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記
這天一早,我們一行八人從排雲山莊出發,慢慢的攀上了主峰。大家高興的照相,開著登頂罐慶賀,我卻覺得有些倦意。忽然,周圍在陽光照耀下亮了起來,一個飄飄然的老先生出現在前面。老先生笑瞇瞇的說:「年輕人,這裡的山景如何啊?」「啊,喜歡喜歡,」我說:「可惜只准了主峰線,所以其他地方也沒去,遠望主峰也不知道是什麼模樣?」老先生說:「呦,那可惜,快去看看哪。」
不覺間飄飄搖搖,白霧之中,一座雙斜頂的山屋過了,一大片開闊無比的碎石坡也掠過了。這天空之路,無邊無際,迎面忽然遮來了幾個巨大的石桶。五落巨石,安穩的立著。是南峰吧,我試著找尋一點方向,卻不知是我在動,雲在動,還是山在動?吸引著,穿梭著,像風箏突然失去風一樣的滑落著,是風口。從一片粉碎的坡面上看,北壁銳利的岩溝裡,漲滿了粗曠的油亮。北峰測候站旁邊,飄揚著一支國旗,看起來卻比一株箭竹還古怪,有一種無能為力的陌生。遠望玉山,濃濃的雲氣扥著主峰,幾隻飛鳥朝著天空中一個偶然的破洞追逐而去,呼嘯嘯的風聲裡,反而有一種
沉靜,像有另一個世界和我完全不相關的在進行著。
回到了主峰頂,我說:「真是壯觀,可惜最近沒有開放。」老先生看著遠方笑了:「你看這裡,北去大霸,南踰關山,東吞海氣,西開平原,數百里,萬重山,其中的崇嶂峻尖,山水抱繞,哪一處不是鍾奇寓險?國家公園區區的人力,豈能剷平險阻、修盡步道,四顧安全之後才來開放?那是作不到的。不如周告現況,分別等級,入山之前給予建議警示,由他自作判斷也就是了。何必定要勞心勞力,惹人爭議?」這老先生有些迂,卻又說的我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唯唯諾諾。
我注意到山頂新立的碑,好奇的問:「以前那座于右任的銅像呢?」老先生朝沙里仙溪的溪谷一指,說道:「幾年前給人砸毀了。那銅像也是拗,拼了一口氣不散,硬是碎碎片片塵塵土土,全滾下了西北那頭去。」「西北?」「是啊,他是陜西人。這人精於書道,享名藝林,可惜參不透人間事。百年之身,既然不能歸葬,也就由它去了,偏偏又要囑人立像。一念依戀,招來這三十年後的平白受辱。」老先生笑起來,蒼老的聲音隆隆在山谷裡:「嘿,人就是人,不就是一個糊塗嗎?不喜歡,請下來就算了,結果遷怒之下,非要砸。這群砸像之人,說自己是最看重家鄉土地的。
最看重家鄉土地的人,砸了一個看重家鄉土地的像,這兩天我還聽說還有個造勢運動,也要來這裡立碑,強調家鄉土地,不知道又是怎樣的一個講法?人真是妙的緊。」
我朝西北溪谷裡看,什麼也沒看到。只聽到老先生繼續說:「立像立碑,一心所生;人心無常,唯山永恆。」我一回頭,老先生已不知蹤跡。霎時間,四面山谷裡,冰冷冷的嵐霧洶湧了起來。我感覺一陣刺冷,忽然驚醒,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睡著了。天上落下了漫天的冰雹。這冰雹來的突兀,同伴們都趕忙穿起了雨衣,我也急急的撐開了傘,踏下主峰時,茫茫渺渺之間,瞥見東峰山壁上亮過一個閃光,我不禁停下腳步,是老先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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