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孫子當中 我跟爺爺算是相處最久的吧
爺爺也非常喜歡把我帶進帶出
因為這樣 我很能體會 "長孫等於么子" 這句話的含義
小時候自己是個重情感的人 很容易哭 很會因為小事情掉淚
覺得自己是一個內斂的人 什麼事情都暗暗放在心裡尋思
我以為我會一直這麼下去 所以小時候曾經這麼想過
萬一我的親人離我而去 我一定會號啕大哭
很不幸的 這事情去年真的發生了 爺爺走了
雖然他是眾子孫環繞中 在家過世
照中國人的說法 這也是一種福份
可是我卻悶悶不樂 不樂原因是因為我覺得好像哭太多了
哭太多反而有一種感覺 我好像在做給人家看
回想起這一年來 我真正想起過世爺爺的時間好像不多
即便夢裡 也只是一次相會 雖然我不是一個很容易做夢的人
我仍然希望藉由夢中相會 證明我跟爺爺之間是有感情的
但是屆一年來 就只有他百日時(大約過世後四個月)曾夢過
而且夢中的他只是長相接近 像是年輕一點的爺爺
不像病塌中的臉 夢中的親人告訴我 他不是爺爺
是嗎？ 不是嗎？ 我心理反覆質疑自己
還是他想跟我們大家講 他在那個世界病都已經痊癒了
心理很多很多問號 不過白天對爺爺的思念 肯定不像以前外婆過世時候多
外婆過世那段期間 我在外島當兵
因為站哨 經常是夜暗星孤 獨望黝黑泛月光的婆娑海水 還有幾艘大陸漁船
我深知他老人家生前是信佛的 所以我經常一邊望著汪洋 一邊宣著佛號
佛號 當然是迴向給他老人家的 這是因為我知道他缽衣佛祖 參透生死
可是爺爺呢？他可有心理準備？
四月 爺爺送到醫院時 大家都以為他是人老病多 不以為意
當初還笑問他 什麼事時候出院 讓我當孫子的陪他高雄多走走
待間接聽聞爸爸告知癌症末期時 心中震撼實難想像
我沒有心理準備 爸爸沒有 爺爺沒有 所有的人都沒有
我不知道能做什麼 能回報什麼 能幫忙什麼 僅僅想盡量多陪陪他
所以五月的假我就空出來了 月中 我想回來過母親節 順便多陪陪他老人家
四月底的假 我陪在身邊 問問他覺得哪一種宗教比較好
因為他是鐵齒的人 大家又不敢讓他知道病情
我只好間接的問 只是他說什麼都好 問了等於沒問
囁嚅之中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五月初 在沒有心理準備情況下聽聞噩耗 電話中只聽到爸爸嗚咽的聲音
我知道大限已至 但是不敢多問什麼
從台北直飛台東 家人則從高雄出發 希望他能在家走
一路上腦海空白 無法想 也不敢想
抵達鄉下時 親友已經佈置客廳完成 傢具都已經外移 只留下板凳與草蓆
略覺得欣慰的是 我是內堂家屬中 第一個抵達家裡的人 其他人還在路上
我想如果爺爺還有感覺的話 會比較希望家裡有至親迎接他 等待他
偌大的客廳一下子空空盪盪 很恐怖 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救護車伴隨阿彌陀佛的機器喇叭聲抵達時 我過去協助擔架下車
看到他還使用氧氣瓶 心裡頭那顆重石頓時稍微放下來
我知道 我還來得及 還來得及送他
也不知道誰給了我靈感與啟示 我沒有哭哭啼啼
用最溫柔的聲音告訴不知道能不能聽的見的他
阿公 我們回來了 我們回到家裡了
那個夜裡 他真的走了
一直忍到最後一個叔叔抵達呼喚他時才嚥下氣的
我想 他一定是一直忍耐撐著 等著孩子到齊
平靜的夜裡 傳來哀戚嚎啕的聲音 悲涼 恐怖
這之後 入殮 移棺 超渡 家祭 公祭 前前後後 哭了好幾次
不管是心裡或眾人前 都是西哩嘩啦的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 每次哭完休息時 根本也不會特別想哭
會哭 也只是守靈的夜裡 對著遺照 偷偷地掉淚
聲音 是沒有的
是我無情嗎 還是參透了生死
30歲說參透 太牽強 說無情 偶而也會掉淚
我想應該是無常跟時間改變了我
求學時代的失意 當兵時候的孤獨 單戀不得的苦悶 人情冷暖的變化
在在的 嘗試讓我接受一個不完美的人生
我就像故事裡 尋找缺口的圓
在追尋的過程裡 慢慢發現沒有絕對的完美
雖然 它是我一直追尋的目標 是我的理想
人與人之間 豈不是就這樣
我們都在追尋生命中的另一個缺口
尋尋覓覓 冷冷清清 偶而還會悽悽慘慘戚戚 找到不好的
可是 試問 又有幾多人是圓滿的
我羨慕這樣的人 這種人 我崇拜他為偶像
死而有知 其幾何離 其無知 悲不幾時 而不悲者無窮期矣
生命有限 與其鎮日檢討成敗得失
不若路上花花草草 聽聞鳥語花香 盡享成長
但願爺爺的靈魂能夠得到安息 在地下若有知 希望他能快樂
- 92.03.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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