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諾克薩斯人心裡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有一個忠實的朋友，來自另一個諾克薩斯
人。
--
卡特蓮娜在軍團營寨裡面穿行，淨選籠罩在陰影之間的小路，她的腳步安靜無聲，只
怕燈光一旦照出了影子就會顯露出自己內心的紛亂。
幾隊巡邏人馬雄糾糾氣昂昂地走過，沒有人注意到黑暗之中的卡特蓮娜。諾克薩斯營
寨裡頭基本上一直都是安靜的，但是比平常還要稍大的音量依舊從某一小塊地方不斷地傳
來。
卡特蓮娜走向那個燈火通明的廣場，悄悄地潛伏在影子之下。
一大群諾克薩斯士兵正在那裡玩著摔角，每當圍觀的群眾看到了精彩的地方，便會用
低沉的聲音小小聲地發出喝采。現在場中央是三名戰士正合力圍攻著一個鐵塔般的巨人，
兩邊正你來我往，廝殺得十分激烈，可是在包圍在陣式裡面的巨漢非但不落下風，反而游
刃有餘地將他的對手全都壓制住。
「呀喝，再使點力，你飯還沒吃飽吧？」
巨漢奚落著說道，他的其中一名對手使出了渾身解數撲了上來，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
，卻完全無法箝制對手的行動，巨漢把他像老鷹抓小雞般地提了起來，接著輕易地把那名
戰士甩了出去，接下來又以超出他那壯碩身材所應有的敏捷速度，衝向剩餘兩個不知所措
的對手，一人一拳接連撂倒。當拳頭結結實實地砸在臉上響起了悶重的聲音，周圍的群眾
也同時爆發出讚賞的低喊。
卡特蓮娜抱著手臂，毫不在意地看著被甩出來的士兵跌落到自己腳下，跨過那名可悲
的失敗者，輕盈優雅地走進光線之中。
「來吧，賽恩，這些沒用的豬玀肯定不能讓你盡興，就讓我來陪你玩玩。」
卡特蓮娜歪著頭，挑釁十足地在鼻子前方晃晃手指。
「卡特蓮娜？」
賽恩高興地大喊了出來，嘹亮的聲音頓時驚動營區的寂靜，接著他二話不說像一頭野
豬般猛然衝向了卡特蓮娜，喉嚨裡頭不停地滾動起興奮難抑的低吟。
賽恩舉起右手，角落邊一把巨大的雙刃戰斧隨即奮然躍起，飛到了他的手上。賽恩的
身材非常高大，卡特蓮娜即使踮起腳尖也只幾乎堪堪達到他的胸口的程度，那把戰斧看上
去更是能夠輕而易舉地將卡特蓮娜脆弱的身軀砍斷。賽恩運轉巨斧，使出像風一樣的速度
，斬向身形不動如山的卡特蓮娜，戰斧劃破夜風，斫落了地表，鑿出一道長長的口痕，在
那瞬間卻只能砍斷卡特蓮娜遺落在地面上的殘影。
卡特蓮娜足尖在戰斧的柄上輕輕一點，身形俐落地凌躍到了半空，她露出得意微笑，
雙手一分灑出無數把彈射的利刃，這些利刃畫著難測的軌跡，依循卡特蓮娜精密計算過後
的角度，從地表以及四面八方同時向著賽恩襲來，可是賽恩同樣悍然無畏地挺起肩膀，猛
然暴喝一聲。
「糟糕，我都忘記你還有這招了！」
卡特蓮娜在半空中吐了吐舌頭。絕對不能把這個狀甚粗魯的野蠻人當成只懂得使用蠻
力的戰士，只見賽恩周圍散聚集起一股淡紅的光暈，卡特蓮娜擲出的匕首都被這層魔法的
光盾擋開，賽恩毫髮無傷，就在卡特蓮娜在空中旋轉過身體，敏捷著地的同時，賽恩也轉
過龐大身軀，再次朝向卡特蓮娜發動攻勢。
人們屏息著，看著兩人像狂風暴雨般的攻防。賽恩有著強勁的力量，每一斧的激烈風
壓都逼得讓周圍的人喘不過氣，可是卡特蓮娜卻更擁有超絕的速度，屢屢都在萬分驚險之
間閃過賽恩的斧頭，雖然她與賽恩的交手每一次都在夜空中散出明亮的星火，接著就是卡
特蓮娜的武器這方損兵折將，可是她身上的匕首卻依然像是取之不盡，使得周圍觀看的士
兵不由得打從心底讚嘆。
軍營裡頭的傳聞果真並非虛假，她的技藝就如她的容顏那般豔美。
但是所有人卻都同時忽略了一點，她的美貌也像她的才華一樣致命。
賽恩的攻擊就像蓄滿雷電的風暴，壓境而來。卡特蓮娜皺起眉頭，拋出一串利刃作為
防備，接著無數把匕首像變魔術般忽然在她的身邊旋轉著出現，散發著不祥氛圍，只等著
對手自投羅網，就可將他切削得體無完膚。
卡特蓮娜扔出去的利刃遇到了賽恩的護盾就像是撞上了金鐵的盔甲，叮叮咚咚地跌落
，原本就不期望這招可以阻住他多久，但至少爭取了卡特蓮娜擺出應變態勢的時間，兩人
錯身而過之時，卡特蓮娜已經完全準備好，一個巧妙的滑步竄過兩人之間的隙縫，迴旋的
匕首讓賽恩身上噴出無數道血泉。
「呀哈—再來！」
可是賽恩像是完全忽略了身上的痛楚，頭也不回地向後方砍出了斧頭，這樣魯莽的攻
擊當然奈何不了卡特蓮娜，她踮起腳尖，連翻三個跟斗，拉開了與賽恩之間的距離。
「還有什麼把戲嗎？」
卡特蓮娜嘴角勾起微笑，得意地抬頭，在那剎那間與賽恩眼神對上，下一秒間她的身
體忽然僵滯住了。
「糟糕！」
卡特蓮娜驚呼不妙，暗罵自己居然如此大意，在這時候中了對手的秘密凝視，卡特蓮
娜急忙想要取回身體的主導權，可是陰影已經當頭罩了下來，她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極
近距離的對手。下一刻間賽恩龐大的身軀夾帶著不祥的紅光，整個人將卡特蓮娜的身影完
全遮蓋住。賽恩虎吼一聲，同時攔腰將卡特蓮娜擁進懷裡。
他身上的魔法光盾整個爆炸。
紅光暴漲之間，人們以為卡特蓮娜的血肉會隨之爆濺出來，每個人都驚恐地低低呼了
一聲。
但是什麼也沒有發生。
「好傢伙。」
黑暗中響起了卡特蓮娜由衷的讚賞聲。
「呀！」
隨著人群中傳出來驚訝的吶喊，卡特蓮娜不知何時飛到了賽恩背後的空中，雙手各自
握緊了一把匕首，順著地心引力之勢墜向賽恩而來，賽恩瞳孔放大，努力地想拔起深陷大
地之中的戰斧，怒吼著迎向卡特蓮娜。
同一時間，匕首停止在賽恩的眼珠前面，而戰斧也滯留在卡特蓮娜的鼻尖。
賽恩眨了眨眼，幾根睫毛被鋒利的匕首切落，飄散於夜風。
卡特蓮娜呼出的氣息則在戰斧的利刃上覆抹上一層淡淡的水霧。
「平手。」
卡特蓮娜微笑，輕盈地從賽恩身上跳到地上，收起利刃。
人群中小小聲地響起一陣久久不斷的鼓掌，每個人都敬佩地望著他們兩人。
「賽恩，陪我走一走散散心好嗎？」
「當然好。」
賽恩拍拍胸脯立刻答應，隨手把他的斧頭扔到了營帳一旁的角落。他不必擔心有人會
把它竊走，反正這把斧頭整個軍團裡也只有他能拿得起來。
--
兩人避開尋巡邏隊慣走的路徑，慢慢前往著營寨的邊緣，接著就穿出了營區。一前一
後地走在肅寂的曠野，彎彎的新月是天空中瞇起來的一道眼睛，黑暗似乎漫無止盡。
他們在無比寂寥的平原中停下腳步，周圍的野草長得都比一個人高，淹沒卡特蓮娜的
頭頂。呼嘯的夜風聲聽起來急倦又蒼茫，像是某種淒涼的悲訴，讓人憶起家鄉。卡特蓮娜
抬頭在草葉間凝望無際的星野，默不作聲。
「妳心情不好？妳有心事？」
賽恩關切地問。
「嗯，一點點。」
卡特蓮娜誠實地回答。
「怎麼了嗎？是不是有人欺負妳？」
賽恩楞頭楞腦地問著在旁人聽起來很愚蠢的問題，這世界上到底是誰膽敢欺負卡特蓮
娜？卡特蓮娜忍不住噗哧地笑了起來。
「謝謝你的關心，但是這只是我自己的問題。賽恩，我發現了蒂哈拉瑪城裡面的王族
，是嘉文。」
「嘉文？」賽恩生氣地噴出了鼻息，摩拳擦掌地說，「那個可惡的王八蛋，害死了善
良的老烏爾加特，我恨不得把他拆皮煎骨。卡特，妳怎麼不去把他給『嗯』一下，替老烏
爾報仇？」
賽恩用手掌在脖子之間比劃了一下，意思簡單明瞭。
「指揮官拒絕讓我這麼做。」卡特蓮娜鬱悶地說，「他似乎想要……在戰場上贏得面
對嘉文的勝利。」
「也對啦。」賽恩搔搔腦袋，「畢竟我們還是會打贏，那就晚一點再讓嘉文死掉好了
。」
「我顧慮的不只是這樣，」卡特蓮娜說，「戰爭，只不過是達成目的的其中一種手段
，真正重要的應該是為了達到目標而該採取怎樣的行為。作戰容易有損傷，但暗殺簡單而
明快，更能讓人心惶惶。」
「我不明白。」
賽恩困惑地望著卡特蓮娜。
卡特蓮娜只好繼續解釋：
「我的父親時常教導我，執行任務最重要的是為了國家而忠實。如果只是為了滿足自
己的私慾而採取行動，那麼對於那些為了任務而犧牲性命的戰士，將是一種侮辱。我的傷
疤會永遠讓我記得這一點。」
卡特蓮娜撫摸著她臉上的傷痕，賽恩看起來像是十分在意。
「就算有那些疤，妳看起來還是很漂亮，卡特。」賽恩笨拙的語氣像是一個完全不懂
得怎樣安慰人的純真小孩，卡特蓮娜輕聲笑了出來。
「謝謝你，賽恩，但是我從來不以我的傷痕為恥，反而覺得這是種榮耀，這是我為國
家曾經奉獻過的證明……但是，我不知道指揮官的心裡存不存在著這種榮耀。」
「妳是說……」
「沒什麼。」卡特蓮娜搖搖頭，「我不該在這裡批評指揮官的不是，領導軍隊的人畢
竟是他而不是我。」
「卡特……看妳好像很煩惱的模樣，」賽恩歉疚地說，「可是對不起，妳說的賽恩我
都聽不懂……要是我再聰明一點，說不定就能幫到妳什麼了。」
「噢～不必了，賽恩，可愛的賽恩。」卡特蓮娜踮起腳尖，溫柔地撫摸起賽恩的頭髮
，「你能夠這樣聽我說說苦悶的心事，就已經幫助我很多。我真的很幸運，你是我最忠實
的朋友。」
「妳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卡特。」賽恩張開雙臂，卡特蓮娜會心一笑，毫不猶豫地迎
了上錢，兩人在輕柔的夜風中給了彼此一個溫暖的擁抱，「但願妳的心情能夠快點好起來
。」
「我會盡力。」卡特蓮娜承諾。
接著分開以後，卡特蓮娜像是開始感覺有些冷似地縮起了身子，「好了，我們該趕快
回去了，晚上在外面還真冷。」
「明天還要打仗呢！」賽恩純真地咧開嘴巴，「看我明天把蒂瑪西亞的狗子打得落花
流水，好替妳出出氣。」
--
天色亮了，東方露出一片魚肚白，太陽不情不願地從巍峨的山頭爬升起來。
黑色的鐵衛軍團默不作響，整齊地排列成好幾個連隊，踏著安靜的腳步慢慢離開這座
營區。與大張旗鼓的蒂瑪西亞人不同，做事實際的諾克薩斯人並不講究排場，不管是出征
之前、凱旋之後，甚至是在戰場上消滅敵人的時候，都很難聽見諾克薩斯戰士激動地高喊
出來。
在最前排的是賽恩高舉戰斧，意氣風發的巨大身影，也只有他會在戰爭的前夕，像個
即將要遠足出發的快樂小孩那般吶喊著。
軍團的指揮官騎著黑色的駿馬，來回驅策在隊伍的最前與最後之間，偶爾高舉著馬鞭
叱喝，看起來意氣風發，卻隱約讓人感覺到在做多餘的事。
鐵衛軍戰士持守的最高原則就是忠實。不需要號角，就應該抬頭挺胸地保持士氣，不
需要鞭策，就能夠自動自發地邁開腳步。榮耀是捆綁在自己身上的鎖鏈，如果不想要對諾
克薩斯的戰士失禮的話，最好的方法應該是保持著安靜注視著他們。
有人正確地持守著諾克薩斯的榮耀。
在營寨間某一處帳篷的頂端，一名臉上帶疤，紅色頭髮的女刺客抱著胸口，一語不發
地望著他們。雖然踩踏在柔軟上的帳篷上，然而卡特蓮娜腳下的布料卻絲毫沒有陷下去，
可見她身法之輕盈。
她的目光巡視過整副隊列，從部隊最後面扛著旗子的不知名小兵，一直到最前頭帶領
著隊伍前進的野蠻人巨漢賽恩。
在沒有人看見的情況下，那名女子陡然間就失去了身影。
「怎麼會這樣？」
重新藏身在陰影之間，咬著嘴唇的卡特蓮娜緊緊抓住自己的胸口。
忽來的一陣心悸，彷彿感覺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但是卡特蓮娜用力地搖搖頭，甩去蒼白的臉色和無謂的擔心。
她可不是個會迷信的諾克薩斯人。
--
「殺呀！來啊，再給賽恩我更多的對手！」
賽恩囂狂地對著敵人喊叫，灑落滴在身上的鮮血，他和他的夥伴在這座戰場上已經勢
如破竹地直搗了蒂瑪西亞軍隊的黃龍。
「軟弱的蒂瑪西亞人！」
賽恩揮舞著戰斧，渾然不覺身旁的同伴已經倒下了許多。
「賽恩，有些事情不對勁！」
終於注意到這點的士兵帶著不祥的語氣，慢慢地與賽恩靠近合流。
「我們這邊的人好像越來越少了，蒂瑪西亞那邊……奇怪的傢伙反而越來越多了。」
「你說奇怪的傢伙？」
賽恩挑了挑眉。
「那些騎士，跟先前的不一樣，他們好像穿的不是我們熟悉的盔甲。」
賽恩看見戰場上突然多出來了很多他不認識的蒂瑪西亞人……不對，原本所有的蒂瑪
西亞人賽恩就不認識，但賽恩指著是他從來沒有看過這些人的花紋跟盔甲。
他們好像比平常戰士穿得更好、盔甲打磨得更加光亮，頭盔的羽毛也裝飾得更加華麗
許多。
這些騎士喊得也比一般人大聲一些，他們衝進戰場之中，遇見了諾克薩斯人就砍，而
出乎賽恩意料的是，這些蒂瑪西亞人居然還砍贏了。
「不一樣，我敢發誓真的有差別！這些傢伙跟我們以前遇到的層級完全不同，他們到
底是從哪來的？」賽恩身旁的士兵咬牙切齒地大喊著，「噢，小心，他們殺過來了，賽恩
，但願待會我們還能一起回去。」
然後那名士兵就飛快地奔離了賽恩的身邊，衝向接近過來的敵人。
留在原地的賽恩怒火中燒，幾乎不能自抑，他憤怒地張開了胸膛，「誰敢殺死我的夥
伴？有種就朝著賽恩來！」
忽然一股冷冽得像是利箭的感覺掠過了賽恩的後腦杓，使得他全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
站了起來，再怎麼莽撞，賽恩畢竟還是個身經百戰的戰士，他很快的就知道那是什麼樣的
感覺了。
那是直直朝著他投射而來，既不閃避也不畏懼的殺意。
那個人想要挑戰賽恩。
「好大膽的傢伙，你在哪裡？」
賽恩左顧右盼，想要在狂亂的戰場之間找尋那個人的身影。
終於，讓賽恩找到了他。那個投射出殺氣的人，站在戰場一角高大雜亂的草叢中，穿
戴著一副整齊的盔甲，地上拄著一把劍。雜草只有偶爾被混亂的野風吹動，賽恩無法看清
楚那個人的臉，但是即使在這麼雜沓的戰場中，那個人仍然能夠盯緊賽恩並且準確地把殺
氣送了過來，就肯定不會是個易與之輩。
賽恩生氣地朝著那個人走了過去，卻又像是有著那麼一點點高興。
「就是你嗎？膽敢挑戰賽恩的傢伙，你就是蒂瑪西亞的指揮官？」
賽恩粗魯又亢奮地大喊，高舉手中嗜血的巨大雙刃戰斧，表情躍躍欲試。
那人一語不發，慢慢地把放在劍尾的手移動到了劍柄，沉著地凝望著賽恩。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03.222.5.1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