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求敗等人行了數里,已遙遙可見那四名契丹武士身形。南葉心想:「這四個契
丹武士武功不低,若非遇到老氏雙雄這等高手,也不會落敗,料來這四個在契丹必是大
有地位之人。這四人在黑木崖附近出現,必是要不利於中原武林了,這黑木崖之會既是
他召集的,豈能讓這些契丹人壞了事?」忽見那四個契丹武士奔到前面山坳,相互嘀咕
幾句,竟然散了開來,分向東、東北、北、西北四方逃去。
南葉道:「阿貓,這四人鬼鬼祟祟的,定是找不老婆婆去了,咱們四人也分開來,
一人追一個,且看誰先奪回『返老還童神功祕笈』」。獨孤求敗知她之意,心想:「這
四人要去與謝前輩他們為難,但不知有些甚麼陰謀鬼計,我們跟了下去,自能偵得真相
。」對「老氏雙雄」道:「老三,老四,你們跟上往西北、北邊去的那兩人,千萬不要
打草驚蛇,不然可拿不到『返老還童祕笈』了。」「老氏雙雄」唔的應了一聲,卻不答
話,獨孤求敗奇道:「你們怎麼了?」老四道:「你先前叫我們不要吵吵嚷嚷,免得讓
不老婆婆察覺了,我們當然不能說話了。」獨孤求敗的心中暗想,說道:「嗯,如此甚
好,不老婆婆手下黨羽眾多,你們見到追蹤那人與同黨會合之後,一古腦兒抓到黑木崖
下去,咱們再行商議下一步怎麼辦。」「老氏雙雄」喏喏應聲,逕往西北、北二方去了
。
南葉見獨孤求敗將二老擺佈得如同玩偶一般,笑道:「阿貓大俠,媽該怎麼辦呢?
」
獨孤求敗尋思:「黑木崖大會之期日近,契丹的高手定是在黑木崖附近俟機而動。
那四人之中,往東北方向去的那人才是去跟契丹高手會合的,若讓義母去追,是不是太
擔風險?」說道:「媽媽,你往東去吧。」南葉道:「東北方前去數里,便是黑木崖,
求敗,小心人家布了什麼陷阱。」獨孤求敗笑道:「媽,你還當阿貓是三歲小孩子麼?
」南葉嘆了口氣,心想:「求敗武功高強,東北方也只有讓他去了。」說道:「求敗,
一切小心!」施展開「飛雲流霞」,朝東方行去。
獨孤求敗朝著東北方追了半晌,忽的眼前閃出一座叢林,卻沒了敵人蹤影。獨孤求
敗逕奔入林,但聞四下寂寂,更無一人,心想:「難道這人察覺身後有人追蹤,故意甩
開我麼?」正自驚疑之際,驀地裡腦後風生,不由大驚,忙將身子一扭,轉身之際,只
見身後一株古松下一道人影直撲下來,下是自己追蹤那契丹武士。
獨孤求敗閃得雖快,但那契丹武士更是身手敏捷,撲落之際,揮掌向獨孤求敗右肩
劈去。獨孤求敗「唉喲」一聲驚叫,右肩早已啪的中了一掌,但他的「北冥神功」隨意
而生,竟將那契丹武士內功吸了過來。那契丹武士一擊得手,只道敵人非死即傷,忽覺
內功消逝得無影無蹤,心下大驚,暗道不好,硬生生一拔身形,向後暴退丈餘,蓬的一
聲,撞在一株大樹上,震得大樹簌簌作響。
獨孤求敗暗想:「我這『北冥神功』當真管用。」哈哈一笑,仔細打量那契丹武士
,見他五十不到年紀,一部虯髯,長得甚是威武,心想:「先前聽另一契丹武士稱呼,
這人便是甚麼『武帥』了,卻不知在契丹做的是甚麼官兒。」他受了這契丹武士一掌,
知這人內功雄渾,卻是一流武學高手。
那「武帥」撞在大樹上,尋思:「這少年小小年紀,怎地如此了得,他化去我一掌
之力的功夫又是什麼武功。」見這少年打量著自己,不知他心中在轉甚麼古怪念頭,怒
道:「中原鼠輩,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老夫更有何懼?」
獨孤求敗笑道:「哈哈,老伯伯,我是阿貓,專管捉老鼠的,可不是甚麼『鼠輩』
。啊喲,你老人家跑得累了,靠在樹幹上歇口氣麼?」那「武帥」心中一楞,暗道:「
難道以這小子身手,竟然不是武林中人?」饒是他見多識廣,也猜不透獨孤求敗身份來
歷,當下道:「你大宋與我大契丹乃是世代死仇,不必假意惺惺,老夫也用不著你來賣
乖。」
獨孤求敗道:「大『送』?老伯伯你要送我甚麼?」「武帥」心頭更惱,喝道:「
送你這個。」身形陡然彈起,一掌向獨孤求敗劈來。獨孤求敗右手一伸,架向「武帥」
來掌。「武帥」見他這一招毛手毛腳,心道:「臭小子,你的手臂斷了可怨不得我。」
啪的一聲,右掌正擊在獨孤求敗手臂上,忽覺敵人手臂上一股大力反震過來,不由得蹬
蹬蹬退了三步。他運起內功,強自穩住身形,只怕敵人乘虛而入,忙豎掌護住週身,卻
見獨孤求敗若無其事的站在原地,並無為難之意。
獨孤求敗心念一動,「唉喲」一聲驚叫,左手不斷撫著右臂,大聲叫道:「老伯伯
,不好玩,我不跟你玩了。你打得我的手臂好疼,我要告訴媽媽,從此不理你了。」
「武帥」喝道:「臭小子,別裝蒜了,你叫甚麼名字?」獨孤求敗嘻嘻一笑,道:
「我叫阿貓,不是已經說給你聽了麼?哈哈,老伯伯,你不懂禮貌,媽媽說了,要問人
家名字,必須說:『請教閣下尊姓大名。』喂,請教閣下尊姓大名?」「武帥」心想:
「原來這少年當真是個白癡,卻不知怎地練了這麼一身好武功。」說道:「老夫蕭述坡
。你跟著我幹甚麼?」
獨孤求敗知道蕭姓乃是契丹大姓,暗想:「以這老者武功,在契丹武士中必是頗有
地位,我為何不趁此良機混入契丹武士之中?」便道:「我和媽媽在茶棚裡喝茶,那兩
個老爺爺騎著你們來了。媽媽跟兩個老爺爺說話,你們幾個卻跑得沒了影子。後來有個
老爺爺說道,是因為他們跟媽媽說話,才不小心讓你們溜了,因此要媽媽把你們四個捉
回去。」
蕭述坡見他呆頭呆腦的,心下不再存疑,嗯了一聲,道:「『老氏雙雄』武功雖高
,行事卻是瘋瘋癲癲,後來呢?」獨孤求敗見他漸漸相信自己所言,心道:「好啊,我
說真話人人都不相信我,做了『阿貓』大俠,胡說八道,人家卻信以為真,這『阿貓』
大俠,儘管做下去便是,便讓大夥兒都來見識見識呆頭呆腦的『阿貓』大俠。」又道:
「另一個老爺爺叫道:『老三,不行,萬一咱們讓這小丫頭去捉人,她不但不捉,反而
自己也跑了,咱們又怎麼辦?』先前那位老爺爺一拍腦袋,道:『是啊,對對對,萬萬
不能讓她去捉人,萬萬不能讓她去捉人。』另一個老爺爺……」
蕭述坡插口道:「甚麼先一個老爺爺,另一個老爺爺的?這兩人乃是點蒼派的前輩
,一個叫老三,一個叫老四,合稱『老氏雙雄』。」
獨孤求敗道:「咦,老伯伯你真聰明,怎地知道他們一個叫老三,一個叫老四了?
我還以為他們叫『阿豬』、『阿驢』呢。」蕭述坡道:「別胡扯,那老四怎麼說?」
獨孤求敗道:「老四道:『可是咱們的馬兒跑了,又弄甚麼來當坐騎呢?』老三想
了半天,道:『這小丫頭年紀……嗯,年紀也不是很小了,跑起來只怕不大靈便,咱們
不如叫這木頭木腦的傻小子去把那四個混蛋追回來。這傻小子雖然傻得要命,跑起來總
比小丫頭快一些。』老四道:『若是他自己跑了,咱們怎麼辦?』老三道:『咱們把這
小丫頭留在這裡,這傻子總不會不管她吧?』於是他們倆把我媽叫了過去,嘀咕了一陣
,我媽媽走過來對我說道:『阿貓啊,前面那四個大伯大叔不知跑到哪裡去了,你去找
一找,他們跟阿貓捉迷藏呢。若是阿貓找到了他們,他們一定會給阿貓糖吃。阿貓把他
們領回來,兩位老爺爺還會給阿貓很多很多好吃的東西。』我聽媽媽說完,心裡一高興
,就跟了上來。老伯伯,你可不許賴帳,快些把糖果拿出來。」
蕭述坡暗想:「原來這小子果然傻氣得緊,『老氏雙雄』也不想想,這臭小子武功
雖高,卻怎能捉我們回去了?」忽然想起這「阿貓」化人的內功的功夫之奇,右手一探
,抓住獨孤求敗左腕,喝道:「你的武功是誰所傳?」
此時他扣住獨孤求敗的手腕,右手中指指尖「中衝穴」正對著獨孤求敗左腕「陽谷
穴」,獨孤求敗要用「北冥神功」吸他內功自是不費吹灰之力。但獨孤求敗知他已相信
自己所言,出招並非殺手,當下伴作不知,只道:「甚麼武功?我可不會半點武功。」
蕭述坡道:「胡說八道,你化人內功的功夫便是武功。老夫輕功不弱,你居然追得
上來,可見輕功造詣也是不低,你說自己不會武功,卻只有去騙三歲小孩吧。」獨孤求
敗心頭暗覺好笑,暗道:「你不是三歲小孩,我卻將你也騙倒了。」哈哈一笑,道:「
我沒騙你。你又不是三歲小孩,我瞧你少說也有四歲、五歲了,媽媽說,我永遠像三歲
小孩一樣長不大,你比我大得多了,不是四、五歲了麼?」蕭述坡搖頭道:「胡說,老
夫哪裡是四、五歲?」獨孤求敗道:「不是四五歲,便是六七歲吧。」
蕭述坡暗想:「這小子傻得厲害,跟他也說不清楚。」問道:「你的武功可是你母
親所傳麼?」獨孤求敗搖了搖頭,道:「那是武功?我可不知道,不過並不是我媽媽教
的,那個白鬍子老頭說他是『大雞蛋人』。」蕭述坡奇道:「教你武功的是個白鬍子老
頭,是我們契丹人麼?」他料想這「阿貓」傻里傻氣,將「大契丹人」聽成了「大雞蛋
人」。
契丹本是北方族名,後梁開平元年,契丹人耶律億即皇帝位,立國號為「遼」,到
了遼國當今皇上耶律隆緒即位,又將國號改為「大契丹」,此時是大契丹統和十一年。
獨孤求敗道:「不知道他是甚麼人。那個白鬍子老頭見到人家欺負我,便對這說,
若是我每天中午帶著三個熟雞蛋爬上山頂去給他,他便教我人家打不了我的功夫。阿貓
不是傻瓜,自然不想讓人欺負了,於是阿貓偷了媽媽的雞蛋,帶上山去給白鬍子老頭吃
。白鬍子老頭吃完之後,就教了阿貓功夫。」蕭述坡嘖嘖稱奇道:「你倒是遇上了一位
江湖異人。」
獨孤求敗道:「後來過了兩年多,白鬍子老頭突然不高興了,他說阿貓太傻了,便
把阿貓狠狠痛打了一頓。」蕭述坡道:「你給他雞蛋,他傳你武功,誰也不欠誰的,他
打你幹甚麼?」獨孤求敗尋思:「謝幫主說北丐幫是契丹朝廷所立,北丐幫幫主裴志明
與那個姓柳的惡人又是蛇鼠一窩,姓柳的能遣得葉仙尊者的弟子去與四大長老為難,卻
不知葉仙尊者跟契丹朝廷有些甚麼干係。」說道:「白鬍子老頭說,他有個師弟,叫作
葉仙……」
蕭述坡渾身一顫,道:「甚麼?葉仙尊者有個師兄?」
獨孤求敗心中一凜:「葉仙尊者與契丹朝廷果然大有干係。」又道:「他說當年他
老人家和他師弟葉仙打了一個賭,兩個人都去收弟子,將來讓兩個弟子打一架,看看誰
收的弟子厲害。若是阿貓打贏了葉仙的弟子,便可將葉仙的弟子殺了;若是葉仙的弟子
打贏了阿貓,便可將阿貓殺了。」蕭述坡嘿嘿笑道:「葉仙尊者有九個弟子,你怎麼鬥
得過。」
獨孤求敗道:「白鬍子老頭可不知道他師弟有幾個弟子,只道:『阿貓呀,你反正
是打不過人家了,我瞧你這孩子雖然腦子不大靈光,卻也不是個壞孩子,若是讓人家殺
了,我也心疼得緊。這麼著吧,我傳你一門腳底抹油的功夫,將來你要是打不過葉仙師
弟的弟子,自己逃得遠遠的便是。』」
蕭述坡道:「你追了我這麼久,使的輕功明明是丹霞派的獨門絕技『飛雲流霞』,
怎會是本教的武功?」獨孤求敗暗忖:「這姓蕭的識得這門輕功,當真瞞不過他。」便
道:「我哪知是甚麼功夫呢?白鬍子老頭說,他師弟手裡有許多武功祕笈,他隨口向師
弟討了一本來,上面便是這門功夫。」
蕭述坡雙眉一緊,道:「他怎知葉仙尊者手裡有許多武功祕笈?」獨孤求敗得葉仙
尊者贈以《射日劍法》,胡亂揣測,順口胡吹,見這蕭述坡果然信以為真,心道:「你
要知曉這是怎麼回事,慢慢去找白鬍子老頭問問吧。」
蕭述坡道:「這化人內功的功夫叫甚麼功?」獨孤求敗未及轉念,「北冥神功」四
字衝口而出。蕭述坡暗道:「這『北冥神功』化人的內功,邪門得緊,卻不和那白鬍子
老頭是個甚麼樣的前輩高人。」問道:「你師父呢?」獨孤求敗故作愕然,喃喃道:「
師父?」蕭述坡道:「便是傳你武功的白鬍子老頭。」
獨孤求敗暗想,「北冥神功」乃是自己所創,七招擒拿手乃是阿寶所傳,「逍遙游
拳法」是自己看著拳譜學會的,這門「飛雲流霞」的輕功,卻是義母教授,心道:「我
獨孤求敗雖有『師父』,但一個是阿寶,一個是義母,可都不是白鬍子老頭。」說道:
「白鬍子老頭教會我腳底抹油的功夫之後,我再拿著雞蛋到山頂去,他卻不見了。」
蕭述坡笑道:「你把你化人內功的『北冥神功』傳給我,我給你吃糖。」獨孤求敗
道:「你騙阿貓,你沒有糖。」蕭述坡由懷中掏出一錠銀子,道:「這是銀子,足足可
以買一大麻袋糖吃了。」獨孤求敗抓過銀子,在手中掂了掂,嘀咕道:「媽媽說銀子是
用來娶小媳婦的,可沒說銀子能買糖吃,不過能娶個小媳婦也不錯了。」
蕭述坡道:「阿貓聽話,快把練功的口訣說出來。」獨孤求敗暗道:「阿貓倒是聽
話,不過得看看你的悟性是不是比『老氏雙雄』更高明些。」誦道:「北冥神功,蓋世
奇功。水火相濟,朦朦朧朧。手腳並用,稀稀鬆松。高山流水,知音難逢。百會章門,
黑髮老翁。一見仇人,氣往上衝。」他將「老氏雙雄」所謂的「返老還童神功」複述了
一遍,除了將「返老還童」變為「北冥神功」而外,更無其他變動。
蕭述坡半晌不聽他再念,問道:「怎麼了?」獨孤求敗道:「口訣便只有這麼幾句
。」蕭述坡咦的一聲,道:「這並不是甚麼武功訣要啊。」獨孤求敗眨了眨眼,道:「
我也不知是也不是,反正這是白鬍子老頭對我說的,那白鬍子老頭武功高強,你決計是
打不過他。」心想:「這是大名鼎鼎的老三誦出來的,老三的確是個白鬍子老頭,他的
武功自是比你強了無數,不然的話,你四人也不會成了人家的坐騎。」
蕭述坡哪料得這個「傻里傻氣」的「阿貓」會存心跟自己搗蛋?他本只道獨孤求敗
的「北冥神功」厲害無比,想誆得獨孤求敗將神功傳了自己,這時卻聽獨孤求敗念出這
幾句詩不像詩,歌不像歌的口訣來,心下頗感失望,暗想:「這小子這般傻氣,指望從
他手裡學到『北冥神功』是不可能的了。」轉念又想:「這傻小子身負此功,堪稱武學
奇才,但他為人懵懵懂懂,不辨是非,何不騙他相助於我契丹?」打定主意,又道:「
阿貓,糟了,糟了。」
獨孤求敗道:「甚麼糟了。」蕭述坡暗想:「不知這傻小子最喜歡甚麼物事。」當
下跺腳叫道:「阿貓,你,你的那個……教人搶去了。」獨孤求敗啊啊的一聲,道:「
我小媳婦教人搶去了麼?」蕭述坡忙道:「正是,正是,你小媳婦俊得緊,教幾個壞蛋
看見了,把她抓走了。」
獨孤求敗道:「那咱們得快去救她回來。我小媳婦家就住在我家隔壁,小媳婦對我
可好了,常常給我織衣服,她家裡的大母雞下了蛋,她也偷偷拿來送我……唉,可是她
爹爹嫌阿貓窮,沒銀子,不願將她嫁給我。」
蕭述坡不知獨孤求敗是信口開河,只道他當真有個相好,自己順口一說,居然歪打
正著,便道:「銀子我有的是,阿貓要就儘管拿去,不過若是不將她先救出來,她再也
不願嫁給你了。你小媳婦叫……叫……」獨孤求敗道:「叫阿狗。」蕭述坡道:「阿狗
若是不嫁給你,誰來給你織衣,誰又偷偷送你雞蛋?」獨孤求敗道:「多虧你提醒,老
伯伯,快領我去救阿狗吧。」
蕭述坡應了一聲。二人又向東北行去。這時天色已暗了下來,二人行了半個時辰,
眼前出現一座黑黝黝的山峰,猶似擎天一柱,直插雲霄。獨孤求敗知道這座山峰便是黑
木崖,心想謝漏他們每一步都落人算中,只怕難以抵抗契丹眾武士。
忽然四下裡一聲胡哨,崖下草叢中站起二十餘人來,每人手中均是彎弓搭箭,一副
惕然警備的神情。一人朝蕭述坡道:「武帥,人已上去了不少。」蕭述坡點了點頭,道
:「繼續埋伏。」
獨孤求敗暗想:「這些契丹武士伏在這裡,自是沒甚麼好意圖了。」叫道:「老伯
伯,他們躲在草叢裡幹甚麼,草叢裡有蛇,咬了腳趾頭可了不得。」蕭述坡道:「那些
壞人抓了你小媳婦,跑到這崖頂上去了,我讓他們藏在這裡,若是那些壞人下來,便用
箭射死他們。」獨孤求敗尋思,這黑木崖陡峭險峻,若非輕功奇高,萬難攀登上去,能
上去的自是一流武功好手了,暗想:「謝前輩他們武功雖高,但不知在這必經之地埋有
敵人的伏兵,一齊衝了下來,這些契丹武士亂箭射去,中原群豪豈不傷亡慘重?這些契
丹武士有備而來,箭上自是淬了劇毒了。」說道:「老伯伯,那些壞人下得崖來,咱們
發箭射去,若是把我小媳婦也射死了,豈不糟糕透頂?」
蕭述坡道:「你小媳婦自是不能射死的了,你便偷偷溜上崖去,見到那些惡人,甚
麼話也別說,抓住他們,便用『北冥神功』將他們內功化得乾乾淨淨。若是將他們全都
收拾了,你救下你小媳婦,咱們也不射箭了。」
獨孤求敗心下笑道:「嘿嘿,這蕭述坡果真當我是個傻得不能再傻的傻小子,要讓
我去崖頂送死,也趁機替你消滅幾個敵人。」說道:「多謝你了,老伯伯,我若是救回
了我小媳婦,回來給你老人家磕上三個響頭。」蕭述坡心道:「你這傻小子送死去吧。
」當下獨孤求敗便向山道行去。
那黑木崖山道初時尚可行走,愈向上愈是陡峭,獨孤求敗行了里許,望望削壁朝天
,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他回過頭,見得崖下已再無一人,料得蕭述坡必是躲藏了起來
,展開「飛雲流霞」的絕技,向崖頂行去。
獨孤求敗仗著內功深厚,身法靈巧,好不容易上了崖頂,但見崖頂卻甚是寬廣,一
座山坳連著一座山坳,重重疊疊,心下嘆道:「原來這黑木崖頂竟是這般景象,便是常
年居於此處,不下山崖,又有何妨?」忽聽得東邊山坳隱隱傳來人聲,忙向東邊靠了過
去。
他已知東邊山坳中必是能上得崖來的一流武林高手,屏住呼吸,緩緩行了過去。轉
過一座山包,忽見前方乃是一片平地,平地上已有十餘人席地而坐。他閃到一塊大石之
後,探頭向平地望去,朦朦朧朧之中,辨不出那十數人形貌。
只聽一人道:「謝幫主,這黑木崖崖高壁峭,若非武功輕功臻於一流,萬難上來,
現下這裡只有我們十餘人,你可說出來了吧。」獨孤求敗聽得這人說話之聲,不由吃了
一驚,原來這人竟是糊塗。
獨孤求敗心想:「我能創出『北冥神功』,虧得胡先生傳了我那些關於穴位的口訣
,謝幫主說他是華山派的,料來華山派也是中原武林的名門大派了。」又聽一人道:「
胡先生大智若愚,觀見今日中原武林之局,料來於個中原委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了。」
正是謝漏。
糊塗搖了搖頭,道:「我糊塗本來便是一個糊塗蟲,哪及得上謝幫主忍辱負重,寧
負不孝不義的惡名,去做這種有功於國家與民族的大事?我糊塗與謝幫主相比,確是汗
顏無地。」
謝漏道:「今日在這黑木崖頂的,都是上了一把年紀的武林前輩了,這數十年來,
江湖中風雨飄搖,干戈紛起,諸位也都是瞧得清楚的了。」話音未落,忽有一人叫道:
「甚麼『武林前輩』,我不是武林前輩,江湖中的事我也瞧不清楚甚麼。謝漏,我眼裡
迷茫得很,你趕快給我一些酒喝了,我的眼睛也就瞧得清楚了。」獨孤求敗心道:「明
白也來了,這和尚武功雖高,卻不折不扣的是個糊塗蟲。」
忽聽南首一老僧道:「師叔,現在可不是討酒喝的時候。」
明白怒道:「呸,宣悟你這小禿驢,你領著宣憶、宣懺兩個禿驢下山來,想把我捉
回少林寺,以為我不知道麼?我為甚麼要聽你的話?」獨孤求敗心道:「原來這老僧便
是少林派掌門宣悟大師。」
又聽另一老僧說道:「師叔,咱們可是一片好心。」明白道:「管你甚麼好心壞心
,我一概不聽。」那老僧道:「真的不聽麼?」明白道:「真的不聽。」那老僧乃是少
林派心禪堂宣憶大師,又道:「師叔既是不聽,若是老衲叫師叔往東……」明白不待他
說完,便搶著道:「我便往西。」宣憶點了點頭,哦了一聲,道:「我叫師叔向謝幫主
討酒喝。」明白叫道;「我偏不向謝漏討酒喝。」話甫出口,方悟中了宣憶之計。宣憶
怕他反悔,忙道;「師叔既是不向謝幫主討酒喝,待得下崖之後,老衲去哪裡沽上三斤
好酒,讓師叔喝個痛快吧。」明白誤中了宣憶之計,本自沮喪,忽聽他說「沽上三斤好
酒」,忙道:「不行,不行,三斤太少,少說也沽個三十斤、五十斤。」宣憶道:「是
,是,便沽上一百斤也行。」
謝漏道:「慕容公子,你到西域勸說明教之事,到底是怎麼一個結果。我在江湖中
聽得大家轟傳你盜走了明教至寶『乾坤大挪移心法』,到底是真是假?」北首一人答道
:「在下奉謝幫主之命到了西域,前去拜謁明教古教主,不料古教主二十年前敗於葉仙
尊者掌下,早已心灰意冷,不願再重返中原了。」
獨孤求敗聽那人說話,似乎年紀甚輕,心道:「這人必是慕容龍城了。明教四大護
教法王把我當成此人,當真令人又好氣又好笑。可惜現在天空昏暗,看不清此人卻是怎
生一番模樣。」又聽謝漏道:「唉,古龍雲一代雄傑,竟也會如此一厥不振。」
忽有一人道:「謝幫主,咱們是對抗契丹武士,與甚麼葉仙尊者又有甚麼干係了?
」謝漏長嘆一聲,道:「這其中原委,道出來驚世駭俗,老叫化卻顧不得了。今夜這裡
彙集的都是中原武林中一等一的武林高手,若是大伙當真鬥不過眾契丹武士,這也是天
意讓我等做亡國奴了。」那人道:「謝幫主何出此沮喪之言,須知眾志成城,我中原武
人也不輸於契丹。」
獨孤求敗聽那人語音頗熟,一時卻想不起是誰,忽聽那人身旁一人道:「馬二弟,
謝幫主自有計較,咱們不必多言。」獨孤求敗方自省道:「原來這二人是龍虎會的『牛
頭馬面』兩位總舵主,想不到龍虎會也與丐幫、少林寺聯起手來了。」
又聽謝漏道:「馬總舵主,皇上要立龍虎會,用意何在?」馬吹簫道:「皇上言道
,中原武林各門各派目無王法,糾眾尋仇,胡作非為,因而立了本會,用來彈壓各門各
派。」謝漏點了點頭,道:「皇帝老兒能這麼想,倒也真難他了。他本是倒是好的,但
你們龍虎會卻如他所料麼?」馬吹簫臉上一紅,道:「本會弟子良莠不齊,這個,這個
……江湖上門派眾多,一時又哪能讓他們停止仇殺?」
謝漏道:「皇帝老兒的武功傳自太祖,太祖又是少林派出身,所以皇帝老兒也知江
湖中各門各派對於國家安定的重要。」
牛彈琴道:「皇上明見萬里,堪比堯舜禹湯,這些事兒自在他意料之中。」獨孤求
敗暗道:「這牛總舵主倒拍皇帝老兒的馬屁。」
謝漏道:「皇帝老兒知道這一點,大理的皇帝未必便不知,契丹的皇帝也未必不知
。」馬吹簫道:「你這是甚麼意思?契丹皇帝、大理皇帝,怎及得上我主聖明?」牛彈
琴道:「馬二弟,聽謝幫主說下去。」謝漏道:「兩位不必謙恭,我謝漏在眾多英雄好
漢眼裡,只不過是一個昏庸糊塗,貪酒好色的混蛋罷了。各位今日肯來這黑木崖頂,不
過是敬重我是丐幫幫主,瞧在這『天下第一大幫』六字之上。」
西北一人道:「阿彌陀佛,謝幫主不可妄自菲薄,謝幫主復出,第一件事便將洶洶
而來的北丐幫瓦解於無形,旦使丐幫從此添了『淨衣派』,勢力大增。契丹武士南侵,
又虧得謝幫主多多照顧,中原各派才得倖存。由此可見,謝幫主實是大智大慧之人,昔
日所為必有難言之隱。老衲雖是僻處滇北,也並非不識大體之人,謝幫主若有號令,老
衲元德謹當遵行。」
眾人聽得那老僧竟是元德大師,均知元德大師乃是大理天龍寺主持,武學深湛,精
通一陽指。天龍寺「元」字輩高僧本有三人,合稱「天龍三神僧」,如今元真、元業業
已逝世,這元德更是已然年邁。眾人心想:「元德大師本非我中原人氏,竟也不辭辛勞
從大理趕來,抵抗契丹武士的重任,我等又豈可推脫?」
謝漏道:「大師乃是大理國當今武林第一高人,在下又豈敢以號令遣之?」獨孤求
敗聽得謝漏之言,心中一震,暗道:「葉仙尊者說我是大理人,這元德大師又是大理來
的高僧,卻不知與我到底有何干係。」他此時已知場中之人是少林寺明白、宣悟、宣憶
、宣懺四僧,天龍寺元德大師、丐幫幫主謝漏、華山派糊塗、慕容龍城、龍虎會總舵主
牛彈琴、馬吹簫,心想:「天下的武學高手,除了外公與葉仙尊者,便算是這十人了,
不料這十人竟在這裡聚集起來,商議共抗契丹眾武士。」
又聽謝漏道:「但此事既是武林祕辛,又干係天下興亡,老夫也只好從權發號施令
了。」牛彈琴道:「事情迫在眉睫,不是吞吞吐吐的時候,謝幫主有話請講。」謝漏長
嘆一聲,道:「此事道來離奇,全憑老夫一面之辭,信與不信,請各位自作主張。這裡
除了元德大師之外,其餘各位都是中原武林中人,這數十年來,中原武林各門各派的混
戰,各位想來都見得多了。」
糊塗嘆道:「謝幫主此言差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試問江湖之中,甚麼時候不
是打打殺殺的?」宣悟道:「阿彌陀佛,胡居士,咱們丐幫、少林,得人家稱為名門正
派,是因為我們替江湖中人排難解紛,化解怨仇,卻不是說兩派武學如何了得。」
明白哈哈一笑,叫道:「這話差得遠了,你少林派、丐幫替人家排難解紛,人家也
要過日子,你少林派、丐幫不給人家化解怨仇,人家一樣要過日子,也不見得好人都給
殺光了。不通,不通,大大的不通。」此言一出,眾人皆驚。馬吹簫喝道:「哪裡來的
瘋和尚,再胡說八道,我將你從這黑木崖頂拋將下去。」他見明白與少林三僧站在一起
,只道明白是三僧中哪一位高僧的門下,不願招惹少林派,不然以他脾性,早已撲上相
鬥。
明白也學著他的口氣喝道:「我是少林寺那個……那個高僧,你瞎了狗眼,認不出
我大名鼎鼎的明白和尚麼?哪裡來的瘋漢子,再胡說八道,我將你從這黑木崖頂拋將下
去。」
馬吹簫不知這明白行事無常,只道明白故意羞辱於自己,暴喝一聲,雙掌劈面向明
白打去。明白叫道:「打架麼?瘋漢子,讓你見識見識明白大師的逍遙游拳法。」閃身
迎了上去。二人甫一交手,馬吹簫只覺呼吸維艱,心中一怔:「這和尚怎有如許深厚的
內功?」他自忖師門絕藝「逆天神掌」當世罕有其匹,凌厲威猛,當者披靡,豈料明白
仗著易筋經的內功,施展開「逍遙游拳法」,竟是比他強了無數倍。明白三招攻出,見
馬吹簫全無招架之力,心中得意,大聲叫道:「瘋漢子,小心了。」一招「赤手搏虎」
,左手一探,抓住馬吹簫腰帶,將馬吹簫拎了起來。
馬吹簫喝道:「瘋和尚,鬆手。」明白拔步飛奔,來到崖邊,笑道:「瘋漢子,我
一鬆手,你便掉到這崖下去了。」馬吹簫嚇得冷汗涔涔,心道:「料不到這瘋和尚武功
竟是如此了得,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忽覺腰間敵人的手倏然鬆脫,大叫一聲,只
道自己定要墮下黑木崖。心念甫落,卻有一股大力托向腰間,身不由主地縱飛數丈,落
在地上,回頭一看,剛才立身之處已多了一個少年。馬吹簫知道是這少年於千鈞一髮之
際救了自己一命,忙道:「多謝。」
那少年道:「馬總舵主不必多禮。」馬吹簫聽他說話,吃了一驚,道:「你是丐幫
幫主獨孤求敗?」獨孤求敗道:「在下正是獨孤求敗,不是丐幫幫主。」馬吹簫那日聽
得四大長老言道獨孤求敗乃是丐幫幫主,與他交了一招,自忖不敵,悄然退去,此後一
直心存芥蒂,今日見這少年竟救了自己一命,怨懟之心立去,道:「無論你是誰,馬某
都敬重你是條好漢子。」轉頭向牛彈琴道:「老牛,這少林寺的瘋和尚欺人太甚,是可
忍,孰不可忍,今日得罪少林寺也怪不得了。」
謝漏見他大有大動干戈之意,心道:「這馬吹簫雖是一會之主,卻沒甚肚量。」哈
哈一笑,道:「馬總舵主,這位明白大師天真爛漫,並無惡意,僅是戲言而已。馬總舵
主宰相肚裡能撐船,何必與他斤斤計較?」馬吹簫哼了一聲,又向明白瞧去。
哪知明白卻不理他,只朝獨孤求敗道:「好兄弟,哥哥知道你在這裡,故意將這瘋
漢子推出手,好見識見你的武功到了何等境地。哈哈,好兄弟,再過些日子,哥哥只怕
不敢再跟你賭酒喝了。」獨孤求敗道:「這是為何?」明白道:「你武功大進,我是必
輸無疑了,好兄弟……」
話音甫落,忽聽崖邊有人叫道:「到底是誰在叫老五好兄弟了?」眾人聽到是兩人
之聲,一人由北而來,一人由南而來,難得的是,二人竟是異口同聲。
明白道:「獨孤求敗本來便是我的好兄弟,不信你們可以問老叫化。」忽聽颼颼兩
聲,南北兩崖端各竄出一道人影來。二人雙雙朝明白奔近,一邊奔跑,一邊叫道:「我
五弟叫老五,不叫獨孤求敗。」
獨孤求敗見來人是老三老四,問道:「老三,老四,你們可追到了不老婆婆麼?」
由北而來的老三道:「別提了,我追了一陣,抓住了那臭小子,問他不老婆婆在哪裡;
那臭小子竟然說他不知道不老婆婆是誰。我一氣之下,正要將那小子肋骨打斷幾根,好
讓他說老實話,卻見老四狼狽萬狀地朝我奔來,邊跑邊叫:『老三救命,老三救命!』
」
老四嚷道:「胡說八道,我的意思是:『老三,等我來救你的命。』簡稱『老三救
命』。」獨孤求敗心道:「天下還有這般簡稱的麼?」忍不住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老三道:「嘿嘿,你要來救我的命,怎地讓人追得屁滾尿流。」老四道:「他們仗
著人多勢眾,兩個打我一個,我自是打不贏了。」老三道:「江湖中人,朋友有難,尚
是兩肋插刀,赴湯蹈火,見到兄弟有難,更要赴火蹈湯,四肋插刀,八肋插劍。當下我
發一聲喊,大聲喝道:『咄,來者且住,報上名來!』橫刀立馬,擋在道上。」老四伸
手刮臉,說道:「沒羞,沒羞!」
老三道:「那二人齊聲道:『小人阿龍、阿虎,肯請三爺爺放我們一條生路。』我
心裡想,你們追我兄弟,豈能善罷甘休?抽出長劍,『五行相推返歸一』、『三五合氣
九九節』,唰唰便是兩劍。」
獨孤求敗暗道:「原來與老三老四交手的是葉仙尊者的侍者阿龍阿虎,只怕葉仙尊
者也在左近了。」忽聽到「五行相推返歸一」兩招名目,奇道:「老三,你怎會使『黃
庭劍法』?」老三咦的一聲,道:「老五,你怎地記性愈來愈差了,這劍法乃是當年你
傳給你那個女弟子雪兒的,後來雪兒又傳給我們呀。」老四接口道:「你原來有白頭髮
的,後來白頭髮斷了,黑頭髮長出來,雪兒便叫你『斷郎』。」
獨孤求敗聽到此處,方才恍然大悟:「原來老三、老四眼中的『老五』,乃是我爹
爹。當年爹爹也不知使了甚麼計謀,騙得老氏雙雄認他作『五弟』,現在老氏雙雄見到
我,將我誤認成了爹爹……」
老三道:「老四見有我相助,也回身相鬥。咱們四人戰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忽
然我和老四心想,自己仗著長劍,人家手裡可是沒有兵刃,這樣未免勝之不武,當下我
向老四使個眼色,二人齊往這崖上來了。」老四道:「正是勝之不武。」
獨孤求敗知道二老武功修為不及龍虎二侍,多半是打敗之後,逃上了黑木崖。龍虎
二侍自知這崖頂高手眾多,料定眾人絕無生路,便也不追趕。
眾人大驚。謝漏道:「難道契丹人在山下有埋伏?」獨孤求敗道:「正是,契丹人
在下黑木崖的必經之路埋伏了弓弩手,只待你們一下去,立時亂箭射出。」謝漏嘿嘿笑
道:「契丹人處心積慮,果然要置我等於死地。」
明白笑道:「契丹人有甚麼不好?老叫化,我看咱們趕快投降算了,投降了,人家
自然不殺我們,說不定還有美酒佳餚相待。」謝漏道:「契丹人凶殘暴戾,視我漢人如
草芥,侵我疆土,殺我同胞,咱們怎能投降?」明白搖了搖頭,道:「你不投降,我自
己降去,獨孤好兄弟,你跟不跟我一起投降。」他視餘人如無物,心中只是掛念曾在一
起喝過酒的謝漏與獨孤求敗二人。
老四道:「他是我的五弟,不是你的獨孤兄弟。」明白道:「他叫獨孤求敗,我叫
獨孤求酒,他怎地不是我兄弟了?」老四奇道:「獨孤求酒?」明白想起昔日戲言,得
意地點了點頭,又道:「好兄弟,咱們倆下山投降去。」
宣憶等少林高僧聽得這位師叔愈說愈不成話,實是大損少林寺顏面。宣憶道:「師
叔,你萬萬不可投降。」明白道:「你叫我不投降,我偏要投降。」宣憶嘆道:「師叔
若是投降,才是慘不堪言。」明白道:「甚麼慘不堪言。」宣憶道:「師叔若是投降,
契丹人的第一條便是不讓喝酒,到那時豈不是把師叔憋也憋死了。」明白矍然一驚,道
:「真的麼?那,那我還是不投降為妙,腦袋可以掉,酒卻不可不喝。獨孤兄弟,好兄
弟,你年紀青青,趕快去投降,保住一條小命吧。」
謝漏心道:「獨孤求敗哪來聽你胡說八道。」不料獨孤求敗卻忽然道:「謝前輩,
我心中有一個結,自己總是打不開,麻煩謝前輩指引。」謝漏道:「你心中有甚麼結?
」
獨孤求敗欲待答話,忽見東方旭日將升,朝霞如血,驀地想起父母即將逝世之時的
慘狀,不由熱淚盈眶。謝漏不聽他答話,轉頭望去,見他淚痕滿面,奇道:「求敗,你
怎麼了?」獨孤求敗咬緊牙關,道:「謝前輩,現在在這黑木崖上的,都是中原武林中
鼎鼎大名的高人,縱然一個人解不開我心中的結,另一個人也解得開,我……我……」
「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謝漏驚道:「到底是甚麼事?」
獨孤求敗強忍悲痛,道:「謝前輩說契丹人視漢人如草芥,侵漢人疆土,大肆屠戮
漢人,可是,可是,我獨孤求敗不是漢人,與契丹人沒有任何仇怨。反是許許多多漢人
中的武林中人,毀了我的家園,害死了我爹爹媽媽。我外公行事不羈,他們便叫他『琴
魔』。」
慕容龍城道:「獨孤兄弟可是『琴魔』獨孤我尊前輩的外孫?」獨孤求敗道:「正
是。家父家母不問江湖中事,與世無爭,並非邪惡之人,中原武林正邪兩派卻結成聯盟
害死了他們。你們說,中原武林中的漢人,是不是我獨孤求敗不共戴天的仇人?」
眾人聽他說得憤憤,不由默然無聲。獨孤求敗又道:「倒是那個葉仙尊者,見我武
功不高,贈了我一本《射日劍譜》,他如今是契丹武士中的首領,我曾經答應他,若是
他助我報得父母深仇,我便助他成為天下武林至尊。謝前輩,這些恩恩怨怨,我便說到
這裡,你說,我該當助葉仙尊者,還是來助你們?」
謝漏道:「葉仙尊者便是此次率領契丹武士圍剿中原群雄的主帥。」獨孤求敗道:
「他是主帥也好,不是主帥也罷,中原武林與我有仇無恩,我到底該不該報仇?我外公
八年前與我別去,這些日子來音訊全無,料來也是被那些中原武林中的『英雄好漢』害
死了……」
忽有一人截口道:「你外公沒死。」眾人聽得此言竟是牛彈琴所說,更是詫異不已
。
獨孤求敗道:「我外公沒死?」牛彈琴道:「不錯,他老人家沒死。我和馬吹簫馬
兄弟,便是他老人家的親傳弟子,這八年多來,他老人家便住在皇宮大內。」眾人聽得
「琴魔」獨孤我尊居然住在皇宮大內,不由睜大了眼,全不相信。
獨孤求敗道:「我外公住在大宋皇宮?」牛彈琴正要答話,忽聞一人道:「阿彌陀
佛,求敗,你外公的確是住在大宋皇宮。」獨孤求敗向發話之處望去,見得那人竟是天
龍寺高僧元德,奇道:「你……大師怎麼知道?」
元德笑道:「癡兒,你道你是誰?」獨孤求敗道:「我是誰?我是誰?我不知道我
是誰。」元德長嘆一聲,道:「癡兒,癡兒,你父親叫段思冰,母親叫獨孤雪,『琴魔
』獨孤我尊,便是你的親外公,是麼?」獨孤求敗道:「你怎麼知道?」
元德道:「然則你父親從何處來,你又知曉麼?」獨孤求敗道:「葉仙尊者說他是
大理人。」元德道:「阿彌陀佛,大理段氏,宗族繁衍,何止萬千,老衲俗家之姓,便
是此姓。」獨孤求敗道:「原來大師是本家前輩。」
元德道:「你的親爺爺姓段名素順,乃是大理國大行皇帝,當今大理皇帝昭明帝,
便是你的叔父。若依俗家算來,老衲乃是你曾祖一輩。」獨孤求敗忽然聞得自己竟是大
理帝王之裔,更為震撼。
元德又道:「你爹爹是素順的長子,本該做大理皇帝的,但是由於你爺爺與你外公
的一場恩怨糾葛,最終息隱山林。」接著便將「琴魔」與段素順怎生相識,又怎樣反目
成仇,二十餘年後,二人指腹為婚的子女又如何巧成姻緣之事說了。
獨孤求敗聽他說得頭頭是道,終於相信自己當真是大理皇室,心想:「外公替我取
名叫獨孤求敗,我只是個江湖莽漢而已,當然不會再回到大理去了。想不到爺爺和外公
竟是如此恩怨纏綿……唉,可惜爺爺、奶奶已逝世了好幾年,我竟然沒能見到他們。」
元德道:「果即因緣因結果,空由色幻色非空。世事變幻,猶似浮雲蒼狗,人所難
測。你爹爹媽媽隱居之後,你爺爺雖然四處派人打探,也未能探得關於你爹爹媽媽的訊
息。直到八年前。中原群雄在箕山大會,迫死你爹爹媽媽,轟傳開來,我們才知你爹爹
媽媽的音訊。你爺爺得知愛子慘死,當場嘔血三升,過不數日,便已謝世。當世大理皇
室段氏之人,以老衲輩份最為尊崇,所以你爺爺臨終之前,來到天龍寺,向老衲陳明瞭
此中前因後果,並求老衲代他探訪他的孫子段食。」
獨孤求敗道:「爺爺若是真的愛我爹爹,為何我爹爹隱居十餘年,他始終不親自去
尋找?到得臨終之際,才去托你?」
元德道:「阿彌陀佛,求敗,你怎可出此忤逆之言?你爺爺乃是一國之君,日理萬
機,哪能為了自己的兒女私情,置百姓於不顧?可憐天下父母心,王侯將相,與尋常庶
民亦無不同。」
獨孤求敗道:「我外公又怎地到了大宋皇宮?」元德道:「你爺爺亡故之後,老衲
便動身前往中原。不料未出大理,便撞到了你外公。」獨孤求敗道:「外公去點蒼山尋
回伽陀邏琴,那是想必已到了大理。」元德道:「那時老衲正行在原野之上,忽聽得前
方傳來劈劈啪啪的拳掌相交之聲。老衲於武學一道修為數十年,聽得交手之人僅有二人
,使的功夫卻都是天下絕技。當下老衲心中暗奇,尋聲而去,只見西邊斷崖之下,果有
兩個武林中人在比武。那二人年紀均已不小,皆是赤手空拳。老衲識得其中一人正是你
外公。」
獨孤求敗道:「我外公武功天下無敵,還有誰能與他老人家交手?」元德搖了搖頭
,道:「老衲也知你外公武功極高,心中亦有此疑。不料老衲站在十數丈外看了半晌,
更是驚疑。」獨孤求敗道:「還有甚麼驚疑之事?」
元德道:「老衲乃方外之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於世上浮名也無甚掛牽。
但老衲既是武林中人,也知昔日武林中有『劍聖琴魔,並世無敵』之說。雖然這『劍聖
琴魔』算來是老衲的晚輩,老衲也不敢小覷了他們。你道有甚希奇?原來你外公與那人
相鬥,竟趨不敵之勢,顯然處於下風。」
獨孤求敗道:「可是我外公中了甚麼毒藥,一身高深內功沒能使出?」元德道:「
非也。你外公不但功力不失,反是精神抖擻。他二人鬥了百餘招,你外公雖是處於下風
,卻不落敗。只聽他那敵人笑道:『哈哈哈,琴魔,你不過是井底之蛙,只道武林中除
了你「劍聖琴魔」之外,便無武學高手了麼?惟我獨尊,你好大的口氣。』」
獨孤求敗心下黯然,想道:「我叫獨孤求敗,不也狂妄得緊麼?」又聽元德道:「
你外公道:『我勝不了你,你也勝不了我,胡吹甚麼大氣?劍聖西門無淚排名在我之前
,武功較我為高,若是你在他手下,決計過不了五百招。』那人冷笑道:『西門無淚武
功高,為甚麼又讓你殺了?哼,你手中沒有兵刃,「逆天神掌」使出來也不過爾爾,若
是老夫將這「龍象般若功」使到第九層,你可敵得過麼?」
獨孤求敗聽到「龍象般若功」,脫口叫道:「葉仙尊者,那人是葉仙尊者。」
元德點了點頭,道:「你外公眉頭一皺,道:『我的逆天神掌的確已發揮得淋漓盡
致了,若是你這龍象般若功尚未使到最高境界,那咱們二人盡了全力,老夫手中縱有伽
陀邏琴也不是你的對手。』葉仙尊者道:『江湖中人都沒說你狂傲無比,不料你竟也會
服輸。』你外公道:『不敵就是不敵,有甚麼好狡辯的?』葉仙尊者道:『但你還是說
錯了。這龍象般若功共有十三層,如今老夫尚只練到第九層,與你相鬥,使的是第七層
的功夫。』你外公一呆,喃喃道:『兩層,兩層!喂,你憑白無故與我打了一場,你到
底是誰?』葉仙尊者道:『老夫乃是吐蕃本教教主葉仙尊者。』你外公道:『今天我鬥
不過你,咱們不用比了。』老衲心想,能迫得琴魔低頭服輸,只怕這葉仙尊者乃是江湖
第一人了。」
獨孤求敗道:「那葉仙尊者我也會過一面,不料他武功之精,一至如斯。明白,你
與葉仙尊者交過手的,他的武功與你相較,孰高孰下?」明白一愕,道:「甚麼葉仙尊
者,沒聽說過,怎地會與我交過手。」獨孤求敗道:「半年之前,你在棗陽城外的茶棚
向人家討茶喝,見到一個枯瘦老者欺侮一個老叫化,那老者便是葉仙尊者。」
明白吃了一驚,道:「你怎麼知道?啊,你是獨孤大菩薩,能知過去未來事,是麼
?」獨孤求敗哪有心思與他胡攪蠻纏?說道:「定是你輸了。」明白嚷道:「胡說八道
,胡說八道,我怎麼會輸?他撩起袖子給我扇風,我多謝他兩句,甚麼輸不輸、贏不贏
了?我少林武功,天下無敵,七十二絕藝……」
忽然有人接口道:「狗屁不值。」明白怒道:「是誰又在胡說八道?」老三道:「
你少林寺闔派這麼多人,也打不過人家般若波羅密多大師,是不是狗屁不值麼?我老五
得般若波羅密多大師蓋世絕學『返老還童神功』真傳,才是真正的天下無敵。」明白怒
道:「甚麼『返老還童神功』?誰是你的老五,叫他出來跟我明白比劃比劃。」
老四叫道:「老五,使出『返老還童神功』,教訓教訓這個……這五個臭和……噢
,這個老和尚是天龍寺的,不是少林寺的,也就不必教訓了。」獨孤求敗臉上脹得通紅
,道:「老三、老四,你們……」眾人見他神情,料知他曾向老氏雙雄吹噓過甚麼武功
蓋過少林派云云,老紙雙雄信以為真,才出言向少林寺搦戰。
宣悟道:「阿彌陀佛,獨孤施主,我佛大肚能容,老衲不會一般見識。」明白卻道
:「比就比,到底誰怕誰?」謝漏摘下酒葫蘆,道:「明白,你把這些酒拿去,喝完了
再來比。若是喝得剩下一丁點兒,以後老叫化可不給你酒喝。」明白自出少林寺後,將
酒看得比甚麼都重要,當下哪裡還會關心甚麼比武之事,一把奪過酒葫蘆,心道:「這
老叫化可別反悔。」急匆匆竄出人群,溜到西邊喝酒去了。
老三哈哈大笑,道:「少林寺的臭和尚怕了咱們啦。」老四道:「那是自然。咱們
是點蒼派,意思是樹林子很多,樹木多了,才有『蒼』可『點』。他們叫『少林派』,
自是樹木少得可憐,自然及不上咱們點蒼派了。」
此時眾人哪有心思聽他們滿口胡柴亂嚼下去?元德道:「求敗,當日你外公既已低
頭服輸,照說他與葉仙尊者並無深仇大怨,二人大可罷手不鬥了。誰知那葉仙尊者卻道
:『好,你既認輸,便須在此自戕。』你外公怒道:『為甚麼?』葉仙尊者道:『老夫
要做武林至尊,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以你傲性,自不會臣服於老夫。今日若不殺你,
日後必是一個大麻煩。』你外公怒道:『老夫也是一心要成為武林至尊,你也要我為武
林至尊。嘿嘿,獨孤我尊武功雖不及你,你要殺我,卻未必那麼容易。』話音甫落,揮
掌猛攻。」
獨孤求敗道:「葉仙尊者既起殺心,自不會手下容情。」元德道:「正是。那葉仙
尊者長笑一聲,拳打腳踢,果比前時更增威勢,料來便是第九層『龍象般若功』了。二
人又拚了百來招,眼見你外公便要受傷。老衲心想,你外公雖號『琴魔』,卻不是窮凶
極惡之人,況且你爹爹媽媽既已成親,他與素順也是親家了,老衲怎能見死不救?時不
我待,老衲躍到崖前,知道這葉仙尊者武功極高,大是難纏,出手便是生平絕技『兜羅
綿手』。葉仙尊者與你外公全力相拚,殊不察覺旁側有人,忽然見我出手,大吃了一驚
,隨即哈哈一笑,道:『大師會使兜羅綿手,料來是大理武林第一高手、天龍寺住持元
德大師了。元德大師,以你在江湖中的名望地位,卻與琴魔聯手圍攻老夫,沒的讓江湖
中人恥笑了。』話說出口,也不再戰,轉身走了。」
獨孤求敗心想:「這元德大師貌不驚人,卻有這般好武功,當時葉仙尊者一心一意
要殺外公,元德大師倒是救了外公一命。」說道:「求敗謝過大師對我外公援手之德。
」
元德揮了揮手,道:「你多謝老衲,你外公卻反而理怨老衲。那日葉仙尊者走後,
你外公突然怒道:『元德和尚,你可是受段素順那假仁假義的賊子所托,來向老夫施恩
市惠的麼?老夫不領你這個情。』老衲雙掌合什道:『阿彌陀佛,獨孤施主,素順已經
死了,人生萬事空,難道你還不能原諒他麼?』你外公微微一愕,隨即大笑道:『哈哈
哈,段素順,你死啦,你死啦!你幹麼不等我來殺你?你為甚麼要死得這麼早?』」
獨孤求敗道:「我外公真的這麼痛恨我爺爺麼?」元德嘆了口氣,道:「老衲問道
:『獨孤施主,江湖中傳言紛起,說是施主在箕山大屠群魔,救走了令外孫,如今令外
孫怎地不在施主身旁?』你外公呆了一呆,道:『段素順要你來討回他的孫子麼?』」
獨孤求敗道:「大師不是告訴外公,我爺爺已經死了麼?」
元德道:「傻孩子,在你外公心目之中,你爺爺一直是他的第一大仇人,你爺爺雖
然已經死了,你外公卻會永遠覺得他沒有死。唉,其實,你外公真正的敵人並不是你爺
爺,而是他心中的復仇之念,這就叫作『心魔』!」
獨孤求敗道:「我本來叫外公『爺爺』,後來我改口叫他『外公』他一氣之下,把
我扔給雕兒,不睬我了。」
元德道:「你外公道:『嘿嘿,我得不到那孩子,段素順也得不到。求敗跟神雕去
了,臭和尚,你武功再高也及不上神雕,求敗你是奪不回來了。』老衲道:『敗固是空
,勝亦是空,鬥不鬥得過神雕亦是空,獨孤施主,若以武功而論,老衲尚不及你……』
剛說到這裡,你外公忽道:『是啊,誰的武功最高?神雕不是人,當然不能算上它……
不行,我一定要想出一門獨門武功,破了葉仙尊者的龍象般若功,讓他知道,我琴魔獨
孤我尊比他厲害。』老衲道:『獨孤施主,要破龍象般若功,絕非一朝一夕之功,但施
主仇家遍佈江湖,今日這個來尋仇,明日那個來尋仇,獨孤施主武功高強,這些仇人自
然打發得了,只怕那龍象般若功的破解功夫,卻難以創出來。』」
獨孤求敗道:「大師佛法淵深,怎會如此……哦,大師是知我外公仇家眾多,故意
激他,全是保全之意。」
元德微笑著點了點頭,道:「老衲又道:『老衲倒可領施主去一清靜之地,苦研破
龍象般若功之朮。』你外公聽了,點頭道:『好,我先去點蒼山取回伽陀邏琴,十日之
後,咱們在此相見。』」
獨孤求敗道:「依我外公脾性,他去了點蒼山,豈不要大開殺戒麼?」
元德道:「老衲正有此虞,當下悄悄跟隨在後。二人一前一後上了點蒼山蒼龍堂,
豈知你外公這次找到點蒼掌門趙一平討回伽陀邏琴,卻未傷一條人命。老衲見雙方均無
動手之意,偷偷溜回大理,心中卻頗有一件為難之事。」
獨孤求敗道:「甚麼為難之事?」
元德道:「老衲出言相激你外公,心中全然無底,想到江湖中人遍佈無下,哪兒也
非完全安穩。苦思半日,才得一計,便奔到大理皇宮,向你叔叔……」
獨孤求敗奇道:「我叔叔?」元德道:「當今大理皇帝昭明帝段素英,便是你爹爹
父異母的兄弟。」獨孤求敗道:「原來是說大理國皇上。」
元德道:「老衲向素英討了一道密旨,其中讓他向大宋皇帝陳說你外公乃是段家前
輩,暫且寄居大宋皇宮,懇請大宋皇帝應允。」獨孤求敗道:「皇宮雖不是天下最安全
的所在,但江湖中人,萬難想到琴魔獨孤我尊會住在大宋皇宮。妙計,妙計!」
元德道:「其實住在大理皇宮又有何不可?但你外公傲氣橫生,必不屑於住在大理
。大理大宋,向來友好,大理皇帝下了這個請求,大宋皇帝自非答允不可。」獨孤求敗
道:「箇中原由卻不能向我外公說明。」元德道:「那是自然。老衲後來見到你外公,
說不得竟然撒了一個謊,說是老衲昔日有個江湖朋友在大宋皇宮當差,如今是侍衛統領
,久慕你外公大名,邀他前去切磋武藝。老衲又慫恿道:『獨孤施主,在那大宋皇室之
中,無人打攪,正好思想克制龍象般若功之朮。』你外公料知大宋皇宮之中並無武學高
人,對切磋武藝甚麼的,也不放在心上,一聽到破解龍象般若功之朮,欣然應允。」
獨孤求敗心想:「元德大師有道高僧,難為他竟為了外公,說了謊話。」
元德道:「老衲見你外公正在撫琴,笑道:『獨孤施主,這一戰必是震懾點蒼一派
了吧?』你外公冷笑道:『當年劍聖西門無淚孤身上點蒼,破了點蒼派鼎鼎大名的「點
蒼九劍」,後來老夫與他交好之時,他言道點蒼派武學絕高之人,並非「點蒼九劍」,
而且隱居在馬龍峰,其名不顯的兩個老前……糊塗蟲,一個叫老三,一個叫老四。』」
眾人正凝神致志地聽著元德講述,「老氏雙雄」聽到這裡,哈哈笑道:「劍聖畢竟
還是佩服我們的。」眾人看了二人一眼,心道:「原來劍聖便是指此二人,這二人武功
再高,又有屁用?」
元德道:「你外公又道:『哪知我上了點蒼山,準擬一場大戰,那點蒼掌門趙一平
卻乖乖捧上伽陀邏琴。原來點蒼山許多高手已在數年前染病身亡。老夫問起那老氏雙雄
,趙一平又說他們二人已經失蹤了。當下老夫興味索然,沒再找他們的麻煩。』老衲於
是與你外公一道趕到東京汴梁。老衲背著你外公向大宋皇帝趙光義投了素英的聖旨之後
,你外公就搬到皇宮住了起來,如今已是八年有餘了。若是你想知道你外公近日情形,
不妨問問牛施主、馬施主。」
獨孤求敗向牛彈琴道:「牛前輩,我外公在大宋皇宮可過得好麼?」牛彈琴道:「
師父他老人家在皇宮一切安好,整日只是思忖破解龍象般若功之朮。他老人家見我與馬
兄弟資質不錯,便收我們做了弟子。」牛馬二人原是大內侍衛,後來蒙獨孤我尊收為弟
子,傳了「琴魔」一身蓋世武學。宋帝趙光義組建龍虎會,便令二人做了首領。
謝漏忽道:「這葉仙尊者當真是一代奇才,我從未與他交過手,本只道他僅是心機
深沉,豈料武功竟是如此了得。」
糊塗道:「他是吐蕃一教之主,怎地到契丹去了?」
謝漏道:「老叫化怎麼知道?唉,老叫化數十年的敵人便是此人,卻是此時方能肯
定。」
獨孤求敗道:「葉仙尊者自稱要做武林至尊,要壓倒丐幫、明教、少林派。」
馬吹簫道:「謝幫主,你怎是今日方能肯定葉仙尊者是你的敵人?」謝漏道:「實
不相瞞,老叫化與這葉仙尊者明爭暗鬥數十年,卻從來沒有見過他一面。」馬吹簫道:
「此人卻是怎生一個奢攔人物?」
謝漏道:「老叫化對他所知無多,今日說了出來,其中多半是老叫化揣測出來的。
」眾人知他是丐幫幫主,所言自非無憑無據。
只聽他道:「家師漢興華,乃是丐幫第三代幫主,他老人家的業績,各位大多知曉
,也不需老叫化來吹噓,免有自捧之嫌。」眾人均知漢幫主乃是將丐幫發揚光大的大功
臣,一齊點了點頭。
謝漏道:「家師英雄有為,卻英年早逝,當時老叫化繼任幫主,覺得事出蹊蹺,便
欲將其中緣由查個清清楚楚。這數十年來的辛苦,倒也不是白費,今日便知結局。」獨
孤求敗曾聽南葉詳述過當時情形,點頭道:「媽媽也這麼說?」
謝漏大奇道:「令堂不是獨孤前輩的獨生愛女麼,怎會知曉這些事了?」獨孤求敗
道:「是我義母,丹霞派的南葉女俠。」謝漏心中一震,道:「求敗,你……你見到我
妹……南姑娘了麼?」獨孤求敗道:「我已認她做義母了。」
謝漏強懾心神,又道:「那葉仙尊者,本是吐蕃本教教主,門徒萬千,信者如雲,
求敗說他想做武林至尊,那他的用心,自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此人如此野心,
從位卻是今日方知此人名頭,可是大覺奇怪麼?」眾人點了點頭。
謝漏道:「宣悟大師,明白大師的師父福居禪師於武學有一大功,可是甚麼功勞?
」宣悟道:「阿彌陀佛,當年福居太師叔邀請武林中十八家武學高手到少林寺演練三年
,各取所長,重譜少林拳譜,堪稱一大功德。」謝漏又道:「敢問福居禪師又是如何涅
般?」宣悟微一展顏,道:「實不相瞞,福居太師叔乃是強練本寺至高武學易筋經,因
而走火入魔,涅般歸西。」謝漏道:「福居禪師一代高僧,自知武學之中,絕無知其不
可而為之的道理。他老人家武功絕高,自然明白自己練不成易筋經神功,可他還是擔著
走火入魔的風險強練易筋經,便只為了一件事。」
獨孤求敗心思機敏,立時悟道:「福居禪師想用易筋經神功來克制葉仙尊者的龍象
般若功。」
謝漏道:「正是。宣悟大師,敢問一句,點蒼派尚有『老氏雙雄』這等耆宿,貴派
上代『福、明』兩輩高僧都皆盡涅般……」宣悟道:「本寺福字輩有高僧十八人,江湖
人稱『少林十八羅漢』,福居太師叔即是其中之一。四十多年前,江湖中忽有警訊傳到
少林寺,本寺住持師祖福田禪師立即率領闔寺福、明兩代弟子下山,從此一去不返。當
時老衲師兄弟只是二十來歲的少年,不明其中究竟。福居太師叔其時尚未回山,才沒跟
著福田師祖同去。後來太師叔回到少林寺,立即令少林弟子傳下武林帖,召集了豫冀鄂
晉十八家武學高手,重譜少林拳。那數年之中,福居太師叔一面督促我們練武,一面卻
強練達摩易筋經,終於走火身亡。」
謝漏嘆道:「葉仙尊者要做武林至尊,當然是天大的難事,他自知孤掌難鳴,便要
尋旁人之助。獨孤兄弟言道,葉仙尊者曾經施惠於他,自也不是懷著甚麼好意了。葉仙
尊者的臂助,自必也是勢力熏天之人,而天下勢力最大之人,莫過於是契丹皇帝。」
元德道:「阿彌陀佛,果然是契丹。」
謝漏道:「契丹歷代皇帝,都有統一天下的雄心,其時契丹皇帝耶律阮本無大才,
卻是好大喜功,極乏持重。耶律阮聽了葉仙之計,認為可行,立時遣手下武士相助葉仙
尊者。葉仙尊者教中也有不少武學高手,這一下如虎添翼,勢力更張。可是他自知硬打
硬拚,已方也必是傷亡慘重,因而定下計謀,或是派遣部屬,或是自己親自動手,在中
原武林許多門派盜走了那一派的武功祕笈。」
老三道:「他怎地不來偷我點蒼派的武功祕笈?」謝漏道:「葉仙尊者自知中原武
林的勢力不可小覷了,若要去盜甚麼少林、點蒼等大派的武功祕笈,這些門派中高手眾
多,自是不免混戰一場,損失慘重,因此便只撿一些較為弱小的門派下手。可是他的目
的並非是要偷學中原各門各派的武功,而是要讓各門各派反目成仇,於是,青城派的會
察覺原來祕笈是被蓬萊派盜走了,崆峒派會發現盜笈者竟是崑崙派……」
獨孤求敗矍然一驚,道:「這數十年中,武林中天翻地覆,都是這葉仙尊者一手造
成的?」他父母雙親因各派尋找祕笈之事而死,一生之恨,莫過於此,此時得知真相,
渾身發顫,心想:「害死爹爹媽媽的罪魁禍首,原來是葉仙尊者。」
謝漏道:「葉仙尊者又令契丹皇帝召集數十位文人學士,讓這些文人學士翻閱各門
各派武學祕笈。這些文人學士儘是聰明才智之士,雖不練武,看祕笈看得多了,『紙上
談兵』的事,自是懂得不少。於是葉仙尊者便令這些文人學士憚精竭慮,思忖破解各門
各派絕招之朮。這一計完成之後,葉仙尊者便在契丹搜羅了數百名資質奇佳的孩童,令
這些孩童習練各門各派武功及眾文人學士鑽研出來的破解各派絕招之技。」
獨孤求敗道:「那些武林中人不敵契丹武士,原來不是武學修為比人家差得太遠,
而且人家專有對付各派絕招的功夫。」
謝漏道:「經過數十年來的混戰,中原各門精英早已自相殘殺得所剩無幾,而那些
契丹孩童一個個也成了剽悍精壯、武功極高的大漢,這時契丹眾武士在葉仙尊者率領之
下,來到中原,橫掃千軍如卷席,試問要做武林至尊,還有誰能與他抗衡?」
獨孤求敗驀然驚覺,道:「那個柳花明必然也是契丹人了。」謝漏道:「不錯。點
蒼派掌門田一坤乃是個久病之人,他師弟趙一平欲廢師兄而自立,因此與契丹武士狼狽
為奸,暗算了掌門師兄。那日丐幫大會,那位田東奎田兄弟,便是田一坤掌門的兒子。
趙一平暗算師兄之後,門下眾師兄弟多有不服,於是點蒼派發生了一場大火拚。趙一平
得契丹武士之助,最終坐上了點蒼派掌門的位子。」
獨孤求敗心中的陰雲漸漸散去,只覺眼前愈來愈是明朗,喃喃道:「謝前輩,你說
下去。」
謝漏道:「常言道:『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契丹武士這般相助趙一平,自不會
是助人為樂了。那趙一平做了掌門,十餘年來一直受契丹人擺佈,直如一具傀儡,一切
不能自作主張。葉仙尊者謀定而後動,在中原各派火拚的同時,又派了數十位經他指點
武功的契丹漢子潛入宋朝,創立了許多門派,也有留在契丹本土,假借漢人之名立出來
的。那北丐幫幫主,即是其中之一。另有一個大名鼎鼎的人物,如今已做了甚麼『中原
武林盟盟主』,便是『快刀門』掌門柳花明了。」
牛彈琴道:「八年之前,趙一平傳訊各派箕山聚會,必是契丹的陰謀鬼計了。」
謝漏道:「獨孤雪是琴魔的女兒,那時琴魔雖然十餘年未曾現身於江湖,但姓柳的
既在齊天崖下拾到琴魔的伽陀邏琴,自必知琴魔尚未逝世。他以伽陀邏琴為証,挑撥各
門各派害死了
琴魔的女兒,琴魔自不會善罷甘休。琴魔武功通天,若要報仇,中原武人更不知要
死傷多少?段思冰乃是大理皇帝的長子,大理皇帝得知愛子為中原各派害死,勢必為子
報仇。而他身為帝王,若要報仇,必是興兵北上,與大宋為敵。便算是大理皇帝英明睿
智,不起報仇之念,當契丹人侵大宋之時,總也不會去相助殺子仇人了。如此一來,於
契丹豈非大大有利?」
獨孤求敗苦笑道:「謝前輩,多謝你賜告,直到此刻,我獨孤求敗才知道自己的敵
人是契丹、是葉仙尊者。」
謝漏道:「家仇尚是小事,若是咱們漢人亡了國,國仇才是大事。」
宣悟道:「契丹屢次南侵,均為中原武人所阻,情知中原武人比中原朝廷更是勁敵
。現今中原武林勢力削弱,自然難敵契丹武士的圍攻。契丹朝廷剷除了這個眼中釘、肉
中刺,指日興兵南犯,則大宋江山,唾手可得。滅了大宋之後,大理、吐蕃這些小邦,
已不足與契丹抗衡,契丹皇帝便可一統天下。葉仙尊者相助契丹皇帝一統天下,立了大
功,契丹皇帝勢必借軍兵之力,扶植其為武林至尊。」
牛彈琴道:「情勢既是這般嚴重,謝幫主卻為何時至今日,才說了出來?」謝漏道
:「老叫化既非神仙,這些事也是剛剛查出不久。唉,當此之際,咱們且聽天由命吧。
老叫化再了不得,也及不上恩師他老人家,少林寺四位大師在此,比之當年少林福明二
輩數十位前輩高僧也尚有不如。」
牛彈琴道:「難道這些事與尊師及少林高僧有甚麼重大干係麼?」
謝漏道:「咱們能查出真相,那些前輩高人卻是傻瓜麼?當年少林方丈福田大師探
得蛛絲馬跡,立率少林門下數十位高僧來到這黑木崖……」
糊塗道:「是在這裡?」
謝漏道:「正是,契丹竊得中原武學祕笈之後,便是藏在這黑木崖頂一個山洞之中
。當年少林寺高僧上得這崖頂來,與契丹武士一場血戰,少林高僧盡數歿於此役,契丹
武士卻也損折了不少。福居大師未曾參與此會,卻聽聞師兄福田提起過這些事。福居大
師回到少林寺,知道寺中福明兩代弟子已傾巢而出,奔赴黑木崖之後,立時趕了上來。
可他來晚了一步,在崖下被葉仙尊者截住了。」
獨孤求敗道:「福居大師可是敗了?」
謝漏道:「福居大師武功之高,實在師兄福田之上,但他仍是敵不住葉仙尊者的龍
象般若功,虧得先師從這裡經過,合二人之力,才打退了葉仙尊者。」
獨孤求敗道:「既是這崖頂藏有武功祕笈,福居大師與漢幫主又怎不來取回?」謝
漏道:「當時先師與福居大師尚不知道這崖頂即是祕笈藏地。福居大師與先師分手之後
,料知江湖中將有大變,乃有重譜少林拳譜之事。大師與令外祖同有欲克制龍象般若功
之心,因而強練易筋經,終於走火。」
宣悟點頭道:「謝幫主所言,若合符節,老衲尋思當年情景,確是如此。」
謝漏道:「先師回到丐幫,便將『降龍十八掌』與『打狗棒法』傳給我,打算去北
方查探中原各派武學祕笈失竊之事。豈料他老人家尚未動身,已被敵人下毒害死。老叫
化做了幫主,大覺蹊蹺,便將幫務交與四大長老料理,孤身潛入契丹,以完先師遺志。
江湖中人只道我謝漏是個酒色之徒,嘿嘿……」
少林派宣懺大師道:「謝幫主苦心孤詣,人神共欽!」
謝漏指著慕容龍城道:「這位慕容兄弟,大夥兒多半不識吧?當今少年一輩的人物
,除了獨孤兄弟,便算是這位慕容兄弟了。」
眾人見慕容龍城三十不到年紀,果然氣度不凡。
慕容龍城道:「咋夜匆忙,還未曾拜見各位前輩。」說罷一揖到地。
獨孤求敗道:「慕容兄,明教四大護教法王曾將在下誤認作你,要在下交出『乾坤
大挪移心法』,在下今日得見尊兄,才知在下大是不及。」慕容龍城笑道:「獨孤兄過
謙了。葉仙尊者十分看重於你,為了你竟派龍虎二侍廢了四大法王武功,為兄才及不上
你。」謝漏道:「你們都是少年英雄,不必過謙。」
獨孤求敗奇道:「四大法王被廢武功一事,你怎麼知道?」慕容龍城道:「我是逃
犯,忽然發覺追兵不追了,心下納罕,自是要回去瞧一瞧。回去一瞧呀,才見到了四大
法王的慘狀。那銀劍王車拓侖武功已失,還想偷學少林達摩易筋經,老兄也不跟他客氣
,管他這易筋經是哪裡來的,順手牽羊,反手牽豬,也就奪了過來。」說著由懷中掏出
一本書來。
獨孤求敗伸手接了易筋經,對宣悟道:「宣悟大師,這易筋經乃是少林之寶,由在
下手中失了去,如今物舊原主了。」忽然想起一事,對謝漏道:「謝前輩,你,這易筋
經可是你放在我身上的麼?」
謝漏笑吟吟的道:「老叫化查出這件事的真相之後,雖不知敵人首腦是誰,卻知憑
著老叫化這點三腳貓的功夫,必是鬥不過敵人首領。後來見到你與明白和尚,對你二人
所懷異朮大感驚奇。老叫化心想,明白的易筋經神功雖然厲害,但他為人懵懂,未必肯
與葉仙尊者相鬥。便把他的易筋經偷天換日,弄到了你身上。老叫化知道你自創北冥神
功,奇才天賦,若能練成這易筋經神功,未必便鬥不過葉仙尊者。」
糊塗忽道:「江湖傳聞,慕容兄弟到西域明教總壇盜走了明教『乾坤大挪移心法』
,可是真有其事?」
慕容龍城道:「家父慕容延釗,乃是大宋名將,在下自幼深受家父教誨,也知國家
民族之大義。現今天下大平,在下便沒做軍官,卻跟著家父學了一些家傳武功。那一日
在下遇到謝前輩,二人甚為投機,當下謝前輩將契丹的大圖謀告之在下。在下深為驚詫
。謝前輩道:『江湖中提起大門大派,必是說「丐幫、明教、少林派」,意思是說,江
湖之中,幫會以丐幫為首,教門以明教為第一,武學流派以少林為尊。所以中原武林要
對抗契丹,必須先使這三家聯合起來。』」
宣悟道:「阿彌陀佛,本寺自當效犬馬之勞。」
慕容龍城道:「在下聽了謝幫主之言,深嘆為是。謝幫主道:『這三家之中,老叫
化便是丐幫幫主,丐幫自不持異議。少林派掌門宣悟大師深明大義,自不會置身事外。
只是這明教,卻不知怎地,竟於二十年前將總壇遷到昆岡山去了。中原西域,萬里迢迢
,聯絡他們,倒是一件大難之事。』在下聞言,當即自告奮勇,願代謝幫主一行,前去
西域聯合明教。」
獨孤求敗心想:「我能得與阿寶相見,實是源於明教失竊『乾坤大挪移心法』,不
料這其中竟然大有隱情。」
慕容龍城道:「在下知道明教教主古龍雲亦是漢人,況且教中多有漢人,明教必不
忍見故國亡於胡虜之手。我趕到西域,求見古龍雲古教主,古教主在大光明頂明教總壇
祕密接見了在下。在下聽古教主一說,方知古教主二十年前曾與葉仙尊者決戰過一場,
為葉仙尊者龍象般若功所傷,訖今未能全愈。」
馬吹簫道:「謝幫主既知禦敵之計是聯合『丐幫、明教、少林派』,葉仙尊者必也
知得勝之機在於瓦解『丐幫、明教、少林派』,所以他二十年前尋古龍雲相鬥,自也在
意料之中。」
慕容龍城道:「古教主心灰意冷,聽在下陳明謝幫主的主張之後,說道:『慕容兄
弟,老夫乃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那敵人的首領,叫作葉仙尊者,老夫自知遠遠不是他的
對手,慕容兄弟切匆斥責老夫貪生怕死。』在下見得一代江湖第一大教教主,居然被震
懾成這般模樣,這葉仙尊者只怕當真了不得。又聽古教主道:『但老夫忝為漢人,又豈
能忍見胡虜侵我疆土?唉,老夫武功已失,形同廢人,眼見慕容兄弟這等人物,真是後
生可畏。這本「乾坤大挪移心法」,本是本教非教主不傳的奇門武學,為抗魔道,慕容
兄弟便請取走,有朝一日練成此功,再將祕笈送回來吧。』古教主由床底取出一張羊皮
,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便是明教第一絕學『乾坤大挪移心法』了。」
眾人悟道:「原來『乾坤大挪移心法』是古教主贈與慕容兄弟的。」
慕容龍城道:「在下心想這般了結,未免有負謝幫主之托,暗自尋思,古教主不來
中原,明教中尚有左右光明使,四大護教法王,五行旗等部眾,若是引得這些人來到中
原,再行說明個中原委,不難得到明教之助。也是在下大膽妄為,竟在明教總壇寫下了
『盜書者并州慕容龍城也』十字。古教主違反教規,將『乾坤大挪移心法』祕贈於我,
明教闔教上下自是不知。當下舉教震驚,都說要來中原討書。古教主卻勒令部下,不許
就此茲事。他武功雖失,威望尚在,所出之令無人敢違。最終是四大護教法王按捺不住
,偷偷來到中原,想尋我討回祕笈。」
謝漏嘆道:「或許古教主的選擇是對的,四大法王前來中原,便遭這般慘禍,也不
知咱們與葉仙尊者這一場爭鬥,到底誰勝誰負。」
獨孤求敗道:「古教主給了慕容兄『乾坤大挪移心法』,慕容兄可練成了麼?」慕
容龍城道:「在下只道明教既有這等蓋世武學,為何歷代教主武功均難稱當世無敵,看
了心法,才明白其中究竟。原來那心法不過是教人怎生運用己身力道,借力打力,修習
之人必有深厚內功才能練成。歷代明教教主內功修為不到,強行習練,大多走火入魔而
亡。在下心想,若是有了一身渾厚內功,舉手投足,皆是威力無比,又需甚麼『乾坤大
挪移心法』了?於是在下沒有盲目習練,而是參閱心法,創出了一門『斗轉星移』的功
夫,其要旨在於借力打力,與『乾坤大挪移心法』無異。至於那心法祕笈,在下已交由
金刀王杜廣通帶回明教。」
忽然西邊有人「啊」的一聲慘叫,眾人轉過頭去,只見先前明白立身之處早已換了
一人,那人是個七十餘歲的枯瘦老者。
獨孤求敗叫道:「葉仙尊者!」眾人吃了一驚,見那人立身之處瀕於崖邊,料來明
白是被他從這崖頂推了下去,均想:「這黑木崖如此高險,明白掉了下去,哪裡還有命
在?」
謝漏道:「尊駕便是葉仙尊者?」葉仙尊者朗聲笑道:「正是老夫。你們聚在這裡
,可是要待老夫來送你們歸西麼?」他話音甫落,忽聽一人叫道:「獨孤求敗!獨孤求
敗!」
獨孤求敗聽得喊叫之人似是個年老女子,心道:「奇怪,這人我似是從未聽她說過
話,怎地知道我的名字了?」忽見葉仙尊者身後已多了一個六十餘歲的老婦。那老婦衣
著打扮雍容華貴,甚有氣度。
獨孤求敗道:「前輩叫我作甚?」那老婦遠遠朝他望了一眼,道:「你便是獨孤求
敗麼?」獨孤求敗道:「晚輩正是。」那老婦道:「你過來,趕快跟阿寶成親去。」獨
孤求敗奇道:「甚麼?」那老婦怒道:「阿寶見不到你,成天哭哭啼啼的,一個勁要尋
死覓活,你跟她成親,我饒了你一條性命。」獨孤求敗這才明白這老婦便是阿寶的師父
,心想:「裴志明稱這老婦為『龐女俠』,料來她必是姓龐了。」說道:「龐前輩,你
過來,那個葉仙尊者是壞人。」
那老婦道:「胡說八道,葉仙怎麼是壞人了?葉仙,給我把這夥人全都殺掉,只留
下獨孤求敗這小子便是了。」謝漏等人不知老婦是誰,忽聽她竟向葉仙尊者發號施令,
均想:「葉仙尊者身份何等尊崇,豈會聽人號令?」不料那老婦話音甫落,葉仙尊者立
即答道:「是。」二人便向眾人奔了過來。
謝漏問道:「求敗,這老婦是誰?」獨孤求敗答道:「她是阿寶的師父,又是劍聖
前輩昔日的……那個好朋友,好像是姓龐。」謝漏皺眉道:「劍聖的好朋友?莫非劍聖
與葉仙尊者有甚麼勾結?」
卻見葉仙尊者疾奔過來,縱聲笑道:「哈哈哈,謝漏,你們不用猜了,這位女俠複
姓耶律,名叫燕婉,乃是當今大契丹國皇帝隆緒陛下的嫡親姑母。」那老婦怒道:「胡
說八道,當年我走出上京皇宮,便已聲明,我從今以後是龐燕婉,再也不是耶律燕婉了
。」葉仙尊者道:「寧國公主,世宗皇帝已經駕崩啦,當年他反對你跟西門……」耶律
燕婉不待他說完,回手便是一個耳光。以葉仙尊者武功,要避開這一掌自是容易之極,
哪知他竟不閃避,啪的一聲,臉頰已被耶律燕婉拍中。
謝漏心道:「當今契丹皇帝耶律隆緒是穆宗耶律賢之子,這耶律燕婉是他嫡親姑母
,必是世宗耶律阮所生。料來當年耶律燕婉愛上了西門無淚,世宗大為震怒,父女因而
反目。」
又聽葉仙尊者道:「寧國公主,你是隆緒陛下的姑母,皇上他可想念你呀。其實當
年你在這裡取了那幾本武功祕笈給西門無淚,老皇爺也不是十分生氣。只是後來西門無
淚不聽勸告,一心要與我契丹為敵……」耶律燕婉呸了一聲,道:「你是契丹人麼?」
葉仙尊者頓時啞然。
糊塗道:「江湖傳聞劍聖使的黃庭劍法是崑崙派武功,原來黃庭劍法是這位寧國公
主取給他的。」牛彈琴道:「這裡的武功祕笈本來便是我們中原之物。」
葉仙尊者與耶律燕婉奔到距充眾人尚有十來丈之處,陡然停了下來。葉仙尊者笑道
:「獨孤兄弟,原來你早已上崖來了,你將你身邊那十數人殺了,老夫一定助你報仇。
你的仇家,如今十之八九都在黑木崖下,等著謝漏召開大會呢。哈哈,只要老夫一聲令
下,那些江湖中人立時死無葬身之地。可嘆他們竟然毫不知覺,可悲!可悲!」
謝漏召集各門各派在黑木崖下聚會,便是要說明各門各派武功祕笈失竊真相,取回
各派失竊之物,化干戈為玉帛,合力共抗葉仙尊者。哪知終於棋差一著,倒成了召集眾
人來讓葉仙尊者一網打盡一般。慕容龍城奔到崖邊,只見黑木崖下人頭攢簇,似有數千
人,遠處隱隱伏有人馬,料來必是契丹武士。
糊塗道:「葉仙尊者,你未必能將我們一網打盡。」葉仙尊者道:「老夫有何不能
?不過你陽壽將盡,再也不能親自下崖去看一看了。若是你能下去,見到我契丹三萬大
軍,且看那數千江湖人物是死是活。」糊塗驚道:「甚麼三萬大軍?」葉仙尊者道:「
老夫統率三萬契丹大軍戎裝出發,繞過雁門關,準擬將你們一鼓而殲。可笑大宋官兵守
在關口,經過了這麼多人,尚還不曾知曉。」
謝漏忖道:「江湖中人大多草莽,亂軍之中,縱有通天武功也施展不開,這葉仙尊
者果非虛言恫嚇。」
葉仙尊者道:「老夫只不過是故技重施。當年老夫故意向少林派洩露黑木崖藏有中
原武學祕笈,少林寺福田和尚也不想想這等機密大事,外人怎麼知曉?急匆匆領了少林
福明兩代弟子,便趕來黑木崖送死。嘿嘿,謝漏,你道你好生了得麼?裴志明、柳花明
打不死你,只消老夫出手,你還逃得了麼?不過你不死也好,終於給我召了這些中原武
人來送死,倒省了老夫一些麻煩。求敗,你找姓謝的動手,還是找姓慕容的?」
獨孤求敗喝道:「住口!葉仙尊者,害死我爹爹媽媽的,便是柳花明與趙一平,主
謀正是你。」葉仙尊者臉一沉,道:「老夫叫他們相機行事,誰知他們竟估不到琴魔會
在那時出現,不然的話,當日箕山的正邪雙方必定還有一場大戰。」這話無疑是自承所
為了。
糊塗道:「葉仙尊者,你為了成為武林至尊,假傳此地有祕笈,盡殲了少林寺一、
二代高僧,又逐走明教,最後派人追殺丐幫幫主。可是武林之中,除了丐幫、明教、少
林派,就沒有其他門派了麼?我華山派也不是容人欺侮的。」
葉仙尊者嘿嘿笑道:「甚麼華山派、少林派,數日之後,都會從這世上煙消雲散。
獨孤求敗,你既不願助老夫殺人,也別多管閑事,你跟了寧國公主下山去,好好做契丹
的附馬吧?」獨孤求敗道:「甚麼契丹附馬?」葉仙尊者道:「阿寶既是寧國公主的弟
子,又是寧國公主的孫女,她的爹爹,便是契丹皇帝耶律隆緒陛下。」
獨孤求敗呆了一呆,向耶律燕婉道:「前輩,阿寶真是契丹公主?」耶律燕婉道:
「阿寶自小跟我住在一起,她是耶律隆緒所生,可不是甚麼契丹公主。」獨孤求敗道:
「她是契丹公主也好,不是契丹公主也罷,反正,反正我是不能娶她的了。」耶律燕婉
怒道:「為甚麼?她那麼喜歡你,你就必須娶她。」
獨孤求敗道:「可是,耶律前輩,有一位姑娘,也像她一樣喜歡我,甚至比她還喜
歡我,晚輩與那位姑娘相識在先,只能娶她,不能娶阿寶了。」
耶律燕婉道:「那是甚麼人?她的身份能比阿寶尊貴,是大宋公主、大理公主麼?
」獨孤求敗道:「她身份卑微,跟公主相差了十萬八千里。」耶律燕婉道:「她長得比
阿寶更美麼?」
獨孤求敗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以前,或者雪兒算是個很美的人兒,但是…
…如今,她一定不美了,但我心中一樣愛她、憐她,今生今世,都不會後悔,我一定要
娶她的。」
耶律燕婉道:「那女孩兒究竟有甚麼好處,你領來教我瞧一瞧。」獨孤求敗搖頭道
:「她甚麼都不懂,也沒有甚麼好處,但她是真心真意喜歡我、愛我的。耶律前輩,雪
兒不知被不老婆婆帶到哪裡去了,不然我一定領她來見見你。」耶律燕婉雙眉豎起,罵
道:「不識好歹的東西!葉仙,他不答允娶阿寶,你第一個便殺了他。」
葉仙尊者應聲而出,舉起右掌,喝道:「獨孤求敗,老夫一向很看重你,你若肯做
契丹附馬,咱們便是一家人,不然你那點北冥神功的道行,決計敵不過老夫的龍象般若
功。你可想清楚了?」
獨孤求敗心想:「外公這等武學高手,尚且不敵,我與葉仙尊者動手,定是必敗無
疑,但男子漢大丈夫,豈有貪生怕死之理?」凜然道:「葉仙尊者,你於我有深仇大恨
,我找你報仇,無論是你死,或是我死,大夥兒都絕無怨言。你給我《射日劍譜》,這
場恩德只有來生再報。」葉仙尊者道:「你也不必謝老夫,當初老夫只道段素順等人已
死,天下再無人知曉你的身世,給你《射日劍譜》,不過是要讓你替老夫屠戮中原群雄
,並非好意。」
獨孤求敗道:「你是個真小人!」轉頭向耶律燕婉說道:「耶律前輩,我與葉仙尊
者動手,有死無生,再也見不到阿寶的面了……」耶律燕婉臉罩寒霜,冷冷道:「你這
等負情薄倖之徒,死一個世間便清淨一些,阿寶見不到你,正是她的福氣。」
獨孤求敗嘆了一聲,道:「請前輩告訴阿寶,就說……就說我獨孤求敗真的很愛她
,卻……卻不能跟她成親。」
耶律燕婉冷冷道:「假意惺惺!」
獨孤求敗心下黯然,又向葉仙尊者喝道:「葉仙尊者,你為了成為武林至尊,派遣
手下亂傳謠言,害得我爹爹媽媽慘死,後來又在大理想截殺我外公,我跟你仇深似海,
但仍要向你問個明白:你答覆我一句,這些事果然是你做下的麼?」
葉仙尊者道:「是老夫做下的,卻又怎樣?傻小子,難道世上沒有了葉仙尊者,你
爹爹媽媽又能擔保不被人害死麼?你太年輕了,世上的很多事情,你都不懂得。」
獨孤求敗喝道:「我不知道,我也不需要懂得,若不是你蠱惑人心,那些慘事怎會
發生?中原武林這些門派怎會爭鬥數十年?」
葉仙尊者哈哈笑道:「獨孤求敗,老夫真的看錯你了。你說老夫蠱惑人心,老夫教
你殺你身旁這些人,你去殺了麼?你沒有,你最終還是與老夫為敵。可是那些武林中人
為甚麼會被老夫蠱惑呢?因為他們的心性本就是邪惡的,唆使他們去做惡事,便如以一
點火星去點燃一堆乾柴。縱使沒有老夫去點燃,他們自己的心火也會燃燒起來。這能怨
老夫麼?謝漏、宣悟、糊塗、元德,你們都是武林中真正的高人,你們說一說,事實可
是如此?」
眾人默然,心想:「葉仙尊者如此說法,倒也不強辭奪理,難道世上少了一個葉仙
尊者,便會沒有干戈紛爭麼?惡人是人的一種,卻不是指某一個人,葉仙尊者不過是乘
時而起,以他種種行事,確實不能算是天下第一大惡人。」
獨孤求敗心想:「自從八年前離開箕山之後,那個王七想奪我的神雕,便要置我於
死地;韓嘯陽想奪雕翎衫,也要害死我。由箕山出來之後,更見到了許多不平之事。這
些,當然都不是葉仙尊者所為,難道我真的錯了麼?」說道:「難道,難道我不該找你
報仇?」
葉仙尊者哼了一聲,道:「老夫不過是想讓你做個明白鬼罷了。寧國公主令老夫殺
了你,你不找老夫動手,老夫也會找你動手。」耶律燕婉忽道:「且慢!」轉頭向獨孤
求敗道:「阿寶說,你是琴魔獨孤我尊的外孫,西門無淚是給獨孤我尊害死的,是麼?
」
獨孤求敗搖頭道:「我不知道。耶律前輩,我爹爹是西門前輩的傳人,我媽媽也是
好人,我外公雖然脾氣有些喜怒無常,卻也不是蠻不講理之人。阿寶說,你以為是我爹
爹夥同我外公、我媽媽害死了劍聖前輩,這是絕不可能的事。」
葉仙尊者道:「花明這孩子當日在大理撞見一個江湖漢子,名叫熊龍生。那熊龍生
在西門無淚逝世之後,曾經將他的屍身刨了出來。依著那熊龍生描述的情形,劍聖致死
的死因,便是中了人家五掌,而那五掌的功力,天下間除了琴魔的一招『手揮五弦』之
外,更無他人能使得出來。寧國公主,你不必懷疑了。」
耶律燕婉淒然冷笑道:「無淚說他愛我,可是他不忍自己的國土淪喪、自己的民族
遭受屈辱,因而不能跟我成親。為甚麼?為甚麼?只為了我是大遼公主,我可以背棄自
己的父兄族人,卻不可與他們為敵……葉仙,都是你要成為甚麼武林至尊,我爹爹想做
中原的皇帝,才害得我跟他落到如此結局……」
葉仙尊者心道:「這婆娘難道是瘋了麼?」雙足點地,快如閃電的撲向獨孤求敗,
雙腳尚未落地,一掌已擊向獨孤求敗。他深知獨孤求敗功力深厚,這一掌若不能將他擊
得重傷,那便是一場難纏的搏鬥,而身周強敵環伺,丐幫幫主、少林掌門等人也絕非易
與之輩,若是眾人一擁而上,自己龍象般若功修為再高,也必不敵。
哪知獨孤求敗連修「逍遙游拳法」、「天山擒拿手」、「射日劍法」、「飛雲流霞
」等數門功夫,加之天生悟性奇佳,早已非當初可比,眼見敵人迅如驚雷的攻來,心想
:「我身負吐蕃九德傑與丐幫三大長老百餘年內功,何不與他以硬碰硬?」呼的一掌,
迎面劈去。
猛聽得啪的一聲響,雙掌相交,獨孤求敗與葉仙尊者一齊向後躍開。葉仙尊者尚未
站定,復又猱身而前。
獨孤求敗拚過一招,心道:「原來葉仙尊者武功也不過於此。」對自己一身渾厚內
功有了信心,運掌如風,架向葉仙尊者。
葉仙尊者武學修為遠勝於他,暗道:「想不到他的內功之高,遠在我估計之上。」
雙掌連轉,招式奇快,頃刻間獨孤求敗腰腿間已分別中了一腿一掌。
眾人見得獨孤求敗中了一腿一掌,本自大驚,暗想:「葉仙尊者內功深厚,求敗豈
不受了重傷?」卻見獨孤求敗雖然中招,卻並未受傷。眾人鬆了口氣,只見葉仙尊者若
越打越快,可是一招一式卻無不清清楚楚,便如擅於唱曲的名家,雖唱到了極快之處,
但板眼吐字,仍是交代得乾淨利落,無半點模糊拖沓。眾人紛紛站起來,心下盡皆贊嘆
:「先前只道這葉仙尊者只是心機深沉而已,不料他武學修為竟也是般了得。」宣悟等
更想:「這位叫獨孤求敗的少年名不見經傳,武功之高,卻遠在我等之上,只怕只有明
白師叔,內功才比他深厚一些。」
獨孤求敗中了數招,心中恃恐之心漸去,一招一式,也漸漸使得似模似樣,只是葉
仙尊者出手極高,卻是難以見招拆招。一時塵土飛揚,化成一團濃霧,將二人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