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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悲傷在繼抒詠之後
站在廢墟上的少年
編: Zenith Berserk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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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昨天連忙的奔波跋涉和氣力用盡而太過疲累了,紅髮少女直至中午時分才悠
悠地睜開她那對圓滾滾的大眼睛。少女醒來的時候,「繃帶少年」早已不在原先的位
置躺著。
而帕拉魯此刻則一如往常的在愛爾琳的天空簾幕中央,全心全意的向大地廣播生
命的光芒。
少年他正一言不發的站在老舊、毀損石頭砌成的牆壁上,背對少女。好像在看著
遠方不知哪裡。處於這奇妙的沉默下,不由自主的,少女開始「聆聽」那片牆壁。
──烙著歲月的印記,見證人類與魔族的爭鬥;歷經昨晚大雨剝削,今日平原的
風又侵蝕它。但它還是能負荷少年的重量不致垮下。
「真是了不起呢。」少女讚嘆的說道。於此同時,週遭奇妙的沉默也被打破。
耳聞少女的聲音,少年頭卻也不回:「妳醒了啊……」
「早安,傷勢好了嗎?」少女左右張望了幾下,因為她看不到她的小跟班,便客
氣的向少年詢問:「對了,你知道瓦德跑去哪玩了嗎?牠是一隻白色的小狗。」
「那裡。」少年堅定的用食指指著一根柱子後端。
沒錯,他的確曉得那隻狗在哪。
少女循著少年比的方位不疑有他的走去。
──薩摩耶犬宛如被惡作劇般地,給粗麻繩子一圈一圈綁在殘餘了下半部的柱子
。除了軀體讓繩子捆著之外,還有少許繃帶把牠嘴巴封住,似乎是為防止牠亂叫一通
。
那狗臉不管誰看都會大開眼界,原來狗的表情也能這麼青筋畢露加憤怒。
「原來在這裡啊。」少女吃力地動手將紮的非常非常緊的結解開。她不靈活的手
一直不太適應這類工作。
只見少女皺著眉頭不解地道:「啊?瓦德為什麼給綁在這?是你嗎?」
黑髮少年的平板腔調:「牠不准我碰背包的繃帶和藥劑,所以我請牠安分一些。
」
鬆綁完畢的瓦德,生氣的吼了兩聲,似乎講:「你這是強盜的行為啦!強盜!」
紅髮少女嗅到了不對勁的濃濃血腥味,從廢墟外傳來的。不過樂天的她馬上認為
是錯覺,隨即把這困惑拋之腦後。
少年並不搭理那隻白色薩摩耶犬的抗議,他轉過頭來面對少女,直視她那雙灼紅的
眼睛:「我問妳……為什麼救我,我昨晚可是想要殺了妳。」
少女垂下眼睫毛,她的睫毛柔美如簾。少女稍稍緘默了一會兒,慢慢地說:「我在
你心中聽到了深沉的『恐懼』。」
少女的口氣宛如夢囈般不實。
「對吧?你在那種極端糟糕的情況下為了自我的生存,排除一切外界的不確定要
素,那些可能向你攻擊的生物……有人靠近你,你感受恐懼,在『求生本能』的驅使
下直覺的想殺了我……」
話說完後,她又立刻睜大那雙眼睛,爽朗地笑了笑:「不過沒關係唷,昨天的事
……請你不要內咎,因為我最後還是沒死啊。」
少年看到了少女粉頸上的淤血勒痕。
是他造成的。
他不得不抱愧。
──即使他從來不想對人類懺悔。或許也只有這女孩是他記憶中的例外。
趴臥在少女身邊的瓦德不屑的喉嚨低嗚:「殺人未遂。」
※ ※ ※ ※ ※ ※
二人談話結束,少年冷漠地看這個少女單純美麗的臉龐後,依然站在那片殘壁之
上。一時間無話可說,二人也就這樣僵持。
高處的少年和低處的少女,背向陽光的他和朝向陽光的她。
少年緩緩開口,他的心很靜很靜,一個字一個字的道:「我不是人類,也不是弗
魔族。妳明白嗎?」
「嗯……」昨晚的越權窺視,她利用了奇異的能力親近了這少年的心靈世界。
少年繼續話題,少女卻察覺他語氣苦澀了少許:「我擁有人類的外表,也使用人
類的語言沒錯。」
「但我卻不是人類,至少身體裡魔族的血液逼我注意這點。」
帕拉魯熱烈的閃耀,四周靜的出奇。寂寥的草原。悶燥的空氣。
「人類部分老練探險家及戰士清楚的分辨我和正常人類的不同,所以我沒辦法在
人類的城鎮立足;低劣的魔族看我是人類的外貌,也不分敵我的一律採取攻擊手段。
」
「我沒有出生跟過去的記憶,我是從哪裡來的?自有記憶開始,我就是一個人。
」
「生存的意義我根本沒去想,我只想著該怎麼學習生存的方法,不論那方法是正
直還是卑劣。接踵而來的孤身作戰,日子就在搶奪與廝殺的生活中一頁一頁翻躍。」
「我沒有應該存在的歸所,妳明白嗎?」
「在人類與魔族的憎恨裂縫之中活著啊……」少年的表情突然扭曲而顯得痛苦。
「於是呢?」少女響亮地打斷了他的話。
她也不了解自己哪來的這股勇氣插嘴,她只是隱隱約約的覺得,自己不做些什麼
不行,不說些什麼不行,再讓他陷於那份矛盾之內不行。
她深深吸氣,氣氛一換,凜然的表情很像女神:「大家都是一個人啊。」
「這世界孤單的人不是只有你而已唷。憎恨別人,傷害別人最後又能得到什麼呢
?繼續這種無休止的行為又能為自己帶來什麼呢?」
少年默默無聲受著她的訓斥,儘管他還有很多傷痛可以推翻少女天真的理論。
「很無奈吧?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啊……」
「對不起,我不太會安慰別人……只是,」辭窮的少女再度溫柔的講:「拜託…
…請你不要再害怕了。」
她抒展了笑容:「我也是一個人。和你一樣。雖然有一點點不同,但是我們兩個
是一樣的。這個我非常確信。」
「我們都是一個人。沒有其他人了。」
而少年怎麼想?
他幾近無助地溺斃在大海浩瀚,相同的漂浮者。相同的無依無靠,她敞開心防的
救了他這個像是垂死野獸的人。
──一個是空白過去的少年,一個是逃避過去的少女。
少年很困惑。──他不能理解他心裡頭這種沒遭遇過的感情。
該如何是好呢?這安穩的讓他想哭。
終於理解了哭泣。因為這一個火紅髮的少女。
少女見他苦惱狀的不講話,便欲爬上去少年立著的那一堵牆,努力一番站上後,
腳步有些不穩,幾乎失衡的狀態下,她用力的抓緊了少年的手。雖然冰冷,卻有體溫
的手。
少年回應似的緊抓住她蒼白的手。
久久難以放手。
※ ※ ※ ※ ※ ※
「啊!」猛地,牆上的少女驚呼了一聲,她訝異廢墟之外,這片平原的景況。
──為數幾十隻的哥布林橫屍在野。斧頭圓盾頭盔散落一地。先前那味道不是錯
覺,確實是血腥味。
「這……這是……」少女口吻抖的厲害。
「牠們像是找尋什麼東西的樣子。一直往這個方向搜索。為了安全,有必要除掉
牠們。這也是我要拿妳繃帶治療及綁住那隻狗的起因。」少年漫不在乎偕同少女立在
古老斑駁的殘壁。
並且恢復了他的冷漠。
和魔族、野獸搏鬥之於他簡直是家常便飯。險惡環境的鍛鍊,使他的戰鬥技巧甚
至高於一般的傭兵。
少女翠紅的雙眼頓時失去先前的光彩,她低下頭道:「對不起,牠們應該是來抓
我的……」
少年沒問為什麼她要說對不起。這不在他求知的範圍內。
奇怪的人,大概常說對不起吧。少年如是思量。
「因為我的緣故,又有生命消逝……」少女沮喪的搖了搖頭,她手摀著臉。
「……人類的死亡和魔族的死亡,妳無差別的感到難過嗎?」少年淡淡地道。
逐漸脫離哀傷的少女披露她的憂愁:「為什麼不呢?他們都有呼吸空氣的資格,
無論人類、魔族。遺落靈魂本質的死物,是不能傳出『聲音』的……那也就是……真
正的黑暗。你不畏懼黑暗嗎?」
「或許吧……帕拉魯太耀眼,我比較喜歡艾維卡。」少年拉長了語調,放開了少
女的手,俐落跳下一尺高的牆壁,有如他一貫的傲然,乾脆的說了:「不切實際的憐
憫,不適用在相互殺戮的戰場。」
少年更吐了一句:「存活下來的人才有資格悲天憫人。」
「為什麼愛爾琳是人類的樂土?」少女笨手笨腳的攀住牆壁著地,她右手壓著陣
風拂亂的髮絲,悠悠地道:「我了解……可是了不了解和能不能接受是兩件事。這世
界真是矛盾呢……」
少女眼見少年走近那不久前還是他及哥布林眾生死相博的地方。她不知道他想做
什麼,也沒好奇的提問。
「照這樣子推測,妳正在逃亡吧?」他開始彎腰拾撿那堆能賣的武器防具:「我
翻過背包,妳剩餘的存糧、金錢快不夠了。」
「唔,是啊。」她屬於那種不是會考量很多的人。當初要逃出艾明馬夏時也僅是
備妥必需品的程度,並沒有長遠的打算。
「往哪去?」少年又問了。
「提爾克那,我想去找鄧肯爺爺。」少女淺笑。
黑髮少年回答:「這些東西能拿到杜巴賣,只要走過萊爾特丘陵地帶就行了。妳
把狗和繩子、背包找過來一下。」
少女負著手旋轉了身體一圈,裙擺波浪狀搖的很美,她燦爛的笑:「你要跟我們
一起走嗎?」
「……快,背包、繩子、蠢狗。」看來鬱悶的少年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
※ ※ ※ ※ ※ ※
白色薩摩耶犬生氣的狂吠。
──黑髮少年將牠弄的活像個移動的行李,不僅背包塞滿了武防具,牠還得拖著
裝在木板上那一海票──重的要了牠狗命的「垃圾」。
薩摩耶犬──瓦德不服的吵鬧叫囂:「搞什麼啊!為什麼這小子不拿!?」
可是那兩個人只顧並肩在一塊講話,沒理睬瓦德。
白色薩摩耶犬簡直快氣炸了。
牠悻悻的吼了幾下:「給我記住……你這渾球……」瓦德不高興的拉這堆垃圾前
進。
將近傍晚,一行人在山米爾平原走著。帕拉魯逐漸的沉落西邊,該是神秘皎潔的
艾維卡登場了。愛爾琳的每一天就在帕拉魯、艾維卡交替之間編織名為浪漫的傳奇故
事。
少女的鮮紅瞳孔在夕陽的映照更是璀璨瑰麗萬分:「你的名字呢?我還不知道呢
。」
少年擴胸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沒有名字……」
少女的臉頰浮現兩個酒窩:「璐西亞,我的名字。光明的意思。」
少女又突發奇想的說:「幫你取個名字吧?」
「法克斯。」
「狐狸。」
少年他沒有表示拒絕。
※ ※ ※ ※ ※ ※
被遺棄的生命,開始紮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