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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志剛喝道:「甚麼人?」忽見一道黃影縱到杜少輝身前,冷冷的道:「我龍虎會 弟子縱是有甚麼十惡不赦的大罪,也輪不到丐幫弟子來伸手。」   獨孤求敗見那人腦袋奇大,一個鼻子更有大蒜大小,約莫四十來歲,背上負著一個 長形物事,身上黃衫沾滿了無數黃毛,也不知是何物製成。   韓靜怒道:「原來是龍虎會的惡賊。」唰的一劍刺了出去。那黃衫人左手一伸,在 劍刃上輕彈了一下,韓靜拿捏不住,長劍脫手飛出。   韓志剛心想這人武功深不可測,憑自己四人萬萬不敵,當下朗聲道:「前輩武功高 強,請留下個萬兒來,在下也好報知敝幫長老,讓他們知道到底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 竟由丐幫手裡奪了人去。」黃衫人冷哼一聲,道:「不但要奪人,還要連丐幫弟子也捉 了去。」話音甫落,也不見他身形如何晃動,「丹霞雙鳳」與韓志剛只見眼前黃影一閃 ,各人「三焦穴」已被封住。   黃衫人掠到獨孤求敗身前,說道:「你是本會弟子,見了本座,為何還不下跪?」 獨孤求敗見那人一雙大眼瞪著自己,奇道:「你是誰?」黃衫人道:「你是何人引見入 會,怎的連本會規矩都不知道?」   杜少輝雖是從未見過黃衫人,卻早已猜出黃衫人身份,忙道:「他不是本會弟子。 」黃衫人喝道:「你這臭小子,屈服於敵,還敢跟我說話。」疾步竄到杜少輝身前,呼 的一掌拍向杜少輝天靈蓋。杜少輝慘叫一聲,登時斃命。   獨孤求敗雖知杜少輝死有餘辜,但見這黃衫人出手狠辣,一掌拍得杜少輝腦漿迸裂 ,怒道:「你……你……」竟不知如何指責那黃衫人。黃衫人朗聲道:「你穿著本會弟 子服飾,冒充本會弟子,更是罪不可赦,受死吧。」雙足點地,飛撲過來。   獨孤求敗叫道:「你要打我,我便廢了你的武功。」那黃衫人縱聲笑道:「哈哈哈 ……臭小子,本座在武林中已是以一個『狂』字稱著,這小子卻比本座還狂。本座倒要 看看,你怎麼廢了我的武功。」自忖自己掌法天下無敵,呼的一掌向獨孤求敗拍去。   他出招如電,獨孤求敗哪能閃避?啪的一聲,這一掌正結結實實拍在獨孤求敗左肩 。獨孤求敗但覺一股大力湧來,胸口劇震,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心道:「不好。 」疾忙運起「北冥神功」,那黃衫人初時只道眼前這小子大言炎炎,必有過人武功,孰 料一掌擊去,這少年卻自閃避不開,暗道:「老子這一掌威猛無儔,便是恩師受這一掌 之力,也要被活活震死。」自信天下更無人能生受此掌,只道這少年定要被震成一團模 糊血肉。   不料忽然自身內力由掌間「勞宮穴」瀉出,竟是湧向對方體內。他這一掌擊在獨孤 求敗左肩,掌間「勞宮穴」正對著獨孤求敗「中府穴」,「中府穴」乃是獨孤求敗修練 「北冥神功」第一條經脈的末端一穴,「北冥真氣」之強,更在其它各路經脈之上。這 一掌內力,便盡數匯入了獨孤求敗「膻中」氣海。   黃衫人乃是絕頂高手,一覺有變,立時停催內功,若是獨孤求敗亦是武學高手,此 時自會乘機反擊,但他空有一身神功,卻不會絲毫拳腳功夫,便任由這等良機倏忽而過 。   黃衫人撤回右掌,心中駭於獨孤求敗一身「北冥神功」,不敢再拍擊他,施展開小 擒拿手,攻向獨孤求敗。獨孤求敗與神雕斗了七八年,雖不會正宗拳腳功夫,閃避之式 卻是悟到不少,疾忙向地上滾去,忽見韓靜被黃衫人震落的長劍便在身前,心中一動, 暗道:「我用樹枝跟雕兒拚鬥,使這長劍的法子,只怕也跟樹枝差不多。」右手一探, 抓起長劍劍柄,照著韓靜持劍的樣子,拇食二指扣在劍柄,翻起身來,唰的一劍便向黃 衫人刺去。   黃衫人見他閃避之式甚為靈動,抓起長劍,卻又毛手毛腳的,似是對長劍並不熟悉 ,暗道:「這少年原來空有一身邪朮,並不會武功。」微微向左一掠,讓開長劍,旋即 猱身而上,食中二指探向獨孤求敗雙目。   獨孤求敗全無臨敵經驗,眼見敵人來勢洶洶,心中大驚。那黃衫人取眼是假,奪劍 是真,只見他右肘一回,食中二指正好夾住劍脊,暗道:「你在這劍上總不能化去我的 內功。」獨孤求敗出山第一天,便與這等武學高手較量,自是不敵,虎口一震,長劍已 被敵人奪下。黃衫人二指拈劍,向前送來,波的一聲,劍柄正撞在獨孤求敗「巨闕穴」 。   黃衫人冷哼一聲,將長劍擲在地上,說道:「你這小子不知從哪裡學了化人內功的 邪朮,本座倒不能就此殺了你。」尋思這種功夫武林中從未聽聞有哪位高人會得,但這 少年若有師尊,自是厲害無比,倒不敢真的把他殺了。   獨孤求敗穴道被封,不能出手,便道:「這是我的『北冥神功』,不是邪朮。」黃 衫人沉吟道:「『北冥神功』?沒聽說過。少年人,你師尊是誰?本座今日饒你一命, 你若是見到你師父,便說龍虎會雲龍總舵主牛彈琴想會會他。」   丹霞雙鳳與韓志剛心中一驚,齊聲叫道:「你便是龍虎會雲龍總舵主?」原來龍虎 會弟子行為雖是不端,會中卻頗有幾個厲害的武學好手。武林各派不敢對龍虎會輕舉妄 動,震懾於那幾位武學好手武功,也是主要原因之一。三人聽得這黃衫人便是統率龍虎 會大半弟子的雲龍總舵主牛彈琴,不禁吃了一驚。   獨孤求敗今日方知世間有龍虎會一物,自不知牛彈琴是何等樣人,想到《弘明集· 理惑論》說:「公明儀為牛彈清角之操,伏食如故。」笑道:「你這個名字倒也有趣。 我,我沒有師父。」   牛彈琴頗為詫異,忖道:「這少年說他沒有師父,那麼這門功夫多半是從甚麼偶然 得到的武學祕笈上學來。哼,這小子得其器而不識其用,當真是暴殄天物,罪不可恕。 」便道:「那你是從何處學來?」獨孤求敗道:「這『北冥神功』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   此語倒讓牛彈琴吃了一驚,旋即想到:「這小子定是胡說八道,這等高深武學,莫 說是他,便是師父他老人家、華山派的那老爺子這般聰明多智、武學淵深的高人也創不 出來,他小小年紀,哪能創出甚麼武功。」尋思這小子若是堅不吐實,倒真有些難以應 付。沉吟半晌,問道:「你叫甚麼名字?」獨孤求敗道:「我叫獨孤求敗。」   牛彈琴愕然道:「你叫獨孤求敗?」獨孤求敗見他神情錯愕,似是極為不信,便道 :「你不信麼?」牛彈琴哈哈一笑,道:「求敗,求敗!你這小子果然比我還狂三分。 哼,你和你這三位夥伴傷了本會弟子,眼下有兩條路可走。」   韓志剛喝道:「我韓志剛乃是堂堂六尺男兒,若是甚麼不要臉的話,你還是先收起 來吧。牛總舵主,要剮要殺儘管動手。」劉潔跟著道:「我們丹霞派也沒有卑躬屈膝之 徒,韓師妹,你說說,你怕不怕死?」韓靜昂然道:「不怕。」   牛彈琴冷笑道:「殺你三人,比捻死三個臭蟲螞蟻還省事,吵甚麼吵?獨孤求敗, 要麼你是死路一條,要麼投入本會,本座收你做弟子。」前一句向韓志剛等三人所說, 後面一句話,卻是向獨孤求敗說的。   獨孤求敗道:「我十歲的時候就不怕死了,難道現在人長大了,膽子反而小了?我 絕不會投在你們邪道門下,為虎作倀。」牛彈琴豎起拇指讚道:「好樣兒。」掠上前去 ,伸手拂開韓志剛等人穴道,說道:「本座瞧在獨孤求敗的面子上,放你們幾人一條生 路,快滾吧!」   韓志剛本來自忖一死,孰料這魔頭竟然這般輕易放了自己,高聲道:「獨孤兄弟, 我去叫人來救你。」拉著韓、劉二女,匆匆朝東去了。   牛彈琴回頭打量了獨孤求敗一番,忽然嘻嘻的笑道:「你幸好是遇到了我,若是撞 上老馬,不死才是怪事。」   獨孤求敗聽得他對韓志剛三人說甚麼瞧在自己面子上,委實想不到自己一個無名小 卒有甚麼「面子」可言。又聽他提到甚麼「老馬」,奇道:「你亂七八糟的說甚麼,我 一點都不懂,牛總舵主,我是決計不肯加入貴會的,隨便你怎麼處置吧。」   牛彈琴笑道:「你想去哪裡?」獨孤求敗道:「我父母雙親葬在箕山,我要去掃墓 祭奠。」牛彈琴道:「你去箕山,我去南陽,都是一路往北,咱們便同行到南陽再行分 手吧。」   獨孤求敗見這人時怒時喜,令人難以捉摸,喜道:「你肯放了我麼?」牛彈琴道: 「我不放你。到了南陽,一待事了,我再陪你去箕山。」   獨孤求敗道:「你我素不相識,今日第一次謀面,為何要緊跟著我?」牛彈琴笑道 :「我喜歡跟著你。」右手探到獨孤求敗背心,順勢一提,已將獨孤求敗提起,大步望 北而去。   獨孤求敗面目向地,只覺身子不斷晃動,心中奇道:「這姓牛的莫非是個瘋子?啊 喲,若是他瘋勁發作,豈不是要像外公當年一樣,只怕會打死我。」轉念又想:「不對 ,決計不是。那個杜……杜少輝胡作非為,已讓他斃了,他是龍虎會的甚麼雲龍總舵主 ,韓大哥說龍虎會為惡江湖,會中卻委實有幾位武學好手,這位牛先生能做龍虎會雲龍 總舵主,又豈會是個瘋子?」想來想去,實是猜不透牛彈琴用意,忽又想到:「牛先生 怕我用『北冥神功』吸去他的內功,便不敢與我交手。實則他二指夾住劍刃之時,我只 須將長劍運力翻轉,他的兩個指頭便會被絞成數截。即使他奪去長劍,用劍柄擊來之時 ,我若用右掌拍在劍柄上,多半能把劍柄拍開。唉,獨孤求敗,你真是笨得緊了。」   他任由牛彈琴提著北行,想了一通,開口問道:「牛先生,你真的帶我去箕山?」 牛彈琴道:「我是堂堂龍虎會雲龍總舵主,豈會失信於你?」獨孤求敗搖了搖頭,道: 「龍虎會弟子無惡不作,別人我倒沒有見過,像那位杜少輝……唉,就可惡得很。你是 他們的大頭子,只怕做的壞事比他們還多。」   牛彈琴自恃武功極高,又是奉皇上之命擔任雲龍總舵主,從來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無禮,忽聽獨孤求敗直言不諱的責罵於己,說道:「你的膽子倒不小,不怕我一怒之下 將你斃了?」   獨孤求敗道:「你若是真的做了傷天害理之事,我不說天下人也是有耳皆聞,有目 共睹;你若是沒做,我說了人家也不過說我是胡說八道罷了。」   牛彈琴心想這少年說的話倒真有幾分道理,嘆道:「本會草創,確是有管束不到之 處,若然過得數十年、上百年,有了像丐幫那樣的根基,一切便順理成章,好轉過來。 」   獨孤求敗道:「好轉過來,倒也未必。牛先生,你且看這黃河每年氾濫,為害百姓 ,它的水自是長期積起來的了,但若是要將它這長期惡濤,陡然變為涓涓細流,且問是 否有此可能?」   牛彈琴道:「小孩子胡言亂語,你又懂得甚麼天下大事了。」不再理他。   獨孤求敗見他不理自己,心想:「古人云:『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 』這位牛先生諱疾忌醫,實是無可救藥。」   傍晚時來到一個荒廟,牛彈琴取出乾糧,二人吃了,便即睡下。   獨孤求敗靠在供桌上,尋思這牛先生古里古怪的,翻來覆去睡不著。過了好一會, 「膻中」氣海陡地一震,宛如平靜的海面忽然掀起了一道巨浪。獨孤求敗心道:「定是 我吸人內功,還未真正化為己有。」便開始屏息運轉「北冥真氣」,他這日第一次使用 「北冥神功」,便吸去了杜少輝全身內力,持棒大漢張立全五成功力,以及牛彈琴的一 成功力,自身又毫無內功根基,這三道內力在體內便難以合為一處,當下運轉「北冥神 功」,直到真氣運行第三個大周天時,所吸內力才真正成為他獨孤求敗的功力了。   獨孤求敗只覺精力充沛,更無半分睡意,站起身來,想到「北冥神功」果然已成, 喜不自勝。他在殿中走了兩步,忽然暗奇:「咦,我怎麼能走路了。」原來牛彈琴從未 見過「北冥神功」,又不信獨孤求敗小小年紀能創下這不世奇功來,只道是一門化去敵 人內功的邪朮,心想獨孤求敗不會半分武功,內功根基更是沒有,生怕點穴過重,將獨 孤求敗弄傷了,便只輕輕點了他的「巨闕穴」。孰料獨孤求敗「北冥真氣」早已大成, 今日又吸了三人內力,「北冥神功」運轉三個大周天,早將被封穴道衝開。   獨孤求敗於個中原委實是惶然不解,他雖自創「北冥神功」,心中卻也不知這「北 冥神功」到底厲害到了何等境地,察覺穴道已被衝開,心道:「牛先生說是陪我去箕山 ,多半只是哄哄我,我既然穴道已解,何不趕快逃走?」聽得牛彈琴正在打鼾,躡手躡 腳由大門走了出去。   牛彈琴這等武學高手,平日睡著之後,只消有些風吹草動之聲,也會立時從睡夢之 中醒來。但一來他自恃點穴功夫高明,獨孤求敗又不會絲毫武功,自是不能自解穴道; 二來白日那一掌內力被獨孤求敗吸去之後,對這門「北冥神功」大感其趣,冥思苦想, 也早已累了。何況獨孤求敗平日與神雕拚鬥,身手較之常人早已輕盈許多,牛彈琴更是 難以察覺。   獨孤求敗提心吊膽的出了廟門,朝北奔出百餘丈,但見天上星多月不明,慶幸終於 由牛彈琴手中逃了出來。又在山道上奔了里許,忽然想到:「牛先生要往北去,我若是 逕直往北,他輕功高明,自能追上我,再將我捉了回去。再說韓大哥到東邊去搬兵救我 ,他不知我已逃了出來,若是領著人來找牛先生,牛先生心狠手辣,連對自己手下之人 也是毫不留情,那,那韓大哥豈不糟糕?不行,我還是往東邊去,撞上了韓大哥,叫他 不要去找牛先生才是。」   往東行了數里,山道倏然沒了。獨孤求敗又怕回去撞上牛彈琴,一人在山中跌跌撞 撞行了半夜,東方紅日昇起,遊目四顧,才見身處荒山之中,四周儘是土坡花樹,更無 一條路徑。   獨孤求敗暗道:「糟了,我這是跑到哪裡來了?」無計可施,只是向著日出方向奔 走,料想總能找到道路。又行了數十里地,終於感到睏倦,心想:「我這般沒頭蒼蠅似 的亂撞,再走一百年也走不出這荒山,還是先睡上一覺,蓄精養銳,再一鼓作氣的走出 去。」靠在一處背陰的石壁之下,倒頭便睡。   迷糊之中,忽聽一蒼老之聲道:「韓大哥,聽說他們氣勢洶洶,卻不知那幫主是甚 麼來頭?」獨孤求敗心中一驚,翻身爬起,暗自喜道:「是韓大哥領著人找到這荒山裡 來了麼?」心念未落,忽聽一人答道:「不知道。近年來武林中新派崛起,眾多舊派日 益衰敗,不復往日雄風。來日大難,實是難以應付。」聽來這位「韓大哥」聲音甚老, 少說已有五十來歲,卻不是韓志剛。   獨孤求敗暗罵道:「獨孤求敗,你真是個大笨蛋,先前那老者叫人家『韓大哥』, 人家年紀一定比那老者大了,卻怎會是韓志剛大哥?」又聽一人道:「馬四弟、韓大哥 ,你們再猜上十年,也猜不出那對頭是何身份。」馬四弟便是最先問話那人,只聽他道 :「這信上稱我們為『四個老不死的傢伙』,此人膽敢如此無禮,真是氣死我也。哼, 我就不信憑我們四人,還有收拾不掉的武林人物。屈三哥,你素來小心謹慎,且看看他 要用甚麼陰謀鬼計。」屈三道:「自從契丹立國以來,本幫便撤出了大遼境內,但漢幫 主自知遼人野心勃勃,只待國事壯大,定要南下與我大宋為敵。是以早在數十年前,便 在契丹京師上京城立了一個祕密分舵,此事除了幫主之外,幫中弟子無一人知曉。漢幫 主深謀遠慮,直到逝世之前,見我為人謹慎,才將這個分舵交給我祕密接掌。此時對頭 勢大,我只有將漢幫主這個大祕吐了出來。」   韓大道:「漢幫主雄才大略,若非英年早逝,自能將本幫發揚光大。唉,謝幫主… …若非他是漢幫主親傳弟子,漢幫主又遺命他接任幫主之位,咱們真該把他廢了。」另 一人咳嗽數聲,道:「謝幫主執掌本幫十餘年,雖未建得甚麼大功,也沒犯過甚麼錯, 依我之見……唉,咳……咳,把他廢了,總是不大合適。」馬四道:「展二哥,你受了 重傷,不要輕易動彈。」   過了一會,韓大道:「屈三弟,漢幫主設立上京分舵,自是為了方便刺探遼國軍情 了。數十年來,遼國屢次南犯,均是無功而歸,這其中,多半有本幫上京分舵的功勞吧 ?」   屈三道:「正是,宋朝統兵將官常得到屬下報知遼國軍情,還道是宋兵探子厲害, 卻不知是本幫上京分舵故意說與他們。」頓了一頓,又道:「聽說對頭在遼國,確是頗 有勢力,若然率眾南下,自是本幫一大勁敵。他要用這法子來決勝負,我想幫主的『降 龍十八掌』與『打狗棒法』,總不會敗在他手下。」   獨孤求敗聽得這些人說了一通,辨得約有四人,心道:「這些人跑到荒山裡干甚麼 來了?」由石壁後探出頭去,只見山陽的平壩上四人盤膝而坐,均是五十餘歲的老者。 東首那老者面色冷凝,手中拿了根五尺來長的木棍,奇的是棍末繫了一根短鏈,鏈子彼 端另外連著一根尺長小棍。南首老者面如金紙,似是受了重傷,手中也無兵刃。西首老 者右手持著一個黝黑的鐵缽,面色便如那鐵缽一般黑漆漆的,眉目間憂世傷生、感慨悲 憫之情溢於其中。北首卻是個身材高大的偉岸老者,那老者手中持著根四尺來長的鐵棒 ,也不知是不是兵刃。   獨孤求敗伏在石壁後,距離四個老者僅有二十餘丈,眼見四個老者衣衫破爛,心中 一動,暗道:「這四人說甚麼本幫、本幫,難道也是韓大哥他們一夥的。四個老人家年 紀大了,若是到大街上去討飯,人家瞧著可憐,便也施捨他們錢物,卻跑到這裡來幹甚 麼?」   卻見東首老者望望天空,朗聲道:「午時已過,定是不會來了,咱們走吧。」忽聽 山下一人叫道:「誰說不來?韓長老,我堂堂『快刀門』掌門人,又是中原武林盟主, 豈能失信於丐幫四大長老?」   獨孤求敗聽得來人自報家門,心中一愕,旋即憶起「快刀門」掌門數年前當上甚麼 「中原武林盟主」,乃是害死父母的元兇首惡之一,暗想:「莫非真是哪個姓柳的?」 微微探出半邊身子,向山下望去,只見山下十來人疾奔而來,當先一人四十四、五歲, 正是當年那「快刀門」掌門柳花明。柳花明身後跟著九人,那九人衣著裝扮,卻是奇異 之至。獨孤求敗暗想:「丐幫是好人,這姓柳的是惡人,他的同伙自也不是好東西,他 約了四個老人家上山來,難道是要打架麼?」   柳花明領著九名怪客奔到平壩上,朗聲道:「韓長老,在下給你引見幾位朋友。」   東首丐幫長老見那九人面目黝黑,似是番人,冷冷的道:「柳花明,你又帶來了甚 麼狐群狗黨?」柳花明恍若未聞,兀自笑道:「這九位乃是吐蕃本教九位德傑大師,此 次初履中土,丐幫弟子遍天下,還請四位長老多多照拂。」   丐幫四大長老見那九人均是五十餘歲,但觀上山步履,便已瞧出均是武林高手,心 中一凜,暗道:「這姓柳的領這九人來,可是要與我們拚鬥一場麼?」   柳花明指著當先一人說道:「這位是九德傑之首的塞德傑。」四大長老見那人服飾 長達腳踝,三角形袖子,實是生平罕見。北首丐幫長老喝道:「不用一一引見,報上名 來便是。」   柳花明微微一笑,逐一將其餘八名德傑之名告之四大長老。那八人依次是祿、真、 特龍、杜、朱拉、念、渣、扎拉,除了排名第二的祿德傑是個女子,其餘七人均是男子 。   北首丐幫長老喃喃道:「奶奶的,番人都是有名無姓,此等無父無母的禽獸,老子 倒沒見過。」柳花明聽他罵那九名德傑,不但不怒,反而笑道:「馬長老,這九位德傑 大師素仰中原武林之中,丐幫、少林乃是泰山北斗,又知丐幫幫主有名無實,還是四大 長老神功蓋世,因此東來中土,想領教了四位神功之後,再上少林寺討教。」   西首丐幫長老聽得自始至終那吐蕃九德傑都是一言不發,暗道:「這九人不識我中 土文字,全是這姓柳的在其中挑拔,他也當真了得,卻不知從哪裡尋來了這幾個吐蕃武 學高手。」緩緩說道:「我丐幫在江湖中鋤強扶弱,懲惡揚善,一點小小聲名,倒是有 的。若論到武學之道,於本幫反是微枝末節了,天下能人萬千,我們四個老叫化又怎敢 妄稱『高手』?柳掌門,這九位德傑乃是武學宗師,若要比武論劍,不妨到嵩山少林寺 、華山一息觀去。與我們四個老叫化比武,縱是打贏了,又有甚麼榮膺之謄?」   柳花明哈哈笑道:「素聞丐幫屈長老老成持重,計謀多端,果是不假。九位德傑大 師萬里迢迢來到中土,總不能叫人家吃了閉門羹,回去笑我中土無人?比武之事,有待 九位大師自作主張,在下先替九位大師引見赫赫有名的『丐幫四大長老』。」他先用漢 話說了一番,又用吐蕃話向那九名德傑嘀咕了幾句。   獨孤求敗聽那柳花明引見,方知東首老丐叫韓風,乃是丐幫傳功長老;南首重傷那 人姓展名衛仁,便是丐幫執法長老。西、北二人卻是丐幫掌缽龍頭屈離、掌棒龍頭馬攀 龍。   獨孤求敗當年在箕山目睹這柳花明創建「中原武林盟」經過,知這人伶牙利齒,能 說會道,暗道:「這人惡毒陰險,帶了這九人來,莫不是要倚多勝少?」   馬長老喝道:「姓柳的,你鬼鬼祟祟幹甚麼?要打架只管上來,我還怕你不成?」 柳花明笑道:「在下微末之技,如何敢在馬長老眼前逞強?四位長老,常言道:『冤家 易解不宜結。』在下聽說九位德傑大師要尋四位長老研磋武學,因恐本教與丐幫由此結 怨,便一再勸阻,是以才邀四位來此,想來想去,只覺高手比武,若有微忽之差,必貽 終生之恨。九位德傑大師言道:『我們與丐幫素不相識,因你一言而放棄比武,日後回 到吐蕃,豈不讓人恥笑,說我本教怕了丐幫?』在下念著與貴幫同是武林一脈,他們雖 然遠來是客,但若要辱你丐幫,豈非與我『快刀門』也過不去?當下雖知武功不敵九位 大師,仍是硬著頭皮說道:『九位大師若是堅要與丐幫為難,便請先與柳某比試一場。 』」   韓長老冷笑道:「柳掌門倒是俠肝義膽啊。」他話中本有諷刺之意,柳花明卻猶似 不知,只道:「塞德傑搖了搖頭,道:『柳掌門與咱們是朋友,朋友之間,斷然不可傷 了和氣。我們從來不跟朋友打架。』在下心想他說的也不無道理,正自無計可施,卻聽 塞德傑道:『除非……』」   馬長老見他故意繞彎子,急道:「除非甚麼?」柳花明續道:「塞德傑之言甚為不 恭,但在下僅是轉敘,請四位前輩多多包涵。」展長老道:「有甚麼話,儘管說出來。 」柳花明點了點頭,道:「塞德傑道:『柳掌門既是「快刀門」掌門,又是「中原武林 盟」盟主,以你身份地位,說出的話,我們九位師兄弟自是不能當作耳邊風。柳盟主既 不願咱們與丐幫動手,唯有一法。我們初來乍到,在中土也沒有甚麼相識之人,唯有柳 盟主算是我們的知己好友。四大長老若想罷鬥,只須領著丐幫數十萬弟子加盟「中原武 林盟」,大夥兒瞧在柳盟主面子上,便也化敵為友,不再……』」   馬長老怒道:「放你媽的臭狗屁!」呼的一聲,飛奔而上,鐵棒向柳花明左肋擊出 。忽然右臂一緊,已被人抓住,回頭看清來人,叫道:「三哥,這人出言不遜,讓我教 訓教訓他。」屈長老搖了搖頭,說道:「馬四弟,若是獵人在地上安上了捕獸夾子,老 虎踏步上去,會怎麼樣?」馬長老恨恨的呸了一聲,退了回去。   屈長老微微一笑,說道:「柳掌門雄才偉略,武功蓋世,手創『中原武林盟』,的 是江湖中一流的人才。不過我丐幫數十萬弟子,良莠不齊,若是歸於柳掌門麾下,只怕 柳掌門難以號令,反將一個大好的『中原武林盟』弄得七零八落。敝幫幫主不在此處, 不然倒可用『打狗棒法』會會九位吐蕃大高手。誠如柳掌門所言,人家萬里而來,若叫 人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倒真是敝幫的不是了。我便用這根長哨子,會一會哪位大師。 」他料想那吐蕃九德傑出人與本幫四大長老以一對一,已方必是穩操勝券。   忽有兩三個德傑哇哇怪叫,大說番話。四大長老頗為詫異,不知那幾個德傑在說甚 麼。   柳花明湊了過去,用吐蕃話與那幾個德傑說了幾句,那幾人才寧定下來。柳花明走 到場中,道:「幾位德傑大師聽說貴幫四大長老當年為抗一個武林魔頭,曾花了數年時 光創了一門『四海龍騰』陣法,奇妙變幻,當世無雙,較之少林寺『羅漢劍陣』、崑崙 派的『混沌劍陣』不遑多讓,因此九位德傑大師在吐蕃老家演練了一套祖傳的『九九連 環大陣』,欲來中土與貴幫『四海龍騰陣』切磋共進,希四位不吝賜教。」   韓長老看了看展長老一眼,說道:「我們四個老叫化確是創下了一門陣法,雖不如 柳掌門所云那般神妙,卻也有些威力,不過前日展二弟為人所傷,這陣法怕是使不出來 了。」   柳花明嘆道:「可惜啊可惜。不過依在下看來,三位長老才智卓絕,說不準便能在 這兩個時辰之內創下甚麼『三元奇陣』、『三才奇陣』來,反正大夥兒閑著無事,這荒 山野嶺也無人前來,三位慢慢坐下來想一想,若有甚麼奇陣,便賜教於九位德傑大師吧 。」   展長老看出吐蕃九德傑與丐幫四大長老單打獨鬥,必敗無疑,柳花明才想出了這個 倚多勝少、恃強凌弱的點子,料來柳花明信口胡吹,那九德傑也不會甚麼「九九連環大 陣」,朗聲道:「九位德傑大師既是……咳咳……為破『四海龍騰陣』而來……咳咳咳 ……咱們便佈陣。」他受傷極重,一邊說話,一邊咳嗽不止。   柳花明道:「看來展長老受傷不輕,只怕是不能佈陣了,『四海龍騰陣』成了『三 海龍騰陣』,豈不是大糟特糟之事?在下忝為中原武林一分子,貴幫若是輸了,在下臉 上也不見得有光。這樣吧,展長老,在下雖然武功低微,但有人終勝無人,你便把陣法 訣竅告之在下,在下也替你們守住一角。」   四大長老哪肯答應?若是將陣法祕奧告之柳花明,只怕吐蕃九德傑破起陣來,更是 易如反掌。   屈長老尋思,若是九德傑一擁而上,佈個陣勢雖無十分勝算,卻也未必便輸,但這 「四海龍騰陣」缺了一角,便是全然無功,當真如柳花明所說,如若有個武功低微之人 守住陣口,也是聊勝於無。沉吟半晌,心念一動,忽道:「石壁後面可是丐幫弟子,若 是本幫弟子,還不趕快出來。」場中其餘十數人一聞此言,皆是一驚。   獨孤求敗聽那屈長老朝自己呼叫,更是吃驚不小,心道:「原來這屈長老早便知道 我藏在此處,我偷聽他們說話,只怕是饒不了我了。」   柳花明見石壁後果然走出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心道:「這個小叫化年紀輕輕,又 能當得甚麼大事?哼,今日我擒下你們丐幫四大長老,且看丐幫屈不屈服於我『中原武 林盟』。」   屈長老內功深湛,為人謹慎,早知石壁後藏有一人,與柳花明對話之時斜眼乜去, 只見壁後之人衣角骯臟破爛,似是本幫弟子,心想今日吉凶未卜,不便叫他出來。這時 形格勢禁,想到此人若是本幫弟子,大可當我「四海龍騰陣」一角,便出言叫他。   韓長老見獨孤求敗身無一袋,暗想這少年原來是掛名弟子,只怕不會武功。他知道 屈長老想法,便向屈長老搖了搖頭。   馬長老奔上前去,叫道:「小兄弟,你可是本幫弟子?」獨孤求敗搖頭道:「不是 。」   柳花明聽他答道「不是」,仔細瞧了他一眼,忽然笑道:「這少年原來是龍虎會的 。」獨孤求敗對他十分怨恨,瞪了他一眼,道:「我不是龍虎會的,你這個大惡人,總 有一天我要殺了你。」柳花明矍然一驚,冷冷道:「你是誰?」獨孤求敗呸了一聲,不 再理他。   展長老忽道:「小娃兒,你過來!」獨孤求敗見丐幫四大長老極為和善,知道都是 好人,奔到展長老身前,問道:「展前輩,你有甚麼事?」展長老受傷太重,仍是盤坐 於地,低聲問道:「你會不會武功?」獨孤求敗搖了搖頭。   展長老長嘆一聲,暗道:「莫非是天滅我幫?」由懷中掏出一把雪亮匕首,說道: 「你若是會武功,我便把『四海龍騰』的要訣告知於你。唉,你既是不會武功,待會你 跟他們三位長老上去,站在南方,若是那九個怪人奔上前來,你便用匕首刺他,萬萬不 能閃讓。你可有膽子麼?」   獨孤求敗接過匕首,道:「那些怪人是壞蛋,我一定幫你們。」展長老嘆道:「且 盡人事聽天命吧。」   韓長老喝道:「佈陣!」三大長老閃了開去,立時將吐蕃九德傑圍在當中。獨孤求 敗手持匕首,也守在南首。   眾番人哇哇怪叫,塞德傑雙手比劃一陣,九人分為三人一路,分別攻向丐幫三大長 老,對於獨孤求敗竟是不屑一顧。   韓長老眼見祿德傑與塞德傑均是赤手空拳朝自己攻來,那名真德傑卻是左手拿套索 ,右手握著一柄彎刀,惕然驚道:「這三人果是扎手。」長哨子使開一路「旋風掃葉棍 」,迎戰三人。屈長老、馬長老拚鬥是排名在後的六名德傑,自是略為輕松,但那九名 吐蕃德傑武功確有過人之長,拆了七八招,丐幫三老已見勢絀。   柳花明站在遠處觀鬥,眼見三老不敵,哈哈大笑,道:「丐幫武功,不過爾爾。」   拼到第十招上,丐幫三老忽的疾竄而起,互換方向,那九名德傑摸不看頭腦,一見 三個身形落定,又持兵刃攻上。   獨孤求敗守在南首,眼見丐幫三老與吐蕃九德傑拼得甚是激烈,心道:「這些怪人 數眾多,三位前輩怎麼擋得住?」便要上前相助,忽聽展長老叫道:「別動!」心下一 驚,暗道:「我怎的將展前輩的話忘了。」   吐蕃九德傑攻了半晌,眼見三老雖是不敵,卻始終不敗,反而一步步向場中靠攏, 九名德傑被圍在場中,忽聽「唉喲」「啊呀」數聲,急忙收手,卻是同夥中有人受了傷 。   原來丐幫四大長老這「四海龍騰」大陣,乃是將敵人困於陣中,縛手縛腳,便可克 敵制勝。試想敵人若是一二人,被圍場中,在四大長老諸般兵器交攻之下,不死也必被 兵器劃傷;而敵人若是人多勢眾,便算稍佔優勢,終究衝不開陣勢,當陣圈縮小之時, 拳腳施展開來,不免會誤傷同伴。四大長老習練已久,展開陣勢,彼此武功配合絲絲入 扣,敵人便難以衝出陣圈。   特龍德傑暴吼一聲,右手鐵錘朝獨孤求敗揮去。獨孤求敗忽見他攻來,大吃一驚, 匕首倏地刺出。那特龍德傑見這「四海龍騰」大陣唯有南首換了這少年,大有突破之機 ,便攻了上去,不料這少年身手如此敏捷,見那匕首後發先至,心中一急,疾忙躍後避 讓。忽然後背一陣劇痛,回頭一看,卻是師弟朱拉德傑以手中卷軸攻敵捲回,擊在了自 己背心。   柳花明忽見這「四海龍騰陣」將吐蕃九德傑圈在場中,暗自驚訝,尋思:「展衛仁 受了重傷,讓這無名少年替換,此陣威力早已大減,不料仍是這般厲害,倒真不可小覷 了丐幫四大長老。」忙用吐蕃話大聲叫道:「諸位德傑大師,快用『神龍連功大法』, 以內功跟他們硬拚。」   眾德傑本不將丐幫三大長老放在眼裡,這時己方已有兩三人受了輕傷,不禁吃驚, 一時之間,竟是無計可施。忽聽柳花明之言,均自悟道:「若是用『神龍連功大法』連 為一體,便可不受拘束,衝出此陣。」塞德傑喝令一聲,其餘八名德傑紛紛伸出左掌搭 在身前一人的左肩上,塞德傑站在祿德傑之前,雙掌一揮,便向韓長老劈去。   三大長老與獨孤求敗眼見吐蕃九德傑怪模怪樣,搭成了一條長龍似的,那塞德傑似 乎便是龍頭,心中均是不解九德傑此舉之意。韓長老忽覺塞德傑雙掌劈來,勁風又較前 時不知強大了多少倍,暗自心驚,不敢硬接,疾忙向左閃開。只聽「轟」的一聲,塵土 揚起,他剛才的立身之地已被塞德傑擊出了兩個五六尺深的大坑。   韓長老驚道:「這是甚麼邪朮?」忽見塞德傑掉轉身子,舉掌又向自己劈來,疾忙 掠向北首。如此身形一動,「四海龍騰陣」立時露出破綻,東角門戶大開,吐蕃九德傑 自可衝出陣圈。朱拉德傑用吐蕃話道:「大哥,此陣已破,咱們衝出去。」塞德傑縱聲 笑道:「哈哈哈哈,若不乘此良機生擒丐幫四大長老,怎顯我本教神功的厲害。」其餘 八名德傑料想此時丐幫三大長老早已不敵,欣然稱是。   吐蕃九德傑所列長龍翻動,塞德傑龍頭疾轉,奔向西首,雙掌朝屈長老平推而出。 屈長老左掌一招「星羅棋布」,劈出六七道掌影,呼的向塞德傑迎去。蓬的一聲巨響, 屈長老只覺一股大力撞向胸口,身子被震得激飛而起。屈長老人在半空,忙使個「細胸 巧鑽雲」,奮力朝北首掠去。   韓長老、馬長老見他身形落下,急忙上前扶住。屈長老哇的噴出一口鮮血,沉聲道 :「他們使的這功夫能把九人內功聚於一處,咱們兵分三路,同時攻打龍首龍腰龍尾, 且看他九人如何應付。」韓長老道:「屈三弟,你的傷勢不重麼?」屈長老苦笑道:「 柳花明不安好心,若是我們敗在這九名番人手下,唯死而已。」馬長老喝道:「他奶奶 的,我就不信番人能厲害到哪兒去。」三人飛撲而上,武功最強的屈長老攻打龍首塞德 傑,韓長老進攻龍腰杜德傑,馬長老攻擊龍尾扎拉德傑。   展長老眼見己方「四海龍騰陣」已為敵所破,長喟一聲,叫道:「少年人,你過來 。」   獨孤求敗自從佈陣之時,便一直守在南首,忽聽展長老叫他,忙道:「這裡不用守 了麼?」展長老低聲道:「此陣已破,還守甚麼?」獨孤求敗奔到展長老身前,只見展 長老由肩上解下一個布袋,朗聲道:「你叫甚麼名字?」   獨孤求敗見他腰間繫了九個布袋,也不知作何用途,聽他詢問,忙答道:「晚輩獨 孤求敗。」展長老喃喃的道:「獨孤求敗?獨孤求敗?好狂妄的名字。求敗,現今形格 勢緊,老夫展衛仁,忝為丐幫執法長老,特代掌缽龍頭之職,收你為丐幫一袋弟子,你 快磕頭拜過丐幫歷代祖師,入我丐幫。」   獨孤求敗搖了搖頭,說道:「展前輩,丐幫的人都是行俠仗義的英雄好漢,我是知 道的,不過,我不能加入丐幫。」展長老忖道:「我丐幫稱雄江湖百餘年,立幫不過八 九十年,便得號稱『天下第一大幫』,百年威名,長盛不衰,江湖子弟莫不以得加入本 幫為榮,這小子卻……」和顏悅色的道:「為甚麼?」獨孤求敗亢聲道:「展前輩,求 敗雖然沒甚麼了不起,但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必須自立門戶,丐幫雖大,卻非求敗之願 。」   展長老見他年紀青青,不會武功,說出這番話來卻是豪氣干雲,笑道:「很好,很 好。獨孤兄弟,若不是我受了重傷,咱們總得共飲他個三五百杯……」說到這裡,牽動 傷勢,又咳嗽起來。   獨孤求敗道:「前輩,你慢慢說。」展長老搖頭道:「不要叫我前輩。獨孤兄弟, 以後咱們便以兄弟稱呼。」將那只布袋放回肩上,低聲道:「獨孤兄弟,今日我丐幫四 大長老棋差一著,滿盤皆輸,沒料到敵人帶來了這麼多武學好手,唉,這姓柳的狼心狗 肺,咱們四人只得憑著這幾根老骨頭跟他們拼了。」   獨孤求敗道:「可惜在下不會武功,不能相助三位長老。」展長老嘆道:「不必多 說。獨孤兄弟,我拜託你一件事……」由懷中取出一根晶瑩剔透的綠竹棒來,續道:「 這是丐幫傳幫法寶打狗棒,多年來本幫謝幫主不理幫中事務,飄忽無蹤,早將這打狗棒 交給了我們四大長老。此次南陽大會,謝幫主多半要到,你拿著打狗棒去南陽,親手交 給謝幫主。」說罷又搖了搖頭,打狗棒乃是丐幫法器,向來見棒如見幫主,他前時提出 先收獨孤求敗為丐幫弟子,便是此意。   獨孤求敗也瞧不出這根打狗棒有甚麼希奇,但聽展長老說得鄭重其事,心中一凜, 道:「在下一定……」話音甫落,忽聽一人道:「拿來吧!」一隻手掌已由身後探出。   獨孤求敗心中大驚,疾忙向左一閃,呼的一棒向來人擊去。回過頭來,見得來人正 是柳花明。   柳花明心朮奸詐,於場中一草一木,眾人一舉一動無不留心。先前聽得展長老叫了 獨孤求敗過去,運起內功,凝神將二人對話聽了個一字不漏。後來見展長老取出打狗棒 ,心下暗喜:「原來丐幫傳幫之寶打狗棒在四大長老身上。」掠了過去,便欲由得獨孤 求敗手中奪走打狗棒。   展長老驀地站了起來,叫道:「獨孤兄弟,快走!」奮起餘力,呼的一拳,劈向柳 花明。柳花明冷笑道:「棒要留下,人也走不了。」唰的拔出單刀,「走馬掃城」、「 寒芒衝霄」,兩招疾攻而出。他是「快刀門」掌門,出招如電,兩招使出來渾如一招。 展長老回拳護身,心道:「這姓柳的在江湖中名聲鵲起,果非幸至。」   獨孤求敗將打狗棒插在腰間,轉頭見韓、屈、馬三大長老被吐蕃九德傑困在場中, 心中一愕,自責道:「獨孤求敗,難道你能置他人危難於不顧,棄眾而逃麼?」大聲叫 道:「展長老,我不走啦。」又朝平壩正中叫道:「韓長老、屈長老、馬長老,我來相 助你們。」   丐幫三大長老分由龍首、龍腰、龍尾攻擊吐蕃九德傑,自忖並無勝算,至多落個魚 死網破罷了。但那吐番九德傑這門「神龍連功大法」,乃是將九人內功聚合,龍首固是 威力強大,龍腰、龍尾卻也並非弱項。原來「神龍連功大法」施展開來,九人便如一人 ,內功之強勁,當世無匹,而敵人攻擊任何一處,都決計討不了好去。這便如一個人與 人比武,拳腳固是厲害,肘、膝等部,也未嘗不可克敵制勝。   不過吐蕃九德傑連成一氣,閃躍極不靈便,丐幫三大長老覷得這個機巧,便施展開 輕功與之周旋,如此一來,吐番九德傑便陷入了挨打不還手之境。拆了三十餘招,塞德 傑心念電轉,大聲喝道:「與他們比拚內功。」   丐幫三大長老不懂他說些甚麼,疾攻而上。塞德傑見屈長老雙掌劈來,更不閃讓, 也是雙掌迎上。雙方急催內功。屈長老的內功修為哪及得上吐蕃九德傑合力?過得片刻 ,已是大汗淋漓。   韓長老、馬長老見屈長老不支,疾忙捨了敵人,馬長老右掌一伸,搭在屈長老背心 「靈台穴」。韓長老也伸掌放在馬長老背心,急催內功。丐幫三老內力合為一處,由屈 長老雙掌間發出,與吐蕃九德傑以內功相拼。   獨孤求敗奔上前來,尋思:「他們在此比拚內功,我不是吸了杜少輝他們三人的內 力麼?倒可相助四位長老。」依樣畫葫蘆,伸掌搭在韓長老背心「靈台穴」,急催內力 。韓長老忽覺背後多了一人,凝神運功之際,不敢回頭,心道:「此人內功修為不高, 卻是真氣充沛,到底是何方高人?」   吐蕃九德傑九人運用「神龍連功大法」,九道內功合為一處,不下三百餘年修為, 丐幫三老與獨孤求敗怎能抵敵?過了盞茶功夫,丐幫三老與獨孤求敗均是滿頭大汗。   塞德傑大聲喝道:「各位師弟,這三個糟老頭內功修為遠遠不及咱們,各人再催內 力,將三個糟老頭斃於掌下。」吐蕃九德傑向以大師兄為首,眾師弟除了師父,便最是 聽這大師兄號令,聞得大師兄之言,齊聲喝道:「本教必勝,本教必勝。」   韓長老忽覺塞德傑兩掌間內力激增,自己兩臂一酸,難以抵擋,心中一涼,暗道: 「難道我丐幫四大長老,今日便要斃命於斯?」   展長老本已受了重傷,柳花明武功修為亦是不低,二人交手十餘招,柳花明一招「 怒斬狂龍」,單刀斜劈,左手一探,封住了展長老「天容穴」。柳花明制住敵人,料想 獨孤求敗不會武功,定然逃不了多遠,正要去追,忽聽得「唉喲」、「啊呀」、「嗯喲 」一陣驚駭叫聲,尋聲望去,只見與丐幫三大長老對敵的吐蕃九德傑東一個,西一個, 紛紛倒地。各人喘著大氣,似是虛脫無力。柳花明心中一驚,暗道:「丐幫三大長老怎 的如此了得。」   瞥見韓、屈、馬三大長老立於場中,後一人手掌抵在前一人背心,韓長老身後倒下 一人,毫不動彈,不知生死,正是展長老托捧的那個少年。柳花明正自心驚,忽聽屈長 老長嘆一聲,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們吐蕃與我大宋亦非仇怨極深。你們九位受 奸人挑拔,來與本幫為難。本幫憐你們不明是非,罪不至死,放各位一條生路。九位德 傑大師,請吧!」   吐蕃九德傑與三大長老比拚內功,正道得手之際,驀地裡九人內功奔瀉而出,難以 控制。九德傑情知有變,急忙停止運功,卻覺自己一身內功已被三大長老化去大半,九 人虛弱無力,紛紛跌倒在地。   吐蕃九德傑雖不解屈長老在說些甚麼,但瞧他神氣,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念德傑 面色慘然,說道:「本教『神龍連功大法』,乃是上代高人所創,想不到來到中原第一 次運用,便遭到如此重創,唉,中原人果真了不起。」渣德傑哼了一聲,道:「那個姓 柳的說甚麼丐幫四大長老武功低微,不堪一擊,但這三大長老便將我們擊敗了,若是四 大長老合力,我們更不知……大師兄,找這姓柳的問問。」塞德傑點了點頭,轉頭看見 柳花明,大聲道:「柳盟主,你過來。」   柳花明見這九人已功敗垂成,沮喪萬分,奔上前來,用吐蕃話道:「塞大師,這三 個老頭很是邪門,九位大師受了傷麼?」真德傑罵道:「混蛋王八羔子,我們九人內功 被人家化去了大半,你還在這裡明知故問。」   屈長老察覺馬長老抵在自己背心的手掌微微發顫,心道:「不妙,任這十人吵下去 可要露出破綻。」大聲喝道:「姓柳的狗賊,你這種卑鄙下流之徒,殺了你沒的辱沒了 我們丐幫四大長老的聲名。若還不領著這九個番人滾下山去,老子叫你求生不得,求死 不能。」   柳花明自忖並非四大長老之敵,向吐蕃九德傑道:「九位大師,有甚麼話,回去再 說。」扶起塞德傑,說道:「塞大師,在下與大師皆是忠於主公,何必疑心在下?」塞 德傑嗯了一聲,道:「吵鬧無益,大夥兒走吧。」其餘八名德傑奮力站起身來,相互攜 扶,一行十人下山去了。   丐幫三大長老瞧得柳花明等身形消失在山角,齊鬆了一口氣,撲通、撲通、撲通三 聲,三人均倒在地上。   馬長老奇道:「韓大哥、屈三哥,咱們自身內力也被人化去一大半,這是何道理? 難道那九個番人內功太高,把我們內功化於無形了不成?」   原來適才吐番九德傑急催內力,丐幫三老只覺得一股強大內勁由前一人身上傳來, 只道在這重擊之下,不死亦必遭受重創。孰料吐蕃九德傑的內力衝擊過來,倏而消逝得 無影無蹤,三大長老內功,也被捲走不少。三大長老正自詫異之際,忽見吐蕃九德傑紛 紛倒地。三大長老自身亦是渾身乏力,難以撐持,但轉念想到敵方尚有一個柳花明武功 未失,三人心念相通,強自穩定。屈長老出言嚇退了柳花明與吐蕃九德傑,三人再也支 持不住,終於力乏倒地。   屈長老沉吟道:「瞧來這九名番人內功也被化去,天下武功眾多,我雖不能一一見 識。但若是有人修練甚麼化功邪朮,絕無自傷之理。此中大有蹊蹺。」   韓長老忽然想到適才體內內力,似乎都湧到身後少年身上去了,暗道不妙,勉力扭 轉過頭,看了看獨孤求敗,只見他面色紅潤,只是暈了過去,並未斃命,說道:「是了 ,多半是這少年救了我們。」   馬長老道:「那少年不會武功,怎的救了我們?」韓長老哈哈大笑,道:「不錯, 這少年確是不會一點武功,但他卻會一門化人內功的功夫。屈三弟,你最是見多識廣, 可曾聽說過甚麼『化功大法』一類的武功?」   屈長老沉吟半晌,搖頭道:「從未聽聞,不過武林中高人眾多,便是哪位前輩高人 在近年中創出了這門蓋世絕學,初現江湖,也未可知。」   馬長老道:「我們丐幫四大長老,在武林中也不是無名小卒,若說高人,又能比我 們高出多少?」   三大長老百思不解,轉頭見展長老被封住穴道,僵在當地,心想此時若有強寇上山 ,卻是無法抵敵,急忙運功調息。   過了半個時辰,三人睜開眼來。屈長老道:「這化功之朮甚是厲害,咱們的武功暫 時是恢復不了啦,咱們快快趕回鄧州分舵,以防敵人有何陰謀鬼計。」韓、馬二人點了 點頭。   韓長老奔到獨孤求敗身前,見得獨孤求敗仍是昏迷不醒,尋思:「這少年難道被內 功震傷了?」伸手一搭獨孤求敗的後勁「大椎穴」,想運功替他打通「任督」二脈,忽 覺右手劇震,一股大力由獨孤求敗「大椎穴」傳出。韓長老武功未復,右手登時被那股 內勁震開,心中一驚,只覺這少年一身內功強勁渾厚,當世罕有其匹,暗道:「莫非我 們三人與那九名番人的內功被這少年吸去了?」   他這一猜測,算是猜對了。   獨孤求敗眼見丐幫三大長老要敗於吐蕃九德傑手下,不忍棄四人而逃,因而伸出右 掌搭在韓長老背心,右手食指「商陽穴」正對著韓長老背心「靈台穴」,便運起內力輸 入韓長老體內,助三大長老抗敵。但是吐蕃九德傑合而為一,內功之高,實已非人所能 料想,九德傑內功由塞德傑雙拳催出,丐幫三大長老與獨孤求敗又怎是敵手?   大力湧來之際,獨孤求敗所運內力被逼回體內,且連吐蕃九德傑與丐幫三大長老的 大半內功,也跟著湧了過來。獨孤求敗年幼識淺,情急意亂之下,本沒想到用「北冥神 功」吸取吐蕃九德傑內功。但那自身內功被逼回之時,「北冥真氣」立時運轉,此時丐 幫三大長老與吐蕃九德傑的功力便如奔騰不息的江水,流到一處斷崖,水往低處流,自 會激沖而下,而不會去管前方將去向何方。獨孤求敗「北冥神功」雖然已成,終究內功 修為太差,那股強大內勁湧入之時,猶似一張小口要一下子吞掉一大鍋飯,非要噎著不 可,因而渾身經脈一震,立時暈了過去。好在他的「北冥神氣」自會運轉,三周天過後 ,三大長老與吐番九德那大半內功從此便成為他獨孤求敗的了。   屈長老拿著鐵缽望了望昏迷的獨孤求敗,忽道:「韓大哥、馬四弟,你們看這少年 如何?」韓、馬兩位長老與他相處數十年,自是知他心意,一聽此言,二人互望一眼, 點了點頭。馬長老道:「我問問展二哥。」   馬長老三步並作兩步,奔到展長老身前,叫道:「二哥……」展長老穴道未解,作 聲不得,卻早已聽清屈長老之言,當下眨了眨眼,意示贊同。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獨孤求敗「啊喲」一聲,醒了過來,忽見丐幫三大長老圍在自 己身周,奇道:「三位前輩,你們怎麼了?」韓長老道:「相煩小兄弟替展二弟解開穴 道。」獨孤求敗翻起身來,只覺體內真氣激盪,振奮萬分,奔到展長老身前,問道:「 展前輩被點了甚麼穴道,怎麼解?」   韓長老道:「展二弟被封住了『天容穴』,你伸手搭在他『太乙穴』,運功輸入, 便可衝開。」獨孤求敗依言而行,運起內功,輸入展長老「天容穴」。展長老穴道一解 ,忙道:「好了。」獨孤求敗收了手掌,問道:「這麼穴道便是解開了麼?」   韓長老點頭道:「正是。」   馬長老叫道:「大哥,咱們趕快趕回鄧州分舵吧。」韓長老嗯了一聲,五人起身望 西北而行。   走了一程,屈長老奔到獨孤求敗身邊,與他並肩而行,問道:「小兄弟,聽你自報 姓名,叫獨孤求敗,是麼?」獨孤求敗點頭道:「這是我外公給我起的名字。」   屈長老道:「我們因與柳花明約會才來到此處,獨孤求敗兄弟卻是如何至此?」獨 孤求敗便把被牛彈琴抓走,自己運功衝開穴道,逃了出來,半夜三更摸不清路徑,稀裡 糊塗來到這荒山的經過說了。   屈長老笑道:「如此也算是有緣了。」頓了一頓,又道:「獨孤兄弟,先前我誤會 你是本幫弟子,虧得你與我們共布『四海龍騰陣』,又敗了吐蕃九德傑,對我等均是大 恩。你年紀青青,膽子卻是不小,怎麼敢救我們?」   獨孤求敗道:「我昨天見得一位韓大哥,他年紀青青,卻替人家主持公道,是個好 人。我聽他說他是丐幫弟子。你們四位前輩是丐幫長老,自也是好人了。那位柳花明害 死我父母雙親,最是壞蛋,我當然要幫你們。」   丐幫弟子萬千,屈長老一下子自是不知他說的「韓大哥」是指哪一位,喝了一聲彩 ,讚道:「獨孤兄弟果然是個大好男兒。你卻真的知道我丐幫是怎麼回事麼?」獨孤求 敗於江湖之事知之甚少,八年來與神雕居於荒山,更不知世事變遷,當下搖了搖頭。   屈長老道:「我丐幫創幫已有百餘年,江湖上的叫化,十有六七乃是我們丐幫弟子 。本幫前任幫主姓漢,大名叫興華。漢幫主逝世之後,幫主之位便傳給了現在的謝漏謝 幫主。」   獨孤求敗嗯了一聲,道:「這些我在大石後面聽你們說過了。」   屈長老道:「謝幫主武功雖高,卻是好酒貪杯,胸無大志,本幫這二十年中,全憑 我們四大長老一力維繫,不然……唉,真不知這江湖第一大幫,會淪落到甚麼地步。」 獨孤求敗道:「謝幫主愛喝酒,不可以勸他改掉麼?」屈長老苦笑道:「我們四大長老 不知想出了幾千條計謀來,卻又有哪一條管用了?謝幫主被迫得急了,說道:『丐幫有 四位長老料理,我這幫主還用操甚麼心?』於是遛出丐幫君山總舵,一去不返,時常聽 說他在江湖中出現,也不知是真是假。從他遛出之時算起,這二十年來,我們四大長老 再也沒誰見過他一面。」   獨孤求敗奇道:「這位謝幫主像小孩子一樣不聽話麼?」   馬長老叫道:「若真是個小孩子,我們還管他作甚?但他乃是堂堂江湖第一大幫幫 主,本幫數十萬兄弟,還要抑仗他一人。他那日奔出總舵,後來托了個四袋弟子將打狗 棒帶回君山總舵,說是煩請我們四大長老代管。哼,我丐幫自創幫之日起,見棒如見幫 主,這打狗棒乃幫主隨身信物,豈有代管之理?」   獨孤求敗嘆道:「這位謝幫主卻是有些不對了。」屈長老道:「方今天下初定,百 姓久危思安,自是無甚騷動。但北有契丹人雄起朔方,西有黨項人侵擾百姓,我武林中 人,多以俠義為本,自是不能袖手。而江湖中危機四伏,將有大變,更不知我丐幫將如 何度過?」眼望北方,緩緩說道:「先前獨孤兄弟伏在石後之時,我們便提到過一件大 事,如今便全部告訴獨孤兄弟吧。」   展長老忽道:「前面不遠處便是鄧州分舵,屈三弟長話短說,快說與獨孤兄弟聽聽 。」屈長老嗯了一聲,向獨孤求敗道:「遼人殘暴,多年來為害我大宋邊疆百姓,無惡 不作。因而本幫數十年前便率領弟子撤出了遼境,不料近兩年來,遼國境內忽然出現了 一個甚麼『北丐幫』,幫主武功不弱,據傳已是遼國武林一流好手。   「本幫號稱『丐幫』,自是天下正宗,聽得有個『北丐幫』甚麼的,雖是詫異,卻 也不去理它。但這『北丐幫』兩年來蓬勃發展,如今聲勢之大,竟然連遼國官府,都怕 它三分。那『北丐幫』幫主卻不甘稱雄北方,數月之前,竟向本幫投下戰書,聲稱甚麼 『丐幫有南北,為數百年之罕見,』『大遼大宋,俱為一天』,提出要將南北丐幫並而 為一。我丐幫便是丐幫,哪裡又有甚麼『南丐幫』之說?但他人下了戰書,本幫若不應 戰,豈非表示技不如人?「那『北丐幫』幫主在戰書中與本幫約定,於本月二十五聚會 南陽,由兩幫幫主互比武功,勝者則為丐幫幫主,敗者降為丐幫長老,從今而後,天下 南北丐幫合二為一,再無分岐。」   獨孤求敗道:「他下了戰書,便不可不理他麼?」屈長老搖頭道:「那『北丐幫』 幫主邀了河朔一帶諸多武林人物前來,本幫豈能怯而不戰,貽人笑柄?」獨孤求敗心想 丐幫數十萬弟子,確是不能失了面子。   行在前方的韓長老忽道:「『北丐幫』幫主約戰本幫幫主,謝幫主卻鴻飛冥冥,俠 蹤難尋。本幫雖然四處派出弟子尋找,也不知能否找到。獨孤兄弟,如今本幫之中,武 功以我們四大長老為最,但聽說那『北丐幫』幫主武功造詣極高,我人四人之中出人單 打獨鬥,並無十分把握。若是到了南陽大會之日,謝幫主仍不出現,本幫便只有並入『 北丐幫』,從此在江湖上抬不起頭來。」   展長老沉聲道:「但我四人見得獨孤兄弟雖無武功,一門吸人內功的功夫卻是厲害 非常。依屈三弟之見,到了南陽大會之日,便請獨孤兄弟手持打狗棒,上台與『北丐幫 』幫主比武。獨孤兄弟能吸人內功,自是有勝無敗。」   獨孤求敗聽四大長老你一言,我一語說了半天,這才明白四人用意,忙搖頭道:「 不行,你們要找我做丐幫幫主,我做不來的。」屈長老道:「此事獨孤兄弟請慢慢考慮 ,再作答覆不遲。」   這時日已偏西,前方小道旁出現一座破廟。馬長老朝廟中朗聲叫道:「賀雄聖,四 大長老來到鄧州分舵。」叫了兩聲,廟中卻無人應。   馬長老奇道:「難道分舵裡一個本幫弟子也沒有了麼?」推開廟門,走了進去,忽 然叫道:「韓大哥、展二哥、屈三哥,糟了。」韓、展、屈三人聽他話中得驚惶,急忙 衝進廟去。獨孤求敗也跟在三人身後。   奔進廟中,只見地上伏著三十餘名叫化,均是面目向地,背脊朝天,不知生死。丐 幫四大長老大驚之下,急將各人翻轉過來。韓長老在東首尋到一個中年乞丐,正是丐幫 鄧州分舵舵主賀雄聖,問道:「敵人是誰?」賀雄聖瞪著大眼,說不出話來。   馬長老瞥見三十餘名叫化都被人點了穴道,罵道:「他奶奶的,老子要是見到這些 龜孫子,非得扭下他們的脖子。」   屈長老道:「獨孤兄弟,本幫各位兄弟都是被人封住穴道,我們四個老頭子如今功 力全失,麻煩獨孤兄弟先替他們解開『啞門穴』,然後再解開其它穴道。   獨孤求敗前時替展長老解開穴道,已知方法,人身「啞門穴」在後頸,更是了如指 掌。他動作迅捷,內功深厚,奔上前去,解開一個少年乞丐「啞門穴」,那少年弟子道 :「還被封住了『神闕穴』,」獨孤求敗也替他解了。過了柱香時間,獨孤求敗已將廟 中三十作名叫化穴道盡數解開。   眾叫化穴道一解,紛紛開口罵道:「他媽的混帳王八蛋。」「下流無恥。」「老子 操他十八代祖宗。」眾叫化長居於市井,甚麼骯臟惡毒的話兒不會?當下極盡所知,將 一切臟話都罵了出來,似是極為憤恨那下手之人。   那鄧州分舵舵主賀雄聖斥道:「住口,本幫四大長老在此,豈能胡說八道?」那些 乞丐在幫中身份卑微,無由見過四大長老,見得四大長老進廟時,均是一副病怏怏、軟 綿綿的樣子,哪會想到這四個老弱不堪的老丐便是本幫幫主而下最為尊崇的四大長老? 一聽舵主之言,吃了一驚,齊刷刷伏在地上,恭聲道:「丐幫鄧州分舵眾弟子拜見四大 長老。」   展長老笑道:「咱們半斤八兩,你們也不用拜見了,起來吧。」眾叫化站起身來。   賀雄聖見四大長老情狀,料知展長老「半斤八兩」一說,是指四大長老也栽了個觔 斗,暗自驚道:「本幫四大長老武功高強,怎會栽在人家手上。」   馬長老大聲喝道:「雄聖,是那個王八羔子來丐幫鄧州分舵胡作非為?老子找它算 帳去。」   賀聖雄暗道:「瞧你們四位萎蘼不振,似是自身都難保,還算甚麼帳?」見獨孤求 敗出手解開眾人穴道,手法雖不嫻熟,內功卻似極高,更不知這少年是何人。但他在幫 中僅是個七袋弟子,自是不敢對四大長老多問,只道:「敵人僅有一人,此人是個五十 來歲的老者,他自報姓名,說是『北丐幫』幫主裴志明。」   馬長老重重哼了一聲,道:「他與本幫幫約定本月二十五在南陽大會,卻跑到這邊 來毀我丐幫分舵,當真是不把我丐幫放在眼裡了。」   屈長老道:「賀兄弟,你慢慢說來。」   賀雄聖嗯了一聲,說道:「今日午間,本舵三十八名弟子正在這裡吃午飯,忽聽門 外有人喝道:『「丐幫」幫主裴志明來此,還不出來迎接。』屬下等得到各位長老傳訊 ,早知這甚麼裴志明乃是遼國『北丐幫』幫主,大夥兒聽得他自稱『丐幫』幫主,不要 臉皮,均是大怒之極。   「那人踢開大門,走了進來。卻是個五十不到,身材魁偉的紅面人。屬下心想自己 在幫中位分雖然不高,卻不可丟了我丐幫顏面,當下喝道:『本幫謝幫主威名卓著,無 人不知,無人不曉,尊駕忒也大膽,竟了冒認本幫幫主。』那裴志明掃了廟中一眼,冷 冷道:『韓風、展衛仁那四個老不死的,還沒來到麼?』   「屬下不知四位長老將要到來,但料想這姓裴的快計不會打甚麼好主意,怒喝道: 『尊駕出口不遜,請恕敝幫無理。』呼的一拳劈了過去。那姓裴的卻不知怎的,一下子 閃到我身後,點了我的『啞門穴』、『神道穴』。又聽得『啊喲』之聲不斷,那廝展開 輕功,倏忽來去,竟將本舵三十餘名弟子都點了穴道。   「那廝得手之後,掠到我身前,冷笑道:『你要跟我比掌力麼?』反手呼的一掌, 擊在東牆上,又道:『就憑韓風那四個老不死的道行,且看能不能解開你們被封的穴道 。』說罷飄然而去。」   韓長老拄著長哨子奔到東牆之前,只見牆上一個掌印凹了進去,心中一凜,叫道: 「屈三弟,你過來。」屈長老疾掠過去,瞥見掌印,驚道:「大金剛掌。」沉吟半晌, 又道:「大金剛掌乃是少林七十二絕藝之一,難道……難道『北丐幫』幫主,竟是少林 弟子?」   韓長老眉頭緊皺,說道:「我丐幫與少林,同為中原武林之泰山北斗,若說少林派 要與本幫為難……決計不會。少林派掌門宣悟大師佛法淵深,為人方正,對門下弟子約 束極嚴……」   馬長老看了看掌印,道:「七十二絕藝,均是少林派絕不外傳的武功絕技,當年我 與少林派宣懺大師比武,他便以『大金剛掌』迎戰我的『鎖喉擒拿手』,這掌印是『大 金剛掌』所成,再無疑竇。」   屈長老忽然想起一事,嘆道:「此人功力如此深厚,只怕謝幫主的『降龍十八掌』 難以制勝……」   忽聽廟外一人叫道:「甚麼『降龍十八掌』,我看丐幫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十九便 要被並入甚麼『北丐幫』。」那人聲音清亮,猶如馬鳴。   展長老喝道:「尊駕是何方高人?」忽聽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人走了進來。此時 天色向晚,朦朧不可辨物,依稀見得那人身材甚長,穿著一身白袍。丐幫弟子點亮火把 ,才看清那人四十來歲,一張馬臉長得令人撟舌難下。   屈長老驀地省起,朗聲道:「原來是龍虎會風虎總舵主到了,久仰大名。」那人道 :「正是馬某。」原來「龍虎會」分為龍、虎、風、雲四堂,每堂各設香主,另有兩人 擔任總舵主,共掌會中大權。這二人便是雲龍總舵主與風虎總舵主,那牛彈琴仍是雲龍 總舵主,這位風虎總舵主,姓馬名吹簫。四大長老閱歷頗廣,自是一猜即中。   馬長老道:「馬總舵主,老夫也姓馬,且看咱們二馬相會,唱出一出甚麼戲來。」 馬吹簫笑道:「丐幫掌棒龍頭,自是厲害得緊,我怎敢與馬長老相比?嘿嘿,馬長老若 有本事,怎不用『鎖喉擒拿手』擒住那『北丐幫』幫主,將他的喉嚨也鎖上一下兩下。 」   馬長老怒道:「你敢情是譏笑我丐幫無能?哼,區區『牛頭馬面』,我丐幫又豈放 在眼裡了。」   「牛頭馬面」乃是龍虎會兩大總舵主的綽號,江湖中人知道二人厲害,從來不敢當 面說起。馬長老此時一語雙關,自是罵二人乃是陰曹地府閻王帳下的走狗「牛頭馬面」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