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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屋中哪裡有慕容雪,卻是那一對柯叔和二娘,二人正透過窗子盯著對面。   卻見二人面色沉重,良久不語,風清揚見屋中沒有慕容雪,魂魄皆失,險些栽了下 去,所幸功力深湛,於不自覺中猶能走住身形,沒有出乖露醜。   只聽二娘開口道:「風公子敢情是醉了,懲長時間沒有個聲響。」   風清揚僳然一驚,不知她緣何提到自己,凝神啼聽。   柯叔低聲笑道:「這小子也真行,一罈老酒,他喝涼水似的全灌到肚裡,不醉上三 天三夜才怪。"忽然又怒道:你老是公子公子的,這小子是他奶奶的哪門子公子,我恨 不得拍碎他的頭。」   風清揚唬了一跳,暗道:「我幾時招惹你了,竟恁地恨我。」   二娘哼道:「你就是多事,沒事由地開罪他作甚,你沒看把小姐難的,我現在心還 疼呢。」   柯叔怒道:「沒來由?你沒看出小姐已經失身給他了?」   二娘化道:「襟聲。"轉頭向一側看去,風清場隨她目光看去,才發現有一道門通 向裡邊,登時心中雪亮、慕容雪必是被安置裡邊,這二人把守門戶。心神略定,卻也既 羞且愧,彷彿真犯不了十惡不赦的大罪,歉疚殊深。   二娘悠悠道:「你以為我自活了這把子年歲,一見面我便瞧出來了,可這又有什麼 呢?小姐對風公子一往情深,風公子對小姐的情意,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郎情妻意, 神仙美眷,我看也好得很哪。」   柯叔怒道:「好個甚,小姐年輕識淺,被那小子花言巧語騙上了手,此事若被老爺 得知,那還了得!"且莫論那小子如何,大家小姐未婚先失節操,豈非砧辱了慕容家的 清白聲譽。」   二娘冷冷道:「嚏,我現今才知道你還是個道學先生,這會子在我面前說嘴來,當 年怎地花言巧語騙得我失身給你,原來也砧辱了我孫家門聲。   柯叔登時紫臉脹紅,搓手連連,吶吶道:「二娘,那本舊帳還翻它作甚。」   風情場此時方知這位二娘似乎芳名便如此,娘家姓孫,心中念道:「孫二娘,孫二 奶奶,你是天底下第一好人。」   孫二娘冷笑道:「我偏要翻這舊帳。你們男人全是一路貨色。嘴上說得漂亮,干方 百計把人家姑娘身子騙到手,肚裡卻笑她,罵她賤,罵她濫,自己倒是道貌岸然,我知 道你是甚心思,小姐千金貴體,失身為大,莫非當初我的姑娘身子便一文不值?"她越 說越響,幾欲嚷起來;那位柯叔不虞惹火燒身,欲待阻攔,無奈素來乾綱不振,又被揭 著短處,不自覺雙膝發軟,已然跪在面前,作揖道:「好二娘,好奶奶,給我留些顏面 吧,若被小姐聽到,我真別做人了。」   孫二娘唉嘛一笑,點他額頭道:「這會子服了吧,你是丈人燈台,光能照到別人, 就照不到自己是副什麼德性,看你以後還敢在我面前說嘴不。」   風清場霎時間愧戀盡釋,膽雄氣壯,趁二人正亂著,兩腳交替移動,在慕容雪屋瞻 下悄悄揭開窗子,裡面一雙秀陣晶瑩雪亮,恰與他對個正著。   兩手相握,風清場稍一用力,已然將她拽到屋頂,縱身一躍,如兩頭大鳥般落向屋 後,兩人哪敢怠慢,腳尖一點,身形又起,幾個起落便已遠離客棧,惶急之下,連那匹 希世寶馬亦無暇顧及了,當真如喪家之犬,漏網之魚,兩人出道以來,頻遇強敵,亦末 有如這遭狼狽過。   一氣疾馳十餘里,先是青石大道,而後是黃土軟地,最後竟爾直入齊腰深的篙草中 。   兩人專擇草深茂密處行去,驚得草叢中的野兔,土撥鼠等四處奔逃。忽然一陣清風 吹過。兩人摹然停住腳步,淡淡的花草香氣中夾雜著濃濃的血腥氣味,兩人不約而同現 出驚俱神色,在這茂密從中倘若遇伏,著實危險之至。   兩人拔出劍來,小心翼翼撥草而行,愈走血腥昧愈是濃烈,兩人心下惕然,凝神戒 備。   左側草叢喀喇一響,風清揚一劍刺去。聽得"哎喲"一聲痛叫,風清揚撥草一看,卻 是一中年乞丐被刺穿赤足,釘在地上。   風清揚怒喝道:「果然是你們這群狗賊,快說莊夢蝶那斯在哪」這乞丐頗為硬朗, 痛叫一聲便堅忍不叫,此時滿面驚詫之色,柵牙例嘴,半晌說不出話來。   慕容雪恨道:「殺賊不死,果然胎患,先殺了此賊再說,料那莊夢蝶也飛不到天上 去。挺劍徑刺。   風清揚摹地裡心頭一震,眼角餘光瞥處,草叢裡還有兩具屍體,忙抽劍一攔道:「 且慢。"暗自思村:"莊夢蝶決計不會弄幾具死屍來伏擊我,況且面前這人武功平平,莊 夢蝶焉能派這樣的人出手?」   那名乞丐此刻方定下神來,忽然問道,"閣下可是華山風公子」慕容雪化道:「明 知故間,你們這群臭叫化有何手段,儘管施將出來。」   那名乞丐恍然失笑道:「這位定是慕容小姐了。誤會,是場誤會"撮唇一呼,哨聲 尖銳。   慕容雪急道:「還不快斃了他,任他通知莊夢蝶,好來對付我們」風清揚笑道:「 稍安勿躁。"又問道:「這位大哥可是解幫主的人?」   乞丐忽然面上一紅,點頭道,"風公子好眼力。」   風清揚不解道:「貴幫搗甚玄虛,神秘習習的」一陣撥草的聲,轉瞬間一人分開草 叢而至,風清揚和慕容雪定目觀瞧,來人華裳麗服,正是解風。   解風亦是為憚然,期期道:「風,風兄弟,怎地是二位到此?」   風清揚見他腳步虛浮,面色慘白,便知他功力未復,卻也不解堂堂天下第一大幫幫 主緣何龜縮草叢之中。   慕容雪卻是大樂,不由得想起前幾日,這位幫主在一片樹林中,被位少女整治得生 死兩難的事,笑道:「解幫主,您又和哪家姑娘躲在這兒高樂了」解風登時脹得臉血也 似紅,吶吶道:「姑娘說笑了,解某現今是見色如虎,焉敢重蹈肥脂陷附。」   慕容雪笑道:「聖人不式過,解幫主之謂也。」   解風打恭作揖道:「姑娘,你饒了在下吧。我現今已成過街老鼠,喪幫之犬了。" 言下雙日盈淚,臉上肌肉不住顫動。   慕容雪還要打趣,風清揚忙道:「雪兒,別鬧了。"又對解風道:「解幫主,是魔 教哪個魔頭把你害得懲地慘」解風搖頭道:「罷罷,不提也罷。"暮見那乞丐腳上幾自 血流不止,詫異通:"何賢弟,你怎地又受傷了?」   風清揚此時已知確屬誤會,忙道:「解幫主,是小弟一時失察,傷了這位大哥。" 取出療傷之藥,為這人包紮好傷口,歉疚殊深,此人一隻腳是廢了。   那乞丐坦然笑道:「風公子,您也毋需自責,小人這條命活到這時已嫌長了,若非 為了幫主,早與莊夢蝶那狗賊拼了。」   風清揚怪道:「莊長老?莫非是莊長老…」解風慨然道:「此事說來慚愧,好在風 兄弟不是外人。   風兄弟既已見到,且過這面,待我與你細說。」   因人分開草叢,來到十幾米遠處的一塊曠地,因人坐地,解風這才將事情原委細述 一遍。   原來解風那日被風清揚救出後,感念他的情份,便欲懲治莊夢蝶為他洩憤。不意莊 夢蝶羽翼已成,此番所至涼州的高手都是他的親信,消息走露,莊夢蝶自不甘束手律斃 ,居然遣人刺殺解風,幸好涼州分舵舵主何之綸乃解風心腹,率人拚死禦敵,邊走邊戰 ,一路逃至此處,一舵弟子盡數斃命,何之綸亦傷在風清揚劍下。   風清揚博然道:「莊夢蝶竟敢大逆不道,拭上作亂?」   解風慘然道:「都是我豬油迷了心竅,勾賊破家,養虎胎患,只可惜我功力未復, 不然焉能容這賊子橫行無忌。」   風清揚默然有頃,似這等幫中內務,外人頗難置陵。   一旁卻惹惱了慕容雪,忿然道:「賊子敢爾。解幫主,這斯現在何處,待我與風郎 料理他。」   解風苦笑道:「我哪裡知道他在何處,也是我不該一時衝動壞了幫規,將降龍十八 掌與打狗棒法盡數傳與他,而今竟遭反噬之禍,叮謂咎由自取。」   風清揚勸慰道:「解幫主且放寬心懷,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暗思道:「丐 幫前任幫主乃恩師岳母,設若師傅仍留中原,此任幫主當是自己的師母,嗎幫與自己的 淵源亦復不淺。況且解幫主往日待自己極好,他現今落難,我豈可坐視不管。"言念及 此,毅然道:「解幫主,你武功未復,且由在下護送你回轉總舵,莊夢蝶再橫,亦未必 能將所有人都拉過去。」   解風冷笑道:「風兄弟還是置身事外的好,莊夢蝶這斯既翻了臉,什麼手段都使得 出來,牽連這一舵弟兄,我已於心不忍,如若二位有個一差二錯,解某可就萬死莫贖了 。」   風清揚笑道:「解幫主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莊夢蝶的手段我領教多了,他追殺我的那筆帳尚未清算呢。原以為衝著解幫主的金 面,揭過算了。不意這斯喪心病狂,所謂。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終究叫 他栽在我手裡。」   解風知他少年氣盛,難以勸說,復思自己孤家寡人,形同廢人,此地距總舵干裡之 遙,若無人護駕,決計到不了總舵。忽然想起一事,問道:「風兄弟,你們怎地懲的巧 ,也趕到這兒來了。」   風清揚不由得一怔,半晌方道:「說的也是,我們怎的深更半夜闖到這兒了,或許 上天有意眷護解幫主,神差鬼使地把我們調了來,專為您護駕的。」   解風見二人面色怪怪的,情知其中必有古怪,卻也.不便深間,打個哈哈道:「如 此有勞二位,咱們這便上路吧。」   四人鑽出草叢,上了大道,已是晨光微時分了。解風忽然腳下一軟,險些栽倒,風 清揚伸手扶住,大為詫異。見他面如金紙,滿身冷汗,身體虛弱之至。   一問方知,原來數日來逃命不暇,幾乎水米末迸,只青澀的野果充飢,復加用力過 度,急怒攻心,以致呈虛脫之象,先時猶勉力支撐,此刻既得大援,心念一鬆,便內外 交潰矣。   風清揚見那何之綸舵主也好不了多少。知是疲勞飢餓所致,並無大事,只是行路難 於上青天了。一時懊悔不應將那匹紫雲蓋雪棄置客棧,附近並無村屯市鎮,縱有錢亦無 處買馬去。   正焦慮間,忽聽蹄聲得得,風清揚和慕容雪相視一笑,暗道,"運道好極了。」   須奧,一輛四匹馬拉的車飛快駛來,風清揚皺眉道;不好,這是朝廷的擇車,不好 截的。   慕容雪笑道,"管他朝廷夕廷的,是車使截,難道堂堂解幫主還沒資格坐這車?」   風清揚見車已駛近,無暇細思,躥到路中,張手攔車,解風忙道,"風兄弟,放過 算了,惹上官府不是耍的。」   慕容雪道:「解幫主懲的膽小,左右不過是個幾品小官,你又不在他治下,怕他作 甚。」   風清揚笑道:雪兒,虧你在世家大族,還這般匪氣十足,若是生在小家子,還不嘯 聚山澤,落草為王了?」   慕容雪笑道:「便這麼辦,以後尋處風水寶地,扯起竿子,解幫主作龍頭大哥,南 七北六十三省怕不是咱們的天下。   解風忍俊不住,笑道:「姑娘若真有此意,我將君山總舵借給你,讓你過足山大王 的德頭。」   馬車駛到近前,緩緩停住,車上跳下一人,喝道:   何人大膽,敢攔本府車駕?   風清揚心中暗笑道:「憑你是什麼官,便是皇帝老子的龍擎亦要借用借用。"隨手 抓住鞭梢,運力一抖,意欲將那大甩將出去。   那大果然飛了出去,風清揚方待松鞭,摹地裡鞭上一股大力傳來,大意之下竟被帶 了出去。風清揚心下一凜,喝道:「什麼人裝神弄鬼?"身形疾撲,一掌拍去。   掌至中途,風清揚腦中電光一閃,恍然大悟,登時手足皆軟,那鞭上的力道分明與 慕容家的家傳絕技頗相類似,否則風清揚縱然大意,亦不致輕易著了人家的道兒。   風清揚掌勢疾變,一掌擊向地面,借反彈之力,身子輕折,如彈丸般反射而回。   卻見馬車粹然啟動,慕容雪卻已不見,解風與何之綸均被重手法點倒地上,風清揚 拔劍疾追,兩個起落已追了個首尾相銜,年中傳來慕容雪的聲音,"九弟,你莫追來, 過些日子到慕容莊來找我,切莫忘了。」   風清揚胸中如中錘擊,頹然而止,目送馬車遠去,彷彿平空生出一交手,硬生生地 把心摘了去,一陣頭暈目眩,險些栽倒於地。   解風步履瞞珊地走過來,博然道:「風兄弟,怎地不追上去?」   風清場木然道:「追又何益。」   解風仰天吸道:「我而今是龍臥淺灘,虎落平原,居然有人在我身邊把人劫走,嘿 ,嘿。」   風清場苦笑道:「解幫主,您是道人暗算,功力末復,何況對頭是慕容世家的高手 ,否則我豈能容他們逍遙離去?」   解風奇道:「什麼?慕容世家的人?他們怎會綁架起自己的人來了?你沒看錯?」   風清揚道:「這些世家子弟行事偏愛出人意表,好像不如此便不足以表現自己的特 行獨立,矯矯不群,誰有閒心理他們。"話雖這麼說,心下卻仍感匪夷所思,不知慕容 家人究竟是何意圖,竟行此非常手段,莫非是怕自己恃強留人?可想想又感不對,思襯 半天亦沒想出個眉目來。   解風沉吟良久,忽然道,"他們莫非是不喜歡慕容姑娘與我攪在一起,又無法出諸 於口,是以故作姿態,將風情場頭心一震,詫異道:「解幫主,你這是何意」解風雙眉 緊瘦,顯是沉思推敲,他功力量未復原,但迭遭生死大動,腦筋愈見靈光,況且他江湖 經驗豐富,暮然間從這樁小事發現一大破綻,而由此破綻才發現先前種種居然是精心策 劃、周密安排的大騙局;只是這騙局太過完美,以致自己懊知毅中竟爾絲毫不覺,他此 刻腦中靈光連閃,彷彿一盞明燈照亮了腦中幽暗深遂之處,頃刻間疑雲盡掃,但隨之而 來的卻是深入骨髓的恐懼,血液已幾冰凍。   風清揚見他神情大變,一副恐懼至深的模洋,他素知這位幫主的為人,武功雖不能 稱絕論霸,但膽量之豪可謂舉世一人而已,縱然十殿閻羅齊至,亦不能將他唬成這般模 樣。霉時間自己也感毛骨棵然,明知四周空空蕩蕩,依然忍不住四下張望,凝神誦聽, 耳邊只有風吹野草的贛簇聲,一對土撥鼠在洞中打架的吱吱聲。   有頃,風清場大惑不解地問道:「解幫主,你這是怎麼了?"見他茫然無知的神態 ,不禁伸手推他一把,卻感他肌膚冰冷,其時正值盛夏,不知他如何冰冷如斯。   解風身軀一震,方始僚悟,自感失態,然則恐懼的陰影籠罩心神,連慚槐亦無從慚 起了。勉強一笑道:「風兄弟,你和慕容姑娘是如何結識的?」   風清場一怔道,"解幫主,此事與體有何干係?」   解風道,"此事非但與我有關,與丐幫存亡有關,而且與武林命運息息相關。」   風清場心下駭異,惶然道,"解幫主,你也式抬舉咒弟了,兄弟一介庸夫,雪兒亦 不過是少不更事的姑娘,我們識與不識與別人有何相干,逞論弓幫、武林的命運了。」   解風神色凝重,緩緩道:「此事說來未免聳人聽聞,可以我數十年之經驗,料來雖 不中亦不遠矣,只是此事過於神秘,我雖揣摩出十之六七,最關鍵的所在依然無法知曉 。但願我所料皆虛,否則風兄弟和華山源的命運亦不容樂觀。」   鳳清湯佛然道:「解幫主,恨你之言,雪兒倒成了禍水,可你們弓帶與雪兒毫無關 聯,落到這步田地莫非也與雪兒有關?雪兒又沒得罪你,何苦來這般咒她。」   解風苫笑道:「慕容姑娘對我有救命大德,我恭敬還惟嫌不足,焉敢咒她,只是我 自命英雄俠義,卻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達數年之久,天可憐見,被我今日瞧出破綻,只 是這人心地太毒,心計人工,佈局之密,手段之馬直令人匪夷所思,若非慕容姑娘的事 ,我或許到死仍是個糊塗冤鬼。」   風清揚更加憤然,氣得笑道:「我看你是被壓夢蝶氣得發昏,好好的怎地又將雪兒 與莊夢蝶那斯扯到一起。」   解風哼道:「莊夢蝶?他還不配。他充其量不過是個馬前卒,急先鋒,我一直迷惑 ,幫中八大長老、十六分舵怎會群起反叛,如今方始明白,可惜太晚了。」   鳳清揚聽他愈說愈奇,也不禁好奇心大起,直欲問個究竟,可他每句話隱隱約約均 與慕容雪有關,又大為反感,假借去看那倒地不起的何之綸,抽身走開。   到了近前,卻不禁啊的一聲,驚叫失聲,卻見何之綸雙日圓睜,肢體繕硬,顯是已 氣絕多時。   隨後趕來的解風激憤難當,慘然道:「何兄弟也死了,甘涼舵的弟兄當真被斬盡殺 絕了,他們為什麼要留下我這孤家寡人,為什麼不把我一齊解決掉。"虎目含淚,硬咽 不止。   風清場既感意外,亦復歉疚,慕容家的人下的手,他自然覺得與自已有關,勸慰道 :「解幫主,只是一時大意失手,他們絕無惡意,先前我不也失手傷了何舵主嗎?」   解風慘痛之餘,恐懼之心又起,拉著風清場的手連聲道:「風兄弟,你速離此處, 我解風憑他們擺佈好了,你莫跟著我,會牽連到你。」   風清揚笑道:「解幫主,不把你送到君山,兄弟絕不離開你一步,憑你有天大的麻 煩,兄弟替你頂著。」   解風連連擺手,倒退幾步道:「兄弟,此事不是逞血氣之勇所能解決的,你快快離 開我,回到你師兄那裡,不論聽到我出了什麼事,干萬不可為我出頭,切記,切記。」   說罷轉身便走。   風清場啼笑皆非,不知堂堂弟一大幫幫主如何被唬破了膽,直感匪夷所思,不及細 想,縱身一躍,已然趕上解風,扶著他的身子道:「解幫主,兄弟跟定你了。」   解風情知勸他不動,說出來他也不會相信,何況此事自己究屬臆測,只得隨他所欲 了。   二人行出十餘里,才見到一個酒館,揀張桌子坐下,須夷間酒菜流水般送上。   風清揚舉杯欲飲,解風伸手攔住,從懷中取出一枝雕摟精細的銀權一一將酒菜試過 ,方始放心飲用。   風情揚笑道:「解幫主,你也未免小心式過了,憑這小酒店還能弄出什麼鬼來。」   解風不陣狼吞虎飲,略略安穩住了五臟神,長長吐出口氣,淡淡道:「兄弟,你既 跟著我,咱哥倆便須處處小心,縱然如此亦未必到得了君山,若有絲毫疏虞,」怕隨處 都是咱們的葬身之地。」   風清揚皺眉苦笑,惟恐他絮絮明明沒完沒了,忙沽開話題道:「解幫主,這恨鳳馭 好做工,準備送給哪位姑娘的?」   解風登時面色柔和,舉杯的手停在半空,一副悠然神往的模樣,半晌方通:"這是 她送給我的,十年來我始終帶在身上,不知這一次是否還能見上她一面。」   風清場原擬調佩他幾句,不意這位談"色"色變的風流幫主,提起舊相好來,依然情 意纏綿,摹地裡想起慕容雪來,一陣錐心刺痛,聽他語意淒然,大起同病相憐之感,慨 然道:「這位姑娘現在何處,咱們飯後選兩匹快馬,晝夜兼程趕到那裡,讓你們相聚。 」   解風笑道:「老夫老妻了,可沒你們少年人這股勁頭,飯後還是找你的雪兒姑娘吧 。」   風清場被他說中心事,面色一紅,心下固然大讚特讚這主意,卻也知根本行不通, 婚姻之事畢竟不是刀劍所能解決的,忽然想起一事,問道:「解幫主,從未聽說你大婚 的消息,莫非貴幫連帶主大婚的消息亦密而不宣」解風笑道:「傻兄弟,丐幫中人任你 何等風光,在別人眼中終究是臭要飯的,我若堂堂正正地娶妻納妄,天下人都會說:臭 要飯的,老婆討得起,哪會沒飯吃?如此一來,我的幾萬兄弟可就無處討飯了,丐幫也 要換招牌了。」   風清場失笑道:「豈有此理,大明律也沒懲一條,不許叫化娶妻,貴幫幾萬弟兄都 打光棍不成了°解風道:「那倒未必,只是此事只可暗做,"不許明來,彼此心照而已 ,好歹別戳破這層紙,對了,風兄弟,你這稱呼也當政上一改,我是什麼幫主,不過是 漏網之魚,過街老鼠,你若不怕辱沒了身份,咱們便兄弟相稱。」   風清揚道:「我有甚身份,大哥既肯下顧,咱們結為義兄義弟如何?」   解風道:「好,有你這樣的好兄弟,為兄死而無憾了。」   二人斟滿酒,一飲而盡,便當是結拜的禮儀。   解風窮途末路之際,忽然結拜了這等好兄弟,登時精神大振,失位亡命之事亦看得 輕了,二人興致遺飛,你一懷,我一碗,豪飲不已,直看得堂官瞪目結舌。   酒酣耳熱之際,忽然瞥見窗外隱隱約約人影閃動,兼雜有細微的腳步聲,風清揚耳 為奇佳,入耳便如有十幾人提起輕功躥來躍去,似是佈置埋伏,當下冷笑一聲,渾不著 意。   解風見他停杯不飲,不明其意,問道:「二弟,正喝上興致來,怎地不喝了?」   風清揚笑道:「大哥,你那些好部屬來給我請安了。」   解風忿然道:「這群王八蛋,專會敗人興致。"擊案喝道:「誰在外面?給本座滾 進來。」   兩名瘦長漢子晃身而入,分立店站兩邊,隨即莊夢蝶手持綠玉法杖,施施然鍍了進 來,冷笑道:「解大幫主,死到臨頭,還要什麼威風,識相些乖乖就擒,念在往日情份 上,莊某會給你個公道。」   -解風心中氣苦,等著這位慧眼所識,破格拔耀,數年間由一無品弟子而成龍袋長 老的當世俊彥,膽汁幾欲嘔出,一時間竟爾說不出話來。   風清揚森然道,"尚不知是誰死到臨頭呢,莊長老,咱們的帳也該作一了斷了。」   莊夢蝶一怔,此時方知背對自己的居然是風清揚,不禁心中連珠價叫苦不迭,心下 暗自詫異,風清揚分明應在遠隔百里之外的山谷中,何以突然在此處現身,.其中原由 他自然無暇細想,只感手足無措,他既欲將解風除去,取而代之,便不好公然與華山派 為敵,否則縱然登上丐幫幫主的大位,有此強敵亦要寢食難安,姑且不論風清揚與天師 府、峨媚派的關係,單以他那出神入化的劍術,已足夠自已頭大如斗的了,先前追殺奇 寶,不過因寶典武煞誘人,不禁懷有僥倖之心,而今鬧得雞飛蛋打,灰頭土臉,已然懊 悔萬端,所幸少林方丈、武當掌教出面斡旋,得以揭過樑子,此對此刻雅不願再招惹這 位小太歲,免得節外生枝。   風清揚轉過身來,見他手持綠玉法杖,伊然幫主模樣,不由得氣往上撞,伸手便欲 拔劍,卻聽解風厲聲喝道:「莊夢蝶,是誰指使你犯上作亂,謀佔我丐幫基業?」   莊夢蝶正思謀如何打發風清揚,不期有此一間,登時神色峻然,緩緩道:「解風, 你沉溺酒色,荒蕪幫中事務,幫中上下早已怨聲如沸,你不誼思悔改,反欲屠戮有功之 人,長老會已然廢默你幫主職位,現已傳書天下,海內皆知,到此時狡言詭辯又有何益 ?兒解風怒道:「放屁,什麼勞什子長老會,還不是你那群狐狗之堂,朋比為奸,也是 我瞎了眼,居然重用你們這群匪類。姓莊的,算你狠,我解風認栽,只是我臨死也要做 個呀自鬼,你告訴我,究竟我栽在哪位高人手上,不用你們動手,我自行了斷。」   莊夢蝶聞言,面露喜色,笑道:「告訴你又有何難,只是不知閣下是否言而有信? 」   解風慘然道:「你們擺下這等陣仗,我縱然想活還活得了嗎?我不過想死得風光些 、明白些而已。」   風清揚驚道:「大哥何出此言,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解風截住話頭道:「兄弟,這是我丐幫家務事,你是外人;切莫涉足其間,我如今 廢人一個,縱然活著有何生趣,倒不如早死早投胎,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那時還與 你做好兄弟。」   風清揚急道:「大哥?」   解風不理會他,轉頭道:「莊夢蝶,你肯不肯講」莊夢蝶啼視良久,哈哈笑道:「 解兄從何時起學會做戲工,何需如此做做,告訴你何難,便是區區在下。」   解風碎道:「呸,憑你還不夠份量,也罷,我知道你也不過是個奴才,更沒膽量說 出你主子的名頭。」   莊夢蝶不倔不惱,神色自若,微笑道:「解兄,激將也是無用,還是想想有何未了 之願,念在往日你待我不薄,在下一定替你了結。」   風清揚早已忍耐不住,挺劍疾攻,喝道:「我先了結了你這反賊。」   莊夢蝶不虞他說打便打,本巳擬好的,說詞竟然無用武之地,眼見劍勢迅急,只得 退後一步,舉杖還擊。   上乘武功本講究以靜制動,後發制人,獨孤九劍的訣要卻是先發制人,不發輛已, 一發即制敵死命,是以風清揚抑先進招,佔盡先手之利,不待莊夢蝶反擊勢成,劍勢連 環,一劍徑刺莊夢蝶石臂,兩招之間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有若一式。   莊夢蝶甫出半式,冷森森的劍氣已逼得肌膚生粟,當下不及還招,托地向後躍去。   風清揚如影隨形,緊跟不捨,劍氣縱橫,招招不離莊夢蝶方寸要害之處,頃刻間連 發十幾劍,登時打得莊夢蝶左支右細,險象環生,以莊夢蝶的身手,竟然緩不過一口氣 來。   莊夢蝶心下駭然,不意風清揚武功精進如斯,先前數次交鋒,莊夢蝶忌憚手中倚天 劍之鋒利無匹,不能得手,卻也鬥了個旗鼓相當。而今風清揚手中不過是柄極普通的青 鋼劍,可劍上威力卻陡增三因成,已非昔日之境界可比。   霎時間已然退至門邊,眼見要被逼出門外,莊夢蝶心中氣苫,腦中卻絲毫不亂,此 次所帶人手雖無一不是好手,卻無強過自已的,對付風清揚這等高手,群鬥徒然自擾, 絕難奏效,腦中念如電閃,饒他智謀百端,此刻卻全然無用。   守在門邊的兩名瘦長漢子見莊夢蝶周章狼狽,均感匪夷所思,平日這位長老闖蕩江 湖,掌下罕遇敵手,端的是威風八面,銳不可當,何以今日被名後生小子打得無還於之 能。眼甩形勢危殆,不由得一出長劍、一出單刀,向前夾攻。   鳳清揚劍勢圈轉,叮噹兩聲,單刀、長劍同時落地,兩名漢子各挽手腕,眼中滿是 驚訝之色,實難相信世上競會有這等神奇的武功,片刻後方始感到無名的恐懼,頹然倒 地。   莊夢蝶趁此電光石火般的空隙,才把蓄勢已久的後半招發了出去,他身居丐幫八大 長老之首,的確是名下無虛,何況這半招棍式蓄勢已久,只是無暇展開,是以不待念動 ,手上已然施將開來。輕靈小巧的打狗棒登時演化成一道綠瑩瑩的光牆,護住週身大穴 ,僅此一棒,足可封盡天下各門各派的攻招,守得嚴密至極。。   風清場連刺數劍,均被打狗棒法的"封"字訣反彈而出,身形連變,怎耐莊夢蝶不求 有功,但求無過,不管風清揚如何攻來,只是謹封密守,風清湯喝道:「好功夫,丐幫 棒法果然天下一絕。」   解風在旁捻霞微笑,風情場佔盡上風,只消莊夢蝶被逐出門外,他再厚的面皮也只 有日後找場子,今日這場劫難便可消洱無蹤。待見到莊夢蝶連施丐棒絕技,穩如泰山之 固,心下凜然,暗歎莊夢蝶果然是不世之才,姑且不論他智謀豐贍,詭計百出,單論這 一式棒法,已然至登峰造極之境,縱然棒法創始人洪七公復生,親手施將出來,亦不過 如此,自已則暗愧不如遠矣。復思至自己堂堂二幫之主,有亂不能自平,反要借外人之 力苟全性命,不禁汗顏無地。   風清場猛攻不下,豪情益增,一柄劍暴風驟雨般疾刺不已,此時已然勢成騎虎,欲 罷不能,稍一鬆懈,則莊夢蝶反撲之力必然迅若雷霍,威不可當。   莊夢蝶心中連珠價叫苦不迭,不意一招失先,竟爾滿盤受制,雖無性命之憂,亦已 顏面大損,眼見風清揚愈戰愈勇,棒上壓力亦漸趨沉重,出招之時已略形帶澀,心中瞭 然,倘若風情場死戰到底,自己能否接住二十招已成問題,二十招外只有安於天命了。   旁觀諸大直看得目眩神搖,橋舌不下,這些人均是武林中大有字號的人物,手底下 的功夫自然非同小可,風清場每一劍出,眾人均感一震,自付這一劍倘若刺向自己,無 論如何也躲閃不開,只有乖乖送命的價兒。而莊夢蝶棒勢如環,循環不斷,一任風清場 劍勢如雨,劍氣干幻,輕輕一轉,便將其攻勢化解無遺。攻固然攻得凌厲無鑄,守亦守 得穩如泰山,一者純守,一者純攻,動靜分明,煞是好看。但這情形貳過凶險。雙方均 已將內力提至極致,拼出真火,招式上已無多少變化,幾近以內力相搏的地步,如此一 來,必至一方油盡燈枯,內力耗竭方有了局,而這一方看來非莊夢蝶莫屬。   丐幫執法長老卻看得莫名其妙,問掌棒龍頭道:「老弟,咱們此次所為何來」掌棒 龍頭不明真意,怔了半晌,方道:「是……是捉拿叛逆。」   執法長老又道:「咱們丐幫與華山派群俠有仇無仇?」   掌棒龍頭應聲道:「沒有,先前雖和風少俠有些過節,可早已揭過了。丐幫、華山 數代交好,豈會因些微小事反目成仇。"至此他才有些明自執法長老的用意。   執法長老笑道:「著哇,叛逆在此,咱們不著手擒拿,無緣無故與風少俠比什麼武 ,較什麼技啊」掌棒龍頭登時笑逐顏開,道:「小弟等愚魯,若非哥指點,幾乎誤了大 事遂揚聲道:「風少俠,你和莊長老罷手吧,若有印證武功的雅意,改日悉聽尊便,現 下敝幫有大事待辦。"一揮手,幾名好手將解風圍在當中,一侯令下,便行擒拿。   風情場雖在激戰之中,於週遭情勢卻了然無遺,登時心中叫苦,暗罵執法長老老奸 巨滑,居然使出這等狡計來,自己分身乏術,說不得只有捨棄莊夢蝶而保解風了,是戰 連攻三劍,迫得莊夢蝶左閃右躲,清嘯一聲,身子輕折,縱身翻到解風身旁,長劍圈轉 ,將幾名丐幫中人逼退開來。   莊夢蝶冷汗潛淬,身虛乏力,拄杖調息不語。執法長老環顧眾人,知道非自己出面 主持大局不可。遂分開眾人走進圈子中,笑道:「風公子,您俠義心腸,敝幫中人無不 知曉,可此事乃敝幫家務事,況且並非我等凡人私相廢默,乃是八大長老公決,此事已 傳書天下,是非曲直自有公道論,倘若處置不公,難道天下英雄好漢能任由我等行暴逆 之舉而置之不論嗎?我等兄弟又豈敢冒天下之大不題而成天下之矢的嗎?尚望風公子三 思。」   風清場細味斯言,倒也入情入理,殊難辯駁。可若任由這些人將解風帶走,又委實 不願。其實他與解風過往不多,談不上有甚筆厚情誼,不過是見他遭遇太慘,一時動了 側隱之心,遂攬事上身,抱打不平。兼之對莊夢蝶為人深惡痛絕,便不惜捨命周旋。單 以現下情形而論,自己欲全身而退不難。若想保護解風平安離開,實非容易,一時間猶 豫仿惶,著實難以裁決。   執法長老見其心意已動,心下大喜,亦不敢過份逼迫,以免弄巧成拙,一揮手,與 眾人退開幾步,仍隱隱成包圍之勢,他對解風已視為甕中之鱉,渾不在意,只消風情揚 退出,便可手到擒來。   解風自始至終沉默不語,目光呆滯,對週遭事物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似是思索一 件極為準解的謎。   風清場見他頓飯工夫內,似是衰老許多,顏面戚苦,心中一熱,決然道:「不可, 我既與解大哥義結金蘭,便當同生共死,不管他做錯了甚事,出賣朋友的事我是不做的 。」   執法長老登即惶急無著,不意風清場當真一點面子也不給,正躊躇無策之時,忽聽 門外步履雜皆,回頭看時,不禁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