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odysseyelf (ghost in the shell)
標題: [山行] 吳國祥學長
時間: Wed May 18 09:35:39 2005
民國83年2月6日,台灣大學3年級學生吳國祥,男22歲,
參加由該校登山社技術組長何震寰率領的玉山冬攀訓練活動。
上午11時30分,吳君在攀登積雪的玉山北壁雪溝後,解除繩隊,
在玉山主峰與東峰間的稜線上行走,因稜線雪況欠佳,
雪坡踏足點崩壞而墜落約二百公尺的斷崖,撞破頭盔當場死亡。
該員的登山經驗與技術都很好,意外發生在一瞬間,實在令人扼腕。
~取自玉山記事
為了星期四的山難討論檢討,我要去找"吳國祥事件"的山難資料。
在白石傳說中就讀到了這篇 <長眠荒山的摯友~吳國祥側記>
心頭就一重,乾悶的天氣下,還是眼眶濕了。
山難,真的是一個我不太願意去碰的話題。
山中危險,我想登山的人都應該心中有數,是勇氣是堅持,我們還是走向山林。
萬全準備下總有疏忽,總希望疏忽是有驚無險,但是這不是一定的事情。
對啊,就像文中說的,只能問山神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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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阿魯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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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阿魯巴】(余定政)
- 之一 -
83 年秋, 一支三十餘人的初嚮營隊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我們的領隊
Aluba 穿了一件藍色 T-shirt , 成龍的照片旁寫著「做個快樂的捐血人」
。這天,全隊被他安置在一塊廢棄的農地上紮營。
一早,睡眼惺忪的我被一陣竊竊低語吵醒。
「亮光,大便政要喝果汁,叫我幫他拿。」
「噢,在那邊。大概還有半瓶,拿去吧!」
「謝謝,我先喝一點。」
這位快樂的捐血人拿起果汁,將罐內的東西一飲而盡,然後躡手躡腳把
罐子放到我身邊,轉身溜跑。
我突然從睡袋裡挺坐起來, 抓起罐子丟向他。 「 Aluba 你好爛,假裝幫我
拿果汁,結果自己喝光!」他真的沒料到我已經醒了, 只好連聲致
歉。我逼著他向天空大喊三聲:「是我的不對!」結果三十個人同時被他的
三聲狂吼給驚醒了。
這樣彼此捉弄的事,在我們一同爬山的日子裡真可說是層出不窮。馬太
鞍溪溯歸來後,我問另外一個學弟有何感想。
「我覺得很好笑。 每天你們都跟 Aluba 一直鬧來鬧去的,笑了這麼多
天我嘴都酸了。」
「你不覺得溯溪有時很恐怖嗎?」我想提醒他,學長我其實是很勇猛很
厲害的。
「喔,有時候啦。 但每次 Aluba 都自告奮勇先架好繩子,然後學長你
就在後面鬼叫鬼叫,說什麼『 Aluba , 我隨後到,不要在上面亂來唷!』
之類奇怪的話,Aluba 又會回答一些更奇怪的話。大家就一直笑,困難的地
方就這樣過了。」
原來, 在學弟的眼中,我們和 Aluba 的形象竟是「好玩」遠多於「厲
害」的。但自從玉山北坡那件事發生之後,我們再也不能這樣「好玩」地一
起爬山了。
- 之二 -
已經好久,電話的那一頭沒有傳來你那熟悉的聲音:「喂!請問余定政
在不在?我吳國祥……」也好久不曾到「台大麵店」吃麵,到「納涼茶坊」
納涼了!
半年多來,共 102 或社辦,再也沒有看見憨厚的你。 雖早已恢復平日
的開朗,但每當我站在窗前看著群山,或獨行在校園中,想著那些個有山有
水的日子,總依然會難過好一陣子。
漫漫的大學生涯中,令我懷念最多的,不是教室,也不是實驗室,而是
山社,特別是你、我、大肥、阿成闖蕩山林的過去。我們建立了一種特殊的
爬山風格,一種很多人沒法接受甚至批評的文化,但我們也從不理會別人怎
麼想。南勢溪的那晚,那鍋整整加了一斤糖的綠豆湯,你我寧可被甜到把整
個臉都埋在冰涼的溪水中,也堅持要把整包糖一次丟下去!綠豆湯,這個多
麼平凡的點心,每當我接觸到它時,那個快樂的夜晚還是很清晰的浮現在腦
海裡。乍見松蘿湖的興奮曾是那樣地感動你我,使得我們後來一股腦兒走向
更深更遠的山裏,就為了尋覓另一個松蘿湖。
去年,為了溯馬太鞍溪,每週五下午我們都會一起練跑。跑完後在台大
麵店是如何的意氣風發,還有納涼的綠茶,塔城街的X麵,以及天南地北扯
些有的沒的。雖然我已記不得那時在屁什麼,但我始終不能忘懷當時一張張
開懷的笑臉!
五月中恰堪溪歸來,車行於花東縱谷中,看著銀光閃爍的花蓮溪,想起
它從中央山脈深處蜿蜒流出的每一條支流,那對我們實在有著不同的感受。
木瓜溪,那是你首登長峰與烏帽子的地方,你興致勃勃地告訴我有路可下清
水溪中游,於是我們在地圖上畫了一條條的線,要造訪牡丹岩。
車子一下就可呼嘯而過的萬里橋,橋下那湍流不停的溪來自山谷的深處
。在那裡,我永遠記得,有一個個峽谷,一個個瀑布,以及無數個轉彎後,
就可以順稜爬上的安東軍山。還有屯鹿池,和那個滿天紅霞的傍晚。或許有
一天我會再回到能安,那個曾經令我感動的地方。夜裡,如果天上多了一顆
星星,那應該就是你的化身吧!
馬太鞍溪,我們曾在那巨石磊磊的溪床中感到迷惑。為什麼這條河的下
游都是沙沒有一塊石頭,上游卻是好幾層樓高的巨石而沒有一粒沙子?為什
麼每條支流都是水聲盈盈,但主流卻是乾的連青苔都不長?今年你本來要當
嚮導組長, 要將中嚮講義中那個「中程山集水面積 1/4 格就有水」的經驗
法則,添補一個大大的例外……
例外,是意外嗎?前年雪況好到五號溝可以散步來回,今年呢?如果你
不探頭往下看;如果你再多看幾次幻燈片;如果還有許許多多的如果……,
今天也許就不是這個樣子了。
你怎麼掉下去的,恐怕只有山神爺才知道。玉山北坡那片雪原,在記憶
中是那麼美麗,但就在那通電話傳來不幸的消息後,霎時我心裡潔白無暇的
雪原上,卻灑滿了你的鮮血。爬山,不管是那一個領域,百岳、技術攀登、
中程山勘察,其實都有蠻大的危險,意外的發生總是在疏忽的時候吧!
疏忽如果能有驚無險該有多好?但我看到的不是在擔架上裹著繃帶的你
,而是所有裝備都染滿了血跡,一動也不動的你。在八通關古道上,在停車
場,我真想把你從睡袋中搖醒。可是,可是你的身體早已僵硬。我在心中一
直大聲吶喊著你的名字,問你聽得見我嗎?我很膽小,很怕黑,但是在夜闌
人靜的時候,卻依然希望你會自黑暗中無聲無息的出現,我不會害怕,但半
年過去了,還是一直沒能看見你。
本來,一起爬山的回憶,使我喜歡記起那些風吹雨打的日子。不管當時
是多麼悲慘,回來以後總是那麼樂於提起。但是現在回憶已成了一種負擔,
看著過往真的成為雲煙,注定要隨風而逝時,我對大自然已不再是以往的充
滿讚美與感激,而是無窮的無奈。我曾經試圖再去爬山,以為在密林漩渦中
會重新體會大自然對生命的包容,但是出發前的採購與打包已不復那慣有的
興高采烈,甚至不太敢踏出家門一步。過去,每次走進台北車站,總是那麼
慷慨激昂,現在卻總是垂頭喪氣。一樣的車站,一樣的莒光號,可是再也沒
有一樣的一群人了!
我們這一代的人馬上就要畢業了,會不會再去完成那些已遠了的夢呢?
也許會,也許不會,萬里橋溪的水早已歸于大海,已隨潮起又潮落,又有什
麼好在乎的呢?
人生說短不短,說長不長,相信我們會永遠記得那段絕壁千仞,溪流萬
里的日子,阿魯巴,你說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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