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ovelfly (我是米)
看板Letters
標題[書信] 我獨何求
時間Thu May 29 22:54:07 2008
To 親愛的媽媽:
母親節已經過了,當時每欲提筆,終又放下。
或許是事務繁多,或許是心情紛亂,空氣中滲著絲絲微薄的寒意,肌膚涼透,四
下無人裡,連淚水也是安靜的。室友一個個離開了,母親節,的確是個普天同慶的煙
火時節,即使不出門,我都能嗅到,周圍懸浮的空氣裡,溫柔喜悅的心情。
可是,我不喜歡這個節日,縱然我亦曾經與眾人一同微笑,做著類似的事,期待
那嘴角暖融融的揚起。可是,眨眼間風雲色變,彷若四季扭轉,春裡漫天花雨轉瞬淚
落成枯枝,我竟在此時,感覺到了,冬季倉卒而憂傷的寒芒。
那樣的感覺,彷彿眾人都深處繁花深處,我卻獨飲秋風。
我說,在妳離去後,我避談「母親」。不看喪葬的場面,不聽歌頌的曲調,以為
這樣就能遺忘悲傷,卻發現有物,無所不在。
是的,妳不在了,這個歡樂的日子於我意義已然不存,任他人滿面笑容,任街頭
上餐廳裡人潮洶湧,任世間彷彿都籠罩在一片粉色的氣息中,我亦只能,獨處一室,
纖默地想起妳。
普天之下,我獨何求?
請不要放開曾經緊握的雙手,請不要遺忘曾經對視的眼眸。
請不要遺落曾經擁有的美夢,請不要,讓我忘了妳,讓妳再也不記得我。
那天,多久以前了,我做了一個夢,蘊滿了輕灰色悲傷的氣泡的夢。我夢到,我
與你共同躺於床上,很奇怪,我明明知道你已經不在了,卻仍舊與妳睡在一起,然後
,妳的身體越見傾斜,就要滑落床下,我開始驚慌......不行,不要......是的,我
想起了,那夜洞開的窗戶,窗簾翻捲成奇異的波浪,彷若深藍墨色的洞穴,妳安靜的
躺著,就那樣,再也不會對我微笑。我說,不行,不要掉下去,我問,如果我能緊緊
抱住妳,是否能多留住妳一段時日?
我於此驚醒,怔愣於眼前的,依舊是墨色的黑,依舊是昏暗中尚可見到絲絲冷白
的天花板,我突然,感覺到,好冷。連淚滴都是滿載苦澀的乾枯氣味。
我獨何求?天下誰人知我所求?
若我早知年華所限,若我不曾以為時間還很長,道路還很遠,若我早知今日之局
,我必,我會,放棄一切伴著妳。
可縱使眾人皆知我所求,如今亦無人能做到了。生與死的界限如此模糊,卻又如
此清晰,分明是個永生無法碰觸的深冷鴻溝。
我以為,我以為妳還在,相信拾起電話便能通往妳的方向,相信妳永遠在那一方
等著回應我,相信只要撥往家中,便能聽到妳柔軟的聲音,即使我的理智尚在,說著
:已經不行了,妳的聲音已成絕響,一如演奏者手底最後滑落的一聲驚嘆號。
我以為妳形體猶存,相信著,那黑裡雜著淺淺灰芒的髮絲依舊輕輕地散著柔潤的
芳香,相信妳膚色依舊是永遠的雪白色,彷彿我一伸手,便能碰觸到那細膩的肌理,
而我還能靠在妳懷中,感受著那溫暖的氣息。即使一方面的我,也很清楚,妳早已縮
成了小得不能在小的一罈骨灰。
我以為妳還繼續在徘徊著,安靜無聲的在我們身邊,彷彿一轉身就能看到妳,那
種感覺很奇怪,好像前一刻還在閒話家常,下一秒,轉瞬間人已經消失了,但我腦海
裡所儲存的,關於妳的記憶依舊極新,雖然已經沾染了些許灰屑,但依舊彷彿,我還
可以任性的說聲:喔!妳只是暫時出去了。
我說,任性如我,究竟所求為何?為君之故,獨立中宵。我不曾於夜裡走出房門
,細細思念妳。總是覺得,噓,要安靜哪,妳還在夜裡獨行,不能驚動妳。妳就在身
邊,我彷彿能夠知覺到妳,儘管我清楚知道,妳與我的牽繫,早已被漫長的時空斬裂
,其間只有一片死寂。
於是,我知道了,我所求,僅是我永遠得不到之物。
妳還好嗎?我相信妳一定能夠微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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