士，誠摯相待的魏國守門老人侯嬴，
替他定下了讓如姬盜虎符，使朱亥殺晉鄙的巧計，
終於讓信陵君掌握救趙的唯一契機，
而信陵君臨行之前，已經年邁七十的侯嬴說：

「微臣應該跟著您一起前去，可惜我老了，無法跟隨著公子，
  我會計算公子您出發的時程，等到您抵達晉鄙軍隊的那一天，
  朝著公子所在的北方自刎，以送公子！」

後來，侯嬴果然在朱亥擊殺晉鄙的那一天，在魏國都門，朝北自刎而亡。

為什麼非做到這樣的地步？侯嬴說的明白清楚，他實在太老了，
一個七十歲的老叟，實在沒辦法跟隨信陵君在亂軍中作戰，
除了獻計，他已經沒辦法再替信陵君多作些什麼，
從此之後，他只能讓自己化為無形的靈魂，以跨越歲月與肉體的不便，
這更可以消滅千山萬里的距離，繼續在信陵君的身邊庇佑著他能夠完成這次的功業。

菊本也是一樣。

菊本不是沒想過繼續跟隨在篤姬的身邊，
只是她已經太過年邁了，已經會在廚房的角落體力不支的沈沈睡去，
而她逐漸痀瘻的身形，已經再也追逐不了篤姬輕靈跳躍的腳步，
慢慢開始迷濛的昏花雙眼，再也看不清篤姬清秀的笑臉……

就算這樣，一手將篤姬帶大的菊本還是有著堅定的信念：

「公主，無論您今後去哪裡，我都會一直守護著您，
  ——如今扔掉了沈重的軀體，成為了靈魂，不論是哪裡，我都可以飛去……」

這跟完不完成讓篤姬過繼的大功勞無關，
而是因為菊本心中有著這樣的執著信念，
才會決定用如此讓人不忍的方式，走上這樣的女人之道。

反觀幾島，幾島之所以選擇離去，
是替篤姬設想過之後不得不，也非得不作的決定，
原因我在前面的討論中已經說的差不多，這裡就不再多提，
假如幾島在這時是以死來作為自己任務失敗的結尾，
那這種作法就有點類似是用死來對篤姬抗議了，而沒有其他含意，
想想，自此篤姬就得活在幾島之死的陰影下，
這樣似乎是不太適合這劇中，對兩人以往鋪陳出的親密情誼描寫了。

更何況當幾島回到近衛家，
是以出家的身份，替後來死亡的高岡老女守墓祈福，
這也許也有替自己那時沒能完成使命，使得多人受害的贖罪意味就是。

我只能說，菊本的死，幾島的走，雖然看似不同，
但這些決定卻都不是從自己的立場打算，
自始自終，都是為了她們心中的主人——篤姬著想後所做出的犧牲。

希望這一點淺見，能解答了你心中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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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行茶，或號杜白，原名不詳，出身不明，事蹟亦多不可考。
但知其貌寢腹便，口吃多疾，落拓江湖，據近人某考證，實一混吃等死之米蟲是也。

              　　　　　　　　出處：民明書房刊〈中華民國米蟲傳〉頁百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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