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 錯! 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 莫! 莫!」
這首充塞著滿懷悲怨的《釵頭鳳》,是由南宋名詞人陸游所作。無奈感嘆的背後,
描述著一場令人同情的家庭悲劇。
話說陸游早年初娶表妹唐琬為妻,夫妻間恩愛甜蜜。在小倆口的心中,本來都以為
必然可以白首偕老。未料,陸游的母親卻沒來由的很不喜歡這個甥女媳婦兒。更不幸的
是,她最後竟下了一道不可違抗的「母命」,迫使兒子休棄了他的愛妻……
過了幾年,陸游三十一歲,已經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了。偶然,在沈園裏和唐琬相遇
。雙方那時是甚麼樣的心情,誰也說不明白。只知道,唐琬是同丈夫趙士程一起來沈園
遊玩的。滿心傷悲的她,還遣使僕從致送酒餚來問候。但兩人之間,卻再也無從互通情
愫了。無奈的陸游只能徒然長嘆幾聲 莫! 莫! 莫!
一轉眼已到了清乾隆四十五年,陸、唐兩人早已去世多年,但舊禮教的威權似乎並
未曾稍減。
在這三月十七的初春時節,江南雖已是繁花似錦,而關外的長白山下,卻仍舊是一
片苦寒。皎潔的月光,灑在一位文秀少女的身上,於皚皚的雪漠中,拖了一條長長的身
影。這少女約莫十七、八歲,生就一副清麗脫俗的容貌。只見她望著手上一個尺來長的
包裹,眉目之間盡是憂色,愣愣地唱著這首詞 錯! 錯! 錯!
突地一聲巨響,右首山上一塊巨岩墜落後著地滾來,勢道甚是猛惡。那少女不由得
心中一驚,跌落了手上的包裹。只見包裏是幾件嬰兒衣衫,一雙嬰兒鞋子,還有一塊黃
布包袱,包上繡著「打遍天下無敵手」。
那少女不顧自身安危,只是慌忙地俯身拾起包裹。所幸那巨石不知為何,滾沒多時
便陷入了左右兩山間的圓峰之上。
山上的積雪,卻禁受不起這劇烈震盪,不一會兒,便轟隆轟隆的捲地掩來。只一盞
茶的功夫,白雪便已將巨石淹沒,遠遠望去,便似憑空地冒出了一座雪山。
驚逢此天地巨變,那少女更是憂形於色,只見她閉目合十,暗暗禱祝:「菩薩保佑
,保佑我爹和胡大哥平安歸來,別教我孤伶伶一人在這裏擔心受怕。」
在少女誠心禱祝的同時,卻有數個人影輕身奔來。瞧他們的身法,雖不能說是踏雪
無痕,但能教那少女渾然未覺,足見輕功甚是了得。當先一人是個花白鬍子的老僧,他
耳音極佳,待聽得少女的禱祝之詞,不禁大喜,遠遠笑道:「原來小賊不在這裏,嘿嘿
,這兒可好了,得來全不費功夫。劉大人,你看這妞兒要他媽的怎生處置?」
那少女才甫驚覺,眾人已奔至眼前。那當先的老僧忽地伸右掌將她雙手手腕抓住。
只聽左首一名紫膛臉漢子恨恨答道:「大師,聽她所言,那小賊似乎便在左近。不如先
將這妞兒給擒回京師,操他奶奶的,待我佈下天羅地網,再誘那小賊上鉤。到時定可報
咱們被活埋的大仇。」
那老僧其實甚是驚恐,心中也沒甚麼計較,只得接道:「甚好,只是不知陶寨主、
阮師兄、殷師兄你們意下如何?」
聽得此問,左首一名精壯老者連忙點頭稱好;右首那名富商模樣的老者卻道:「此
計大妙,只是咱們得趕緊離開,若是讓小賊追來,不免另生波折。」說罷,眾人不由得
四處窺望,目光中流露出著極大的恐懼和憤恨。
一旁的高瘦老者接著道:「不錯,事不宜遲,咱們先遁入前方的樹林裏。林中積雪
較薄,小賊不易追蹤。」
那老僧及紫膛臉漢子同時道:「就請阮師兄帶路。」那高瘦老者也不推辭,當下施
展輕身功夫,引領眾人奔去。
那老僧法號上「寶」下「樹」,同行諸人武功算是以他居首。紫膛臉漢子名叫劉元
鶴,是京城中的一等侍衛,為「大內十八高手」中的人物。而那身高膀闊的精壯老者,
則是「飲馬川」的當家頭兒,人稱「震關東」的陶百歲。在北地綠林之中,此人算是頂
尖兒的角色。當年他與前天龍門「北宗」掌門人田歸農拜了把子,而田歸農在生前也把
他的獨生愛女,許配給陶百歲的兒子陶子安。
至於那身材高瘦和富商模樣的兩位老者,則是田歸農的師弟「七星手」阮士中、及
天龍門「南宗」掌門人「威震天南」殷吉。
天龍門此番可算是精銳盡出,除了阮、殷兩名耆宿,還包括「北宗」的現任掌門「
騰龍劍」曹雲奇、他師弟「迴龍劍」周雲陽;以及師妹「錦毛貂」田青文。眾人本來是
前來探究田歸農的死因,不過在得知田歸農是死於自盡之後,又意外地與寶樹等人合力
發現了,明末大豪「闖王」李自成所遺留下來的地下寶窟。
那名被挾的文秀少女姓苗名若蘭,她的父親正是號稱「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金面
佛」苗人鳳。
話說寶樹、劉元鶴、熊元獻、鄭三娘、陶氏父子、天龍門諸人好不容易尋得了「闖
王」封於地下的寶窟。但不一會兒,眾人即為了爭奪財寶而大打出手。「雪山飛狐」胡
斐鄙寶樹等貪財兇狠的本性,推回寶窟出入口的巨岩,牢牢的堵住了洞門。
洞門甚窄,在外尚有著力之處,內面卻只容一人站立,岩面光滑,無所拉扯,這麼
一堵上,若非外面有人來救,洞內諸人萬萬不能出來。
寶樹等人在洞內使盡全力的推了幾推,仍是徒勞無功;諸人心若死灰、默然不語。
只見殷吉忽地拿起柴火,走至洞門前。眾人雖不明他此舉用意何在,但皆知他最富
智計,卻道是逃生多了一分指望。
曹雲奇忍不住問道:「殷師叔,您有法子出去嗎?」
殷吉沉吟道:「嗯!雖沒有必成的把握,但也只好一試。」
洞內諸人大喜,連忙請教。殷吉續道:「此洞不深,利用火把設法熔去上方的堅冰
,或可有機會出去。咱們在洞門上方熔冰,一來這裏冰層最薄;二來防止雪水凝結將圓
石角落的縫隙給封死了。」
眾人聽得此言,精神立時為之一振。曹雲奇忙依殷吉之法熔冰。先前為了熔冰取寶
,周雲陽、陶子安、和熊元獻三人都深怕自己柴火不夠,寶取的比別人少,所以紛紛拾
了許多枯枝在洞內,怎料在這死生關口,這些木柴竟成了救命的工具。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火把已將洞門上方的堅冰熔去了五尺多深的厚度,只見周雲陽
站在師兄曹雲奇的肩上,全神舉火熔冰。所幸,洞門處熔有縫隙,可讓空氣流通;那洞
外勁風不絕,濃煙也儘排的出去。否則縱使眾人內力不弱,也不免受嗆而死。
正當眾人屏氣凝息、眼望上方之時,整個洞窟竟開始劇烈晃動,似乎有要坍塌的徵
兆。而洞內空曠,隆隆地回音震耳欲聾。寶樹等不明所以,惶急之中,盡皆背貼壁縫,
面露懼色。曹雲奇一個立足不穩,將周雲陽摔落在地,火炬登時熄滅,洞內又成一片漆
黑。此時莫說是眾人心慌意亂、無心責罵;就算有人大聲斥喝,巨響迴繞之際,曹、周
二人亦是無法聽聞。只見那熔冰的口子上,忽有光線透入;寶樹等彷彿在溺水之際抓到
了一片浮板,當下你推我擠,意欲竄出。
當初尋寶,人人入洞奮勇爭先;現下逃命,大夥兒出洞又恐落人後,將寶藏之事,
整個丟諸九霄雲外了。
那寶樹和尚首先出來,只見身旁一座巨岩,不偏不倚的壓在「闖王」的寶窟之上,
想是巨岩掉落,震塌了冰層較薄之處,眾人方得以逃脫!
寶樹等無暇細想,就望見山上雪塊崩落。阮士中久居遼東,熟知這是雪崩的先兆,
連忙低喚眾人奔逃。曹雲奇剛把田青文拉出洞外,聽見了阮士中的示警,歹念忽起,料
得陶子安正要躍上,右膝微彎,一腿踢出。陶子安甚是精乖,一見洞口腿影閃動,便知
有人偷襲。連忙側頭屈身,待腿勢一老,右手一勾一帶,便拉著曹雲奇一起跌入洞內。
只聽得轟隆轟隆巨響,崩下的雪堆如浪潮般掩來,一轉眼便將洞口給封埋了。
田青文隨眾人奔了一陣,聽得後方巨響,始終不敢回頭,待得響聲漸歇,不見曹、
陶二人,不禁大慟。
寶樹提著苗若蘭正欲隨阮士中奔入樹林,卻見林外雪地之上蹄印雜然紛亂,一旁的
樹上還繫了六匹身高驃肥的良駒。看那些馬兒的鞍轡光鮮,主人想是大有來頭的人物。
但此時眾人極欲脫險,可顧不得這麼許多!任憑他是天王老子,只要不在左近,大夥兒
亦是毫不遲疑地上馬便走。
寶樹見苗若蘭眼中淚光瑩瑩閃爍,卻強忍著不讓它流將出來。一時忌憚她父親苗人
鳳,倒不願真的過份得罪;但又想起胡斐和她神態親暱的形狀,不由得對苗若蘭也恨上
了。當下使勁將她推倒在地,讓田青文和她共乘一騎。
那林中長滿了百年老松,枝柯交橫,樹頂上壓了數尺厚的白雪,使得林中雪少,較
為好走。是以松林雖廣,但在六騎馬放蹄急馳之下,不過一頓飯的功夫便穿了出去。
再行數里,阮士中見離玉筆峰已遠,便喚眾人放慢坐騎,以體恤馬力。寶樹心下稍
寬,安慰眾人道:「此番雖然折了熊總鏢頭、鄭三娘、和曹、周、陶三位師姪,但大夥
兒能保命不死,可也算是他奶奶的僥倖。」殷吉續道:「那也算是咱們運氣,在身陷絕
境之際,無端端的掉落一座大岩,沒壓死咱們,倒震出了條生路!」回想起適才驚心動
魄的經過,眾人不由得心下突突、渾身慄慄!卻聽殷吉緊接著又道:「這可也真奇了,
在這荒山野林之中,又怎會有六匹好馬不多不少的繫在路旁給咱們坐騎?也多虧了這幾
匹馬兒,不然這一路上積雪難行,倒不易走脫。」
田青文見陶百歲難掩心中喪子之痛,一時觸動心事;便指著苗若蘭恨道:「陶伯伯
勿要難過。好在抓了這賤婢,只待劉大人作主擒了胡斐那小賊,咱們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為陶大哥報仇。」她惱情人之死,心中怨憤,對苗若蘭已無絲毫敬畏;殊不知曹雲奇
和陶子安兩人竟是為了她自己爭風吃醋才雙雙殞命的。
劉元鶴道:「田姑娘,妳放心。那小賊只要真的來救這女娃兒,就包管他絕對逃不
掉;就怕小賊他媽的薄情寡義,不肯上鉤。」田青文冷冷道:「若那小賊不敢來,就殺
了這賤婢;再於江湖上放出消息說是那小賊逼姦於她,卻又始亂終棄,不肯來京城相見
。這賤婢自知難以做人,只好自殺。那『金面佛』苗人鳳得知,定會去殺了他為女兒報
仇。」
劉元鶴愀著苗若蘭色瞇瞇的淫笑道:「殺了這女娃兒?我還不忍心呢。不如獻給福
大帥,他老人家一高興,大夥兒又免不了要升官發財了。」提到發財,劉元鶴不免又痛
道:「唉……。只可惜出那洞窟之時,沒多帶幾件珍寶在身上。」
阮士中接著嘆道:「那洞窟這麼被冰雪一封,想就是以千萬人之力,窮數十載之功
,也是沒法子再進去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有的慟親友之死;有的嘆寶藏之失;有人慶幸自己僥倖存活
;也有人憤恨胡斐心狠手辣。可就沒有一個人推敲得出巨岩落下的原因,及那六匹好馬
的來歷。
且說大內十八高手在京城天牢裏被「打遍天下無敵手」金面佛苗人鳳誅卻十一,號
稱「滿州第一高手」的賽尚鄂賽總管引為生平奇恥。當下精心佈置、邀齊人馬,並率領
除劉元鶴外的其餘六名侍衛,前赴關外玉筆峰設伏。
杜家莊一戰,賽總管等忽施偷襲,本已擒住了苗人鳳。未料胡斐早已藏匿在廂房內
的床上,於危急之時倏地現身,將眾人殺個措手不及,救了金面佛。
苗人鳳忽見若蘭衣衫不整的橫臥於床,竟誤認胡斐在欺侮愛女。不由得怒火上衝,
忿而欲下殺手。
胡斐眼見屋內強敵環伺,形格勢禁,無暇多做解釋,連忙救起苗若蘭奔了出去。
兩人下得峰來,互暢衷曲、私訂終身;又封閉「闖王」寶窟洞門。胡斐得若蘭生死
以之的傾心,復報寶樹殺父害母的大仇,心中正自歡喜無限,卻見金面佛苗人鳳驅退賽
總管等眾,前來向己邀戰。
那賽總管慌忙逸走,所攜來之六名侍衛無一生還,故此留下數匹健駒。
胡斐將適才由杜莊主手中取回的包裹交在苗若蘭手裏,便急施輕功,隨苗人鳳奔上
右側一座險峻巍峨的山峰。
兩人在那險極的山道旁各展生平絕藝,全力相搏。雙方鬥智鬥力;鬥身法、鬥內勁
。只見拳來腿往、刀砍劍劈,竟是不分勝負。四百餘招過後,兩人心中已是互相欽佩,
未料腳下所踩的那萬斤巨岩,卻已是搖搖欲墜。
但聽格格之聲越來越響,腳步已難站穩。兩人均想:「惟有將對手逼將下去,減輕
岩上重量,使這巨岩不致立時下墜,自己才有活命之望。」其時生死決於瞬息,手下更
不容情。
只見苗人鳳一招「反腕翼德闖帳」削出,接著就要使出一招「提撩劍白鶴舒翅」。
這一招劍掌齊施,要逼得對方非跌下岩去不可。但是他自幼習慣使然,出招之前不禁背
脊微微一聳。
其時明月如洗,長空一碧,月光將山壁映得一片明亮。那山壁上全是晶光的凝冰,
猶似鏡子一般,將苗人鳳背心反照出來。
胡斐看得明白,登時想起養父平阿四所描述自己父親胡一刀當年與他比武的情狀,
那時母親在他的背後咳嗽示意;而此刻他身後放了一面明鏡,不需旁人相助,已知苗人
鳳下一步非出此招不可,當下一招「八方藏刀式」,搶了先著。
苗人鳳這一招「提撩劍白鶴舒翅」只出得半招,全身已被胡斐刀勢罩住。他此時再
無疑心,知道眼前此人必與胡一刀有極深的淵源,嘆道:「報應,報應!」閉目待死。
胡斐舉起樹刀,霎時之間,心中轉過了千百個念頭:
「這人害死父母,教自己一生孤苦;可是他豪氣干雲,是個大大的英雄好豪傑,又
是若蘭的生父,按理說他這一刀不該劈將下去。但若不劈,容苗人鳳將一招『提撩劍白
鶴舒翅』使全了,自己非死不可。」
這一刀劈是不劈,胡斐當此之際,要下這決斷實是千難萬難……
胡斐萬分為難,正不知這一刀劈是不劈。忽地靈台清澈,想起乃父遺風,心道:「
若爹與我易地而處,這刀定然是無法劈下。他臨終之前,還盼我心腸狠些硬些,是早料
到今日之難麼?」當下更不懷疑,收刀笑道:「苗大俠,煩你照料我平四叔。」乘著苗
人鳳一招「提撩劍白鶴舒翅」掌劍齊施之際,向後急躍,便朝著那萬丈深谷墜去。
想那胡家後人,是何等英雄?生既磊落光明;死亦不願假手於人。他這一笑一縱,
當真笑得是歡暢淋漓;縱得如風拋柳絮。
苗人鳳一招使全,情知不妙,果見胡斐向後躍出。心下欽服他的慷慨豪俠,不禁忖
道:「似他這等俠義人品,絕不會去欺侮蘭兒,莫非是我錯怪了他?」行念至此,心中
大悔。當年在直隸滄州的小鎮上,他受田歸農之欺,以致錯殺了平生唯一的知己胡一刀
,引得胡夫人當場自刎殉夫,那襁褓之中胡家僅存的骨血,在混亂之中亦不知去向。
二十餘年來,他深自警惕收斂,唯恐出手太重,殺錯一人。所以,十年前在長沙鎮
郊的苗家,他饒了天龍門諸人的性命;即便是誘拐他愛妻的田歸農,他亦不願下手殺卻
。
一想到這畢生憾事,苗人鳳不由得掌心生汗,眼見胡斐隨著笑聲就要墜下,更不遲
疑,雙足使勁,飛身躍出岩邊,伸出他破蒲扇般的大手,牢牢的抓住胡斐的雙肩,問道
:「遼東大俠胡一刀究竟是你甚麼人?」
胡斐見他捨生躍來,竟是為了相詢這麼一件事。聽得他那極蒼涼、極低沈的嗓音,
心中再也禁受不住,淚水奪眶而出,悲聲答道:「晚輩胡斐,那胡一刀大俠正是先父。
」
苗人鳳哈哈大笑,喜道:「好,好,胡家有後,胡家有後。」二十餘年來,他費盡
千辛萬苦,就是為了找尋這義兄愛子的下落。今日一見,得知胡斐非但未死,並且武功
有成,英風俠氣不讓乃父。他望著胡斐,憐愛歡愉之情溢於言表,多年來的夙願終於得
償,心中再無掛礙。雙掌奮力一推,已將胡斐拋回山道上,自己卻是向下直墜。
胡斐本躍下待死,不料奇變陡生,苗人鳳捨命相救,把自己拋將上來。他顧不得胸
中氣血翻湧、腳下立足未穩,朝著崖下失聲大叫:「苗大俠……」只聽得苗人鳳在半空
之中朗聲說道:「小兄弟,你答應照顧我女兒,可別忘了。」
雪山寂寂,餘音裊裊。金面佛洪亮清朗的迴聲仍在山谷間繚繞未絕,只是叮囑仍在
,而俠蹤已逝。
胡斐陡然間體會了苗人鳳當年的心情,不禁悲從中來,痛哭失聲。
苗人鳳臨死之前,心中卻甚是平安喜樂。為相救胡家後人而死,那可說是絕無悔憾
。更何況他想起這一位小兄弟與自己在長沙鎮郊聯手卻敵、同桌共飲,那段治眼講武的
經歷,確是人生快事。
往事回首,歷歷在目。他想起胡一刀夫婦;他想起他的蘭,而且他知道自己馬上就
可以見著他們了。
胡、苗兩家累世的仇怨;
「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稱號;
藝絕當世的「苗家劍法」;
二十餘年來的鬱鬱寡歡,
都將隨著這一墜,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