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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伍
１９７８年７月１日
再過三天就要退伍了，心情倒是蠻平靜的，連長對我還算好，讓我
解除狀況，這三天只要早晚點名到，其他一切隨我；同梯一起到士
官隊的阿文在辛亥隧道排據點應該也下狀況了吧，接參三的阿榮可
能要交接簿冊和教徒弟還在忙吧，於是把所有裝備都繳回去，只留
一套軍便服穿在身上。第一天就自己一個人在衛戉的台北自來水廠
廠區閒逛，地方就那麼大，晃來晃去還是那幾個地方，實在有夠無
聊，又不好意思待在連上，看他們上哨、出操、打理裝準備移防，
忙進忙出的，感覺自己是多餘的人，礙手礙腳的；想到他們接下來
的日子是移防到台南知母義大營區整訓，然後師對抗，然後五百公
里行軍、、、真是好裡加在，祖先有保庇。還是閃得遠遠比較好，
免得接觸到一個個羨慕得快噴出火的眼神，怪不自在的。晚點名後
坐在寢室，隔壁第二彈藥兵遞給我一包小紙盒 「班ㄟ，本來要送
你一把匕首，你是讀書人用不著，送你鋼筆好了」
這個兵．．．．．．．．．．．．．．．．．．．．．．．．．．．．
記得破百前一兩個月的一個晚上，參一帶一個兵到寢室找我， 「連
長給你一個新兵」，太奇怪了，我班上己是砲手、副砲手、彈藥兵足
額編制三人，就是下基地、營測驗也是這樣的人數，現在到處缺人，
卻給我四個人太優待了吧？靠近一看，不得了是個刺龍繡鳳的兄
弟。後來聽輔ㄟ說這個兵曾經上報，媒體稱呼他為菜虫，但此菜虫
非彼菜逼巴的菜虫，而是在北部某菜市場收保護費殺人放火坐過牢
的大流氓，輔ㄟ說用平常心帶就好了，還好他非常識大體，該怎麼
做就怎麼做，從不惹麻煩。國防部不是什麼都懂，什麼都會嗎？為
什沒告訴我怎麼帶這種特殊的兵？是他讓我能用平常心帶他的，如
果他跟我耍流氓，捫心自問我沒把握，萬一弄僵了，我不是無敵鐵
金鋼，當然怕他調人在營區外堵我。退伍後一陣子曾收到他的來信，
告知他也退伍了目前在桃園的職訓中心受一年的職業技術訓練，要
我放心他不會再走歹路，後來我忙他也忙也就失聯了．．．．．．．．．．．
收下筆後難免一些場面話，就不多寫了。熄燈後，心想真的太難得，
在部隊竟然可以一覺到天亮，太幸福了！睡著睡著，也不知過了多
久，突然被一陣轟隆轟隆的聲音震醒，還感覺從地面傳來一陣陣振
動，那不是履帶車壓馬路的聲音嗎？突然一個念頭閃進腦裡，該不
會是要反攻大陸吧？不會這麼倒霉吧！熬了快二年，就要苦到底該
我退伍了，現在反攻大陸？想著想著不禁嚇出一身冷汗，再也睡不
著覺，起床問了安官，原來是號稱全國最先進師砲兵部隊履帶自走
砲先移防，應該是開到台北車站上火車轉運吧，否則一路碾到台南，
不知道要壓壞多少馬路。
這個念頭起了頭之後，就沒完沒了，接下來的兩天就在擔心反攻大
陸的情況下渡過，一有風吹草動就懷疑反攻大陸，然後一再安慰自
己，不是，不會那麼倒霉！庸人自擾把自己弄得有夠難過的！
１９７８年７月４日
終於拿到退伍令瀟洒的走出營區，不過麻煩的是連上的弟兄送了一
堆紀念品，那年代流行的退伍紀念品是玻璃加框的匾，刻著「鵬程
萬里」「光榮退伍」、、、加起來快有十個吧，體積不小，玻璃又怕
碰撞，自己一個人又弄不動，只好勞煩阿文、阿榮幫忙拎，阿文還
打趣說「你就是做人失敗，這些阿兵哥故意整你，讓你叮叮咚咚拎
這些累贅回家。」。說真的，如果他們不幫忙，為了這些玻璃匾，難
道我要雇一輛貨車從台北殺到高雄，那工程可大了！後來搬家時，
搬運工人拒絕上車，只好留在舊居，房子拆了之後都不知去向了。
幾年前從職場退休時，臉皮就厚多了，明著講要送我紀念品可以，
不過要容易折現的，結果竟然真的收到幾個金元寶，現在想起來是
有點俗氣。
退伍後第一次教召在步校，連上剛好在那裡担任假想敵部隊，出公
差時抽空去看他們，退的退、走的走，連長、輔導長、排長也都換
人，認識的不多，聽老兵說他們打完師對抗後就調來步校，沒走五
百公里行軍，最近謠傳可能會移防金門，特別提到有兩個吃不開的
班長退伍日期剛好卡到師對抗，老闆硬拗「演習視同作戰」打完了
才讓他們走，一路幹著回家，現在如果還這樣搞，連長可能會被告
翻天的。這兩位天兵班長我印象深刻，和我一樣都是大專兵送士官
隊掛下士的，有一回我背紅帶子代理值星官，集合部隊時還聽到嘻
笑韾，當即吼了一下「部隊集合還在嘻鬧，出列！」跑出來的竟是
他們兩位老兄，實在不願打擊他們的領導威望，何況平平都是班長，
但在眾目睽睽之下又不能馬上要他們入列，搞得很尷尬。
退伍後因工作的關係接觸、結交了不少現役軍人，大都是蠻高階的，
中校、上校都有。由於職務的關係，配合不配合就在一念之間，但
我總是盡力幫忙，還不忘記加一兩句長官長官什麼的．．．．，讓
他們爽死了，有的甚至把家中典藏的金門八二三紀念老酒搬出來，
我也樂得享受口福，絕對不唬人，好酒一開真的是滿室生香。其實
這麼做還有一層不足為外人道的原因，我喜歡釣魚，但是公開的釣
場被破壞殆盡，幾乎釣不到什麼魚，總冀望著能透過特殊關係到傳
說中的軍事管制區釣魚，所以對這些現役的服務周到，甚至還有部
屬笑我諂媚得過了頭，只是不符規定，從未敢開口要求，他們也很
奇怪，有一回陸戰隊一位政戰上校科長明白告訴我「主任很感謝你
的幫忙，他要我告訴你，如果有親友在軍中需要幫忙，儘管說，我
們主任三軍關係都很好，絕對罩得住。」還是沒開口要求，一味不
求回報的過度服務，不知那群政戰高官會不會懷疑我是匪諜？另有
圖謀！
機構中有蠻多軍人轉任的，由於久處軍中言談、動作中仍然帶著那
股習氣，部份同仁實在不習慣，平常不見得愛搭理他們，我卻總是
老哥老哥的稱呼他們，彼此的距離就拉近了，遇有要協調的事也好
辦多了。
後記
退伍後考試、工作、結婚、生子、貨款購屋、、、人生也是一關一
關的過，當兵的同袍隨著時間的過往，生活的忙碌，漸少聯絡，終
致失聯。那段記憶沒去攪動，三十多年來己然褪色，如今追憶起來
也只是散落的片片段段，甚至還有些時間錯置對不起來。部隊的生
活總不似在士官隊那樣，有著紮紮實實的肌膚之痛，在記憶中劃下
了深深的刻痕，真的要寫一定要作點功課，才能串得起來，才不致
失之於瞎說和造假。
最近也嘗試聯絡同梯的另二位，希望在閒聊中能喚起更多的回憶，
也會多增潻點記事的材枓；竟赫然發現接參三業務阿榮，己於２０
０３年在國光中學病逝，在此悼念他．．．，而阿文又調職金門，
見面的機會少多了，更無從聊了。所以就只有想到那裡記到那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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