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 棒球如何撫平一座城市的傷痕-W.Horton

[AhUtopian (It's my Life)]

(本文經原作者同意轉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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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巴爾的摩因為當地暴動而實施宵禁，金鶯隊與芝加哥白襪隊之間的比賽也因而宣布延
期，不過這不是大聯盟史上第一次因為暴動事件而宣布延賽，1967年老虎隊的比賽也曾因
為底特律暴動而延期，巧合的是，當時老虎隊的對手也正是金鶯隊。

1967年底特律暴動的導火線發生在7月23日凌晨近四點，幾個警察衝進位在第12街上的一
家違法酒吧。原本他們預期裡頭只會有二十多個酒客，但是沒想到在場卻有82個黑人，他
們在慶祝兩個美國大兵從越戰歸來。底特律警察決定把這82人通通用囚車載走，但是圍觀
的群眾卻越來越多，終於有人忍不住用酒瓶丟擲警車，一連串的衝突隨之發生。

7月23日當天稍晚，老虎隊與紐約洋基隊進行了雙重賽。第一場比賽老虎隊以2比4敗北，
但是第二場賽則以7比3取勝。儘管當時底特律暴動已經逐漸蔓延，官方也宣布不要靠近鬧
事區域，但是晚場比賽依然有超過三萬球迷到場觀戰，而球場距離暴動源頭的第12街只有
不到四英哩遠。

當時的新聞報導對於暴動尚沒有多加著墨，希望避免更多人起而效尤，但是球員和其他球
隊人員已經得到訊息，從老虎隊球場就可以看見焚燒所產生的黑煙在市區天際線繚繞。老
虎隊指示球員趕快回家，只有一個人不同意，他的名字叫做Willie Horton。

Willie Horton出生在維吉尼亞州，有著龐大的21位哥哥姐姐的他，是全家庭裡頭最小的
。他在九歲時隨著家人搬到底特律，住在距離老虎隊球場不遠的傑佛遜國宅，Horton依然
記得自己和朋友總會溜進球場躲在垃圾桶裡，直到比賽開打才偷偷跑到看台上看比賽。暴
動源頭的第12街附近正是他從小到大生長的地方，他曾經騎著腳踏車在那條街上送報紙，
用掃帚和橡皮球在那條街上學會怎麼打棒球。

儘管身材並不高（只有5呎11吋）還有略顯圓潤的身材，但是Horton有著驚人的棒球天賦
。1961年，他在老虎隊球場舉辦的全市高中棒球冠軍賽打出一記遠達450英呎的全壘打，
棒球甚至打到了右外野的燈架才掉到看台上。

「那球從我的棒子爆射出去，也嚇到我了。我之前從來沒有那麼用力地打到球。我呆站在
那裡，直到主審來提醒我趕快繞壘。」Horton說。

Horton的驚人表現為他贏得了「Willie the Wonder」的綽號，也為他贏得了老虎隊的合
約。但是Horton記得當他簽約時，父親抓住他的手腕對他說：除非你下定決心這一生都將
奉獻給球迷和人們，還有隨之而來的責任，不然不要簽下那份合約。

「我還很年輕，我記得第一次簽約時我才17或18歲。但是當我第一次穿上制服的時候，我
就決定了要為球迷打球。」Horton說：「我總是覺得要奉獻給棒球和球迷。這些球迷是棒
球的一部分。」

1963年，Horton第一次登上大聯盟，此後他逐年進步，成為球隊固定的先發球員，1965年
他第一次入選明星賽，使他成為老虎隊第一位非裔美籍的球星。

在7月23日那天的兩場比賽，Horton在第一場比賽只有代打一個打數沒有安打，第二場比
賽則是以他最習慣的位置左外野手先發，三個打數敲出兩支安打，包括一支陽春全壘打。
當比賽結束後，球隊要求大家趕快回家時，Horton只有一個想法：他要回到12街，因為那
正是他的家。

「直到今日，我唯一記得的事，就是人們告訴我們直接回家。」Horton回憶說：「不過我
記得的下一件事，就是我還穿著球衣，站在暴動中心。」

Horton沒有脫下老虎隊球衣，他開著車來到12街，站上車頂吸引人們注意，並且企圖說服
人們回家去。他說：「我告訴他們這不是該做的事，不要暴動，不要摧毀你的鄰居。這些
是你的鄰居，你的學校。」

對於任何職業運動員來說，這或許都不是明智之舉，但是對於Horton來說，那才是正確的
事，他毫不在乎是否會受傷。他說：「這是我的城市，我得要做某些事試著挽救它。我從
來沒有感到恐懼。上帝讓我在那個地方伸出援手。如果上帝將你放在那個位置，就沒有任
何理由恐懼。」

「我曾經走過這些街道一千次，內心毫無恐懼。但是這個晚上我在那些街道上看到的事，
真的讓我感覺擔憂。」Horton說。他看到的是翻覆的車輛、著火的平房和流竄的暴民。

「人們那個晚上有認出我來。」Horton說：「之後有人會感謝我至少努力過。」

Horton後來說，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是黑白種族間的橋梁，但是他從未質疑。他從不
把人分為白人或黑人，因此他對這個橋梁的角色欣然接受。

但是Willie Horton一個人無法挽回局面。底特律暴動足足延燒了五天，詹森總統最後決
定動用美軍和美國國民警衛隊，坦克車開上底特律街道，暴動終於被平息。據統計，底特
律暴動導致43人死亡，432人受傷，另外超過七千人被逮捕，2,509家商店被搗毀或焚毀，
412棟建築物被焚毀或受損嚴重需要拆除，估計財產損失約在4,000萬到8,000萬美元之間
。

隔年的1968年球季，底特律老虎隊打出美國聯盟最佳的103勝59敗戰績，而Willie Horton
也在其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他打出了美聯第二多的36支全壘打，85分打點和2成85打
擊率則是美聯第四名，他甚至入選了明星賽，成為先發左外野手。

當底特律老虎隊與聖路易紅雀隊在世界大賽遭遇時，Horton不但繳出3成04打擊率，還有
關鍵表現。當老虎隊在系列戰以1比3落後，距離落敗只差一場之遙下，他在第五戰第五局
從左外野關鍵長傳觸殺紅雀隊的Lou Brock，振奮了老虎隊士氣，最後老虎隊不但逆轉了
比賽，甚至連勝了第六戰和第七戰，捧回世界大賽冠軍。後來人們總說，1968年的老虎隊
拯救了底特律這座城市，而Horton也記得當他看向觀眾席時，眼前是黑人和白人同心替他
們加油的景象。

「1968年的世界冠軍對整座底特律來說是個勝利。那發生在暴動搗毀街道、人心和各種關
係後的一年。我記得在1967年夏天走到街道上，看到那些被破壞的殘骸，還有那種恐怖景
象。」Horton後來接受訪問時說。

那時候密西根州的州長George Romney（2012年代表共和黨參與美國總統選舉的Mitt
Romney是他兒子）曾在一封信中寫到：「這勝利最深層的意涵已經超越了體育版面、電台
廣播和占據我們注意力長達數個月的電視節目。這座冠軍發生在底特律的我們和密西根，
正需要振作精神的時候。在那種不尋常的緊繃時刻，當很多好人迷失了他們對別人的想法
時，老虎隊示範了人與人的關係應該是怎麼樣的。」

1968年10月11日，底特律的資深棒球寫手Joe Falls這樣寫到：「就像你所知道的，我的
城市在1967年夏天經歷過我國史上最嚴重的暴動，而那留下了或許永遠無法痊癒的傷疤…
…所以當1968年開始時，我們都想到了那些即將來臨的底特律仲夏夜，整座城市的心情是
很緊繃的。那是一種感到不安的情緒……但是到了1968年中某件事情開始發生。你可以發
現Clairmount街和第12街有扇燈光，那裡是去年暴動的中心，但是旁邊那台車裡的傢伙把
收音機的音量調大一點……『McLain看了看暗號，他準備投出這球。』……那是整個社群
、整座城市都染上一股瘋狂美妙情緒的一年。」

「我記得我們在1968年的心情。這把人們團結起來。我們是如此需要這些。我們正經歷過
暴動等種種事件。那是把整座城市凝聚在一起的方法。」Horton說。

儘管因為傷勢等緣故，教練總是安排Willie Horton擔任指定打擊，但是他總不太開心想
要上場守備，因為他覺得不然自己對球隊的貢獻不夠。可想而知的是，這樣的態度讓
Horton成為老虎隊球迷的最愛，而當1978年時，35歲的他終於因為年齡和傷勢因素表現不
佳，被老虎隊交易到德州遊騎兵隊時，據說聽到交易消息的Willie Horton因此流下了男
兒淚。

「我從沒想過會穿上其他球隊的球衣。」數年後Horton對記者說：「老虎隊是我唯一知道
的球隊。」

「如果我是那種上場打球但不認真的球員，我也許永遠不會受傷。」Horton曾經這樣解釋
說：「但是當你認真打球，你總是會受傷—不管你是誰都一樣。我是那種球員如果有棒球
朝我飛來，而我有機會接殺它，我就是試著去接—即便我們落後12分都一樣。那是我如此
常受傷的原因之一，我總是撞上牆壁或是摔到地上等等。」

除了在球場上總是認真，Horton還有個特色：在18年的球員生涯，他只用過兩頂打擊頭盔
，當他轉隊時，會要求在舊頭盔漆上新東家的顏色，但這並不是一種迷信。

「我總是好好照顧我的球具。」Horton說：「當你成為職業運動員之後，很容易就被寵壞
，但是我從未讓那發生在我身上。」

當他退休之後，Horton把一頂頭盔送給經紀人，另一頂則當做紀念品擺在家中。

1999年9月27日，當老虎隊球場舉行最後一場比賽時，已經退休的老虎隊傳奇球星穿上制
服，跑到球場上他們最熟悉的位置，而站在左外野的就是Willie Horton，當滿場老虎隊
球迷為他獻上熱烈掌聲時，Horton激動地哭得像個小嬰兒似的。

2001年，老虎隊老闆Mike Ilitch決定把Willie Horton找回球隊擔任特別顧問，在老虎隊
新球場的左外野看台之後，為他豎立起一尊銅像，並且將他的23號背號永久退休。除了
Horton之外，只有五位老虎隊球員（Ty Cobb、Charlie Gehringer、Hank Greenberg、
Al Kaline和Hal Newhouser）曾經獲得這項殊榮，但是只有Willie Horton沒有入選棒球
名人堂。

「我的人生總是與球迷和人群相關。我想當你看到那銅像時，你會看到一個傳奇球星，但
是他超越了球場。我在球場外所留下的，是因為我曾經答應過我父親。當我還是個孩子時
，他說過我的人生屬於人們，我很高興我有活出那樣的人生。」Horton說。

2002年，Horton成為老虎隊總裁Dave Dombrowski特別助理，並且至今依然擔任這項職務
。

2004年7月，底特律市議會決定頒給他「底特律精神獎」（Spirit of Detroit Award），
同年，時任密西根州州長的Jennifer Granholm 宣布，將Willie Horton出生的10月18日
訂為「Willie Horton日」，是州史上第四位獲得這項待遇的人，另一位則是被稱為「現
代民權運動之母」的Rosa Parks。

「Willie Horton是少數不需要在球場就可以發光發熱的棒球員之一—他不管在球場內外
都是明星。」州長Granholm說：「這樣實至名歸的肯定，將會持續將他的成就告訴未來的
一代。」

「棒球總是對我和家人很好。我很感激自己有能力回饋給別人」Horton說：「我很榮幸能
有這機會，並且對這社群表示感激。」

Horton如今依舊住在密西根州，膝下有7個兒女和19個孫子女，他依然積極參與各項社群
慈善活動，也會在春訓時來到球場，聽聽年輕的老虎隊球員的聲音，告訴他們自己的故事
。

「我有很多時間在Lakeland，但是我喜歡到各地旅遊。我喜歡和年輕球員一起。這些傢伙
離家人很遠，有時候他們只是需要和某個人談天，有一雙友善的耳朵……某個人可以照顧
他們。」Horton說。

當其他人問他說為什麼要做這些事時，Horton只簡單地回答說這就是他父母教導他的，根
本不需要有什麼理由。

「每件事發生一定都有原因。」Horton說：「這世界上太多人擁有全部卻忘記謙虛。你得
要謙虛才會記得人生是什麼樣子，才會去感激人生。我感謝上帝將我周遭的人賜予給我，
他們讓我感動。我很幸運我的每個孩子都教了我某些事情。那就是我的人生，那就是上帝
想要我去做的。」

當巴爾的摩發生暴動後，Willie Horton在接受訪問時說，這宛如世界大戰的景象，在他
眼裡就好像往日重現。

當然，就像是1967年的底特律暴動，背後都有著錯綜複雜的因素，包括種族問題、警民關
係和經濟因素，而挑起暴動的事件只是一條導火線，引燃了最後的引線。

「任何時候一個城市像那樣方式爆發，你一定會有所感覺。」Horton在幾年前接受訪問時
說：「很多在外界的人不知道一座城市經歷過什麼。是在裡頭的人們才真的知道發生了什
麼事……」

「那從好幾年前就開始了。只是在那個晚上的那家違法酒吧才爆發。很多年前這種事就藏
不住了。官方只是虐待黑人，而這回過頭來對民眾產生影響。」Horton這樣形容1967年的
底特律暴動。

底特律的經濟從那時開始下滑，黑白族群的比例越顯懸殊，又遭逢當地傳統汽車大廠榮景
不再，許多公司紛紛倒閉或是出走。事後看來，1967年的底特律暴動並不是這座城市的轉
捩點，而更像是個爆發點。

但是對於Willie Horton來說，這卻是一個好的起點，讓他可以走出球場，投入身邊的社
區服務。他說：「上帝把我們放在這裡療癒這座城市。那就是我們上場打球和表現的態度
。我們讓每個人團結在一起。那給了我們動力，讓我們不斷贏球。」

或許，這說不定也會成為巴爾的摩和金鶯隊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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