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如何修訂《射鵰英雄傳》？
金庸的《射鵰英雄傳》以下簡稱《射鵰》、《神鵰俠侶》以下簡稱《神鵰》、《倚天屠
龍記》以下簡稱《倚天》，合稱《射鵰》三部曲。《神鵰》、《倚天》的情節，自是與
《射鵰》有連繫之處。《天龍八部》撰作後於《射鵰》，但書中的年代卻在《射鵰》之
前。雖然《天龍八部》不在《射鵰》三部曲之列，可是二書的情節亦有關連。新版《射
鵰》改寫了舊版《射鵰》的部分情節，更能呼應新版《神鵰》、《倚天》及《天龍八部
》，這是金庸修訂《射鵰》的一個準則。
舊版《射鵰》寫到丘處機遠赴蒙古，面見成吉思汗，一名通曉漢語的文官充當翻譯，連
名字也沒有；新版《射鵰》給他耶律楚材的名字，還加上一段心理描寫，這樣的改寫可
與新版《神鵰》中的人物耶律楚材呼應。
此外，舊版《射鵰》寫到二次華山論劍前，周伯通制住沙通天、彭連虎、靈智上人、侯
通海四人，卻不知如何處置。其後，周伯通聽從了黃蓉的獻計，把他們交給丘處機，並
叫他押四人到清虛觀去幽禁。新版《射鵰》卻將清虛觀改成終南山重陽宮。須知終南山
重陽宮在新版《神鵰》中，是全真派的根據地，佔有極重要的地位：楊過給郭靖帶上終
南山重陽宮學藝；楊過受全真派道士欺悔、反出重陽宮、改投古墓派、拜小龍女為師；
楊過更於重陽宮與小龍女成親等情節，都與終南山重陽宮有莫大關係。新版《射鵰》把
舊版《射鵰》的清虛觀改成終南山重陽宮，更能呼應新版《神鵰》。
根據新版《射鵰》後記中所言，金庸加上黃裳撰作《九陰真經》經過的情節。新版《射
鵰》通過周伯通之口，述說了有關的經過：「……有一年他（按：指黃裳）治下忽然出
現了一個希奇古怪的教門，叫作什麼『明教』，據說是西域的波斯胡人傳來的……」
經過這般改寫，新版《射鵰》所提到的明教，可呼應新版《倚天》中的明教。要知明教
於新版《倚天》中，佔有非常重要的位置：成崑欲覆滅明教而引起軒然風波，引致明教
四分五裂、六大派圍攻光明頂；張無忌貴為明教教主；元朝為明教中人朱元璋所推翻等
情節，均與明教有莫大關連。新版《射鵰》改寫了有關明教的情節，更能呼應新版《倚
天》。
舊版《射鵰》中，偶爾提及洪七公之前的丐幫幫主，卻從未提過《天龍八部》裹的喬峰
。這也難怪，皆因《射鵰》的撰作先於《天龍八部》，當時金庸心中，應未有喬峰這個
人物。在介紹降龍十八掌時，新版《射鵰》卻將喬峰引入書中：「北宋年間，丐幫幫主
喬峰；以此（按：指降龍十八掌）邀鬥天下英雄好漢，極少有人能擋得他三招兩式，氣
蓋當世，群豪束手。」喬峰的名字首度見於新版《射鵰》。
除此之外，舊版《射鵰》中，黃蓉於岳陽摟對丐幫三老述說丐幫舊事，謂「當年第十一
代幫主在北固山獨戰群雄」，以「一棒雙掌擊斃洛陽五霸」；新版《射鵰》裹，卻將之
改成：「想當年丐幫喬峰幫主在聚賢莊獨戰群雄，以降龍十八掌在少林寺前打得眾魔頭
望風遠遁，雁門關前逼迫契丹皇帝折箭為盟，不敢南侵……。」喬峰的名字再次見於新
版《射鵰》，也是最後一次。
再者，舊版《射鵰》中，段智興深悔沒出手救瑛姑之子，出家為僧，到滇西龍川寺住；
新版《射鵰》裏，卻將滇西龍川寺改成大理城外的天龍寺。須知新版《天龍八部》寫的
是雲南大理國的故事，天龍寺在該書中是個重要的所在。據新版《天龍八部》裏本因方
丈所言，大理段氏最高深的武學是在天龍寺。書中又指天龍寺更是大理國段氏皇朝的屏
障，歷代皇帝避位為僧的退隱之所。經過這番改寫後，新版《射鵰》的情節更能呼應新
版《天龍八部》。
上述的改動，無疑增強新版《射鵰》與《神鵰》、《倚天》、《天龍八部》三書的連繫
，可見這是金庸修訂《射鵰》的一個準則。
然而新、舊版《射鵰》皆通過洪七公之口，道出丐幫幫主的打狗棒和葫蘆，都是由丐幫
幫主執掌。可是洪七公立黃蓉為丐幫幫主時，卻只傳打狗棒而已。其他金庸新版武俠小
說，皆沒有提及葫蘆於丐幫有何重要之處。
及至君山大會中，新、舊版《射鵰》都有假丐幫幫主楊康手中打狗棒為黃蓉所奪的情節
。群丐從來未聞幫主打狗棒被人奪去之事，都是一怔。新版《天龍八部》卻藉徐長老之
口，道出打狗棒為西夏人所奪。可知打狗捧曾給人奪去，並非如群丐所聞的那樣。
新版《射鵰》把舊版《射鵰》中段智興的先天功、王重陽的一陽指互換，令得段智興有
一陽指、王重陽有先天功。這般改寫後，新版《射鵰》更能呼應新版《天龍八部》的情
節。在新版《天龍八部》裹，一陽指的功夫為大理段氏世代相傳。可是大理段氏最厲害
的功夫，是六脈神劍；新版《射鵰》卻從未提過，頗有點不合情理。
觀乎這三處所在，金庸似乎還可再改動新版《射鵰》若干情節，使之更能呼應新版《神
鵰》、《倚天》及《天龍八部》。姑且拭目以待，還看金庸尚未出版的最新修訂版《射
鵰》。
陳鎮輝（香港浸會大學持續教育學院導師）
摘自2003年四月十六日《明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