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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y (9237) 看板: F.Future
標題: 陳果專訪全文, 97後的香港社會狀況
時間: Mon Jan 10 15:41:47 2000
專訪陳果導演
陳果：香港人忘記過去，是更悲哀的事
文／陳德愉
一齣五十萬港幣的「超級獨立製作」《香港製造》，製造出香港世紀末最受注目的新導演──陳果，電影不但叫好叫座，獲得瑞士盧卡諾影展兩項大獎、金馬獎最佳導演及最佳原著劇本，天王偶像劉德華在看過試片後，還自告奮勇做這部片的監製，負責後期作業。《香港製造》成績斐然，劉德華乾脆連陳果的第二部片《去年煙花特別多》也包了，祇為了想在新片中擔任男主角華籍英軍吳家賢。不過，一向採用非職業演員的陳果，卻婉拒了老闆這個天王大卡司，情願找一位「更接近」角色的「普通人」。這部以「九七」為主題的電影，即將在台灣上演。
傳奇的九七，出了許多傳奇的故事，其中一項，就是我行我素的陳果。
以下是本刊對陳果導演的深入專訪。
因為「九七」剛剛好發生在這個時代，是時代變遷一個最大最大的訊號。
問：這部電影以九七作為主題，你感覺到香港人對九七的態度是什麼？
答：其實，並不是我們特意要去描述九七，只是因為「九七」剛剛好發生在這個時代，是時代變遷一個最大最大的訊號。
我想，這樣的主題對別的地方的人可能難以理解，但是台灣人一定可以感受，就是「換老闆」。命運都操縱在人家手裡。
如果老闆是好的，你怎麼不去歡迎他，拼命想他來？但是你們都知道嘛！我們的新老闆「底」不好，過去什麼「六四」啊！很多事情。今年六四紀念日又要來了（製片余力為與陳果開始討論，今年是否還會有活動）。
過去可以有一百萬人上街，現在呢？連一萬人都不到。
這種講法當然很多人有意見，不過坦白說，這些年來英國人管得不錯啊！起碼，這些年來我們都過著很富裕的生活，看看其他地方的例子，也都是這樣。反而是中國人管，會管不好。
所以現在香港人會開玩笑說：「當初李鴻章也真是的，要簽不簽久一點，這樣我們這一代就碰不上了。」
問：從《香港製造》到《去年煙花特別多》你的電影裡似乎不斷地出現青少年的主題，放在「九七」問題裡有什麼涵意嗎？
答：青少年問題一直是我關注的主題。《去年煙花特別多》裡有一段是這群中年人坐電車時被一群中學女生奚落的場面，這是我真的遇見的事情，手上拿著煙，講話大聲目中無人。我當時就想，要是有一個人把她們拋到車窗外去多好啊！（導演大笑，因為他在電影裡真的完成了自己的夢想）
雖然這部電影講的是中年危機，但是，其實是用中年人來對比出少年來。我常常說少年人這麼爛，這班人未來一定很慘，香港還會有未來嗎？
有些人是教育不了的，這些教育不好的人，最好就是乾脆不要他們了！
這部戲講的是一個「換老闆」的過程，香港未來的接班人就是青少年。放大來看，現在的特區政府也是以前英國政府的接班人，可是現在社會普遍都感覺到新的領導班子很差。充滿了「一代不如一代」的事情。
問：即使是談香港的青少年問題，在《去年煙花特別多》一片中，我們也可以看見形形色色的青少年，甚至，最後一景是香港的大學，許多大學生出出入入，這是否表示了你對香港下一代的看法？
答：我所談到的問題少年有穿制服讀書的學生，也有街上打打殺殺的古惑仔。對這些人而言，讀不讀書都沒用了！我在電影中塑造了一個不良少女排骨妹的角色，她最後是透過教育的方式變好了，最後一景是她從香港大學走出來，外面陽光普照。排骨妹的角色就是一個好的例子，強調教育的重要。
不過，在我看來，有些人是教育不了的，這些教育不好的人，最好就是乾脆不要他們了！（導演很大聲地說）就丟掉他們！
問：這部電影從少年臉上的「洞」開始，又以主角家賢頭上的「洞」結束，是否有什麼特殊的意義？
答：其實這個「洞」作得並不是那麼好，如果人的臉上真的給打出一個洞的話，傷口會收縮得更小點，不會那麼容易就從左邊看到右邊（笑）。
這部電影講的就是這個世界的千瘡百孔，我們的大氣層不是也破了一個洞嗎？我們的世界正處於一個危機處處的狀態，如果不小心的話，隨時可能發生問題。
電影中不斷出現一塊看板，上面寫著「在很多地方，幸好不是香港，許多警察在街上隨意射殺街上遊童………我們要防止這種事情的發生」，不過，在最後子彈仍然穿過兒童的腦袋，射進這塊看板中。看板和兒童的臉上都有洞了。
香港人雖然也曾經歷過許多經濟風暴，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痛苦過。
問：電影最後主角在頭部受傷失去記憶後，反而能面對九七後的香港，這是否反映了香港人的心情呢？
答：時代可以過渡，人卻過渡不了，其實我是想提醒香港人忘記過去是件更悲哀的事情。我們本來是一個完整的資本主義社會，道德倫理都很完備了，現在卻不知道要轉型到哪裡去，許多社會價值都崩潰了。許多父母祇注意孩子能不能賺錢回來，能不能買樓供我住，做的是什麼事情根本不介意，所以會有「媽媽，我和哥哥去搶銀行了，不用留飯，祇要留湯給我們就好了」這種笑話。
工廠都遷到大陸去了，男人們都到大陸去工作，經濟也倒下來了。從七○年代以來，香港人雖然也曾經歷過許多經濟風暴，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痛苦過。從來沒人遇過這種事情，也不知道以後怎麼辦。
問：目前香港電影工業是否也受到強烈波及呢？
答：是啊！導演轉行拍電視、開計程車，道具轉行做裝潢，總之，各自謀生吧！我們是「手停口停」的社會，沒有社會保障的。（導演問記者，台灣應該也一樣吧？）
問：許多名導演都有經常配合的演員，《香港製造》捧紅了李燦森，以後還會繼續與他合作嗎？
答：我是在海水浴場遇見李燦森的，他拿塊滑板站在那裡，我一看就想，啊！這是我要找的那種人。我跑去向他自我介紹，還不敢說我是導演。其實，這種拍戲的生活對他影響是非常大的，他過去就是一個很普通的人，什麼事也沒做，整天打混，現在成了專業演員。他和我們拍《香港製造》的時候覺得非常快樂，因為我們是很隨性的，祇有五十萬港幣的預算嘛！可能他告訴我今天精神不好，我今天就先拍別人的戲。
我一向採用非職業演員，不過，如果有合適的角色，還是會繼續與他合作。
可是當他正式進了這一行後才發現完全不是那樣的，可能旁邊有大明星，就將他冷落一旁，或是要他做很多配合等等。他打電話給我，簡直就是「以淚洗面」，很痛苦。整整過了一年才好些。
我一向採用非職業演員，不過，如果有合適的角色，還是會繼續與他合作。
問：《香港製造》、《去年煙花特別多》都是強烈反映社會現狀的電影，以後還會繼續這個路線嗎？
答：我喜歡、也擅長拍社會底層人物的生活，所以我想像這樣路線的東西，我還會拍個四、五部吧！但是我中間都會夾雜一些笑話，也就是所謂的幽默感。
很多人叫我不要太偏激，要我拍一些光明的東西，所以我考慮要拍一些比較不灰暗的題材。香港人不想看到這個時代很憂愁。
雖然現在香港的狀況很不好，但是我們還是抱著希望的，未來一、兩年景氣如果漸漸好起來，大家都有錢了，就有閒錢可以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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