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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天的南部,燠熱的天氣令人探不出中秋已過,只有在夜深從窓外襲來的涼意,不由主 的抓了被子,和醒來塞著的鼻子,才能察覺--天涼了。 這夜,整個寢室熱烘烘的,天花板上努力打轉轟隆隆的老電扇,仍壓不住這場面 。鄰床、上下床、對床的,大家相同的思緒,難以入眠。有人說笑著、有人互留地址、有 人細談初入伍的種種、有人整理包袱、有人靜寂…。 大家都明白,這是最後的一夜--在新中。 明白以後大夥要各分西東,有人要飄洋過海到金門、馬祖去,有人要到後山花蓮,有人北 上,有人南下。 要再將這群分散的人再湊在一起,那大概需要比太平洋海溝還深的緣分才行吧! 若說相處在一起個把月是緣分,那即將奔去,未來茫然不知的二年,是否是更大的機緣… 夜漸深,人聲漸息。 清晨四點,起床的哨音響起,不再是慌亂的場面,班長也不再催促。被子摺好,床 單拉平,所有的家當都放入黃埔大背包。摸黑,部隊行軍至數公里外的目的地--官田師部 ,在那要集體分發、撥交。 走出營門,再回頭望望,不知何時才能再回來。 經過小徑,走上大馬路,清晨的路上異常冷清,轉入小路,兩邊盡是稻田,呼吸中是涼涼 的朝露清香。 天色漸白之中,來到喧鬧的市集,菜販們的攤上已經就緒,早餐店中老人優閒的喝著豆漿 ,學生們結伴地往學校走去。 行過天橋,早晨的太陽已經變得不太友善,刺眼,且汗已直流。 經過師部大門口,右轉便上了隆田車站前的繁華街道,老百姓的吆喝在此聽來,覺得身隔 遙遠。 他們,大概看慣了這樣的部隊移動,知曉即將來臨的聚散離合,因事不關己,而顯出的漠 然。 入了隆田營區,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排用波浪板搭起的半圓形屋頂房舍,簡陋的屋舍 看起來就讓人覺得悶熱,要在這種地方睡覺、操課,想想自己在新中還算幸運。 操場上已排滿個個方陣,席地而坐,台上指揮的人招呼後來的部隊迅速就定位。 不一會兒,飛指部的弟兄到前面集合,九○七一九號信箱到前面集合…,莒指部、金防部 、馬防部、空特部、北高指揮部、救指部…等一一出列,不同的是每當唸到外島的部隊, 現場總是響起陣陣歡呼,大概是為了英雄送別吧! 雖是奔跑而去,但沉重的包袱…。 前頭是位士官招呼著,馬防部二排、莒指部二排、北高指揮部二排、救指部二排… …,點了人頭,依序唱名,核對無誤。這群臨時被湊合的弟兄,走向了離別的車站。 那帶隊的士官,在低矮的木造火車站前整理部隊,說要大家配合他,而他給大家方便。 表明不經手有關錢的問題,所以等下的火車票、中午的飯盒,以及公車錢要大家公推代表 處理,先行收錢,預計搭十點四十八分的海線平快至八堵,還有半小時自由活動。 部隊解散,身旁的阿婆拿著各式軍用品叫賣,黃埔背包、軍便帽…。 阿言走到月台邊的電話旁,在抽籤之後仍未告知老爹自己即將遠行,電話的那頭家裡無人 接聽,這時的他竟會忘了家中只有老爹和他,老爹上班去,是不會有人接電話的。 只好撥給台南的叔叔,請其轉告,今日北上基隆,近日搭船赴馬。 放回話筒,忽然覺得眼眶溫熱濕潤。 火車慢慢靠站,上了空蕩蕩的車廂,老人和孩童零星點綴。三五認識的把椅子扳成 對坐的方向,四眼相交地看著,偶爾說說抽籤當天的情形,彼此安慰說總比留在台灣野戰 師被操好得多…。 大部分的時間是靜默。 推高車窗望著外面的稻田、池塘,新營、斗六、石榴、林內,曾經在這條路上走向入伍報 到,現在又沿著同樣的路回來,只是不再下車,要迎向的是遙遠的終站---基隆。 基隆,只短暫歇腳的地方,上演離別劇碼的碼頭,海峽中某個島嶼正揮著手招呼大夥前去 。 近午,列車停靠在二水,便當送了上來,吞了幾口,沒啥心思想吃東西。列車過了 彰化,追分,開始了海線之旅,這條是未曾走過的新鮮路。 一路搖晃的車廂催人入眠,再度醒來,往外看是湛藍的海連著天,不只是現在,往後的日 子每天都得聽海,看海吧!心中這樣想著。 四點是放學的時間了吧! 一路上來的都是學生,清純的女孩特別可人,但這時也無興致欣賞。 火車再度搖晃開來,一位手提包袱的媽媽坐了下來,開口說話 「你們是到外島的吧!」 「嗯!到馬祖」 「我兒子也在馬祖當兵,要注意,那邊很冷,睡在山洞中,濕氣很重,一定要帶睡袋…… 」 母性的慈愛馬上流露無已。 列車在台北站停了許久,整批人下,整批人上,月台上盡是來往的人群,繁忙急促的腳步 和窗內沉重的心成了對比。 八堵站一到,列車將繼續開往花蓮,往基隆,得轉車。 雨都基隆果然名不虛傳,單薄的衣服禦不住陰濕天氣陣陣襲來的涼意,公車充當專 車將人送到了此行的終站--韋昌嶺。 在這,等待幾天,和親友訣別,隨後要揚帆而去。 北指部和救指部被編成一個連,分睡二、三樓,北指部的八十八個人,三樓共有二大寢, 每寢八十個床位,最後八個人睡另外一寢。 小志、阿聰、小新、阿賢……,大家都來自新中,成了一班。 隔天起床,雨還在下,且更恃無忌憚了,難道不知今天是國慶日嗎? 在這時候,假日變得若有似無了,家住北部的人,一早親友便紛紛來探,帶來吃的、用的 、穿的,在為國家的英雄餞別。 外面下著雨,所有親友聚在餐廳中,顯得吵雜。 沒有會客的,便守在寢室看書,發呆。 抽個空到電話間打給老爹,終於連絡上了,老爹一聽到馬祖,語帶責備的說 「你是怎麼抽的!」 阿言不知如何解釋,才想要如何安慰老爹不必擔心,但自己被這一問也亂了思緒,啞口無 言。 「甚麼時候的船?」 「下星期二吧!」 「我星期天再上去看你,別想太多,外島沒什麼啦!」 反倒是父親在安慰自己,頓時眼眶熱了起來。 接著撥給阿浩、老鼠,要他們買個登山睡袋上來,貴點沒關係。 又給學校的教授通了電話,教授除了驚訝,也說是個磨練的好機會,身旁的同學琦琦接過 話來道別,直說要上來送行。 阿言同教授的感情好,也許是阿言有才氣吧! 幫教授整理研究案頗得信任,同教授合作二年多了,除了學經驗,也賺點外快。 畢業後二個月的空檔還接專題研究案,按字計酬,拿了二萬伍,入伍前三天才完稿交給教 授,臨走還塞個紅包,說當兵順利。 天殺的,這雨真是該死,寢室外的樓梯,整個地上都淹了水,順著勢往樓梯下去, 瀑布般的急流,衝回寢室,鞋子都濕透了。 會客結束,八個人兜在二張床上閒談,小新是海洋大學畢業,算是地主,有學妹天天輪流 會客,倒不寂寞。 阿聰是大葉畢業,小志是中原,阿言是逢甲的。 阿賢問道,「逢甲的,那個系?」 「土管阿!」 「我妹也是土管耶!」真巧了。 外頭來了二個小志的朋友,一個叫海狗賢,一個叫阿維。 海狗賢家住嘉義市海口寮仔,大家叫海口賢,久而久之便成了海狗賢,此人長相逗趣,說 話詼諧,說故事一級棒,每次都起哄要他說故事講古,口氣像極了吳樂天。 阿維則是文化畢業,專長相命,每次來就是看手相,常被班長、排長叫去算算,這群人就 在偌大的寢室中玩笑著,排遣等待的時間。 「阿貓,怎麼沒出去?」阿聰會客途中上來問道。 「家裡沒空,星期天才來吧!」 已經連著三天都待在寢室,無聊至極! 「要不要找個人領你出去?」 「好啊!」阿言答道。 今天是海狗賢的生日,小志叫女朋友從外面帶了個蛋糕為其慶祝。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72.13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