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birdandfish: 07/08 22:40
致邱妙津
【1】
讀妳的遺書。遺留於蒙馬特的書信。斷斷續續的，實在無法一口氣看完。愛太重孤困太深
死亡之息太濃密，三兩行已是一日極限。無法再多。按捺許久的悶鬱正蠢蠢欲動將即破蛹
傾巢，我不能多看一兩句。我不能。於焉閉目，尋一隙罅得以喘口氣，得以保息我自以為
的樂逸世界。
妳的憂傷如堅城深池不可摧、暗潮洶湧的孤絕拏攫無數俘靨。可如猛風戾浪襲捲我一切心
神的，卻不是妳的悲寂哀戚，而是妳悲寂哀戚底下的絕對純粹。
「純粹。我的生命裡所要的一切準點，獻身給一個愛人，一個師父，一項志業，一群人，
一種生命，這就是我想活成的生命。」(五月二十三日)
妳太熱愛生命了，太過於熱烈的愛著生命，而妳絕對純粹的本質又使妳容不下一顆沙粒子
，於妳如此深愛著的生命裡。
「自殺。」「是的，這次我決定自殺，並非難以生之痛苦，並非我不喜歡活著，相反地，
我熱愛活著，不是為了要死，而是為了要生…」(五月二十五日)
生之於妳並非如我等小輩甘於庸碌，或不甘於庸碌卻仍在塵世間載浮載沉；妳只願秉持唯
一信奉的純粹本質以生。於焉妳死，不是為了要死，而是為了要生。於焉妳死，不是對生
命絕望，而是藏蘊對生命的絕對希望，只是這絕對希望太深細太沈密，反而貌似絕望。太
精湛的易容術，連妳自己也被騙去。
【2】
讀了妳的遺書。我於是厭惡那纍於妳過身後引述勸世格言的人。他們怎能對如此豐沛之人
說出「上帝關上妳的門必會再另一處開扇窗」等類的匱貧話語、怎能在知曉妳對生命的純
粹希望後話妳「無力面對黑洞」、怎能將張愛玲的「兇險平衡」套於妳清透徹亮之生命？
他們怎能在妳逝後方才為妳加戴桂冠，卻同時詠嘆妳反被其噬？呵。那些審判妳的人阿，
可曾同妳一般，用盡一切力量去活、去愛？可曾同妳一般，不顧一切的「找到一個人，對
她絕對」？他們不懂妳，他們不懂妳，他們怎麼能看完如此勇敢熱情的泣血之言後批判妳
卻不為自已的軟弱顫慄。
【3】
如遺書之預言，於那年六月，妳終是手刃自己的生命。在最魅的巴黎，睜著眼，微笑，將
那柄水果刀往內力頂刺穿胸膛。
我熱。我痛。好熱。好痛。吶喊著就是哭不出聲。雙膝著地將妳的書信置於頭頂，至誠至
敬的捧著妳啼血之言。妳焚盡生命卻灼痛我。妳如此誠實清徹的死去，要我怎麼虛偽的活
著。
妳要人們如何虛偽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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