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我穿過辦公室的迴廊,望著窕高的深黑色大理石裡鑲著的一面大鐘,
腦子裡突然閃過一串急著想要被記錄下來卻在高跟鞋與黑皮鞋的匆匆追趕裡消逝的句子。
服務生送上商業午餐,一塊八分熟的丁骨牛小排、一小碟沙拉、蒜香雞柳還有
一杯黑咖啡。二十八個年頭之後,我開始承認自己的衰老,對於剛剛閃過卻遺失的記憶,
在加入奶精攪拌的咖啡裡越是消散越是讓人無法忍受這樣平靜又忙碌卻對自己說不上話的
局面。
我想把那串話寫在同一個畫面的同一行裡,它還是溢了出來,
像是上了年紀就不斷絮絮叨叨的婦女一樣無法避免,我想我進入了
「恐懼中年危機的危機」裡。
親愛的,我知道你不介意我說了什麼,你只是傾聽。
可是親愛的,
在你身上刻下我顫抖的關於即將遠去的雙十年華之前,閱讀你讓我自卑不已。
我怕這昭然若揭的膚淺不及其他美麗文字動人、我怕把這般巨大的恐懼寫成一篇鬧劇。
小心翼翼的,我躲過了大家的耳目在飯後吞了鈣片、綜合維他命、還有幾顆包裹著
紅色、橘色、綠色糖衣的小藥丸,若無其事地起身走回辦公室,牆上的鐘指著一點三十分
五十二秒;我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然後在安慰自己「應該沒有忘記什麼吧!」的瞬間又
更徹底的遺忘。
我開始茫然於人生到了這個年歲卻被關在這20坪大種著兩叢小竹柏牆上鏤空著置物空間
堆滿資料夾黑色玻璃鏡面辦公桌上散落著橘色藍色和綠色雄獅蠟筆的空間裡為的是什麼?
歐!親愛的,天!我又可悲地、職業病似的想把那串話寫成不需要停頓的同一句,就像
我總是一口氣毫不喘息的講完我的陳詞,而在場所有人若是不繃緊神經就將因失去找到我
言語間弱點的機會而失敗一樣。
我開始感到有些厭倦、疲憊、可悲、羞恥、慚愧、低落,雖然我還是喜歡開車上班、
擁有自己的房子,但我卻開始害怕這個即將跨入三十垂敗的自己,親愛的,我似乎開始
容易常頭暈、頭痛、幻聽還有產生幻覺,我想我需要一大杯熱可可和不響的鬧鐘。
我歇斯底里的想著,從前的我穿著窄裙襯衫開著車上班的樣子、剛剛在鏡子裡發現
以前從未出現的法令紋現在坐在電腦前敷著面膜的自己、還有未來那個到星巴克想悠閒
看份早餐報紙都要帶著老花眼鏡的自己。
親愛的,你能暸解嗎?我是說你能明白嗎?
我是說、、、可怕的並不是衰老,可怕的是我不願意面對這個會正常衰老的自己。
我的恐懼讓我察覺自己的膚淺。
我喜歡溫文儒雅白髮蒼蒼充滿睿智的長者,我明白那是生命自然的蛻變,
卻不願意自己去經歷。
親愛的,也許那些恐懼和抗拒也還不是最可怕的事情,真正可怕的是我開始不確定自己
到底在什麼時候遺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天啊!我想我忘了一開始我想要對你說的到底是什麼.....
我剛剛想說的是.....好像是......應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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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在我的葬禮上微笑!請安靜接受我的離開.....不要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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