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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孤求敗尋思:「義母要去黑木崖尋謝前輩,我本也要去墨木崖的,二人結伴同行 ,最好不過。」說道:「媽媽,咱們耽擱了好幾天,要追謝前輩是追不上了,不過謝前 輩召集天下英雄在黑木崖下召開武林大會,咱們只管前去,定能見到謝前輩。」   南葉道:「是啊。媽媽到了這風燭殘年,已是行將就木之人,哪裡還有甚麼奢求? 只要能見見他,一起過上幾年日子,也就足夠了。」獨孤求敗心想:「謝前輩並非不喜 歡義母,而是為了家國民族的大業,捨棄了個人的恩愛,如今契丹人發作起來,他肩頭 上的膽子更加重了,哪能如義母之願?」他不欲將這番道理剖析出來,使得南葉難過, 便道:「媽媽,咱們走吧。」   南葉忽然想起一事,問道:「孩子,你複姓獨孤,這姓兒倒也少見,與獨孤我尊可 有甚麼淵源?」獨孤求敗道:「先母諱雪,正是他的獨生女兒。」南葉吃了一驚,道: 「甚麼?」獨孤求敗便將身世對她毫不隱瞞的說了。   南葉默然半晌,道:「可憐的孩子,想不到你外公是武功天下第一,仍保不住自己 的女兒、女婿,甚至是外孫,也與他生離。」由懷中取出一粒藥丸,又道:「孩兒,這 是你外公的靈丹妙藥『回天丸』,當日他遺贈了謝漏四粒,如今只剩下一粒了,你收著 吧。」   獨孤求敗心想這回天丸乃是救命靈丹,哪裡肯受?忙道:「這是我外公贈給謝前輩 ,謝前輩又送給您老人家的,怎地可以給我?」南葉道:「傻孩子,媽媽和他,只是一 些兒女私情,沒甚麼仇怨。這幾十年過來,媽媽也很少跟人動刀動槍了,自不會有甚麼 性命之憂。年紀大了,閻王老爺若是發牌來催,這一粒藥丸又濟得甚麼事了?倒是你仇 人眾多,前方荊棘滿途,媽媽武功不高,又不能助你,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這回天丸在 身邊,也備個一時之需。」   獨孤求敗知她所說甚是,便不再推辭,收了藥丸放在懷中。二人旅途日久,也無甚 行李,當下草草收拾了,出門而去。   往東北方向行了數里,南葉笑道:「媽媽雖然年紀大了,走起道來倒比你還快。」 獨孤求敗臉上一紅,道:「我沒有學過輕功。」南葉笑道:「媽媽沿途遇到一些江湖中 人,聽說墨木崖大會的日子還有好幾天,早早趕去了也見不到他,左右無事,咱們一邊 行走,一邊便練一練輕身的功夫。」獨孤求敗道:「謝謝……」忽然想到義母子之間, 道聲「謝謝」倒是見外了,便不再說。   當下南葉緩下步來,教他如何提氣換氣,如何運力於腰等等輕功的法門。在武朮之 中,內功是本,輕功是末,獨孤求敗內功渾厚,聽得其中要訣,立時行使起來,竟是毫 不費力。丹霞派向來只收女流弟子,輕功正是他派中所長,南葉傳與獨孤求敗的輕功「 飛雲流霞」,更是丹霞派的鎮山之寶,獨孤求敗悟性奇高,精進神速,不過數日,已將 這「飛雲流霞」練成。南葉嘆道:「你這孩子天賦奇高,是個百年不遇的武學奇才,可 惜我丹霞派也沒甚麼厲害的武學可以傳你,若是你投入少林、華山這些名門大派,將來 定可成為一代武學大宗師。」獨孤求敗道:「少林、華山這些門派也是人創出來的,幹 麼一定要投入他們門下,難道不可自成一派麼?」南葉讚道:「也說得是。」獨孤求敗 臉上一紅,心想:「這可是阿寶說的,想不到現在竟由我口裡說了出來。」   這一日過了馬防鎮,南葉道:「求敗,此去黑木崖不遠,一路上武林人物眾多,不 要太惹眼了。」獨孤求敗應了一聲,緊緊跟在她身後。   忽然身後得得數聲,卻是兩騎往北趕去。獨孤求敗連日來見的江湖人物也多了,自 是不以為異,心中只想:「那耶律萬誇大其辭,說甚麼契丹千餘武林高手南來大宋,雖 不會有這麼多武林高手,但想來契丹有所舉動,也不會就此虎頭蛇尾收場,怎地這些中 原武人北去,卻沒有契丹武士出來為難?」   南葉見那兩騎前去,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青城派的。」獨孤求敗心想:「是青 城派弟子,那麼與王叔叔是有些淵源了。」說道:「媽媽,你說這二人是青城派的?」 南葉道:「正是,前面那老頭是青城派的青面獸楊冬,後面那少年弟子,多半是他的徒 孫一輩,也不知青城派掌門蕭劍寒去了沒有。」獨孤求敗道:「謝前輩說了,青城派原 也是川西的名門大派。」南葉嘿嘿一笑,道:「甚麼名門大派,數十年前還是小有聲勢 的,不過他們與蓬萊派斗了這些年,勢力再也趕不上從前了。」   獨孤求敗道:「這些武林門派這般好鬥麼?青城派跟蓬萊派又怎麼鬥了起來?蓬萊 派又是甚麼門派?」南葉道:「還不是為了爭奪武功祕笈的事兒,不然兩派相距千里, 也斗不起來了。」獨孤求敗暗自搖了搖頭。他卻不知,十數年前青城、蓬萊兩派大戰, 他父親段思冰便牽涉其中。   二人前行數里,便見那青城派的楊冬與那青城弟子在道旁一個茶棚裡喝茶。獨孤求 敗道:「媽媽,趕了大半天道,天氣也太熱,咱們也喝一杯茶去。」二人進了茶棚,撿 張空桌坐了。   茶棚夥計迎了上來,笑道:「咱們這鬼地方,沒甚麼好茶,二位將就喝一點鐵觀音 吧。」見二人點頭,便給二人沏了茶。獨孤求敗端起茶碗便要喝了下去,忽聽南葉低聲 道:「求敗,別喝!」獨孤求敗向她望去,見她指著茶棚夥計,心道:「難道這夥計有 甚麼奇怪。」卻聽南葉又道:「這夥計腳步沉穩,是個會家子,不是尋常夥計。」獨孤 求敗心想:「多虧義母提醒,不然我可著了人家的道兒。」   卻見楊冬二人並無甚麼反應。那楊冬喝了口茶,道:「越兒,我帶你出來,你也多 見識一些東西,將來你做了青城派掌門,青城一派,便要靠你發揚光大了。」那少年應 了一聲,道:「多謝太師叔載培。」   楊冬道:「對抗契丹人,本也是一株極其要緊的大事,你師父卻不去黑木崖,你可 知其中道理麼?」那少年道:「弟子不知。」楊冬道:「一則是你師兄要在青城起事, 二則是怕蓬萊派乘著本派掌門下山,門戶空虛,大舉進襲松風觀。」那少年道:「十數 年前,蓬萊派掌門范莫領著闔派弟子來偷襲我派,弒羽而歸,他們還敢來攻打我們麼? 」楊冬道:「蓬萊派的人奸詐萬分,甚麼陰謀鬼計使不出來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那少年又道:「太師叔,咱們青城派和蓬萊派,你殺我,我殺你的,當真只是為了幾 本武功祕笈麼?幾本武功祕笈,又有甚麼大不了啦?」   楊冬重重哼了一聲,道:「胡說八道。蓬萊派跟我們仇深似海,豈可善罷甘休?我 們青城一派,被他們蓬萊派害死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此仇不報,有甚麼面目去 見青城派歷代祖師。」那少年忙道:「是,是。」心中卻想:「祖師爺創下武功來,可 不是教我們去打架鬥毆,為了幾本武功祕笈,死了那麼多人,大夥兒的冤仇愈結愈深, 卻也大可不必了。」   楊冬惱怒未休,本還想訓罵徒孫幾句,忽覺腦中一陣眩暈,暗道:「不好,茶裡有 古怪。」卻聽撲通一聲,徒孫呂越已摔倒在地。楊冬大怒,見那茶棚夥計便在壁角,一 下子撲了過去。那茶棚夥計冷笑數聲,閃身避開。楊冬再也不能立定,摔在地上,叫道 :「哪裡來的小賊。」眼前一黑,登時暈了過去。   那茶棚夥計哈哈一笑,道:「楊老頭兒,老子姓步,名叫步青雲,你這老鬼也曾見 過的,怎地認不出來了?」伸腳在楊冬腰間踹了兩腳,見得楊冬一動不動,真的是暈了 過去。   那茶棚夥計忽然轉過身來,冷冷掃了南葉與獨孤求敗二人一眼,道:「你二位怎麼 不喝茶,這茶的味兒可不錯啊!」   南葉這時才留心這茶棚夥計,見他三十來歲,不知此人是誰,暗想:「莫非這人在 這裡專下蒙汗藥來謀財害命?」咳嗽了幾聲,叫道:「求敗,媽媽年紀大了,耳朵不好 ,這位夥計說些甚麼呀?」獨孤求敗知她不願讓這茶棚夥計認作武林中人,站在身來, 拍了拍她的後背,道:「媽,人家請你喝茶呢。」南葉哦了一聲,道:「那兩位怎麼了 ,這麼個大熱天,莫不是中暑了麼?怎地一跌在地上,便不再爬起。」   步青雲聽著她絮絮叨叨,心想原來這老太婆只是個尋常鄉下人,冷冷的道:「鄉巴 佬,跟你老娘滾到一邊去,別壞了大爺的事。」這話卻是向獨孤求敗說的。   獨孤求敗沒口子答應,扶著南葉靠向西角,他內功已臻化境,返樸歸真,那步青雲 居然看不出來。   步青雲由內堂取出牛筋軟繩來,將楊呂二人牢牢縛住,這才端來一盆水潑在二人頭 頂。   楊冬激淋淋地打了個冷戰,醒了過來,罵道:「狗賊,老夫是青城派的楊大爺,你 可是瞎了狗眼麼?」步青雲摘下頭上茶棚夥計的帽子,冷笑道:「姓楊的,老子正是蓬 萊派弟子,你可瞧清楚了。」   楊冬心中一凜,暗想:「蓬萊派的怎地到這裡來開茶棚了?」   那步青雲道:「怨只怨你兩個瞎了狗眼,也不看看大爺,可像是茶棚的夥計麼?我 們蓬萊派跟你們鬥智不鬥力,你跟你這徒孫也別去黑木崖了,還是去陰曹地府吧。」   獨孤求敗低聲道:「媽媽,我認識青城派的王小波叔叔,咱們救下這兩人吧。」南 葉點了點頭,見這步青雲也不是甚麼武林中的一流好手,心想大可對付得了。   那呂越道:「姓步的,有種的便明刀明槍打一場。」步青雲跨步上前,啪啪啪啪打 了他四個耳光,惡狠狠地道:「老子便不來明刀明槍,又要怎麼樣?你們這一老一少, 真是蠢豬一對,一路上只說你們青城派怎麼怎麼厲害,我蓬萊派如何如何無能,如今我 一個人便擒住了你們兩人,嘿嘿,你倒說一說,是你們青城派厲害,還是我們蓬萊派了 得?」   呂越呸了一聲,道:「卑鄙下流,無恥之尤。」心想:「我自入師門以來,沒與蓬 萊派交過手,不知蓬萊派弟子這般不要臉,咳,怪不得本派跟蓬萊派成了死仇。」   步青雲道:「老子將這茶棚的夥計點了穴道,扔在後山,擺好了放有蒙汗藥的茶水 ,專等你兩個灰孫子來自投羅網,你們可真的來了。」   楊冬心下暗悔,尋思:「這姓步的一口捲舌頭的山東話,我怎的聽不出來了?」   步青雲道:「奶奶的,你們青城派的『英雄好漢』、狗熊耗子,是要吃『清炒肉絲 』,還是來個『煮餛飩』。」呂越道:「甚麼清炒肉絲、煮餛飩?」步青雲惡狠狠地道 :「你們青城派害死我們蓬萊派這麼多太師叔、太師伯、師叔、師伯,老子今日抓住你 們,若是一刀宰了,也太便宜了你們兩個王八蛋。老子用菜刀將你們身上的肉一刀一刀 割下來,凌遲處死,叫做『清炒肉絲』;若是要『煮餛飩』,灶房裡還燒開了一大鍋水 ,將你二人扔在裡面便完事了。」   呂越嚇了一跳,高聲道:「大丈夫可殺不可辱,是江湖漢子的,便來個爽快的。」 步青雲冷笑道:「老子便是又要殺你,又要辱你。哼,你這小王八蛋嘴皮子硬得很,多 半不肯選了,既是不肯選,老子先將你扔在鍋裡燙個半死,再一刀一刀割下肉來,教你 先煮『餛飩』,後吃『肉絲』。」   呂越叫道:「姓步的,你不是人,你是婊子養的畜牲,龜兒子,你奶奶……」步青 雲聽得他大聲怒罵,不惱反笑,道:「臭小子要罵便罵個夠,老子看你今年二十來歲, 必是青城派新收的弟子,誰教你投了青城派?哈哈,下輩子要學武,好好找找師父吧。 」   呂越罵道:「龜兒子住在蓬萊派,定是馱著蓬萊島的老烏龜所生……」步青雲臉色 一變,走到他身前,呼的一掌拍在他腦門,將他擊暈過去。   步青雲又入內堂拿出一把菜刀,對楊冬道:「楊老頭,你瞎了狗眼,認不得爺爺, 兩道菜你也選一道吧。」楊冬心想,若是自己抓住了步青雲,也會對他下歹毒手段,冷 冷的哼了一聲,並不答話。步青去將手中的菜刀晃了晃,那刀迎著日光,亮閃閃的,煞 是耀目。   南葉心道:「這姓步的便要下手了。」「唉喲」叫了一聲,驚惶地道:「求敗,人 家手裡拿著把刀子幹甚麼?可嚇死媽媽了。」獨孤求敗知道義母要騙過那步青雲,見南 葉身形搖晃,忙扶住了,道:「媽,聽說人家要做菜。」   那步青雲轉頭望去,見這對農家母子嚇得抖抖顫顫,喝道:「別多說話,不然老子 連你們一起宰了。」   南葉忙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孩子,媽媽自小連人家殺雞都不敢看,見到刀 子就頭暈,這個店家可是要殺豬來做菜麼?」獨孤求敗搖頭道:「不知道。」南葉道: 「這兒不是茶棚麼?這店家又要做甚麼菜了?」獨孤求敗道:「是做清炒肉絲和煮餛飩 。」南葉道:「要殺豬,餛飩餡兒一定是肉餡了,媽媽吃了幾十年的素,眼見便要功德 圓滿了,可是沾不得半點暈腥,咱們不吃了,叫夥計別忙活吧。」   步青雲心中暗罵:「他奶奶的,這老太婆囉囉嗦嗦的,若不是看你一把年紀,老子 將你也一刀宰了。」喝道:「臭小子,叫你老娘別亂嚼舌根。」獨孤求敗應道:「是。 」又道:「媽,人家說不炒肉絲了,要煮蛇羹。」   南葉心中暗笑道:「原來求敗這孩子也能瞎扯蛋。」   步青雲哪有功夫跟這對「農家母子」多說?刷的一刀砍在楊冬右肩,喝道:「臭小 子,老子要殺人,你看不見麼?快背著你老娘逃得遠遠的。」獨孤求敗見楊冬肩頭鮮血 流下,受傷甚重,心中「哎喲」叫了一聲,料不到這個步青雲說下手就下手,忙道:「 哎喲我的媽呀!」雙手摀住眼睛,不敢多看。   南葉叫道:「叫甚麼叫,媽媽不是在這裡麼?」獨孤求敗道:「媽,人家不煮蛇羹 ,要煮人肉羹,咱們還是快走吧。」南葉道:「地上紅紅的,是甚麼呀?」獨孤求敗道 :「是血。」南葉哦了一聲,道:「是茶碗斜了,茶水流在地上了麼?媽媽口渴得緊, 你端一碗茶給媽媽喝了,咱們趕道兒吧。」獨孤求敗嗯了一聲,緩緩走了過去,在桌上 端起一碗茶,向義母走去。   步青雲見到楊呂二人,一路跟來,將這茶棚夥計點倒扔在後山,在茶水中下了蒙汗 藥,等著楊呂二人來到,不料楊呂二人剛至,又有一對「農家母子」來了,他為了不讓 楊呂二人起疑,也給南獨二人上了混有蒙汗藥的茶水,這時見南葉要喝茶,已料定南獨 二人並非江湖中人,喝道:「楊老頭兒,你認命吧!」又是唰的一刀劈了過去。   獨孤求敗「啊喲」一聲,腳下一個踉蹌,右掌中的茶碗呼的飛了出去,啪的一聲, 撞在步青雲右腕。步青雲只覺右腕一麻,菜刀噹啷一聲,掉在地上。他心中一驚,叫道 :「搞甚麼鬼?」獨孤求敗又是「哎喲」一聲驚叫,急匆匆奔到南葉身後藏了起來,叫 道:「媽,有鬼,有鬼!」南葉嘆了口氣,道:「唉,孩子,你就是膽子小,青天白日 的,哪來甚麼鬼?一個大小伙子,有事沒事躲在媽媽身後,也不怕叫人家笑話。」獨孤 求敗指著步青雲,道:「這位大哥說有鬼,我心裡怕。」   步青雲心道:「這少年茶碗摔來,明明含著極為渾厚的內勁,不然怎能撞落我手中 的菜刀?哼,這兩人只怕有些鬼門道。」喝道:「尊駕何方高人,何必裝神弄鬼?」獨 孤求敗咦的一聲,哈哈大笑起來。步青去奇道:「你笑甚麼?」獨孤求敗並不理她,卻 朝南葉道:「媽,你說我個兒矮,討不到媳婦兒,這人卻說我是『高人』,哈哈,我是 『高人』,不是矮子了。」   步青雲尋思:「這少年難道真是個白癡不成?他的一身武功自是這老婦所傳,我問 這老婦便是。」朗聲道:「老前輩,既是江湖中人,何必藏頭露尾?這是青城派與我蓬 萊派的梁子,識相的快些走開。」   南葉道:「冤家宜解不宜結,老婆子最見不得有人動刀動槍,不小心劃傷了手臂可 怎麼辦?」步青雲知道此時已身受制,只得任由對方說了算,點了點頭,道:「好,我 不找這兩個青城派的岔子便是。前輩請留下一個萬兒來。」   獨孤求敗哈哈一笑,猱身而上,右手探出,拂開步青雲的穴道,道:「我沒有萬兒 ,媽媽給我取了個小名,叫做『阿貓』。」步青雲見他縱上前來,形如鬼魅,料知「阿 貓」云云也是假名,哼了一聲,踏步出門而去。   南葉見獨孤求敗施展開「飛雲流霞」的功夫,來去自如,心中讚道:「求敗這孩子 果然了得,這短短數日之間,竟已將『飛雲流霞』練得這般純熟。」   獨孤求敗行上前去,拍開楊冬的穴道,叫道:「老頭子,你的那個徒孫在睡大覺, 你自己把他叫醒來吧,下次再見到甚麼便宜的茶水,可別希里糊塗的喝下去了。」   楊冬肩頭被步青雲狠狠劈了一刀,兀自流血不止,左手一伸,封住右肩「肩貞」、 「曲垣」、「天宗」、「秉風」四穴,嗤的一聲,撕下一塊衣襟,將傷口裹住了。   獨孤求敗心想步青雲此去不會返回,楊冬穴道已解,自可料理後事,便道:「媽, 這裡的茶水喝不得,咱們還是快走吧。」南葉嗯了一聲,暗想:「求敗這孩子做了好事 不居功,跟他倒有相似之處。」獨孤求敗奔過去扶住南葉,二人便要出門,忽聽楊冬道 :「老夫師祖叔二人多謝恩公相救,請恩公賜示尊名。」   獨孤求敗嘻嘻一笑,道:「我叫阿貓,你沒聽見麼?」楊冬心知他不肯以將真名告 示,踏上兩步,說道:「阿貓大俠,楊冬謝過。」忽然雙膝一屈,跪了下去。獨孤求敗 大吃一驚,急忙伸手抓住他雙臂,使得他跪不下去,笑道:「楊前輩不必如此多禮。」 楊冬雙臂被獨孤求敗抓住,只覺渾身酸麻,竟使不出半分力道,心中驚異,暗道:「先 前見這少年逐走蓬萊派那姓步的,本想他武功比姓步的強不了多少,不料他內功竟是如 此了得。」說道:「恩公既不願多禮,楊冬便不謝了。」獨孤求敗搖頭道:「我媽說『 禮尚往來』、禮尚往來,若是你給我下跪,我是不也要給你下跪麼?」說著鬆開了楊冬 雙臂。   楊冬逕自走到呂越身前,大聲叫道:「越兒,越兒!」呂越只是被步青雲一掌拍暈 ,並未受甚麼重傷,醒了過來,見太師叔站在身前,脖子轉了兩下,道:「太師叔,你 沒事麼?」楊冬道:「老夫也是幾十年的老江湖了,不料竟栽在這小子手裡,唉,多虧 了這位阿……阿大俠相救。」他本想說「阿貓」大俠,卻想「阿貓」既非這少年真名, 也不必提起了。   獨孤求敗嘻嘻一笑,道:「媽,人家叫我『阿貓大俠』哩,大俠是甚麼東西?」南 葉哦了一聲,道:「傻孩子,大蝦就是河裡的大龍蝦,你也不知吃了多少回,竟然不知 道麼?」獨孤求敗道:「這可了不得,我是大龍蝦,不是早晚要給人煮來吃了麼?」   楊冬心想:「這位大俠不知是腦子不大靈光,還是大智若愚,咱們既已謝過,趕快 去黑木崖便是。」正要說話,忽聽一人叫道:「奶奶的,快走,快走,老子口渴了,喝 不到茶水,朝著你們臭賊頸子便是一刀,喝你的血。」另一人嚷道:「哈哈,老三,你 錯了,他是臭賊,身上的血也是臭不可聞,臭不可喝。」聽來說話二人年紀均已不小。   獨孤求敗聽這說話二人聲音宏亮,竟是內功極為深厚,不由吃了一驚,暗道:「這 二人內功之深,竟似不在謝幫主之下。」奔到棚壁,探頭望去,只見南邊來了六人,但 那六人來勢,委實讓他吃了一驚。   那六人之中四人乃是四十餘歲的壯年大漢,分成兩列,後一人雙臂伸出,搭在前一 人肩頭,另有兩個白鬚老者,卻騎在前一人兩肩上,把那大漢當做坐騎一般。   獨孤求敗知曉發話的必是那兩個老者,仔細打量一番,卻見二人臉如橘皮,一部白 鬚垂成兩道,宛如龍鬚一般,頭髮也已全白,少說也有七八十歲。那四個大漢垂頭喪氣 ,愁眉苦臉,顯是受制於人。   只聽左首老者道:「照啊,這臭賊子的血是臭的,我便不喝了,只給你喝。」左首 老者怒道:「放屁,為甚麼給我喝?前面不是有個茶棚麼?咱們喝茶去。」由腰間抽出 一根鞭子,狠狠朝胯下大漢抽去,罵道:「臭馬兒,還不快走。」那大漢吃了兩鞭,忙 道:「是、是。」提勁朝前疾奔。雙臂搭在他肩頭的大漢輕功遠不及他,追了兩步,再 也趕不上,便鬆脫了搭在他肩頭的手腕。那白鬚老者回過頭去。呼的就是一鞭,罵道: 「臭馬兒,世上哪有兩隻腳的馬兒?你這兩條後腿要趕不上,老子一刀宰了你。」那大 漢額頭上多了一條血痕,苦著臉道:「老爺子,武帥輕功太高,小的跟不上。」   獨孤求敗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兩個老頭子將四個壯漢當著馬騎,這可好玩得緊 。」   只見另一老者被拋在後面,大聲叫道:「老四,咱們哥倆有福同享,有難你當,要 去喝茶也得等等我啊。」朝前那老者道:「你的馬兒不快,多抽他幾鞭子,也就追得上 我了。」忽然想起一事,又道:「甚麼『有福同享,有難你當』?」後面那老者道:「 哥哥年紀比你大,若是有難同當,豈不是要先死了麼?有難你當,咱們都好好活下來, 找到五弟,學成『返老還童神功』,再來『有難同當』。」   獨孤求敗心中暗奇,想到:「這兩位前輩為老不尊,行事胡鬧,已是一對希罕的活 寶了,他們還有個『五弟』,更不知是怎生一番模樣。」轉過頭去,見楊冬師祖孫二人 還沒走,便叫道:「媽媽,你快來看,有好玩的馬兒哩。」南葉嘿嘿一笑,道:「天下 的馬兒還不都是四條腿兒一條尾巴,又有甚麼好玩了?小孩子家,少見多怪。」   那六人相距茶棚本只有百來丈,四個當作「坐騎」的大漢輕功不弱,雖是負了兩名 「乘客」,仍是奔近迅速,轉眼間已來到茶棚之前。   一個老者翻身下「馬」,叫道:「夥計,快送茶水來。」叫了兩聲,早已奔進茶棚 ,忽見桌上有兩碗茶水,捧起一碗便喝。那兩碗茶水是步青雲摻了蒙汗藥,用來迷倒南 獨二人的。獨孤求敗叫道:「不要喝,茶裡有小蟲兒。」但那老者動作迅捷,下「馬」 、入棚、端碗、喝茶,一氣呵成,待得獨孤求敗說完,一碗茶水早喝了大半,聞言大吃 了一驚,啪的一聲,將茶碗摔在地上,問道:「甚麼?」   呂越站起身來,說道:「剛才有個蓬萊派的臭賊,在茶水裡弄了手腳。」那老者罵 道:「這些臭賊害我們,真該把他捉了當馬騎。」忽覺腦袋發暈,大聲叫道:「啊喲, 老三,我中毒了。」另一老者竄身入棚,道:「中了甚麼毒?」那老者搖了搖頭,急忙 盤坐於地,一面運功驅「毒」,一面大叫:「老三,我中了人家的劇毒,怕是好不了啦 ,你要替我報仇,將蓬萊派的臭賊殺得一乾二淨,三干四淨,干乾淨淨,淨淨干干。」 另一老者雙目垂淚,道:「老四,你安心的去吧,你死之後,我將蓬萊派殺得雞犬升天 。」   那老四道:「甚麼『雞犬升天』,是『雞犬不留』。」那老三道:「殺得雞犬不留 就是殺死了,死了就是升天了,殺得雞犬升天,又有甚麼不對了?老四,你還有甚麼遺 願,一併說出來,三哥替你完成了吧。」   獨孤求敗等四人知道那老四飲下茶水中的藥物乃是蒙汗藥,並非劇毒之物,眼見二 人如此做作,心頭忍不住好笑。那呂越年紀甚輕,按捺不住,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老三聽得有人發笑,抬起頭來,喝道:「臭小子,你笑甚麼?我兄弟死了,你心頭 樂麼?兄弟如手足,手足斷,不可續,你知不知道?」呂越道:「前輩說得對,不過這 位前輩中的是蒙汗藥,一時三刻倒是死不了的。」   老三尚未答話,老四搶著道:「他奶奶的,蒙汗藥蒙不住我,你幹麼不早說?」呼 的站了起來,揚手朝呂越打去。呂越見他這招功夫平平無奇,心道:「你這兩個糟老頭 子,我好心告訴你們,反來打我。」右手化抓探出,抓向老四手腕。老四咦了一聲,道 :「原來是青城派的。」   呂越見他不閃不避,只道是給自己嚇得糊塗了,心道:「念在你一把年紀,我也不 來難為你,摔你一跤便是了。」忽然肩頭一緊,早已被人抓住。那人腕力奇大,將他身 形拉著退了數步。呂越回過頭時,見抓住自己的乃是太師叔,奇道:「太師叔,你幹甚 麼?」楊冬年愈六旬,見多識廣,說道:「傻孩子,這兩位老前輩乃是武林高人,你伸 手去抓他,這一隻手腕還想不想要?」呂越心中大不服氣,暗想:「這兩個老頭又是甚 麼高人了?太師叔今日在蓬萊派手下吃虧,弄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老三朝那四個當作「坐騎」的大漢道:「他奶奶的,三爺爺、四爺爺口渴了,你們 還不到後面燒茶水,等爺爺用鞭子來抽麼?」那四個大漢嚇得戰戰兢兢,齊聲應了,到 棚後燒水去了。   南葉聽得那四個大漢邊走邊小聲嘀咕,說的竟是契丹話,心中一凜,暗想:「這四 人分明是契丹武士,怎地讓這兩個老頭捉來當坐騎了。」饒是她行走江湖數十年,也瞧 不出二老來歷。正尋思間,忽聽楊冬道:「在下青城楊冬,請教二位老前輩尊姓大名。 」   老三道:「甚麼羊冬馬夏,我們『老氏三雄』名震江湖,你卻不知道麼?」楊冬尋 思:「『老氏三雄』是甚麼門派,怎地從未聽人說起?」   呂越哈哈一笑,道:「明明是兩位老前輩,哪裡又是甚麼『三雄』了?」老四嚷道 :「臭小子不知道,我便告訴你,我們本來有個五弟,跑來跑去迷路了,也不回家去, 我們便是來尋他的。」呂越道:「三位前輩真是情深義重。」老四心想:「咱們兄弟之 間,固然是情深義重,不過咱們尋找五弟,還為了讓他傳咱們『返老還童神功』,這話 可不能跟你說。」忽覺胯下急脹,「啊喲」叫了一聲,老三道:「你叫甚麼?」老四道 :「剛才喝了這碗蒙汗藥茶,運功排泄,現下要尿出來了。」   老三道:「尿出來便尿出來,叫甚麼叫?」忽然「啊哈」一聲,喜道:「有了,有 了,有趣,有趣。」老四叫道:「有了一泡尿,有甚麼趣頭?」   老三指著呂越,道:「這茶水裡有蒙汗藥,這臭小子是知道的,但他早時不告訴你 ,待得你將茶水喝下了肚,這才相告,委實可惡之極,是不是?」   呂越道:「蒙汗藥不是我放的,跟我有甚麼干係?」   老三道:「知情不報,罪加一等。我說啊,老四,你這一泡尿,便尿到茶碗裡,教 這小子嘗一嘗味道如何?」此言語一出,眾人大驚失色,獨有老四拍掌笑道:「妙極, 妙極,老三一輩子盡出餿主意,這次才算是說對了。」   呂越道:「前輩說笑了,在下,在下怎能喝下前輩的……的尿?」老四嘿嘿一笑, 抓起桌上一個茶碗,放在雙掌之間,用力搓動,那茶碗喀喇喇一聲碎裂,慢慢地,碎片 愈來愈細,漸漸成了粉末。老四一揚手,瓷粉掉落在地,說道:「臭小子,不喝也成, 不喝我便把你的腦袋當作這茶碗搓上一兩下,三四下,且看看你的腦袋有沒有茶碗這麼 結實。」   呂越見他顯示這一手功夫,這才相信太師叔所說,暗想:「惹惱了這兩個老頭,可 真不大好辦?」他當然不肯去飲人便溺,尋思半晌,竟無一個主意,不由嚇得臉都白了 。   楊冬心想,這二老若是真要為難徒孫,當真是無法可想,忙道:「兩位老前輩大人 有大量,不會跟後生晚輩斤斤計較,越兒,兩位前輩不過是嚇一嚇你罷了,還不趕快磕 頭。」   老三叫道:「不行,不行,不喝了老四的尿,你們兩人便不許走。」   獨孤求敗心想:「剛替楊前輩他們打發了蓬萊派那姓步的,又來了這兩個老頭要為 難他們,我好人做到底,索性讓他們快走。」走上前去,伸手拍了拍呂越肩頭,嚷道: 「喂,你們不是要去甚麼黑木崖、白木崖麼?這兩位老爺子口渴了要喝茶,你們趕快到 甚麼黑木崖、白木崖拾些黑木頭、白木頭回來,給二位老爺子燒茶喝。」   楊冬前時見識過獨孤求敗武功,知他武功絕不在二老之下,何況這位「阿貓大俠」 身旁還有一個「母親」?心想,我青城派雖稱武林大派,今日被人家玩弄於股掌之間, 卻虧得這少年兩番相救,當真慚愧之至。說道:「越兒,咱們走!」只怕另有變故,抓 起徒孫的手腕,大步朝棚外行去。   老四叫道:「不准走!」身影一晃,便向楊、呂二人追去,忽然眼前一晃,竟有一 人擋在前方。老四罵道:「哪裡來的小賊,敢擋爺爺的道兒?」伸手便向那人推去。那 人大聲叫道:「唉喲,媽,快來救命,這位老爺子要摔倒了。」   老四見他不閃不避,罵道:「摔你奶奶個頭。」一掌拍實,正中敵人胸口「膻中穴 」。老四正自得意,忽覺掌力消逝得無影無蹤,大吃一驚,急忙收回手掌,立足不定, 一個踉蹌,便向後摔倒。那人笑嘻嘻的搶了上來,伸手扶住老四,說道:「老人家年紀 大了,走路小心些吧!」   這人便是獨孤求敗,老四卻不認得。老四得他扶住,聽得得得聲響,只見楊呂二人 已縱馬北去,不禁又羞又怒,叫道:「臭小子,咱們好好拼上三五千招。」用力掙脫獨 孤求敗的手,揮掌便要擊出。   獨孤求敗運起「北冥神功」,化去了老四一掌之力,眼見他惱羞成怒,笑道:「我 不會武功,一招也比不了。」   老三在旁側見得兄弟一掌拍在人家「膻中穴」,卻似是吃了大虧,不明其中究竟, 叫道:「你也忒不中用了,這麼一個小小蟊賊,還要三哥來助你。」老四呸了一聲,道 :「放屁放屁,我是瞧在他年紀青青,武功低……這個武功……故意讓他個三招兩式。 」忽向南葉道:「喂,小姑娘,這臭小子是你的兒子麼?你叫他給我磕三個響頭,我便 饒了他。」   南葉已然年屆六旬,聽這老翁竟叫自己「小姑娘」,心中只覺好笑,轉念想到:「 這二位少說也有八十來歲,確是我的前輩,這一聲『小姑娘』倒也叫得。這二人武功極 高,求敗與他二人為敵,只怕要吃虧。」便道:「阿貓,這兩位老前輩要你磕頭,你願 不願磕?」   獨孤求敗心想,這二人既是前輩,生受自己三個響頭,也沒甚麼大不了,當下畢恭 畢敬地道:「阿貓給兩位公公磕三個響頭,兩位公公給阿貓兩文壓歲錢。」雙袖一拂, 便要跪倒。老三打量了他一眼,忽然叫道:「且住!」   獨孤求敗心中一凜,暗道:「這兩位老前輩又要想甚麼花招出來了?」笑道:「媽 ,兩位公公沒錢打賞,不要阿貓磕頭了。」南葉道:「小孩子家,就是貪著賞錢,一天 也不知要花去媽媽多少銀子,也不知儉省一些。常言道『勤儉持家福澤長』,不要老記 著討錢才是。」   獨孤求敗見二老四道目光望著自己,好似盯著一隻長著翅膀的鳥兒,生怕那鳥兒一 忽兒便飛走了,不禁奇道:「兩位公公怎麼了?」話音未落,那老四忽然竄上前去,張 臂抱住獨孤求敗。獨孤求敗一驚,心道:「難道這位老前輩還要與我比武麼?」正要運 起「北冥神功」,忽聽老四大聲哭道:「哇呀,我的好五弟,四哥找得你好苦啊!天可 憐見,咱們兄弟倆終於又見面了,嗚嗚,好兄弟,親親兄弟……」   老三也奔了上來,嚷道:「胡說八道,你找得他好苦,我就沒找他麼?咱們十數年 來東奔西走,南奔北走,奔奔走走,這才找到五弟。老四你讓開,讓我抱一抱五弟。」 一把推開老四,張臂抱住獨孤求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他哇哇哭了幾聲,實在想不出 甚麼好說的,便道:「我的好兄弟,三哥找得你好苦啊!天可憐見,咱們兄弟倆終於又 見面了,嗚嗚,好兄弟,親親兄弟……」他依葫蘆畫瓢,將老四的言語重說了一遍,除 了將「四哥」變成「三哥」而外,竟是一字不動。   獨孤求敗心中好生奇怪,他前時聽二老自稱「老氏三雄」,似乎二人之處,尚有一 個「老五」,心下揣測這二老已是這般古怪,那個「老五」更不知是何等樣人,不料眨 眼之間,自己竟變成了與「大名鼎鼎」的「老氏雙雄」相提並論、旗鼓相當的「老五」 ,實是匪夷所思,難以置信。   南葉見「老氏雙雄」忽怒忽喜,卻不是假裝,又見義子神情愕然,暗想:「求敗顯 然不是『二老』的兄弟了,這二老卻恁地糊塗,連親生兄弟也要認錯了。」   原來這二老並非他人,正是點蒼派的耆宿「老氏雙雄」。當年段思冰被困馬龍峰, 詐稱二老之弟,二老聽他說得「有條有理」,深信不疑。後來段思冰言稱要傳二老「返 老還童神功」,二老更是大喜過望,深感這位「老五」情深義重,斯時若是有誰吃了熊 心豹子膽,敢在二老之前說道段思冰並非他們的「親生兄弟」,不被扭斷了脖子才怪。   後來段素順率領四大家臣、天龍諸僧上點蒼山對付耶律隆緒一干人眾,恰值老氏雙 雄、段、獨孤四人已與耶律隆緒等人交上手。二老昏昏噩噩,不明白段素順與段思冰的 關係,眼見段素順手中擒住那耶律隆緒等人後,便要強行帶走段思冰,與段素順隨行的 天龍二高僧元真、元業只道二老欲不利於段思冰,雙雙出手搶人,二老輕敵大意,吃了 大虧,只得捨了段思冰,回到馬龍峰。   二老又在峰上住了年餘,每每想起「返老還童神功」,均是心癢難搔,終於忍耐不 住,下了點蒼山,要找到「五弟」,再學那「返老還童神功」。天大地大、人海茫茫, 二老又哪裡尋去?二老在大理尋了數年,其時段氏夫婦已到箕山隱居,他二人自是查不 到一絲線索。好在二老大有「鍥而不捨,金石可鏤」之精神,誠信「皇天不負苦心人」 之意,在大理久尋不至,不知哪一天腦筋突然開了竅,竟想到要來中原尋覓。二人「尋 尋覓覓,冷冷清清」,眼見那尋到「老五」的指望一天比一天少了,直落得「淒淒慘慘 慼慼」;他「兄弟情深」,找不到兄弟倒在其次,奈何那「返老還童神功」天下只有「 五弟」會使,若是找不到人,學不到功夫,豈非遺憾終身之事?當真是「這次第,怎一 個愁字了得?」兄弟倆本已灰心喪氣,不意今日見到了獨孤求敗。獨孤求敗乃是段思冰 之子,父子形容,自是酷似,可嘆點蒼派這兩位「見識超卓」的前輩「高人」,竟連此 中關節都想不通,只道是見到了「五弟」。   獨孤求敗見二老並無惡意,任由老三擁抱著痛哭了一會,才道:「媽,你瞧,這兩 位公公當真好玩,阿貓小時候才哭鼻子,他們頭髮、鬍子全白了,竟也哭鼻子呢。」南 葉嗯了聲,並不答話,心想:「這兩個老翁分明是武林前輩,求敗怎會是他們的『五弟 』了?況且求敗從前並不認識他們,這其中到底有何陰謀鬼計?」任是她幾十年的老江 湖,瞧來瞧去,也瞧不出這兩個前輩「高人」到底有甚麼「陰謀鬼計」。   老三哭了半晌,鬆開獨孤求敗,伸袖拭了拭眼角,說道:「老五啊,你可是愈來愈 年輕了。」獨孤求敗見他眼角通紅,剛才一番慟哭果非做作,哈哈一笑,道:「錯了, 錯了,我叫『阿貓』,不叫『老五』。」心想:「外公替我取了『獨孤求敗』這個名字 ,可也太惹眼了,旁人聽見,只當我是個狂妄自大、我慢貢高之輩,我不過是個小人物 罷了,以後便自稱叫『阿貓』罷。阿貓、阿狗,倒也尋常得緊。」   老四叫道:「甚麼?老五,你這臭小子不相認三哥、四哥,故意改了個名兒麼?哼 ,你姓老,單名一個『五』字,知道了麼?」   獨孤求敗見他有些生氣了,心想:「阿貓、阿狗都叫得,老五、老六又何妨?」便 道:「是,是,前輩,我叫『老五』。」他隨口應承,可不知那「老五」之名,另有一 番值得考究的來歷。   老三道:「甚麼前輩晚輩,咱們兄弟之間,向來便是直呼大名,咱們是親生兄弟, 又是甚麼『前輩』了。」獨孤求敗愈聽愈是迷糊,心道:「我爹爹媽媽尚比你們小了四 五十歲,你們又怎是我的親生兄弟了?嘿嘿,憑空多出兩個武功高強的『三哥』、『四 哥』,倒也好玩。」試探著叫了一聲:「老三。」老三應了一聲,道:「這就對了。」   老四道:「老五,你這『返老……』」話未說完,忽見老三瞪了自己一眼,心中一 急,想到:「唉喲,這小姑娘在這裡,怎能將這等天大的機密說了出來?」   獨孤求敗見二老已沒了與自己為難之意,便道:「老三,老四,咱們就此別過,那 個……山窮水盡,後會有期。」他早時聽謝漏教給他的規矩,江湖中人道別之時,必要 說聲「山高水長,後會有期」,這時初次說出,不大習慣,便說成了「山窮水盡,後會 有期」。   老四驚叫道:「不行,不行,我和老三尋了你這十數年,哪能再讓你走了?啊哈, 是這個小姑娘要你走麼?她要去哪兒自個去好了,幹麼要牽上我們的好五弟?她是你新 收的女弟子麼?咦,以前陪你睡覺那個女弟子到哪裡去了,被你逐出門牆了麼?」   獨孤求敗臉上一紅,道:「老四,不得胡說八道,她不是小姑娘,是我媽媽。」老 四奇道:「媽媽?」搔了搔頭,又道:「咱們是親生兄弟,她是你的媽媽,也就是我的 媽媽了。不過,我記得媽媽不是這個樣子的,老三,你記不記得?」老三搖頭道:「不 是,決計不是,老五騙我們。」   南葉心想:「原來這兩個老者本就是瘋瘋癲癲的,認錯了親生兄弟,倒也是情有可 原了。」她被老二叫了幾聲「小姑娘」,心中委實生氣,便道:「阿貓,這兩位是你的 兄長麼?那也是媽媽的乖兒子了,怎地還不過來叫媽。」   老三氣得暴跳如雷,大聲罵道:「小丫頭,臭丫頭,老子才是你的爺爺、老祖宗。 」獨孤求敗喝道:「老三,她是我的義母,也是你們的義母了。」老三連「呸」了兩聲 ,道:「這個小姑娘怎能作我們的義母?」獨孤求敗道:「我……我義母不是小姑娘。 」   老四忽道:「是了,三哥,這小姑娘定是學了『返老還童神功』,所以看起來特別 年輕。」獨孤求敗聽得二老纏夾不清的說了一通,已知二老尋找「五弟」,便是為學一 門叫作「返老還童神功」的功夫,心念一動,道:「是啊,我的『返老還童神功』,便 是義母所傳。」老四大喜,奔到南葉身前,通通通磕了三個響頭,笑道:「小姑……老 姑……(他想了一會,覺得叫「小姑娘」吧,這位「義母」年紀比他「大」了許多,叫 「老姑娘」吧,天下又沒有這種稱呼。)姑姑,您老人家好啊,我老四向來最聽您老人 家的話了,那個『返老還童神功』,趕緊兒傳了我吧。」   南葉心道:「『還老還童神功』?天下哪有這門功夫?」一時不及細想,便道:「 乖孩子,快起來。」老四叫了一聲「姑姑」,見「五弟」這義母居然應了,忙道:「謝 謝姑姑。」這才站了起來。他見老三兀自站在一旁,不上前拜偈「姑姑」,生恐「姑姑 」一怒之下,又不傳「返老還童神功」了,便道:「老三,快來見過姑姑。」   老三心中遲疑,說道:「老五,你當年說過,這『返老還童神功』是你去天竺學來 的,能夠鬚髮不白,青春永駐,要趕去點蒼山傳授給我和老四,這個……」打量了南葉 一眼,也想不出甚麼合適的稱呼,又道:「這個姑姑又怎麼傳你了?」   獨孤求敗心道:「原來是當年二老受人愚弄,這二人不通世務,把人家當成了親生 兄弟,咦,奇怪,難道愚弄二老之人,竟與我長得相似麼?」眼珠一轉,道:「老三, 你可知我義母的師父是何人麼?」老三搖頭道:「不知道。」獨孤求敗哼了一聲,道: 「諒你也不知道。我義母的師父,叫作般若波羅密多大師,乃是天竺有名的高僧。這位 般若波羅密多大師最精通的一門功夫,便是這『返老還童神功』,你二人見多識廣,這 位大師的名頭,總是聽過的吧?」   老三沉吟道:「般若波羅密多大師?」老四心想,這位「神僧」既是「名震天下」 ,自己說是不知,豈非「見不多,識不廣」,連聲道:「啊,老三,你的記性真是愈來 愈差了,當年師父便向我們說過,天竺的般若波羅密多大師,乃是當世第一……那個高 僧。」老三一拍腦袋,道:「對對對,不過這個般若多多甚麼大師一心修練佛法,寸步 不出天竺,因而中原之地,除了咱們『老氏三雄』這等見多認廣的武林前輩,誰也不知 他的名頭。」老四道:「甚麼般若多多甚麼大師,是叫作般若密羅多大師。」   獨孤求敗見二老說得煞有介事,心中暗覺好笑。他哪知道甚麼天竺大德高僧的名頭 ?不過為了豎二老之信,信口開河,想起幼時讀過一本「般若波羅密多心經」,便杜撰 了一個「般若波羅密多大師」。當下又道:「這位般若波羅密多大師聽說中原武林有個 少甚麼派,武功號稱甚麼絕藝……」   老四道:「甚麼絕藝?是了,定是說中原有個少林派,武功號稱七十二絕藝。」   獨孤求敗豎起大拇指,讚道:「老四當真是學如淵海,深不可測。」老四道:「那 是當然。」獨孤求敗心下暗笑:「謝前輩告訴我少林派有『七十二絕藝』,今日倒用來 信口胡吹了。」說道:「般若波羅密大師心想:這少林派武功是從天竺傳過去的,如今 說起『七十二絕藝』云云,反而蓋過了我天竺武學的名頭,當真是豈有此理。因而不遠 萬里,來到中國,要用『返老還童神功』,與少林寺的和尚較量較量。」   老三心中大叫:「糟糕。我先前說這般甚麼密多大師寸步不離天竺,這可戳穿了牛 皮了。」斜眼向「五弟」瞧去,見他笑吟吟的,全無戳穿自己之意,這才放心。   獨孤求敗道:「般若波羅密多大師到了嵩山少林寺,大聲吆喝:『少林寺的大和尚 、小和尚、不大不小的中和尚,都給我滾出來。』話音未落,少林寺前門、後門,稀裡 嘩啦,呼裡呼嚕,湧出來一大幫大和尚、小和尚,不大不小的中和尚,沒有一千,也有 八百,登時將般若波羅密多大師圍在中央。」   老三道:「少林寺的和尚可不輕易跟人打架,怎地會一擁而上了?」   獨孤求敗聽他言下頗為不信,心念一動,道:「老三說得不錯。那些大和尚、小和 尚、不大不小的中和尚將般若波羅密多大師圍住之後,住持方丈問道:『阿彌陀佛,請 教聖僧從何而來,到我少林,有何貴幹?若是禮敬佛祖,請裡邊請。』般若波羅密大師 道:『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大和尚,聽說貴寺有七十二絕藝,號稱中 原武學第一,老衲想領教領教。』那住持方丈心想:『原來是來打架的。』便道:『我 少林寺的和尚,可不輕易跟人打架。』說完便號令眾和尚,一古腦兒回寺去了。」   老四嘆道:「可惜,可惜,一場比武盛事,竟然不了了之。」   獨孤求敗道:「誰說不了了之?般若波羅密多大師心想,我萬里迢迢,騎著『小白 龍』趕到中原來,你們不打可不成,你們少林寺既是輕易不跟人打鬥,我便想個法子。 」   老三問道:「甚麼法子?」   獨孤求敗道:「般若波羅多大師乘著天黑,偷偷跑進大雄寶殿,呼的一掌,將阿彌 陀佛的寶像打碎了。這一下,少林寺當然不肯善罷甘休,只聽大鐘鏜鏜鏜響了數十下, 眾和尚持著火把,又將般若波羅密多大師圍住了。」   老四道:「哈哈,這個般若波羅密多大師的膽子也不少,竟敢毀佛滅法。」獨孤求 敗道:「怎麼不敢?古時有個週五弟,還不是毀佛滅法麼?」老四道:「那周五弟,可 是武林高手麼?不知與少林寺的和尚鬥過沒有。」   其實獨孤求敗所說的週五弟乃是北周武帝宇文邕。其時有還俗沙門衛元嵩上書武帝 ,認為治理國家並不在於佛教,堯舜時沒有佛教,國家十分安定。武弟表示贊同,於是 多次召集沙門、道士及百官,辯論儒、佛、道三教的先後優劣。建德三年,周武帝下敕 同時禁斷佛、道兩教,令沙門、道士還俗,又設立「通道觀」,佛、道兩教各若干人著 衣冠為「學士」。獨孤求敗料知二老也不知史事,故意拾來與二老胡扯。   老三道:「那般若波羅密多大師與少林眾僧比武,卻是誰贏了?」   獨孤求敗道:「當然是般若波羅密多大師贏了。般若波羅密多大師被圍住之後,少 林寺住持方丈道:『聖僧到底意欲何為?』般若波羅密多大師道:『你們若是不答允比 武,老納便將這少林寺一把火燒了。』住持方丈心想:『哼,我少林派數百年大名,難 道這般沒志氣麼?比就比。』」   他說到這裡,臉上一紅,心想:「我前時說起打碎佛像一事,實是將明白鬧的事移 花接木,甚麼『沒志氣』的話,可是阿寶用來教訓我的。」又道:「住持方丈主意打定 ,身子向左一跌,腳呈弓步,呼的一掌拍了出來。」一邊說著,一邊長劃。這招「高祖 斬蟒」乃是他當年見少林僧濟恩所使,此時比劃出來,倒也似模似樣。   老四嗯了一聲,道:「這是少林寺『羅漢十八手』的第九招,可不是『七十二絕藝 』中的功夫。」   獨孤求敗道:「是啊,般若波羅密多大師閃身讓過,說道:『大和尚,老衲是來領 教七十二絕藝的,這等粗淺武學,別在老衲面前現醜了。』少林寺住持方丈道:『好, 我便用這個……這個……』」他不知「少林七十二絕藝」都是些甚麼武功,料知「老氏 雙雄」是武學大行家,若是杜撰功夫名稱,必被二老識破,情急之下,無計可施。   老三老四卻急忙追問:「少林寺住持方丈用了甚麼功夫?」   獨孤求敗心想:「明白所習的『易筋經』厲害非常,必也是少林七十二絕藝之一, 說不得只好提一提了。」硬著頭皮說道:「住持方丈說道:『便用這個「易筋經神功」 ……』」豈料他還未說完,老三已搶著道:「胡說八道,少林派神功,確是『易筋經』 居於第一,但自從少林創派以來,只有達摩祖師練成過,這個住持方丈哪裡又會得了? 」   獨孤求敗想起明白和尚,暗道:「練成的人也是有的,不過你們沒見過罷了。」說 道:「住持方丈道:『我便用這個「易筋經神功」,也是鬥不過你的,何況我的「易筋 經神功」尚未練成?唉,單打獨鬥,咱們也不用比了。』般若波羅密多大師道:『老衲 的「返老還童神功」天下第一,你們這幾千個大和尚、小和尚、不大不小的中和尚儘管 一起上來,也不是老衲的敵手。』少林派眾僧一聽,立即一湧而上,盡出少林寺『七十 二絕藝』中的武功,向般若波羅密多大師攻去。」   老四道:「到底用了些甚麼功夫?」   獨孤求敗答不上來,正自焦急,忽聽得南葉咳嗽兩聲,心道:「義母見多識廣,定 能說出幾種少林派武學來。」便道:「媽,這事兒可是你向孩兒說的,日子長了,我也 記不住那些和尚使了甚麼武功,你跟老三、老四說一說吧。」   南葉見這兩個老翁對義子所說信以為真,心中好笑,說道:「那時形格勢禁,般若 波羅密多大師只見眼前人影飛舞,這個和尚施展開『龍爪功』,那個和尚使出了『拈花 指』,東來西去,南縱北橫,甚麼『無相劫指』、『須彌山掌』、『般若掌』、『大金 剛掌』、『波羅密手』、『散花掌』、『一指禪』、『大慈大悲千葉手』,當真是異彩 紛呈,目不暇接,令般若波羅密多大師兄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她說出的這些少林派 絕藝,自己多數只是聽說過,真正見識過的,也不過是一兩種罷了。   老三聽得驚心動魄,道:「這些少林絕學,那般若波羅密多大師卻又如何化解?」 南葉頓時啞然。   獨孤求敗道:「般若波羅密多大師管你甚麼『龍爪手』、『散花掌』也罷,『無相 劫指』、『須彌四掌』也罷,自顧自地施展開『返老還童神功』,登時將四面八方護得 風雨不透。過了兩個時辰,只聽咕嗵、咕嗵之聲,少林寺眾僧都被般若波 羅密多大師打倒在地了。般若波羅密多大師搖了搖頭,道:『少林七十二絕藝,徒有虛 名,唉……』」   老四忽道:「不對,若是少林派曾經遭此慘敗,為何武林中從無一人知曉?」獨孤 求敗心道:「這老四倒找到了一條破綻。」說道:「老四,你說少林派遭此慘敗,這句 話可是大錯特錯了。」老四奇道:「少林寺眾僧不是敗在人家掌下了麼?我有甚麼錯? 」獨孤求敗道:「那是少林七十二絕藝徒有虛名,可不是少林派的名頭壞了,江湖中人 不說這件事,便是為了這個原因?」老四道:「甚麼原因?」   獨孤求敗道:「少林寺那些大和尚、小和尚、不大不小的中和尚遭此慘敗,放聲大 哭。住持方丈道:『咱們敗在人家手上,忒也對不住達摩祖師,大夥兒一古腦兒還了俗 ,下山回家去吧,從此世上也沒甚麼「少林」一派了。』那般若波羅密多大師卻突然縱 聲大笑。住侍方丈道:『你笑甚麼?』」老四插口道:「既然贏了,自是要得意的大笑 了。」   獨孤求敗搖了搖頭,道:「般若波羅密多大師止了笑聲,道:『小和尚,你不必生 氣,你們的武功是我師弟傳下去的,自是及不上我。今日你們敗在我手下,不過是要讓 你們知道,天竺武學並不在少林武學之下,實則天竺少林,本是一家。』住持方丈道: 『我少林由達摩祖師首創,確與天竺是一家,但聖僧說甚麼……』般若波羅密多大師道 :『達摩是你們的祖師,卻是我的師弟。當年達摩師弟說東土震旦有大乘氣象,所以便 渡海東來,傳了少林一派,我是他的師兄,你們自是比不過我了。』住持方丈道:『原 來是祖師師伯到了,咱們敗在祖師師伯手下,於少林寺威名無損,大夥兒也不必還俗回 家了。』他這麼一說,眾僧才鬆了口氣。」   老三問道:「此事離現在多少年了?」獨孤求敗道:「這是百餘年前之事。」老三 道:「達摩祖師死了好幾百年,他的師兄怎會於百餘年前來到中原。」獨孤求敗哈哈一 笑,道:「老三,這位大師練的是甚麼功夫?便是『返老還童神功』啊,練了『返老還 童神功』,還會老死、病死麼?當年般若波羅密多大師下了嵩山之後,見到一個十分聰 明可愛的小姑娘,便將這小姑娘帶到天竺去了。」   老四道:「那小姑娘是誰?」獨孤求敗一指南葉,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便 是我的義母。數十年前,我遠赴天竺,見到義母,才學到了『返老還童神功』。」   老四一掀白鬍子,朝獨孤求敗揚了揚,道:「老五,你瞧瞧,十年前我的鬍子還有 幾根黑鬍子,如今可是全白了,你趕快傳我『返老還童神功』,讓我也像你一樣年輕。 」   獨孤求敗心想:「人生在世,哪有長生不老的?要讓你這個白鬍子老翁年輕起來, 只怕只有老天爺才能辦到。」愁眉苦臉地道:「唉喲,老四,這可糟糕了,那功訣太長 ,我背不下來,抄成了一本書,如今這本書讓人偷走了。」   老四哈哈一笑,道:「不要緊,功訣你不是已傳給我們了麼?喂,老三,那些功訣 是甚麼?」老三忙誦道:「返老還童,蓋世奇功。水火相濟,朦朦朧朧。手腳並用,稀 稀鬆松。高山流水,知音難逢。百會章門,黑髮老翁。一見仇人,氣往上沖。」心中暗 自得意:「哼,這功訣幸虧我倒背如流,不然可學不成這門絕學了。」   獨孤求敗一聽甚麼「一見仇人,氣往上衝」,登時明白這「返老還童神功」確是有 人編來愚弄二老的,心中再無懷疑,咦的一聲,朝南葉道:「媽,咱們這門功夫『功訣 』極長,怎地只有這麼幾句?」南葉點點頭道:「功訣倒是不錯,不過就是只有開頭一 小段。」   老三道:「老五,你忘了麼?當年你正在傳授功訣,雪兒忽然跑來打斷,後來你為 雪兒療傷,走火入魔,沒能再傳後面的功訣。你傳的便是這幾句了。」   獨孤求敗吃了一驚,心道:「雪兒被不老婆婆抓走了,這二人卻是從哪裡知道的? 難道他們是受不老婆婆所遣?」故作驚奇的咦了一聲,問道:「雪兒?」老四眨了眨眼 ,道:「老五,你忘了麼?雪兒便是你的女弟子,陪你睡覺那個小丫頭。」獨孤求敗臉 上一紅,道:「雪兒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老四不要胡說八道。」   南葉在一旁嘖嘖稱奇,心想:「雪兒是誰?莫非這二老果真識得求敗?」   老四伸伸舌頭,道:「我不說了。老五,雪兒到哪兒去了?」獨孤求敗道:「她被 不老婆婆抓走了。」心念一動,又道:「老三、老四,我的『返老還童神功祕笈』已經 傳給雪兒了,如今咱們得趕快救出她來,不然祕笈反被不老婆婆搜走了,不老婆婆練成 了『返老還童神功』,你們卻一輩子也練不成了。」他聽二老說了半晌,已知二老牽掛 的便是「返老還童神功」,故意出言相激。   老三果然怒道:「他奶奶的,不老婆婆要是練了返老還童神功,我一劍刺死她。」 獨孤求敗道:「唉,老三,那『返老還童神功』何等厲害?若是讓她練成了,你跟老四 二人聯手也不是人家的敵手,見到那人,還不是撒腿就跑?不然給她一劍刺死了,豈非 大糟特糟之事?」老三矍然一驚,道:「是啊,萬萬不能讓她練成了『返老還童神功』 ,老五,不老婆婆往哪兒去了?咱們三兄弟,加上姑……姑,一齊找她奪回雪兒去。」   獨孤求敗道:「這裡往東北而去,不數十里有個河灘,叫作猩猩灘,灘頭有座懸崖 ,叫作黑木崖,不老婆婆便在哪裡了。」心想自己欲去黑木崖,與江湖群雄是戰是和尚 且不知,得了這二老之賜,必是大有裨益。   老三叫道:「老三,老四,姑姑,救兵如救火、時不我待、兵貴神速,咱們快走! 」   老四忽叫道:「啊喲喲,乖乖不得了啦。」老三道:「幹甚麼?」老四道:「我喝 了那碗茶,早便尿急了,憋了這半個時辰,啊喲……待我到後面撒一泡尿再走!」老三 埋怨道:「你早不尿、晚不尿,偏偏要在這節骨眼上尿。」老四卻不聽他嘮叨,逕往棚 後去了。   獨孤求敗與南葉對望一眼,均覺這二老十分有趣。獨孤求敗心想:「若是江湖中人 都像這二老一般,天下豈不太平了?」忽聽老四在棚後大聲叫道:「不好,不好!」   老三吃了一驚,兄弟連心,急忙搶到棚後,卻見老四早已尿完,正自跺足生氣,便 道:「老四,甚麼不好了?」老四道:「咱們捉來的四隻兩腳『馬兒』跑啦。」   這時獨孤求敗與南葉已自茶棚中搶出,獨孤求敗見棚後二老正在生氣,笑道:「老 三、老四,你們倆可真沒出息,連自己捉來的『馬兒』也看不住。」   南葉心道:「那四人明明是契丹武士,怎會被這二老捉來了。」笑道:「老三,老 四,你們怎麼捉到這四隻『馬兒』的,把這經過說一說,姑姑一高興,替你們把這四隻 『馬兒』再捉回來。」她聽二老叫她「姑姑」,便也「當仁不讓」,自稱起來。   老四道:「這四個傢伙古里古怪的,其中有個姓蕭的,當年曾經跟我們打過一架, 另外三人好像是他的走狗還是走馬甚麼的。前幾日我和老四在山間見這四人跟人打架, 便把他們抓來了,可這四個龜孫子貪生怕死,膽小如鼠,連聲求饒。我和老四總是武林 前輩,怎能出手殺這四個可憐蟲,沒的辱了身份?當下我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便對老 三道:『老三,咱們四腳的馬兒騎了不少,如今騎騎兩腳的馬兒,且試試舒不舒……』 」老三喝道:「放屁,明明是我想出的主意,怎地成你的了?」老四道:「咱們兄弟同 心同德,兩人同心,其利斷金,人心齊,泰山移,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你想 出的主意,也就是我想出的主意了。」   獨孤求敗知這二老纏夾下去,一時難以收場,忙道:「唉,當真可惜,這四人便是 不老婆婆的……那個弟子,你們捉到了,怎地又看不住?」老四道:「誰說我們看不住 ?老五,我們是故意跟這四個龜孫子耍一耍,像貓捉老鼠一樣,捉了又放,放了又捉, 七縱七擒,八縱十擒……」老三道:「甚麼八縱十擒,捉了放了八次,應該是第九次捉 住才是。」老四道:「咱們捉住四個,放一個,捉了三次,共是十二個,放了八個,不 是八縱十擒麼?」   南葉道:「不要吵了,他們從這裡逃走,定是逃到黑木崖去了,現在咱們跟上去捉 住便是。」   四人展開輕功向東北疾行。南葉與獨孤求敗所施乃是丹霞派上乘輕功絕技「飛雲流 霞」,老氏雙雄展開點蒼派輕功,內功綿長,倒也不落於後。老四忽道:「那個不老婆 婆是甚麼奢攔人物,她名叫『不老』,自是不會老了,還要學甚麼『返老還童神功』? 」獨孤求敗道:「這可不對了。咱們三兄弟,號稱『老氏三雄』,難道咱們就很老了麼 ?」老四道:「當年不是了。我們兄弟三人青春年少、風華正茂,一點也不老。」   南葉心想:「求敗倒還當得起這八字評語,至於你們『老氏雙雄』,若也稱得上是 『青春年少、風華正茂』,那天下間所有老死之人,都可以說是『夭折』了。」   獨孤求敗道:「那『不老婆婆』起這個名字,擺明了就是要偷學咱們的『返老還童 神功』,好圖個長生不老。如果她也是『青春年少、風華正茂』,必然會改姓『老』, 叫做『老婆婆』了。」老三道:「不行,不行,她叫老婆婆,豈不是排名在咱們三人之 上了麼?她要姓老,便得叫作『老六』。那時候江湖中人說起,便稱為『老氏四雄』。 」老四嚷道:「咱們是男的,她是女人,不能叫『老氏四雄』。」老三道:「不叫『老 氏四雄』叫甚麼?」老四想了一會,道:「便叫做『老氏三雄一雌』。」老三道:「胡 說八道,天下哪有這般叫的?」   獨孤求敗道:「當年這個不老婆婆為了學到『返老還童神功』,在我義母門前跪了 七七四十九天,求我義母收她為徒,我義母始終不允。因此她惱羞成怒,將我的女弟子 抓去了。」「老氏雙雄」齊聲道:「老五你放心,你的女弟子,就是我們的師侄,我們 的師侄,豈有讓人欺侮之理?」   獨孤求敗道:「但這不老婆婆抓到雪兒,一定已將『返老還童神功祕笈』搜了出來 ,只因來不及修練,藏在了甚麼地方,咱們此去不要吵吵嚷嚷,免得讓她察覺了,且偷 偷聽他們說起把祕笈藏在了甚麼地方,再行動手。」「老氏雙雄」深以為然,不敢再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