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寫到這裏的時候,我還只是假設這種狀況,
想不到後來真的就發生了這件事: 那是在我當兵的第五百七十天的晚上.
那一週是王巧珍學姐第一次在松山揹值星官,當時晚察剛結束,
我正在站7-9側哨,看見了大伙都高高興興的往KTV走準備欣賞電影.
過了一會兒,我看見了魏士凱和呂佳澍每人肩頭上扛了一把鏟子,
垂頭喪氣的拖著沈重的腳步走過我前面. 在我的追問之下,
才知道魏士凱因為1999年八月底的營飛彈裝檢的前一天晚上加班加到凌晨三點,
結果就因為忘了寫加班表簿,被罰勤了兩小時.
從晚上十點起加班加了五個小時,再加上被簽的兩小時,
他總共要多當七個小時的兵,多折了七天的陽壽!
那時和魏士凱一起被簽的還有另外三個人:
呂佳澍、陳秉均、和陳瑞隆. 如果不是真的需要的話,
誰又會願意放棄自己寶貴的睡眠時間來加什麼鳥班呢!
很諷刺吧! 想精實反而害到了自己,又怎能不叫人心灰意冷呢?
我記得還有一次許文傑排長揹值星時,
有一天在晚點名過後他也問我們有誰晚上要加班的,
結果有不少人舉手. 然後他又問這些人之中有誰有填加班表簿的,
結果大約一半左右沒寫. 這時他就規定只有那麼有寫的才能下去加班,
其他沒有寫的人則被 "處罰" 不准加班,九點五十五分床上躺平!
那時我心裏就在想: "O! 如果這樣就叫處罰的話,
那我乾脆每天都故意忘了寫加班單,好讓每天晚上都能被 "處罰" 準時就寢,
不用被拗去加班了! 把所有的事情都丟給軍官們好了!"
從這點我們可以看出部隊所謂的 "規定" 和現實生活有多麼的脫節!
“又要馬兒好,又要馬兒不吃草,還要馬兒吐出草來!” 這就是部隊,
一個維護國家民主自由的不自由組織! 這種氣氛就好似一種病毒,
大多數人都不幸遭到暗算了.
而那些少數沒有被暗算的人也被那些遭暗算的人給暗算了!
我記得在我當兵的第六百二十七天,也就是1999年10月29日早點名的時候,
像往常一樣,值星官張淵博排長在玩 “聞 ‘你不要臉’,
全體舉手答右” 的把戲! 結果當他看到潘宏信拳頭沒有握實,就問他為什麼?
潘宏信回答道: “手受傷,沒有辦法握緊!”
結果值星官就說他前面沒有加 “報告” 兩個字,因此罰他寫一千字心得,
1800之前交出. 在這種狀況之下,任何人不杜爛才怪?
所以這一千字寫的語氣不是很客氣,例如提到部隊像監獄等等!
第二天早察時值星官當著大家的面唸出來再砍劈我們,說我們不惜福,
鄭董偉副連長聽到後就跑過來全連大拉正,痛罵寫這信的人是打擊部隊士氣!
我一聽就差點笑了出來! 第一、如果你擔心這封信會對部隊造成影響的話,
那就不要唸出來! 既然你敢唸出來的話,就要有雅量來容納不同的意見.
值星官講的話如果翻譯成白話大概是這樣的:
“我是官你是兵,我叫你寫心得報告你就乖乖的給我寫,管你有沒有道理!
但是你最好寫一些正面的,我想聽的東西,不然你就要倒大霉了!”
在這個連隊一年多的時光,我歷經了兩次的大退潮. 第一次是56期~ 61期的退伍.
短短的兩三個月內退了五十個人左右. 最大的衝擊就事情變得多得做不完,
每天幾乎是預備班再加三班哨,因此除了上下衛兵就是打飯,洗餐盤.
那段日子真的是另我終身難忘,每次想起來就會發抖.
最讓我 "杜爛" 的就是那時來吃飯的營部幕僚常常比我們打飯的阿兵哥還要多!
每個都是大模大樣的坐在那裏挑三撿四的,不是嫌打得太少就是打得太慢!
那時我就開始思考這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大家同樣都是來當兵的,
為什麼我們就要替他們打飯? 人多的時候就算了! 真的是沒人時他們也不會自己動手!
就單單因為他們簽下去而我們沒有嗎?
這個問題范元鈞學長倒提供了一個很好的答案: "你就當是同情他們,
可憐他們要夾比我們久嘛! 就當他們是我們養的寵物一樣,餵他們飼料,
讓他們覺得自己簽下去好像很特別一樣!"
不過這些寵物和一般寵物比較不同的就是它們的主人們對它們並沒有太多的感情!
據說以前張啟明學長擔任預備班副班長的時候,
就常常在前任女人官蘇佩君的餐盤裏吐口水
(這點我倒是可以理解,因為蘇佩君實在是太G巴了,不只是張啟明而己,
我和彭志雄也在她的餐盤裏吐過口水,而且恐怕指揮部裏打飯的阿兵哥們也會這樣做.
我看蘇佩君這幾年兵不知道吃了多少男人的口水了),
王智玄曾經被周百彥學長拉正過,以及廖智盛學長還曾經跟中士們打過架
(我私底下倒真心希望這埸架是廖智盛學長打贏了,
因為我總喜歡把它看成是義務役與志願役之間的大決戰,
只要一想到義務役上兵痛打志願役中士我心裏就覺得很爽),
以前的老兵果然是帶種而且比較浪漫的: 他們不但人數多,
而且是個個不怕死,再加上團結而且又敢講話,
合併起來真的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大到足以改變軍官們的決策!
雖然那時我砍站的排名在連上是倒數第一第二的,
但至少我還是窺視到了營部連曾經有過的義務役全盛時期的尾巴!
記得在去年中旬一次理髮的時候,連長下令全連大理.
結果一群待退的老兵個個都發火了. 下午榮團會時一個捅的比一個兇.
我唯一還記得的就是李敏龍學長的一段話:
“都快要退伍了,為什麼頭髮還要剪得像新兵一樣?
看起來像一個大白癡! 出去後別人看到還以為我們才剛被關過,搞什麼東西嘛?”
當然,其它的老兵也個個不甘示弱,講得也是很難聽!
弄到後來連長也有點管不動了,譚士官長才趕快站出來試圖打壓那群老兵!
想不到這時徐建民學長又把營長抬了出來說連營長都說頭髮可以不用剪得那麼短,
士官長也只有乖乖的坐下了!
等榮團會過後,連長回到傳令室跟當時還是很菜很菜的傳令孫和慶學長說:
“現在我是管不動你們! 等那些老的退完後,嘿嘿,你們就知道我的厲害了!”
當時孫和慶一聽整顆心都涼了! 現在看來,連長果然做到了他當時對孫和慶的誠諾!
但不管怎麼樣,我已經親眼目睹了義務役的力量有多麼的巨大!
和理髮事件發生在大約同一時候的一天晚上晚察時,那天剛好是周百彥學長的生日.
連長當時的心情不錯,笑著問他說: “周百彥,你多老了?”
他毫不考慮的回答: “我多老了? 還剩下21天而已!” 當場讓所有的老兵肅然起敬!
還有一次發生在張啟明學長是紅軍的時候.
當時早察時檢查服裝儀容. 張啟明那一班的由賈忠文來檢查!
當每個人乖乖的讓賈忠文東挑西挑時,只有張啟明一個人以稍息的動作站在原地不動.
當賈忠文走到張啟明面前以眼神叫張啟明把衣服掀起時,張啟明仍然不動如山,
並回了賈忠文一個眼神叫他把衣服掀起來. 結果當賈忠文照做時低頭一看,
他自己居然連黑紗帶都沒有! 賈忠文自嘲的露齒笑了一笑,
就跳過張啟明檢查下一個人了. 看在眼裏,
真的是讓我好佩以前老兵們的氣魄!
唯一的遺憾就是我沒能早個一年半左右入伍,活在他們的那個時代,
因為我相信我決對可以與那些傳奇性的老兵們一爭鋒芒的!
我師父周大立退伍了也有一年又四個多月了,
現在連上曾經見過他的義務役弟兄們也只剩下彭志雄、溫証淮與陳瑞隆而已,
但一提到頂頂大名的 '二兵殺手',幾乎是每一個人都聽過.
我想我應該是沒有辦法像我師父一樣達到名震千古、遺臭萬年、永垂不朽的界境了,
再過個一兩個月恐怕大家就把我 “捅神” 給遺忘了!
但我還是很自傲的認為我是營部連空前絕後的一代紅軍,
因為連上以後是絕對再也不可能出現像我這種兵了,
這是你們的幸運,但同時也是你們的不幸! 現在時代真的是不同了,
從八幾期的紅軍開始,每個人都變得怕死,不敢站出來講話.
換句話說,我們義務役的弟兄已經被志願役的各個擊破了!
嚴格來說,最後一代還算是有點膽量的紅軍們應該是屬於那些七幾期的老兵.
我聽以前的學長們說過有一次劉慶祥營長找陳國維學長去教他如何使用Photoshop這套軟
體.
國維自己應該也是不怎麼樣,但好歹比營長知道多一點,所以能唬得住他!
結果國維教了營長四、五次了,但營長老是學不會.
不耐煩的國維學長當場就對營長發飆: “你他媽的到底是會還是不會?”
當埸被嚇了一跳的營長也只有陪著笑臉: “再教一次,再教一次就可以了好不好?”
還有一次是在去年9月11日營部連第一次指揮部一般裝檢的當天,我揹上了戰待.
當時擔任戰待的其它弟兄還有林景聖、杜佳豪和王煌銘這些七幾期的,
而那時的副班長則是當時還掛下士的李宜遠. 那天由於是裝檢,
情況比較特殊,每個戰待身上都要配兩付彈袋.
在午察的時候林錦庭在部隊面前唸李宜遠為什麼戰待們身上的彈袋位置都不一樣,
是不是副班長不會教? 為了要做個樣子,李宜遠當場把所有的戰待罵得很難聽,
還叫我們在全連面前蹲下! 那時我和彭志雄及郭連欣這些比較菜的也都沒有覺得什麼,
但那些比副班長老蠻多的七幾期弟兄們各各都杜爛了. 午察結束後預備班下去收拾餐廳時
,
李宜遠吹一長兩短叫所有戰待在餐廳門口集合.
當時唯一不到的就是坐在餐廳後面慢吞吞抽煙的林景聖.
最後李宜遠只好叫一個很菜的戰待弟兄把林景聖叫出來,林景聖才愛理不理的晃出來.
以下就是他們義務役與志願役之間的一段精彩的對決:
李宜遠: “喂! 林爺! 你沒有聽見我吹哨集合預備班嗎?”
林景聖: “聽到啦! 那又怎麼樣?” 李宜遠: “那你知不知道預備班幾分鐘之內要到?”
林景聖: “三分鐘啊! 剛好夠我抽一根煙再走出來!”
李宜遠: “我看你已經不只三分鐘了吧! 而且,你這是什麼態度?”
林景聖: “你不尊重我,那我憑什麼要尊重你?”
李宜遠: “我不尊重你? 我站在這裏好好的在跟你講話,
又沒有對你怎麼樣,我已經對你很客氣了? 我只是要求你一個士兵對士官應有的禮貌!
你最好不要不知好歹!”
林景聖: “你不要拿那個下士的階級來壓我,我不吃你那一套!
好歹我比你老,當兵當比你久!”
李宜遠(此時臉色開始不大好看): “你說什麼? 有種給我再說一遍? 不要把我惹火了!
”
李景聖(看都懶得看李宜遠): “好歹我比你老,當兵當比你久!”
李宜遠(臉上已經完全發白): “伏地挺身姿勢預備!”
李景聖(瞪了李宜遠很久): “你簽我好了!” 接著就頭也不回瀟灑的走回餐廳後面一屁
股坐下繼續抽煙.
李宜遠這時氣得失控的大吼: “你給我回來!” 當然,林景聖是根本連理都不理他.
莊士賢還跑到後面好言勸他算了,不要跟副班長鬧得太僵,出來根李宜遠道個歉就沒事了
!
林景聖只是搖搖頭,用台語說了兩個字: “不爽!”
李宜遠管不動他,
連跟林景聖同梯的那些像小俊佑一樣當時還在掛下士的志願役士官們也沒有辦法出面,
因為他和那七個士官都是同時入伍. 而且林景聖還是大專兵,有扣役期,
所以真的要算期數的話還比小佑他們要大上兩期. 最後只好出動林錦庭和譚爸來管林景聖
.
當時杜佳豪學長在餐廳裏對我和彭志雄說: “我不管你們怎麼想,但林景聖這樣做是對的
!
他媽的,想當初在林口李宜遠還在掛學生的時候還常常跑過來和我們問東問西的,
現在仗了一個下士階級就不把他的學長們放在眼裏了?
這樣一來至少可以讓他知道我們義務役也不是好惹的!”
當然,這種事情現在是不太可能再發生了.
我說出這件事只是要讓各位學弟們了解到當時義務役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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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will strike down upon thee with great vengeance and furious anger, Those
who attempt to poison and destroy my brothers! And you will know, my name is
the Lord, when I lay my vengeance upon th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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