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信] 010 上海想起你

[droptears (月光下的魚)]

L：

七月中旬我到上海去了，一直想著給你寫信
回來已近月，旅程的記憶漸漸起了毛邊
有時提筆艱辛，有時懶怠，擱著感動日散，幾欲作罷
但人生第一次出國，總要存作小標，留些話下來


那年我們曾一地兩隔，只靠零散的簡訊接續數月
大約因為天寒，我心從塵埃處開的那朵花也逐日萎去
冬夜太長，有時人在那清冷之中，不免要棄信暖春可待

想你必定忘了最後相見的那晚，我換上什麼顏色的衣衫
但我總記得你的言語聲情，如你問我，之後可有哪裡想去？
也許因為不忍揭穿愧疚，末日的問句一直都是疼痛的一部分

其實你已經問過了的，在早些時候的簡訊
我也曾乍見光明般地回應，想去夜宿海生館、想去大陸看看
你有時沉默，有時疑惑，你的空白我好像都能明白，或者習慣
不怪你沒把這些回答放心上，因我也未曾落下實話


「去哪都好，只要有你在，你就是我想去的地方」


我從來不說，因話到嘴邊就能想像你被積壓心底的歉意埋沒
你眉目細長，鼻挺齒白，天生就是要逞快得意的
我喜歡你趾高氣昂，但願再沒有人能讓你低首斂容


Ｌ，如果沒有愛過你，我的人生會錯過許多精彩的事情
幽暗到了盡頭能生愚勇，我就是這麼過下去的
雖然倉皇，雖然有時邁出的步伐踉蹌，但抬眼一新，常有驚喜
如果上天必要我越過安然守舊，我很慶幸是你來為我上這一課
愛得深才能傷出別一種人生；因為是你，我才能學得很好


節儉到近乎小氣的我，偶然一念，把攢下的錢繳去當了旅費
從前沒有錢沒有安全感，那一刻竟崇拜起敢於歸零的自己
別人出國稀鬆平常，我卻像是給了自己一個了不起的夢

沒有你，我還是啟程了；又好像是因為你，我才啟程


乘船遊黃浦江時，我的心像一只鼓，不時為眼前的燦亮擂動
微陰的天氣，船底濺起的浪沫，及撲來刺鼻薰人的柴油味
都讓我想起那時去小琉球，我們也曾在甲板上吹這樣亂髮的風

外灘真的好美，美得我可惜起你不在

下回想去九寨溝，一定帶兩心相知的人，我才出發


趁著這次踏出去看世界，體驗了一些前所未見的
平日裡規矩慣了的人，出了國，酒吧、夜店都去嚐鮮
我也下舞池，在五光十色的人群中隨意擺動
音浪震耳，人們聽不清楚彼此，必須靠得更曖昧去相互探索
煙霧瀰漫，酒精撩動感官，難怪這裡能漣漪出許多露水鴛鴦
但就像候鳥飛錯了棲地，我一來就知道自己不屬於這裡
只是我很好奇，這是不羈如你嚮往的生活嗎？

有時覺得，我其實是用自己的眼，在看你的世界
多一份體驗，我對因緣宿果就多一分明白、少一分遺憾


嘿，Ｌ，我有沒有忘了跟你說聲謝謝？
因為愛過，由愛蹦生各種情與慾，我才走上追尋
這一路補足了我許多經驗裡的匱缺，真的讓我的生命更完滿

但願我也曾是你這樣的存在。




而你會不會問，為什麼是上海？

大約因為張愛玲和胡蘭成在這裡愛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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