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山鬼  傅家相

　　　　若有人兮山之阿
　　　　被薜荔兮帶女蘿

（巫：）
從葉緣微細的顫動中
削除風輕拂過遞減的振幅後我感覺妳
在褶皺心靈的凹陷處漸次清晰
妳肩股腰足，眉睫髮膚
任青絲長成女蘿牽繫我神經末稍
我看見鮮綠的憂鬱爬滿妳深淺溝壑
本宜歡笑的身軀，紋刻遍心形印痕
啊！山中人！妳折下的思念要以哪種方式投寄
妳霧嵐下的凝視，才能轉向我久久守候妳的位置

（山鬼：）
我永遠記得那夜的雨
你襲掩向我的姿態，有輕雷隱隱
在耳畔喃喃，我哆嗦浸溼的身體
汗水與土壤正深情繾綣
而後雲夢無跡，唯泉水淙琤於石上
驗證我前世的回憶不假
從那時思念便開始悄悄發芽
在心室血管裡蔓生，而藤葛糾結
蔭影駁亂復隱去我前方的路
想尋你卻不知望何處逃奔
我乃天日莫見的山中人
只能獨自抵禦憂愁發酵
把已然芬芳的思念摘下，待託偶過的飛鳥
啣與飄流遠行的你

（雲中君：）
遠行竟是我的職分
我芳如杜若的山中人，但一夜覆雨
怎能不羈絆妳溫軟山阿
卻從未能靜定以計數年輪
我只是春晚的過客。晨起時
將盟誓背棄，不及收拾散落的回憶
便隨風飄流向下一場輪迴的行旅
即使再記不起生命中那亡佚的一部分
仍強作舒卷，故示安逸
嚮往另一素不相識亦將被遺忘的異境

（湘夫人：）
他向來只是春晚的過客
在寒夜的渡口停泊，風起時旋去
靜水無漪，雲夢無跡
遂知他不是植固的沅芷醴蘭
亦非濡沫的潛蛟浮魚，乃是行雲
或許為妳流淚，卻不曾因誰駐足

（巫：）
為此我等候一整個春季的衰落
待思念凋謝自妳眉頭，以至雲飛水去
我等妳，素顏向我
（山鬼：）
即使雷殛過的一段歷史不能腐朽
而沉入地底、結晶成礦脈
或許夏日綿長，重覆繁衍自身的深綠憂煩
終被時間燒紅、焚化為塵埃
（巫：）
時間許是最冷靜的焰火
點燃我召喚妳的祭壇
那時妳將著一襲碎花裙
踏記憶的微塵，款步而來
（山鬼：）
且待我將最後一絲牽繫的襪縷除去
你該虔心禱默，沐浴戒齋
再來做
（巫：）
我們儀式般的愛



05/06/2004 09:51 am
Shulin, Taiw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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