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gianfranco (Ferre)
看板Letters
標題[書信] 遠山無痕
時間Sun May 9 10:33:43 2010
夏山欲雨,要帶水筆。山上有石小塊堆其上,謂之礬頭。用水筆暈開,加淡螺青,又是一
般秀潤。畫不過意思而已。 《寫山水訣 黃公望》
那位老婦人正坐在我的身旁,右手持著咖啡杯擬近唇邊,
左手捧著杯盤盛放著二三塊餅乾,我們並坐在弧形椅緣緊
靠牆圍,她的眼神空無凝視著米白色的對牆,斷斷續續地
與我對話著。她說她從未離開過這片國土,儘管她對國家
並不忠誠。我啜了一口咖啡並回應著她說我是如何喜愛這
個國家,一臉真誠,微笑如春花葳蕤。
而我也喜歡說謊。同時我在心中沁著笑意對自己補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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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點,日光正豔,聽見有人在客廳裡細細交談,有椅
子來回挪動,重物在地板上推移的沙沙聲。我想或許是依
莎貝,我旋開自己房間的門把倚靠在門緣,看著她與男友
一同忙碌地勞動收拾行李,我與他們輕聲道早安後,維持
不變的姿勢一臉平靜地微笑並細細觀望著,不開口詢問是
否需要協助,也不特別與之交談。而是用一種更為旁觀且
不打擾的姿態。像是Kψbke所繪 the North Gate of the
Citadel 那般的優雅閒適,一個自然形成的風景,沒有多
加的添飾和矯情。那時的他們存在一種無聲的動作裡,猶
如電影被停止在某個畫面,特寫被定焦逐漸放大,背景的
光源來自一個虛無的早晨,陽光涼冷、清澈和沉靜,沒有
多餘的色調和溫度,那是個非關其它卻在於已經熟悉細節
的圖像。
過了好些時候。像是一切都已終了地安靜下來,我站在大
門前的廊間等待他們走來。我笑著說:給我一個大大的擁
抱。並輕聲地對依莎貝說這裡永遠會是她的家,隨時隨地
敞開大門歡迎。她的男友牽持著她的右掌,像是給予撫慰
般的溫柔,而她靜靜地用袖子擦拭氾濫的眼淚。提著行李
安靜地離去,我站在窗邊端著茶盞輕抿望向窗外,看著他
們走在人行道上漸行漸遠的背影,有些離神地想起似乎當
年依莎貝也是如是安靜無聲的搬進來成為室友,此刻地悄
然離去似乎也是理所應當。
轉身走進那已空了的房間,我坐在床緣拊拭桌台,瞬時之
間覺得本該如此,仿若那些日子是一個虛幻,我努力地想
記憶起一些什麼,發現那些共有的回憶卻已灰飛煙滅。那
晚當荻瑪歸來,我們閒散步行去晚餐時,全然未曾提及依
莎貝,彷彿她的離去對於日子前進無有窒礙,無所惦想,
生活如往日那般的歡暢愉快。沒有絲毫的掛念,那些相親
相愛般的日子一如昨日的報紙失了時效,也失了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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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傍著Kloveniersburgwal ,我隨意趴在一台靜息的車身
後寫著明信片。儘管並不知道究竟還能寫上什麼祝福,內
容總是千篇一律毫無新意,也許這只是維持一種習慣與傳
統。又在水巷間迷了路,即使如此仍是悠閒散漫無可救藥
,那時忽然想起AU的習慣,便買了一盒薯條醮著美乃滋
走走停停地吃著;那日AU寫信告知我X因心肌梗塞這麼
年輕便走了,我毫無反應。隔了一天後我才緩慢地在電腦
鍵盤上敲打又刪除如此反覆下最後回信,我不帶有任何遺
憾卻唏噓地寫道:『我很遺憾你的失去。』
然而我對自己的無動於衷並無絲毫的訝異,那在十多年前
某日清晨H在電話中告知了E死去的消息時,那樣的無感
彷彿那是個我不認識的人。儘管如今他也成為平面的圖像
,畫中的臉孔依舊笑著如五月海棠春色開,到底只剩一抔
黃土,一生的評注只剩溫良二字。在之後的數年,那些關
於E的以及死亡,意識才開始一點一滴的具現。最終的結
論,卻也不過是在某些夜晚安寢之前想起:原來死了。然
後平靜的入睡。好似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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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正坐在畫台前臨摹,指導師走來身畔檢視,她扶了扶
滑落鼻尖的眼鏡對我說:請仔細觀察雷諾瓦的筆觸,那是沒
有邊圓弧線的框架概念,只有隨意揮筆的底畫。描繪時注意
空間結構而非在於細節。我沉默的點了點頭,在心裡抗議道
:我需要完美的框架侷限,如此我才能擁有安全感!
這個念頭讓我模模糊糊想起那年冬日你低沉的語調維持一種
平穩單調的聲線解釋說:我不想打開房門,因為他們會逐漸
地滲透占據我的生存空間。
於是一板柴門不知如何叩敲,紫藤花開竊竊笑了一季溽暑,
而躊躇也仍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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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群樹崢嶸百花正展的公園,沿著石板小徑,途經小小落
魄的教堂,正響起下午五時的鐘聲,驚蟄甫憩枝梢的雁鳥。
有個衣衫襤褸的女人步履顛簸地走到我的身畔,右指指間夾
著將息的香煙,紅色的火苗仍殘喘著。她同我踅繞著圍欄,
怯生生地問我:我能陪妳同走一段路嗎?
我微笑地禮貌對她說:我非常樂意,可惜我到家了。
將鑰匙插進鎖孔,大方俐落的打開門並在她視線內關起。再
度揚起嘴角對自己低忖:阿!流年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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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偶有一次你思及我,要我半夜上山陪你,不為什麼,也
只是循興而已。捱不過你的一句,我不發一言在星月仍未轉
醒的時分下來到你的居處,狹窄的巷弄裡回響的跫音,一叩
一叩地,彷彿有些寂寥。即便是我,你也仍是那樣的居謹著
,溫文的目光下閃爍著防備,我不意的補捉,卻似仿若未聞
。我們平躺地入睡,你的嘴巴仍不斷張合著,說了些什麼,
我們誰也不記得,望著低壓壓的天花板,我持續沉默傾聽你
的高處不勝寒。翌日醒來,你已整裝出門又回,見我盥洗已
畢便轉頭對我說你該走了,我並未堅強反抗,只是一股腦兒
尋著我的鞋子,兩腳隨性地套入,也不管是否妥善的穿著,
一身狼狽地推了門攔車便昂揚離去,彷彿惡鬼在後頭追趕著
我,怕是一個不甚,便被生吞活剝死無全屍。
我想也許我跟你一樣矛盾:我該如何回憶你?
記憶中的幾次對話,因為語言的詮釋和對應總不能完全彼此
達意,我總在談話間加入自己的想像,而我欣然進入幻覺之
中。而我知道這是謊言,但我相信謊言。
我害怕遺忘你。但我已遺忘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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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說我從來不曾真誠過。對於任何人,也包括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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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開始記不清楚你的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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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不再歸去晴朗的夜晚溫涼悄然淒涼的明月清輝下世界早已入睡我的軀體已不在那裡而
清涼的微風從敞開的窗户吹進來探問我的魂魄何在我久已不在此地不知是否有人還會把我
記起也許在一片柔情和淚水中有人會親切地回想起我的過去但是還會有鮮花和星光嘆息和
希望和那大街上濃密的樹下情人的笑語還會響起鋼琴的聲音就像這寂静的夜晚常有的情景
可在我俯眺的窗口卻已不再會有人默默地傾聽只因那消失的往昔過去突然地使人回憶不起
φGianfran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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