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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聽痛苦在繼抒詠之前
與野狗流浪的少女
編: Zenith Berserk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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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妄的火燄竄上了半空,黝黑的艾明馬夏這天夜晚一片輝煌。火舌貪婪的在這座已
有百年歷史的古堡來回跳躍,盡其所能的燒毀一切所見。高溫的炙熱驅逐了環繞艾明馬
夏的水氣,空氣焦躁的令人發慌。
領主的城堡此時已崩塌大半,沾血破碎的石塊成了守衛戰士們的墓碑。領主的接待
室也被迫赤裸裸的露出它尊貴的面貌,從不完整的天花板甚至能直望天際。
一個黑袍長紅髮的男人慵懶的坐在為領主特製的座椅上,他右手優雅的支著臉頰,
年紀約二十五歲,散發一股不可言喻的氣魄。男人看來有些疲倦,但處女鮮血一般顏色
的瞳孔仍舊高傲地檢視面前毀壞的榮耀。
一柄深紫色詭異形狀的雙手劍昂然的矗立在牆壁的前任領主畫像,毫不留情的將畫
布割裂,劍刃並不平滑,取而代之的是規則的鋸齒狀充滿殺傷力的刃鋒。
男人揚起嘴角,不懷好意的微笑:「唉呀呀,好不容易理清頭緒。沒想到祭品竟然
不見了啊?這麼一來,盛大的祭典就辦不成了呢。」
一邊這樣說著,他輕鬆的欣賞四處激烈交鬥的黑暗骷髏士兵和聖騎士訓練生。戰局
一面倒,明顯是黑暗骷髏佔了上風。腐朽的骨頭仗勢重型盔甲,既不怕疼痛,也毫無畏
懼心,更有平凡戰士遠遠不及的強悍殺傷力。
單純為了殺戮而存在的黑暗骷髏絕不是只會欺凌班克爾礦坑地靈的軟弱訓練生可以
抵抗的。而艾明馬夏裡大半正規的軍隊前些日子調兵他處另有用途,留守的兵士萬萬猜
想不到竟有魔族膽敢來襲。
觀戰觀的津津有味的男人又嘲笑的自語:「艾斯拉利用這些垃圾訓練生跟領主一系
血脈的手腕也真是厲害,連我都不得不佩服。」
「不……說不定我也給她利用了呢。」他若有所思的補上一句。
「無所謂,雖然妳最後輸給了『光之騎士』,不過我還是得褒獎妳一番。多虧妳留
下來的,沒被王宮調查官們抄走的這些紀錄……」他由懷裡拿出厚厚一疊紙,不經意的
翻閱一番。
「新的神終於要誕生了。」他無忌憚的笑聲宛若傳遍了整個艾明馬夏那樣猖狂。
笑聲甫歇,男子拍了拍手,隨即黑暗中立即浮現一名像是哥布林頭目的魔族。
「東邊是難以穿過的絕路,北通奧斯納……攻擊行人的狼群密集,往西的走道尚未
開通,能安然逃走的也只剩下南方了。你帶一群哥布林去將她活捉。」
「抓不到活的,你們死。」男人冷冷的下了命令。
哥布林頭目顫抖的扭一扭頸部,表示遵從,馬上又逃離般的隱入黑暗去執行牠的命
令。
交代完了的男子站起身來,從容不迫的單手拔出荊棘似的雙手劍扛在肩上,大搖大
擺的離開接待間。
城堡的走廊,所經之處皆是士兵或者訓練生的屍體。外頭艾明馬夏的居民懷抱著恐
懼,知道城堡產生巨大變故,有共識的躲在家裡不敢出門,不知道領主那兒到底發生了
什麼事。
一名士兵躺在地上喘息,他瞧見這長紅髮男子走來,斷斷續續的口喊:「救我……
求求你救救我……」
回答他的卻是這男子的劍。閃電一劍落下,士兵的頭顱飛的高高。
男子一眼也不看,漫不在乎地唸道:「死亡降臨,世界震撼,人類都甦醒過來,答
覆他們的審判者……」
他笑了。
※ ※ ※ ※ ※ ※
哀戚的夜,彷彿漠視著這個不屬於騎士的年代,也淚了。
※ ※ ※ ※ ※ ※
白色高領連衣裙的少女裸足踏在山米爾平原的泥土上。火紅的長髮有如被雨澆熄
,貼緊了她蒼白的肌膚,一點生氣也沒。除了那頭好似鮮血的頭髮以外,她的眼睛也
像是一池唯美的鮮血。
少女的身邊還跟著一隻薩摩耶犬,負綁背包,裡頭有緊急攜帶的生活必需品。白
色薩摩耶犬因為濕透的白毛皮,讓牠不舒服的懊惱狀低聲吼叫。牠隨主人的步調悠哉
的搖動四肢。
少女不抱希望的邁向前方。能走多遠是多遠吧,至少她是這樣想的。
風兒在幾天前捎來了信息。她聽見了有邪惡的「人」往這來要帶走她。為此,她
趁空隙掙脫監視她的士兵;掙脫了那座好像監牢的房間;彷彿欲掙脫女神馬夏世代的
詛咒。
她聽見了未來,預測這個世界脈動的力量。她更聽見了世界的善與惡,不論她是
不是願意。畢竟這是稱為宿命的戲劇,她只是其中無力的一個角色。
但在今夜,雨落下來哀嚎。少女難以置信的聽見了艾明馬夏的城堡陷入火海。
她不解的回過頭,望著座落那個方向的艾明馬夏。少女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為什麼呢……是我的錯嗎?」
狗兒聽得懂似的低聲嗚嗚。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死去的人……」
淚在流。
雨在下。
淚滴落在地上,和雨水模糊了一片。
──她知道,又有「人」來抓她了。
「究竟是誰……」
於山米爾平原走了一天的她感到體力不支,少女眼見前方不遠處有個廢墟,便興了
在那過夜休息的念頭。
只是正待進入廢墟的少女突然注意到,那裡……離廢墟不遠處的草叢好像有個不明
東西蠕動,或許是什麼動物,氣息強烈,卻不邪惡。她抱持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拖著即
將不聽使喚的手腳,硬是鼓起勇氣往前探索。
少女撥開草叢,出乎意料的,竟然出現一隻手猛地伸向少女的脖子!
「唔!」那手緊緊的扣住少女雪白的脖子,少女下意識的抓住那隻手想把他弄鬆。
她目光痛苦的望向想「殺」了她的「動物」。
──這是一個十八、十九歲的少年。
少女心想:「人?不對,不是『人類』……」
可他有「正常人」的相貌。本是充滿光澤的黑髮,變的凌亂萬分;藍黑色的眼睛佈
滿血絲;衣服破碎不堪,遍體鱗傷,有野獸齒印的咬痕,也是有槌斧劍弓等武器的重創
……
瀝瀝淅淅的雨混雜少年意味不明的吼聲:「嘎……」
少女不禁聯想到一頭魔物。
他的手掌仍然很用力箍著少女的脖子,這是少年僅存的力氣。少年拼盡最後一絲即
將斷裂的意志,拼盡這負傷累累的身體,打算勒死眼前這個「人類」。瞳孔怒氣充漲,
緊咬牙關,狠盯少女。
他只是想報復,發洩那股怨氣。人們怎麼對待他,他就怎麼禮尚往來。
少女幾乎發不出聲音了。就在快瀕死的時候,她卻聽見了一種聲音。
屬於少年「心」的感情。
──忽然被捲入了另一個世界。這居然使她忘記了死亡刻不容緩的逼近自己。她的
心目前不由自主的全神貫注聆聽這個聲音。
是面前之人的思緒。
──憎恨光明無法接近的自己;憎恨人類無法接納的自己;憎恨魔族無法收容的自
己;憎恨無法擁有定義的自己。
聆聽聲音,組織意象。一幅少年縮抱著腳,龜在世界某個角落的意象。
「我是什麼東西?」少女聽見了這句話。即使少年沒說,她依舊感應的到。
一旁的狗兒很著急的不曉得如何應付這副情形。在主人生死存亡的關頭,遲鈍的牠
毅然做了決定。牠先咬住那少年的手,銳利的牙齒刺入了肉。少年覺得痛楚,手反射的
抽離力氣,白色的薩摩耶犬再猛力轉頭將他的手甩開。
少年:「嘎!!」
緊接著,白薩摩耶犬奮力衝往少年,這麼一撞,飢餓、瘦弱的少年立時失去意志了
。
重獲自由的少女兩腳癱軟的跪在地,她輕輕摸著自己的頸子。「留下痕跡了……」
她第一考慮的反倒不是自己能活下來這件事,少女也認為奇怪。
少女還沒意識到她心中充斥的死亡概念已足以使她絲毫不懼死亡。她也沒意識到她
未來還會面對多於今天之前的死亡。
「原來我不怕死啊。害怕死亡的人是他。」她心思一轉,咬牙,伸長雙手,少女
費勁地想將一身是泥的少年拉入廢墟避雨:「他不能死。」
白薩摩耶犬敖嗚敖嗚的吼著,不曉得主人這麼做的用意。
「瓦德,別只顧在那看,來幫忙。」紅髮少女溫柔地喝斥。
「瓦德」把尾巴夾在兩後腿間,無辜的模樣。牠咬住少年的衣服,盡量不把衣服多
弄殘缺,也小心翼翼不咬到少年。
山米爾廢墟內,少女找了一個避雨的地方。接著從「瓦德」的背包取出繃帶替他包
紮。「傷口真多啊……」她心疼的說。
少女用自己的袖子將少年的臉擦乾淨。
「一張好看的臉呢。」
她嬌笑,背靠在牆壁,不知不覺的就這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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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戚的雨,彷彿安慰著這動亂不安的時代,也倦了。
──只是暫時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