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很久了嗎?」阿信的一句話把我拉回現實來。
搖滾樂,這裡那裡的。站在我面前的是全台灣最知名樂團的靈魂人物,
而他彬彬有禮。他身後不到三公尺,
電視機上的Marilyn Manson正用啤酒瓶碎片使勁地在胸前又添上一道新的傷口。
三公尺的距離在這時候看起來格外遙遠,中間隔了一道鴻溝;非議、銷售量、
主流非主流之爭、商業媚俗與否。至少觀眾的歡呼聲沒有多大差異,熱情是一樣的。
「這裡是我們的練團室。」阿信引領著我走過迴廊,
頻頻回頭解釋:「本來是我們鼓手諺明經營的工作室,
後來分成兩半,外面那一側分租給其他人用。
許多樂團像X-L、強辯、Nipples都會來這裡練團。」
他在練團室門口停下腳步。旁邊架子上堆著好幾罐紙鶴、紙星星,
還有滿滿一盒未拆封的信件,都是歌迷送他們的禮物。
另一面牆上掛著好幾組歌迷為五月天團員們量身打造的人偶娃娃,
戴著眼鏡的是諺明,拿著貝斯的是瑪莎,笑容可掬。
阿信順手翻開一紙箱的玩偶,說:
「等這個紙箱裝滿以後,我們會把這些玩偶送給育幼院。
那裡的人應該比我們更需要這些玩偶吧。」
跟隨在阿信的身後走進了練團室,牆上的吸音棉隔開了有聲跟無聲的世界。
首先映入眼瞼的是散落了一地的吉他、長短不一的導線、未闔上的樂器Case,
這個地方凌亂的程度像是剛被愛爾蘭革命軍拿著衝鋒槍跟手榴彈突襲過的英國情報局一樣。
整個大房間裡唯一顯得整齊的部份就是後方牆壁上釘著的未拆封Beatles造型人偶,
跟四周的Beatles海報。
錄音器材旁邊放了一塊與人同高的大白板,
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紅、綠、黑三種不同顏色的字體,
注明了曲目名稱、時間長短,跟應該增添補充的事項。
我不禁好奇:「這是你們新專輯的進度嗎?」
「這其實是我們最近一直在做的電影配樂。
《人間四月天》導演的電影作品,叫《候鳥》。」阿信拉開一張椅子坐下。
「我們去年十二月初的時候接下這個Project。本來十二月底就該要完成了,
其間導演有事,我們放了個小年假,又跟奶茶合作,所以直到二月中才全部搞定。
零零碎碎加起來我們只花了一個月時間在這張原聲帶上,其實真的很趕。」
說著說著阿信拿起了搖控器,轉開電視螢幕:「我們來看電影吧。」
他臉上浮現孩子氣的笑容,
像是在沙灘上堆成壯觀的沙堡後迫不及待要呼朋引伴來一同圍觀的頑童,
眼中閃耀著期待。
《候鳥》場景一幕幕地轉換,光影交錯。踩著耳邊小鼓輕快的步伐,
如同澀谷系般精巧玲瓏的樂聲滴滴答答地轉動。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談天說地。聊聊電影,聊聊音樂,聊聊所有自在與不自在的空間。
地面下五公尺深的距離,一個叫樂風的地方。
在這裡空氣中氧氣的比例永遠被嗆鼻煙味稀釋殆盡。
在這裡永遠沒有人知道現在是幾點幾分。
就寢前的安眠藥永遠是不怎麼物美價廉的培根蛋餅跟冰奶茶,
早餐店還會服務到家地送到電視機前的柔軟沙發。
毛毯裡、地毯上永遠睡著什麼人,任你怎麼死命搖都不醒人事,
也許他的名字你還叫不出來。
那張仍陌生的臉孔可能是你昨天一起拍著肩膀說著笑的某個朋友的朋友,
你跟他唯一的共通點是愛上了同一個樂團的同一段Bass旋律。
永遠會在音樂聲中醒來。
某個房間裡永遠會有人在彈奏或敲打出一段陌生而嶄新的旋律/節奏,
爬近你身邊將你溫柔地搖醒。也許那個彈奏或敲打的人就是石頭或諺明。
如果有任何人嘗試離開樂風,走完往上攀升四十五度的階梯,天色總已泛白。
從不例外。
這裡是樂風,也是五月天的練團室、酒吧、電玩間、麻將館、會客室,
明天這裡可能會變成他們的籃球場也說不定。
2000年2月8日,這本書從和平東路底地面下五公尺的這塊地方開始。
開始的時候我們正一邊聊天一邊聽著〈鯊魚搖滾〉,
看劉若英在加拿大和煦陽光下慵懶地舒展開白皙的腳ㄚ。
當然故事的序幕早已經揭起了,
在1998年那個夏天〈志明與春嬌〉第一軌大鼓錄進樂風裡的1680混音器時。
之後我們去了很多地方,清華大學的福利社、高雄的火鍋店、台中晶華的飯店房間,
留下滿桌子的空便當盒跟爽朗的笑聲。
然而那些都不曾淡去。如果現在走下樂風蜿蜒狹長的階梯,
彷彿大老遠的還能聽見怪獸扯開嗓門大吼:「老兄,這會不會太Over了一點!?」
先生小姐們,請將安全帶繫好,救生衣就在座位下方。飛機即將起飛。(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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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的九月開始 先暫時夾著一張書籤
兩年後 繼續打開這本書 往下品嚐
MOMMOM(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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