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連續的，記憶卻是斷簡殘篇
現在想想，"人生走馬燈"的比喻非常貼切
我的回憶充斥許多莫以名狀的片段殘像，不明白為何大腦選擇記下那些時刻
去靈骨塔祭拜阿公時，一隻蝴蝶入室盤旋良久
外婆靜靜地看了一會兒，說那是阿公回來看我們
我不怎麼相信鬼神，但看著外婆的神情，我沒辦法、也不願意反駁
高中唸女校，很習慣女孩們各居一方自築天地，親膩地和好友談天
中午休息時間，我與她席地而坐，分享一副耳機的兩端，像兩顆岩石靠在熱鬧的走廊
自己並不覺得奇怪，經過的旁人也習以為常，無人側目
之後，我再也找不到類似的情境
之後，當你於喧鬧的人群中靜默，卻換來他人的種種臆測與流言
說你擺架子、難相處、不合群
於是我們學會從岩石蛻為小丑，化著笑嘻嘻的妝，假裝好快樂好積極
假裝這份工作好值得我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我聽過一個故事，有人看見國王的驢耳朵，想講又不敢講
只好挖個坑，對著土洞傾吐祕密，秘密卻被蘆葦傳入風中，舉世皆知
小時候的我不能理解為什麼他這麼想說出來，放在心裡不就好了?
如今我也有了一些想說但不能說的苦水
不應該傳達給同事，同仁間私語綿綿無絕，怎藏得住秘密?
不想通知朋友，怕打擾對方的時間
捨不得告訴家人，怕他們為我擔憂
世上有可以藏住秘密的地方嗎? 我也很想說、很想哭、很想遠走高飛而不必委曲求全
踏入職場後，真的覺得父母很偉大
一整天被工作壓榨心神，受到老闆和顧客的雙重折磨
健康與尊嚴日日耗損，竟然還生得出愛人的能力......那種力量是從哪裡來的?
其實我家滿常吵架，以前只因對罵怒吼的回憶而痛苦
現在回想，卻注意到無論多麼激烈的爭吵，好幾次甚至近乎決裂
最後的最後，我們總是和好
記不得舊家的地址，只記得紅漆剝落的大門，被囑咐千萬不能開
記不得同學的名字，只記得模糊的制服背影
記不得狗狗的年紀，只記得低矮的狗屋，跟日漸龐大的狗比起來更形陋小
後來搬家了畢業了狗死了，才驚覺牢固於腦海的盡是枝微末節
我的腦子以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記住了人生
別人也是這樣想起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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