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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瞬 > 幻境裡我恍惚看見她的頭髮,延伸出去,黑冪髮梢變形為一片殷紅的罌粟花原野, 像這樣,我想著我的頭髮與她的頭髮纏結,而且為燈光所吞噬,感到安全。 瞳孔中流出牛奶色的憐惜,周遭是冷靛色的喧囂和深紫的空白。 像那樣的瞬間、忽然錯覺、我是她失散多年重逢的什麼人, 然而,她已不願拼湊記憶了。 我喜歡長髮,長髮留得不俐落,如同過早斷滅的希望或偽愛,不俐落, 但也不能取悅任何新認識的面孔,帶一點分岔的。離亂的。過肩的長髮。 下一個瞬間她早已起身離席,我的頭髮徒然掉進盤裡,沾了橄欖油液, 以及我所不能參與的她的沉沉夢境,和沉沉大街那些訇然交錯的人影。 < 洞 > 我在街上看見他,宛然像是新月的側臉,或菩薩低眉的笑靨, 他依然是個早熟的少年,而我像是不曾採訪過他一樣。 我的她是一介平凡女子,一個幼稚園的園長。現在她仍與我悉心相愛著, 但我仍有時感到迷惑,她手上流遞龍龍月刊,我手上打小時候便剪壞白雪公主的繪本; 她照料那些不直接管束的小孩,我不喜歡小孩儘管我覺得小孩有一種透明的本能跟善意。 我是她的鏡,但我在別處不自覺地尋找屬於我那一面鏡子。 家裡的牆上,曾有一次破了洞,洞口伸得進兩根指頭,斑駁的油漆脫落, 旁邊是興高采烈的兒童畫,雨林和磨菇和天上的層雲, 牆壁的洞就長在雲朵下方,她睡著時,她的臉,會依傍著那洞旁的雲。無憂地睡去。 又或是我想像她無憂地睡去。 我鮮少沉眠。在我遇見她以前,在幼兒園或同一座基地的同一分回憶裡, 我把女廁的洞一一堵上,通風的;夾板的;不明的,隔間裡面那些曖昧清潔的小洞, 我怕有外星人或異男從隔間外窺探或闖進來。 破了洞的牆反而使我安心。像有缺口的情感關係,隨時可以逃逸, 又負責任地愛著。 那年我遇見他,採訪也不過兩小時,事前準備花了半個月。 但半年後我才發現他不是尋常的孩子或創作者, 他的故事堆堆垛垛,他的文字蘊藉沉著, 我發現我不了解他,我總是輕易地寫稿,閱讀,消費著誰, 我不了解我的鏡子常散落在各處,鏡子們都很溫柔地生存著。 他不是我的故事,但我找到了故事。 牆洞,後來被掛畫,擋住了。 我,後來被無意義的事物,魘住了;像一隻黑貓, 在夜裡行走,對陌生的各種臉孔感到安慰,然後, 再用這些多餘的溫柔,填補我心裡的那個洞,巨大的洞, 然後再親密地對愛人或孩子們微笑著,像不曾懷疑過什麼地愛。 -- 我們才知道,原來「你覺得還有希望嗎?」是個不公平的問題。                    ──【花朵的祕密生命】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3.193.35.145 ※ 編輯: hidden 來自: 123.193.35.145 (09/01 03: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