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章 ====================================
沒有想到我們在足總杯半決賽對西漢姆聯隊的比賽是整個足總杯期間最輕鬆的比賽。通
常來說,足總杯的半決賽氣氛總是很緊張。對所有球隊而言,都是只差這一場就能夠進入溫
布利了,所以大家都很謹慎小心,生怕一次不應該的失誤造成終身遺憾。
西漢姆聯隊是一支乙級聯賽的球隊,目前正全力以赴準備衝入甲級。雖然媒體一直大肆
渲染說,足總杯是布萊恩-克勞唯一沒有獲得的獎盃,同時也指出在歷史上森林隊在11次足
總杯半決賽當中僅僅取得了2場勝利。但是坐在更衣室裡等待比賽的時候,我一點也不覺得
緊張。無論是克勞還是隊長皮爾斯,他們所傳達的信息都是:「來,上吧!我們訓練就是為
了能夠參加這種重要的比賽。」
最終我們以4比0輕取對手,我也是進球隊員之一。同時,熱刺隊在另一場半決賽中擊敗
阿森納隊。從我第一次見到森林隊球探尼爾•麥克凱布12個月之後,我就要向溫布利
進軍了!
在足總杯決賽之前2星期,我在白鹿街體育場對熱刺隊的聯賽比賽中扭傷了我的腳踝。
我十分希望參加足總杯決賽,但是我知道如果我的身體評估沒有過關,森林隊不會讓我上場
。星期一晚上我代表預備隊踢了一場比賽。我的腳踝上纏著繃帶,但無論如何我過關了。
我們星期四到達倫敦。芬頓宣佈說史蒂夫-霍治與我住一個房間。我非常驚訝,不知道
克勞的「心理戰術」到底是什麼目的:正是我擠掉了英格蘭國腳霍治的位置,在足總杯決賽
中上場!史蒂夫和我一樣說話不多。我們在房間裡感覺很尷尬,誰都不願意提起這件事情。
另外一個讓我煩心的事情就是球票。作為森林隊球員,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得到20張球票
。但是,無論是親人、朋友還是曾經幫過你(或者幫過你的親屬、朋友)的人,都渴望得到
一張足總杯決賽的球票。雖然我的腳踝還在疼,雖然更衣室裡氣氛緊張,但說句實在話,比
賽開始前的48小時中更讓我頭疼的是球票問題。我向球隊請求45張票,即便如此我也肯定會
讓很多人生氣——這幾天似乎所有闊克人都到倫敦來了!我足球生涯中第一場最重要比賽留
給我的最深刻記憶竟然是球票問題,這真讓人感到不可思議。我的家裡人也面對同樣的問題
——實際上,球票一直是我最頭疼的問題,這在我到曼聯隊之後更加嚴重。
就在比賽開始前兩個小時,我還在忙於找票。我的兄弟——丹尼斯和約翰遜仍然沒有票
。最終我掏出我的錢包,裡面有900英鎊(我4個星期的工資!)。媽的!我把錢都給了他們
,希望他們能夠在場外找票販子買到兩張票。因為熱刺隊是一支倫敦的球隊,所以這次的球
票尤其短缺。開賽之前45分鐘,我終於可以開始進行賽前準備了。
球票問題對我帶來了惡果:在我們走向球場的時候,我感到快虛脫了。同時,我的腳踝
也感覺不舒服。從球員通道一走出去,你就很難集中你的注意力。觀眾十分喧囂,但是感覺
離得很遠。布萊恩•克勞興高采烈地走在最前面,和熱刺隊教練特裡-維納布爾斯手挽
著手。我仍然在惦記著丹尼斯和約翰遜——他們到底有沒有買到票呢?
查爾斯王子和我握手。
加斯克因看起來神情瘋狂。
比賽開始2分鐘,加斯克因騰空飛腿踹在加裡-帕克爾的胸口。我們看著裁判。他什麼表
示都沒有,目光冷酷。加斯克因的目光也一樣冷酷,顯然他已經完全失去控制了。瘋狂。10
分鐘後,加斯克因被人抬上了擔架:加裡-帕克爾大腳解圍之後,加斯克因從高空落到他身
上,隨後栽在地上。他為這次行動付出了代價:他的膝蓋十字韌帶受傷,從這次之後他再也
找不回原來的狀態了。不可置信的是,這次裁判仍然沒有任何表示。
中場休息時我們一球領先。我的腳踝不適,但是我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下半場完全是一
場災難。熱刺隊一直狂轟濫炸,看來扳平簡直是不可避免的。最終熱刺隊扳平,我們進入加
時賽。
雖然我的腳踝一直疼痛,但是我仍然很努力,只是並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發揮。草地鬆
軟,讓人很難邁步,同時觀眾又很遙遠,完全沒有星期六聯賽比賽時的氣氛。最終戴斯-沃
克爾把球打進自家大門,熱刺隊獲得勝利,這也算是這倒霉的一天的完美結局了:球票、腳
踝、加斯克因、和被我擠出主力陣容的球員住一間房……當我進入更衣室的時候,感覺一片
空虛。
我從這次足總杯決賽當中學到兩樣東西。第一,它印證了我長期以來的觀念:足球首先
是,而且最重要的是,一項集體運動。維納布爾斯在加斯克因下場後的戰略十分成功。如果
加斯克因沒有因傷下場,很可能我們完全可以將他限制住,使熱刺隊無所作為。然而在重新
組織陣容之後,熱刺隊向我們證明他們作為一個整體,水平遠遠超過每個隊員的簡單加總。
我得到的第二個教訓是賽場外的瑣碎事情會嚴重分散球員的注意力,對我來說就是球票的問
題。我想到的另一點是,整個媒體一直在大肆渲染氣氛,讓你忘記了一點:足總杯決賽實際
上僅僅是另外一場比賽而已。這場比賽真正的失敗者是加斯克因:他脆弱的肩膀實在無法承
擔媒體所施加的壓力。
足總杯決賽之後不久,我就第一次入選愛爾蘭國家隊,主場與智利隊進行友誼賽。這是
我第一次與傑克-查爾頓(「大傑克」)打交道。我很高興能夠代表國家隊出戰,但是這場
比賽實在乏善可陳。愛爾蘭國家隊已經有5年沒有在主場輸過球,但智利人幾乎要打破這個
紀錄。戴維-凱利在80分鐘的入球使我們勉強再次保持主場不敗。友誼比賽總是讓人感到充
滿矛盾:球迷希望看到好的結果,但實際上比賽本身沒有任何意義。
傑克-查爾頓的戰術思想與森林隊正相反。他不允許隊員傳球。他所希望的是在任何時
間、任何地點我們的數量超過對手,壓制他們的創造力,而不是發揮我們的創造力。要點在
於長傳沖吊到對方防守隊員身後,將他們圍困在他們的後半場,迫使其失誤。
我並不清楚在比賽中他對我的要求是什麼,所以除了盡力踢球以外,我一直保持低調,
暗自觀察查爾頓的戰術到底還有什麼我沒有發現的神奇之處——但最終我什麼也沒有發現。
整個夏天我是在闊克度過的。自從我參加足總杯決賽,以及第一次代表國家隊出戰以後,我
越來越經常地聽到「他覺得他是誰?」這樣的問題,而我的脾氣也越來越大。我發現我很難
面對這樣的事實,即名聲剝奪了我享有自由的權利。我一直想方設法向我的朋友以及我自己
證明,我並沒有因為成功而改變。我仍然是羅伊,喜歡喝點酒、跳跳舞,與梅菲爾德其他19
歲的青年沒有區別。然而我最終發現,隨著你名聲的增長,人們對你的要求就更高了:你需
要有禮貌;你需要像個呆子一樣不停點頭和微笑;你要永遠謙虛,並且把街上任何一個傻子
都當作你多年不見的老友一樣對待;你永遠不會生氣;你需要變成超人,完全拒絕酒精和其
他誘惑。然而在19歲的年齡,我覺得我並沒有做好準備扮演「名人」的角色。與此相反,我
總是試圖挑戰這些違背我本性的東西,而這也就為將來的眾多麻煩播下了種子。
六周後我回到森林隊,體重超重了將近6.5公斤。像往常一樣,賽季前的訓練如同噩夢
,但我的體重也因此減得很快。由於上個賽季我表現出色,布萊恩-克勞和我簽了一份新合
同,周薪700英鎊,外加簽字費1萬5000英鎊。
10月我第一次代表愛爾蘭參加正式比賽,對手是波蘭。我們必須戰勝對手才能確保在19
92年歐錦賽的預選賽中小組出線。我們一直以3比1領先,但在比賽結束前卻連丟兩球,讓波
蘭人拿到了一分——他們也應該得到這一分。愛爾蘭的比賽永遠是一次奇特的經歷。
我曾經在電視上看過傑克•查爾頓帶領愛爾蘭隊參加1988年歐錦賽和1990年意大
利世界盃的比賽,因此我知道他的戰術方法很簡單,像我這種來自於森林隊的球員很難適應
。愛爾蘭有很多出色的球員——丹尼斯-艾爾文、戴維-奧利維、保羅-麥克格拉茨、安迪-唐
森德、雷-豪敦和凱文-謝蒂等等。即便如此,查爾頓還是禁止我們傳球配合。
查爾頓戰術的另一個詭異的地方是讓保羅-麥克格拉茨在中場控球。保羅是一個出色的
中後衛,在曼聯隊效力。而在愛爾蘭隊中,保羅既要想法得到球,還要盯住對方的中場組織
者。
雖然在對波蘭的比賽中我們丟了三個球,但是實際上查爾頓的打法對歐洲的球隊很有效
。這些球隊都習慣在不那麼兇猛的逼搶下控球和配合,然而愛爾蘭隊卻把他們壓制在自己的
半場。我們破壞所有的傳球,把每場比賽都變成血腥的肉搏戰。英格蘭的溫布爾頓/沃特弗
德隊就是這種打法,而在那個時代,它在國際賽場上是行之有效的。
然而,查爾頓的打法中有一個嚴重的矛盾:一方面,他要求我們不要丟球,但另一方面
,長傳沖吊、壓迫對方的戰術意味著在大多數時間內,我們都沒有控球權。查爾頓完全不相
信我們的能力,即使是最好的球員也是如此。曾經有幾次球員試圖發揮自己的創造力,違背
查爾頓的戰術,例如利亞姆-布拉蒂和羅尼-維蘭,結果就是他們再也沒有入選過國家隊。
對於愛爾蘭這樣沒有足球傳統的國家來說,戰果比戰術更加重要。而憑良心說,查爾頓
確實帶領我們戰勝了足球水平比我們高很多的國家。
然而從其他方面看,為愛爾蘭隊踢球實在是令人失望。無論是賽前準備、訓練、醫療設
施還是旅行安排,都遠遠不如英格蘭甲級聯賽的球隊。把愛爾蘭足球協會稱為「業餘」是對
「業餘」一詞的侮辱—— 如果擁有同樣的資源,洛克芒特足球俱樂部的組織也會比他們職
業得多。
對於賽場外的這些烏七八糟的玩意兒,大多數隊員只能苦笑——否則也就只有哭了!例
如在愛爾蘭的主場蘭斯當路體育場,草皮的質量經常很差。傑克-查爾頓從來沒有表示過任
何抱怨。與此相反,他似乎希望草皮再差一點,因為這給對手帶來的影響要超過給我們的影
響。查爾頓從來也沒有考慮過這樣一個事實:我們隊中的優秀球員,很可能比對手所擁有的
還要好
愛爾蘭人把傑克-查爾頓看作是戰術天才:正是他點石成金、化腐朽為神奇,改變了愛
爾蘭足球的歷史。我所經歷的一切並不符合這樣的觀念。我覺得我很難把他形容為一名教練
。至於莫裡斯-賽特斯,我從來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麼的。不過他確實總能為「大傑克」提
供充足的口香糖。
在我為森林隊效力的第二個賽季,我又去了兩次溫布利。一次是Zenith數據系統杯決賽
,另一次是聯賽杯決賽。布萊恩-克勞在賽季開始前從米爾維爾隊簽來了特迪-謝林漢姆,這
又為我們的陣容增添了新的力量。
在Zenith數據系統杯決賽中,我們以3比2擊敗了南安普頓隊。大牌俱樂部並不太重視這
個杯賽,但對我們而言這是把注意力從聯賽當中轉移的好方式,同時我也很高興我取得了在
英格蘭的職業生涯中第一項冠軍。
當年的聯賽我們取得了第8名。在聯賽杯決賽上,我們以0比1惜敗於曼聯隊。我能夠和
斯圖亞特-皮爾斯、戴斯-沃克爾、尼格爾-克勞以及謝林漢姆這樣的球員在一支隊伍中,我
感到很幸運。雖然我們並不能與利物浦、阿森納、曼聯隊這樣的頂尖俱樂部爭奪冠軍,但是
只要狀態不錯,我們完全能夠戰勝他們。
雖然在這一年我們兩次進入溫布利,同時在聯賽的成績也不錯,但是俱樂部中很多人都
覺得森林隊沒有發揮出完全的水平。在布萊恩-克勞的領導下,森林隊取得過一次聯賽冠軍
,兩次歐洲杯冠軍。對於一支很少花大價錢買賣球員的俱樂部來說,這絕對是一個奇跡。但
不幸的是,人們總是要拿以前的戰績和現在相比較。英格蘭超級聯賽的籌備工作已經緊鑼密
鼓地展開了,而球迷開始懷疑克勞不能夠在一次帶領這支經濟拮据的小球會再次創造奇跡了
。
在更衣室裡,球員們對克勞也有各種看法:有些人怕他,有些人不喜歡他,也有些人覺
得他在球隊上花的時間太少。對我來說,我很難客觀地評價他,因為正是他給了我機會,我
的一切都是他給的。有幾個俱樂部經理能夠冒險讓一個19歲的小伙子,一個從來沒有職業比
賽經驗的傢伙,出場在安菲爾德對陣利物浦呢?不僅如此,他許可我請假回家的行為幫助我
度過了在諾丁漢最初的困難時光。
通過對森林隊球員情緒的觀察,我更加清晰地認識到一個問題:大多數職業球員都覺得
整個世界都欠他們的。每天早上出來訓練,笑笑罵罵之後,出去逛街購物或者直接回家,這
就是他們一天的生活。如果比賽結果不錯,他們就把功勞據為己有;如果結果很糟,他們就
去責備其他的人。這讓我很噁心。我覺得參加職業聯賽時間比別人晚的事實決定了我的態度
。我比絕大多數人都渴望勝利,除了斯圖亞特-皮爾斯。我越瞭解皮爾斯,就越對他所表現
出的職業精神感到折服。其他球員也會抱怨他。如果他對他們在訓練或比賽中提出更高的要
求,他們就會抱怨:「滾你的吧,皮爾斯。」他們私下說皮爾斯是一個「有錢的混蛋」。他
確實有錢,但那又怎麼樣?有人出錢僱傭我們進行這項運動,而皮爾斯永遠是身體力行的人
——他永遠不會向別人提出自己也無法達到的要求。
我對克勞的執教方式也很欣賞。也許在訓練場上,布萊恩-克勞經常是一個遙遠的影子
,但你知道他在看著。每場比賽都是由幾千個小環節組成的,所有這些環節組合在一起,決
定了最後的比分。一次不經意的失誤、一次錯誤的跑位、一次沒有成功的鏟球,都可能是幾
分鐘之後丟球的根源。在賽場上,他永遠能夠發現這些細節。大多數球員都會指責別人,但
對他來說這樣做沒有用——他知道,而你也知道他知道。任何不能像他這樣注重細節的教練
都是濫竽充數。這個世界上充滿了這樣的騙子,只會叫喊「加把勁兒!」或者「保持正確心
態」或者「我們要為榮譽而戰」等等。
在諾丁漢,晚上我依然出去娛樂。如果說皮爾斯是我們在賽場上的精神領袖,那麼我們
夜間的領袖非戴斯-沃克爾莫屬。在他羽翼的保護下,我們一群年輕球員一起出入諾丁漢的
聲色場所。就在這個時期我在酒吧裡認識了一個名叫特麗莎•道爾的漂亮女孩。我主
動出擊但是她反應冷淡:她正和別人熱戀,看來對羅伊-基恩——著名的球員——完全沒有
興趣。實際上我覺得我的名聲反而給我造成了負面影響。後來我們經常在各個酒吧遇到。我
的朋友告訴我她是一名助理牙醫。最終當她和前任男友分手後,我們走到了一起。我戀愛了
。特麗莎雖然出生在諾丁漢,但她是愛爾蘭後裔,父母都來自都柏林郡
我的1991-92賽季結束於代表愛爾蘭在美國參加一次友誼杯賽。這次比賽看來毫無意義
——有點競爭性,又有點無聊,而且在極度潮濕的氣候中進行。眾多美籍愛爾蘭人熱情歡迎
「大傑克」的到來——正是他拯救了這個國家的足球。而他似乎也很滿足自己的名人地位。
我們首場比賽1比3輸給美國隊,後來的比賽每況愈下。
比賽結束第二天早上我們要乘飛機回國。我與史蒂夫-斯湯頓在出發之前出去喝酒——
實際上是延續前晚的狂歡。結果我們忘了出發的時間。回到酒店時,隊裡所有其他人都已經
坐在大客車裡等著我們了。
當我們收拾好行李衝進大客車的時候,「大傑克」咆哮著說:「你們他媽的到底去哪兒
了?我們所有人都在等你們,你們兩個!」
我也對著他喊道:「你們為什麼不先走?我們叫你們等我!」
在沉寂中,我直接瞪著他的眼睛,完全沒感到害怕,也不準備投降。他最終放棄,我拿
著行李坐到客車的最後。
「你完全失去理智了,你。」我抬起頭,看到米克-麥卡錫,我們的「傳奇隊長」,正
在瞪著我。
「滾你的蛋!」我回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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