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vangogah (vv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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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書信] 如果妳現在在我身邊
時間Mon Apr 6 11:54:07 2009
嗨!
不知該如何稱呼妳,不是因為忘了妳的名,而是有所顧忌。
或許如果妻就是妳,妳就是妻,我如今寫給妻,那麼妳也不希望吧?
所以我在這裡寫信給妳。
這是一封妳看不到、妻看不到的信。或許哪一天,妳和她在很偶然的偶然發現這封信,
基於在信中沒有提到任何一個人的名字,妳不知這封信是寫給妳的,
妻亦不知道這封信是他丈夫寫的。
所以我在這裡很安全。
就像卡夫卡其中一部小說的主人公鎮日躲在地底的通穴中那般令人安心。
但還是會有小小的疑慮,一如那主角幾近神經質的懷疑,懷疑有誰在洞穴通道附近打洞。
所以,我還是得將妳的稱謂擦掉。
事實上我在四、五年前曾寫過一封信給妳,一萬多字,
我將它放在電腦的諸多目錄下的諸多子目錄的其中一個隨意以數字命名的目錄中
(像卡夫卡的洞穴)。
也是一封妳永遠無法看到的信。我替這封信安上了一個標題:
給永恆的戀人。
後來剛好聯合文學邀稿,我將它改寫成八百字交上去,題目是:
我要為妳歌唱。
我的意思是,每過一段時間,或許是兩、三年;或許是四、五年,
我總要很深刻的想起妳。
這一次是什麼原因呢?唔,我想起來了。
為了論文,我去附近的大學圖書館借書,詹姆士‧威廉的自我心理學原理。
圖書館是中學三年級時完成的。
高三那年,我常和學校的死黨放學後或假日揹著學校的書包到這兒的普通閱覽室看書
設備新穎。圖書館旁同樣蓋了漂亮的開放空間式建築。那是他們的活動中心。
一樓是外包的咖啡館,地下室是餐廳。
大學二年級時,我曾幾次帶妳來這所大學拍照。
和我們自己擁擠老舊的校園比起來,光是紅外線自動感應沖水系統就足以打敗我們。
我是這樣羨戀地跟妳說。
所以在十八年後的這一次,我借了那硬殼堆上灰塵的《自我心理學》後進廁所撒尿,
扶著陰莖對著前面那已老舊翹起的紅外線感應器時,想起了妳。不勝唏噓地。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我這樣地問自己。
我想起了那個灰撲撲的日子,騎著機車從火車站載妳到這所大學。
我載著妳狂飆在寫有禁行機車的快車道上。
如今想想,妳為什麼不說一句話:
「喂!騎慢點。這是快車道耶!」
妳默默地坐在後座。
天氣雖然灰撲撲的,我還是替妳照了幾張相。昂首低頭的、凝望遠方的、燦爛開懷的。
我還記得自己在週一上學時,在系學會處裡這些相片的情形;
我還記得那三張洗成2*3護貝好可以放在皮夾中隨身攜帶的相片;
我還記得相片中的妳穿的是白色兩三條黑紋的針織長袖套頭外衣,
圓領露出裡面襯衫衣領,然後是貼身的藍色牛仔褲。
那是大樓正門外的階梯,妳側坐在紅色的扶手上鬢旁的長髮掛在耳朵後方,
低頭看著遠處。
我調了F2.5的光圈,快門放到80,長鏡頭是從稍遠的下方掠向妳。
同一個地方,略微不同的姿勢和角度我照了三張。
啊,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啊?
如今,妳我都快要四十歲了。
妳是否還未結婚?
我想要去找妳,看看妳是否還是和以前一樣?
「和以前一樣?」
那是不可能的。我這麼否定自己。
但是在最近的一次大學同學的婚宴上,妳還是一樣啊!
一樣是一個人、一樣是長頭髮、一樣是牛仔褲;
和坐妳旁邊的已懷孕發了福的女同學比起來,妳完全沒變。簡直被封印在透明的琥珀中。
妳應該還是住在台北的一個奇怪的城市裡。老舊的四樓公寓的第二層。
一樓外是停車的柏油廣場,廣場的出口經過一條不到30公尺的小路是另一條巷子,
轉角是便利商店。
我開著父親的老爺車去妳家載妳,將車子停在那廣場上。那一回,我們要去哪裡呢?
我忘了。反正同樣是揹著相機像一對不是情侶又不太像是普通朋友的朋友,
四處去掠取我們共同青春的風景。
我們走進那商店買等下要去郊外踏青流汗時的飲料。
我挑了一瓶礦泉水,妳說光是喝水很噁心,妳一定要喝「飲料」。
在我的心理,我覺得喝水比喝飲料健康。
妳是一個理智的人,妳這一點小小的不健康的與理性相違的偏好,
甚至帶著一點點嬌嗔的執拗,讓我覺得妳擁有與一般女生一樣的地方。
這麼小的事情,如今回想起自己對妳的看法,
我覺得自己應是幾近病態地把妳放在一個和一般女生不一樣的境地。
我想去找妳。妳應該還是住在那裡吧?
Google妳的名字,發現妳曾在八、九年前將妳的論文贈給一所大學圖書館,
上面贈書人的地址還是和大學時一樣。那棟公寓。下雨時會將臥房裡的床淹沒的公寓二樓
在大學的中午,我們常常一塊兒用餐。一邊聊天,妳說:
「我們家下大雨的時候會淹水。」
「妳們家不是住二樓嗎?」
「嗯。那水是從排水口冒上來的。」
不曉得為什麼,我總是牢牢地記得這麼小這麼小的事?
包括妳說妳們家以前養的一對鶯歌飛走了一隻,另一隻不久後便相思至死。
我想去妳家找妳,但是見了面後又怎樣呢?
「我為什麼要見妳呢?」
看看妳、和妳說說話而已嗎?
見了面要說什麼?
其實只要一通電話我們可以很容易就見面的,
就像我們同樣會參加同學的喜宴以及老王所舉辦的同學會一樣。
在那樣有其他同學在場的景況下,我們彼此的交流變得應酬;
不像大學時的那一次我們約在山上:
妳感冒了,還是坐著莒光號從台北到這個小鎮。
我用那台噠噠噠冒著白煙的風速125載妳上小鎮邊的小山上。
我們坐在小山巔上,四周青翠的牧草高高擎起,芒花在灰藍的空中微微地飄搖著。
妳幽幽地望著遠方,因為發燒,身體有點熱熱的訴說著關於「朋友」、「關心」。
在山巔上坐下來,我才知道妳感冒了。
「妳為什麼在電話裡還答應要來呢?」
我的心情非常複雜。我看著妳,幽幽地望著遠方。
我還是照了幾張相,
照了幾張妳周圍的高高的輕輕搖動的草、芒花、枯樹枝、橘紅的楓葉。
我擎著相機聽妳說大一那年妳父親過世了,系上剛好做好了系服,妳沒有購買。
班上說妳不需要買,免費送妳;妳說,妳還是買了。
妳忿忿地說:「我不買是因為系服不好看。」
妳不需要人家同情,妳要的是真誠的關心。
父親過世時,班上一位同學寫了一張卡片給妳。妳需要的是這個。
不是班上大張旗鼓的募捐,不是同情、憐憫甚至施捨。
我不瞭解同情和關心的差異在哪裡,只是默默地陪著妳。
嗨,我想要摸著妳的手,額碰額地感受妳的溫度;
或者我該載著妳到山下的診所看看醫生;
到我家來躺在我房裡的床上,在妳額上敷上用毛巾裹起的冰塊;
煮一碗熱粥、放一張唱片,看妳慢慢地閤上眼睛睡著。
嗨,我突然地很想妳。
但是如果妳現在在我身邊,是不是就表是妳已經就是我的妻子了;
那就像我的妻子在還不是我的妻子時我對她的感覺一樣。
我以前的一位女朋友,在她的日記上寫著:
小馬,或許哪一天我們老了,偶爾再在交大碰頭,我們可以泡泡老人茶,話話當年。
小馬是她的舊識。
當我看到這段話時,我寧願是那位小馬。
很多事情是永遠回不去的,
只能在回憶當中,把它框起來;
如果回去了,事情發展下去也不會那麼美好。
就像人一樣,兩個人之間長久的相處,那份美好的感覺總會隨著時間慢慢衰老──
現實總是殘酷的。
是故,我們是不會再相見的。
我覺得《國境之南、太陽之西》的尾聲,男女主角的相見,
以及那一段剖心掏肺的纏綿悱惻和最終女主角的消聲匿跡,
是將「追憶的延伸」、將「如果妳現在在我身邊」放入想像的相框,
具象化後再回到現實的結果。
「如果妳現在在我身邊」,只能放在括號中,哪裡都到不了。
我只能在這裡說,以文字的形式,坐在電腦螢幕面前,偶爾幽幽地望著遠方,
讓一幕幕的畫面;追憶、想像與思索
在腦細胞的神經元中像電線走火前「劈哩啪啦」地於闃黑的腦殼中明明滅滅。(完)
※ 編輯: vangogah 來自: 163.30.90.71 (04/09 13:02)
→ cooldiablo3:建議小心點 別把推文修掉 04/09 14:46
→ vangogah:謝謝提醒 04/12 2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