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之神在每個初生的赤子身上
放了許多調料
之後
讓我們遠走
相逢的時候
調成了各種不同口味的雞尾酒
或者是酸,或者是甜,或者是辣
甚至是苦
這一杯
你嚐了沒有?
這是我在去年四月二十六日寫給一個親密友人的一首小詩,題目叫作《命運的雞尾
酒》,如今都快忘得乾淨了,想到要做一篇後記,便將它雜錄在這裡,也算是對於往昔
的一種懷念罷!
之所以要錄這首詩,也是有一點小小理由的:《獨孤九劍》這部作品的產生,完全
來自於一個偶然的意外,因而我想向大家、也想向自己問一句:「這一杯你嚐了沒有?
」在作者的內心之中,也不知道這部《獨孤九劍》給他帶來的,究竟是酸楚、甜蜜、辛
辣,還是苦澀?
以我寫詩的水平,當然算不上是甚麼詩人,但終是敝帚自珍,便也保留了下來。人
類對於自己的創造,總有一些偏愛,譬如初生不久、只會在地上爬的小孩子,有時拉了
屎和尿,也會去仔細觀察觀察,興許在他幼小的心靈之中,總以為那是甚麼美好的事物
。
可是一個人無論留戀過去也好,喜愛舊物也罷,時間終於還是流了過去。「君不見
、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最終等待人類的,便是墳墓。於是詩人們開始
追尋自己生命的意義了,「無可奈何花落去」、「夢裡花落知多少?」多愁善感的詩人
們,千百年來,素喜吟詠的便是人生的孤獨。
我不知道,金庸先生營造「獨孤九劍」這門劍朮、「獨孤求敗」這個人物,是否刻
意渲染的便是將「獨孤」這個詞倒過來的「孤獨」,但我自己確實是將這部小說寫成了
對於「人生孤獨」的感慨。獨孤求敗這個人物在我的筆下,從出現到完成,始終是在對
蒼天自問:「QuoVadis(你往何處去)?」他始終是在思考人生的「百年孤獨」。
錢鍾書說:「據說人生是一本大書,那麼我這些東西,便算是『寫在人生邊上』。
」(大意)或許我連「寫在人生邊上」的資格也不該有,但我還是寫了一些東西,百年
之後,它們都會成為垃圾,因此寫作,在我是「寫在垃圾堆上」。我本不該寫,但我為
了人生的孤獨彷徨過,吶喊過,其結局當然是有一群人圍著我大叫「瘋子」(魯迅曾說
清末大學者章太炎先生曾經享此「特殊優待」)。
那時我總想為自己的人生劃上一個句號,但心中顧慮太多,這也放不下,那也放不
下,生怕這個句號不能圓滿。阿Q說:「龜兒子劃的才圓。」(大意)我雖不是老Q,
思來想去,也不知如何鬼使神差的,竟將「劃句號」這事不了了之的放下了。
最最影響那個句號不能劃上的原因,便是老天降下了一個魯迅、一個金庸來害人。
魯迅教我精神勝利法,於是我常常對自己說:「真正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正
視淋漓的鮮血。」金庸給我看了幾個相當完美而打動我心的故事,於是我想:「原來人
生充滿了不幸與掙扎,但幸福最終會來到,希望永遠在人間!」
現在,我將這兩個世界上最美麗的謊言寫在人生的垃圾堆上,去騙世上的人。我想
,有這兩個謊言注入的人生,那暗灰色的色彩總會有些改變。當然,這樣做的另一半原
因,也是「DlaChilba (為了麵包)」。
金庸「DlaChilba (為了麵包)」,開始編造謊言的時候,也談到了人生的孤獨。
陳家洛(男主角)的心上人喀斯麗(香香公主,回疆第一美女)也不得不香消玉殞,使
得可憐的陳家洛「忍見紅顏墮火窟,空餘碧血葬香魂」。
我的老師之中,金庸固然對我影響最深,但是也不能不提一提魯迅。魯迅老師用一
種方式編寫了一些謊言,開始換一種方式編造謊言的時候,告訴我們說:「我把這些並
不一樣的東西收在這裡,一面是留戀;一面也是埋葬。」(大意)這部《獨孤九劍》也
是埋葬。不同的是魯迅老師把東西埋在了「墳」裡,我的東西卻如獨孤求敗兩手中兩位
佳人的遺體,竟不知要被他帶到哪裡去埋葬。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無論是小說、詩歌、謊言,還是人生、孤獨、謊言家,「葬」
都是它最完美的、最終的唯一歸宿。
一九九九年一月三十一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