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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馬空陷入苦思,坐在對面的老鬼摸著下巴思索。 趁著一個還算暖活的早上,阿馬空擺起一桌塵封已久的棋盤,邀請 剛從遠方訪友歸來的老鬼下盤棋。 「兩年沒下,你的棋藝居然一點進步也沒。」老鬼抱怨道。 「七天沒見你,你的嘴還是一樣毒辣。」阿馬空舉起騎士,一口吃 下對手的王后,笑道:「老頭,你大勢去矣。」 老鬼搔搔後腦杓,問道:「老頭子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答應了那 兩位小姐的要求了嗎?」 「當然沒有。」 「那就奇怪了,她們倆這時可真分外安靜,我一個星期前離開時, 屋頂簡直快被吵翻了。」 阿馬空把玩手中皇后,無奈地說:「你去避難後也沒差多少,現在 她們只是出去散散心,等會兒回來可有得繼續吵。」 「呵,她們適應得這麼快?才沒過一個月就懂得不靠你的力量自由 穿梭鄉野?」老人略感驚奇。 「你到北方的那段時間也應該聽過這兩個女孩的事情了吧?別告訴 我你很驚訝,在北方待了這麼久竟然沒打探到她們兩個都是技藝純 熟的修法者。不管她們生前修練的是啥東西,幽冥界的運行道理對 她們來說可是一點也不艱澀。」 「喔,這很自然,因為她們是西方姊妹會的成員。」 「那是啥?」阿馬空隨口一問,老鬼的臉卻挨了一拳似地扭曲。 「小伙子,連我這個死透三十年的老頭都聽過這個邪門的組織,整 個西北地區一聽到這名字可都會為之顫抖,西方姊妹會呀!你真的 是混過的人嗎?」老鬼怪叫道,手也沒閒著,一揮手帶起一股冷風 將棋盤戰線最前鋒的小卒推進一格,笑道:「將軍。」 「沒聽過就是沒聽過,少拿話來激我。嗯,這手棋實在是,嗯。」 阿馬空盯著棋盤,嘴角不自覺上彎。 「簡單說,西方姊妹會是個全員皆女的黑幫組織。」 「那個地區到處都是活的黑幫強盜,死的更多。」 「西方姊妹會是那個地區最強的黑幫!連史卡拉貝三大黑幫在那做 生意都要看她們的臉色!我猜你這輩子還沒踏進過西北地區。」 「是沒踏進過,我對西北區的唯一印象就只有山恩葡萄酒。」 「好喝吧?那就是西方姊妹會掌控的特產。最高級的山恩酒別號叫 啥,你知道吧?」 「姊妹之歡慶,嗯?喔!」阿馬空移動城堡摧毀虎視眈眈的敵方主 教,笑著說:「她們兩個來頭倒是不小。那她們兩位千里迢迢從從 西北方逃婚逃到這兒來,纏上一個窮得連補牆洞的小錢都花不起 的小法師,要他舉辦兩個娘們的婚禮又怎樣?」 「少自抬身價,像你這般程度的死靈師她們組織裡有幾十打可用, 她們逃到這兒純粹是誤打誤撞。」老鬼毫不猶豫地移動兵卒,空出 一條趣味十足的路,讓阿馬空的國王暴露在主教與兵卒的雙重火力 裡。 「但是她們倆到了我的地盤,我就得把事情做到完。」阿馬空一看 下幾步已經沒救,爽快地將國王放倒,嚷著活了七十年的老鬼欺負 新手之類的話,老鬼冷笑道:「這次已經讓你兩個城堡一個騎士啦, 下次要讓你什麼你才跟我下到終盤?讓你國王嗎?」 「隨便你啦,我現在腦袋快被那兩個姑娘鬧得融成一沱了,實力只 剩下半成,等我把這件事解決,嘿,嘿。」 「嘴硬的小子,你父親可沒這麼不知自己斤兩。」老鬼搖搖頭,問: 「那兩個姑娘是怎麼個鬧你法,看來在我北行的時候她們學會的花 招更多了。」 「譬如說這樣。」黎布那的頭從棋盤上浮出來,道恩從牆上穿入室 內,眼角笑意盈盈。 「事實上是從更噁心的地方冒出頭,譬如說餐盤啦,我的床邊啦, 嗯,還有一些奇怪的地方。」阿馬空臉色越說越發青。 「哼,誰叫你說話不算話,真小人當然要被制裁。」梨布那雙手 環抱道恩的背,瞧著阿馬空發紅的雙頰。 一陣寒風從牆洞吹來,凍得阿馬空起了滿身雞皮疙瘩。 「隨便妳怎麼講吧,反正我絕對不答應。」阿馬空往放柴火的地 方走去,三具鬼魂跟在身後。 「阿馬空先生,」道恩的笑容捲起兩個小酒窩,看起來好像小女 孩的撒嬌,她雙手輕托香腮,細聲問道:「我跟梨梨都覺得你是 個面惡心善的好人呦,雖然您都說絕對不會答應,可是你的眼神 是不會騙人的,雖然梨梨很喜歡跟你鬥氣,可是你也一定不會計 較的。」 「第一次聽到妳這樣說時,我實在很感動。」阿馬空苦笑,對著 老鬼說:「可是她同一段話跟我說了一百多遍,簡直像在念祝禱 文一樣,聽得我都不忍拆穿她虛弱得可憐的說詞。」 這段話只有老鬼聽得到,他哈哈大笑,用只有阿馬空聽得到的特 殊方式發言:「對兩個才化為鬼類一個月的孩子來說,她們能說 出這番話就已經難能可貴啦。如果能為她們舉辦一次好婚禮就可 以讓你耳根清靜,那你為何不做?」 「所以我才說你脫離現實環境太久啦!」阿馬空將柴火一根根放 進壁爐裡,處理完這些事,他趕走盤據在搖椅上的梨布那,舉起 兩根手指,說:「第一,女人跟女人結婚,你不覺得這根本就是 亂來嗎?我這輩子從來沒聽過這種事。別跟我說這是大城市時興 的玩意,我只是個窩在保守的窮鄉僻壤裡的小小殯葬業者,受不 住這種--嗯,變態又詭異的嗜好。」 當然,這段話也只有老鬼聽得到,他不置可否。 「第二,當你不在時,我去打聽舉辦婚禮的價錢後--喂,別這樣 看我,死老頭,我只是到木匠那兒商議修理破牆時順帶輕描淡寫 提一下罷了,就當我腦袋中的笨蟲發作。 總之,要舉辦一個符合月神教的婚禮,要先修好墓園的禮拜堂, 還要準備一大堆雜七雜八的東西,還要請一個肯為兩個女人證婚 的合格月神牧師鬼魂才成,開玩笑,那些費用加起來剛好等於我 討老婆的基金數目,你當真以為我會花這筆錢給兩個女鬼辦婚禮? 除非我是白痴!」阿馬空心中默念完,抿起嘴唇。 「你也不是第一次當白痴了,我說。」老鬼一句話就刺中阿馬空 的弱點。 「這次別想,想都別想。我沒理由把錢花在讓我倒胃的事情上, 這就是結論。」阿馬空擺手否決。 「嗯,咱們就來看是不是這樣。」老鬼這句話引得兩位少女疑惑 地轉頭,除了這句外,她們根本聽不到兩人之間的秘密對話。 「你們兩個在搞什麼鬼?」梨布那流露出嫌惡的表情,她討厭別 人光明正大地在她面前討論她聽不到的事情。 「我們在談明天要去那家木匠雇工回來蓋新牆。」阿馬空對兩位 少女如是說。 ***** 隔天,阿馬空先生起得很早,在天還未亮時就驅起殭屍僕從修補 漏風漏得厲害的牆洞。 「最近會下大風雪吧,我的膝蓋痛得很大。」殭屍指著乾癟大腿, 好心提醒阿馬空。 「我知道,因為我的頭痛更大。」阿馬空按著額頭輕聲道。 最近小屋後常傳來斷斷續續的嗚咽聲,加上整夜吹襲的寒風從牆 洞的縫隙穿進,在阿馬空頭上嬉戲旋繞,再愉快地從另一邊的牆 角小洞穿出去,真令他抓狂。 他將一張羊皮摺疊整齊,放進懷中,將一袋沉甸甸的銀幣收進懷 袋裡,對漂在一旁的梨布那說:「我要出去一兩天。」 「那關我什麼事?」梨布那不高興地回答。阿馬空昨天的決定讓 她非常非常不高興,有種被背叛的感覺。 「呵呵,我封妳這幾天當我阿馬空小屋的小屋長,當我不在時妳 就是這間小屋的主人,妳有權管理墓園所有鬼魂,如果有不懷好 意的活人接近,妳就弄些怪聲嚇人,這些工作很簡單的。」阿馬 空這席話大出梨布那的意料,她圓睜雙目,一臉不解地問:「你 在說什麼東西呀?」 「意思就是說,乖乖待在這裡別亂跑,幫我照顧莊園,很容易懂 吧?」 「要是我不呢?」梨布那火冒三丈地說:「你又不是我的誰,憑 啥命令我?」 「妳要是說不,我就把妳跟妳可愛的小姐封印在地下儲藏室跟老 鼠作伴。」阿馬空抱怨道:「上次讓妳們跟我進鎮裡根本就是個 天大錯誤,拜妳們所賜,現在全鎮的人都當我是個莫名其妙招引 屋簷積雪蓋頂的倒楣鬼。」 「誰叫你都不聽我們講話,小姐想要在布店停久一點你不肯,我 只好把雪撥到你頭上--」梨布那略帶委屈地回答。 「人都死了還想看布,給誰穿呀?」阿馬空不經意唸道,沒想到 坐在一旁,遙望遠山飄嵐的道恩卻羞赧地回了一段話:「我只是 那時看到一匹好布,就想著,如果我用那布做出的衣服給梨布那 穿,那樣子有多麼可愛呢?可是我才想到我跟她都死了,好可惜 呀,如果我們還活著的話,如果--」 說著說著,一旁梨布那的眼神也哀傷了起來。 阿馬空話一窒,一時之間竟接不下這麼沉重的話。 她們也不願意埋骨在無人知曉的異域呀,阿馬空難過地想。 「總之,請好好看家吧,雖然我不能同意妳們的最大要求,可是 這裡畢竟是妳們可以信賴的地方,也許過一段時間有其他方法可 解決妳們的問題吧,現在的我是無能為力。」阿馬空拉起皮帽, 輕聲道:「不過我會為妳們買些小禮物回來的。」 兩位女孩目送阿馬空與老鬼離開墓園,當他們離開墓園圍欄時, 老鬼給了她們一個滿是皺紋卻份外溫馨的笑容。 ***** 「換新牆版的材資費大概要這麼多,三天的人工要這麼多,買新 的掛畫還要這麼多,嗯--」阿馬空走在通向鎮上的碎石路上,昨 夜下的春雪才化,路上泥濘他踩了滿腳,濕冷的觸覺令他相當難 受,他停下口中複頌的驗算,抱怨:「真希望早點辦完事回去烘 暖爐喝口熱酒,今年實在濕冷得讓人滿肚子火。」 「別再算啦,你這次帶的錢還真不少,夠修兩面牆啦。」老鬼話 峰一轉,打趣地說:「不過要整修禮拜堂加上佈置一番的話,可 就勉勉強強了,要好好精打細算一番。」 「閉嘴,沒人叫你說話。」阿馬空眼角流露出怒意。 「我的嘴有動過嗎?」老鬼摸摸自己的嘴,裝出一臉吃驚。 「我現在沒有心情跟你打渾。」阿馬空不耐煩地加快腳步。 「有時候,」老鬼疑惑地說:「我還真不知道你會這麼在意鬼類 的性別。」 「肉體給予的責任與限制不會因為死亡而解脫,我討厭兩個女人 卿卿我我,即使是兩個女鬼也一樣。」 「我好像聽過某個死靈師講過:『死亡是靈魂所能得到最後且最 大的解脫與自由』,如果死了還要被別人的意念強鎖住,達不到 死前的心願,這不是你們死靈師最討厭的事?喔,我想起來了, 那句話好像就是你講的。」老鬼摸著下巴提起往事。 「我就是--」 老鬼嚇然搶過話頭:「靈魂感受到愛情是真的呀,小夥子!有時 候當個死鬼還真能從毫無成見的角度想事情。」 阿馬空沒有再開口,滿懷心事地進入鎮內市場。 他筆直朝向木匠家的招牌走去,透過窗口對屋內的木匠招呼。一 臉大鬍子的木匠挺著啤酒肚,懶洋洋起身,從壁爐那兒走過來, 搔著頭問:「你不是三天前才問過我修理的價錢嗎?我考慮過啦, 頭款我可以收你低一點,可是工錢我絕不退讓,你知道這種天氣 實在是讓人做不下工呀--」 阿馬空本來想開口邀他幾大杯烈酒,他知道這木匠喝醉時可以當 場殺更多的價錢,沒想到話出口卻完全不對勁: 「我今天不是來談這個的,嗯--你知道,那個捉狐狸的獵戶先生 住在鎮外哪個地方?」 木匠像看到鬼一樣瞪著阿馬空先生。 ***** 有時候,阿馬空覺得「不可見死不救」這句話豈只是家訓,簡直 是一件詛咒,每每讓他在對的地方說出錯的話。 「請問獵戶先生在嗎?」阿馬空在獵戶群居的大木屋外叫嚷。 門旁的小窗開了又關,一名身材高大的獵人拉開門走出來面對, 不,仰視阿馬空,粗聲粗氣道:「你老兄找誰有事?」 「我找一個月前賣給我貨的馬特爾先生,我的貨出了點小問題需 要他幫我看看。」 「喔,那小子竟然私底下賣貨給你?」獵人雙眼怒睜。 「他賣給在下的不是狐狸皮,您請勿多疑。沒有獵人敢不把獵到 的貨物繳交給公會販售,也不會有私買客人笨到來這裡跟他討售 後服務。」阿馬空苦笑解釋。 獵人哼了一聲,轉身回屋內吼叫幾聲,屋內經過一陣騷動後,上 個月將兩位少女屍體賣給阿馬空的獵人便睡眼惺忪地走出大屋, 邊走邊繫緊厚重的毛衣。他抬頭一見到阿馬空,驚訝地咦了一聲, 轉身想立刻跑回屋內,阿馬空眼明手快捉住他的衣後領,說道: 「先生別急著走,在下有點小事要找您問問。」 「我說過那些屍體是我發現的,可不是我弄死的勒!我可啥事 都沒做,我這輩子可沒傷害過比狐狸大的東西。」獵戶急急忙 忙解釋道。 一般人多多少少聽聞過,與死人打交道的職業有時會代替冤死 的亡者討回應得的公道,獵戶說著說著腿一軟,差點跪在雪地上。 「我當然知道人不是您殺的,您什麼事都沒做過。」阿馬空耐著 心解釋:「只不過在下在她們身上搜到一封信,上面記著一些事 情要您來指點指點。」 獵戶一聽,大呼一口氣,張口差點罵出來,不過看見阿馬空陰森 嚴肅的臉,衝到口邊的話也給硬生生和著冷風吞下肚。 阿馬空心中發笑一陣,從懷中掏出一張羊皮,遞給獵戶,說:「 這張信上面寫道,她們把她們情人的信物埋在樹下,免得被野獸 拖走屍體時一齊被拿走,希望有人能將那些東西挖出來,物歸原 主,順便報噩訊。我身為殯葬業者,理當希望家屬來認領這些屍 體,順便付清積欠的保管費,您說是吧。」 獵戶半信半疑翻開羊皮查看,左翻右瞧,正著看倒著看,惱怒地 說:「我說大爺呀,雖然我大字不認識兩個,可是你拿一張啥都 沒寫的信給我看是不是在唬弄我呀!」 「喔,那是因為這封信是用一種叫『笨蛋體』的特殊寫法寫上去 的,只有戀愛中的情侶或者笨蛋才能讀通。」阿馬空臉不紅氣不 喘地扯謊,手指還在空中亂劃一通加強語氣。 「可是我看啥都看不見呀。」獵戶狐疑地問。 「那是因為您很聰明。」 「大爺您怎麼可能看得見?」獵戶眼中滿是不解。 「我『當然』看得見。」阿馬空苦笑解釋。 老鬼在他身後笑岔了氣。 獵戶雙手一攤,說:「隨大爺您怎麼說,小的都信。可是要帶您 去那裡可就有得商確了。那邊可是咱們獵戶吃飯的地方,就算不 說在這時節去那兒有多麼不方便,且說要是有人三天兩頭往那兒 跑,嚇走了狐崽子,我們獵戶頭可是會把小的皮給剝下來抵數的 --」 獵戶滿嘴的嘮叨,在阿馬空迅速轉手三枚銀幣進獵戶錢袋後戛然 而止。 「在下隨時為您服務。」獵戶向阿馬空鞠九十度躬。 ***** 他們在中午出發,隔天下午來到北山一處樹影幢幢的山坡上,阿 馬空靠著一枝折下的木棍作拐杖,艱苦地跟著獵戶穿過林間隱約可 見的小徑,曲折地踩著稜線而上。翻過山南之前,路兩旁的樹種都 是高大挺拔的針葉樹,過了山頂後氣溫陡暖,漸漸可在路旁看到 光禿的闊葉枯樹,還有爛得滿地的黑泥葉肥,走了一個下午,獵戶 轉下小徑,領阿馬空停在離小路不遠的林間空地。 「在下就是在這棵樹下發現那對姑娘,您請便。」獵戶手低指一棵 樹齡少說有兩百年的老楓樹。 附近的雪剛融,到處飄散著溼冷的腐味,躲在烏雲裡取暖的太陽無 力照亮林地四周的景象,四周不時傳來小動物踏過濕葉的沙沙聲, 阿馬空蹲在楓樹下,似乎在查看些什麼。 「需要我幫忙嗎,大爺?」獵戶上前關心。 阿馬空伸手阻止,手指間夾了一枚銀幣,語氣平靜地說:「這樣就 可以了,您可以回去了,不必管我。」 「大爺,您不靠我可是穩走不回去的。」獵戶為難地說。 「這倒不勞您費心,我自有方法。」 獵戶看這傢伙簡直是古怪至極,也不想多問,接過錢幣,留下一些 野營工具便抄舊路回去了。 阿馬空整個下午都在附近林地閒晃,或坐在楓樹下若有所思。老鬼 終於忍不住問道:「你這是在做啥?」 此時接近傍晚,火紅的雲氣佈滿天空,阿馬空坐在空地外緣的一塊 山石上,順著山脈延續的方向,瞭望遠方重巒。 他平靜地說:「我在找一個理由。」 「說來聽聽。」老鬼的聲音此刻聽來溫暖地一點也不像他。 「嗯,不需要講,我已經找到了。」他從壯麗的落日山景回過頭, 瞥向光禿楓樹的根基,那兒閃耀著點點晶光。 「老鬼,你還記得那兩個女孩的情事始末吧,從頭講給我聽吧。」 「生死書沒告訴你?我還以為你全都知道。」 「我要是什麼事都能從書上知道,還需要你跑西北方一趟?」 「那你怎麼沒在我回來時向我問?」 「因為我覺得不需要,可是現在又不同了。」阿馬空嘆了一口氣。 「怎麼說?」 「要是我未來娶了老婆,我總得告訴她,我當初將第一次儹起來的 娶妻基金花在啥蠢地方。」 一群野雁從山的一巔飛向另一巔,緋紅的陽光穿透厚雲,落在阿馬 空盤坐的大石上,落在他臉上,霧漾般的山嵐蒸得遠山近嶺織成一 片,讓阿馬空感覺自己身處在某種春日將近的夢境中。 ***** 「噩夢終於結束了。」阿馬空攤在長椅上,喃喃道出這句話。 這趟旅行花了他十六天,當他再次踏進家門時,早春的墓園都開始 長野草了。 面對梨布那的抱怨與道恩的關切,阿馬空給了一個最適合她們的禮 物,一個依據月神曆挑出來最適合結婚的日子。 她們倆有多麼雀躍就不必多說了,接下來半個月的佈置工作真是累 得阿馬空七魂飛了三魂。 「錢子兒翅膀長硬,一枚一枚飛了」這句格言真是生動得令他心 痛,修繕禮拜堂的支出,採購結婚典禮上的儀具與設備,零零碎碎 加起來,在他七摳八求之下總算壓在他能負擔的最大極限之內。 錢的事情算小,為了徵調一個亡靈樂隊和合格的月神祭司幽魂替她 們主持婚禮,他可欠了不少同業一個人情。 「真是搞不懂你,」梨布那有次跟著阿馬空巡視工程進度時,笑嘻 嘻地問:「從來沒見過你這種笨頭好人怪人,說變就變,一點餘地 都不保留。」 「要就不作,要不就做到盡善盡美。」阿馬空搔搔頭回答,這話從 梨布那口中說出來,不啻是一句辛辣的讚美。 道恩停下手中的練習,插話進來:「我上次在那邊兒看見一個很好 的地方,早上可以看見太陽從雪山背後昇起,太陽光好像碎水晶灑 到眼睛裡,實在漂亮極了。」 「妳說是這邊嗎?」阿馬空在兩鬼的帶領下,走進墓園一處空地上。 「這邊的風景的確不錯。」阿馬空仰望星空,深感同意。 這塊地價值不斐,去年冬天鎮上老邁的接生婆還跟他談了這塊地的 賣價,雖然最後議價不成,但是今年他打算降些價賣出。 「我們想要合葬在這個地方。」道恩高興地說。 「妳們,不想在婚後歸葬道恩家族的墓園嗎?」一聽到這兩個孤魂 野鬼想要吃下墓園地價最高的地方,阿馬空嚇得嘴都歪了。 道恩小姐緩慢但堅決地搖搖頭,說:「這裡比較像『家』。」 阿馬空又聽到白花花的銀子叮叮噹噹結伴飛走的聲音了。 隔天,這塊土地便開始進行打基作業。 半個月的手忙腳亂後,一切終於佈置妥當。禮拜堂被從頭到尾翻修 一番,屋頂整個換掉,並且依照月神教義指示準備了適當的擺設。 屋外擺設一長桌豐盛的食物,雖然參加此次宴會的來賓與主角都是 不食人間煙火的幽魂鬼魅以及不食畜肉的死靈師,按照禮儀擺設的 宴席也不知可以給誰享用,但是阿馬空先生對這種事也十分堅持, 絕不馬虎。 「我覺得你們家族一定有奧夫卡人的固執血統。」老鬼坐在阿馬空 身旁調侃他。 阿馬空揉揉太陽穴,自我嘲諷道:「應該說奧夫卡人都有阿馬空家 族的血統才是。」 昨夜為了接待受到邀請,遠道而來的各路鬼魂與死靈師好友,忙得 他暈頭轉向,直到現在他的精神依然疲憊,不過想到一切辛勞在今 日劃下句點,他消瘦的臉上不禁掛上一抹笑容。 阿馬空與一干南方死靈師坐在禮拜堂的最前排,東方死靈師分配到 另一邊,而西北方的受邀死靈師全部缺席。其後是一大票跟老鬼同 類的鬼魂,一群不受怨念與慾望束縛的自由靈魂,他們歡樂地和著 樂隊吹奏的慶典音樂,高聲歡唱。 前方祭壇上,祭司鬼魂低聲叮嚀擔任助祭的死靈師該注意什麼,高 頭大馬的死靈師認真地複習禱詞,讓台下看戲的阿馬空同情地哈哈 苦笑。 突然後方傳來一陣騷動,原來是新娘與新娘來了。 她們的穿著阿馬空已經不大記得了,眾多紛亂的活動裡,他最印象 深刻的是月神教的結婚典禮實在熱鬧非常,唯一安靜的地方只有祭 司頌念誓言那段,其餘時間眾鬼莫不以最大的熱情站到長椅上合唱 各種慶典歌曲,真是讓長年生活在南方寒冷地帶的南方死靈師們大 開眼界。 不過最讓阿馬空震撼的還是當祭司宣佈新郎,不,新娘可以吻新娘 時,倆人滿懷激情地抱在一起,深深擁吻,然後在願望達成的那刻, 化成一道光柱,衝破剛蓋好的禮拜堂屋頂時,阿馬空先生流下了不 知是代表感動還是什麼的兩行清淚。 後來重新修復屋頂的花費,讓那年重修小屋破牆的計劃無限期順延。 典禮很成功,受邀而來的鬼魂們玩得很愉快,死靈師朋友們也玩得 很愉快,莫名其妙分配到饗宴餘下食物的鎮民也很快樂,唯一不快 樂的大概只有阿馬空先生。 直到現在,偶有到墓園探望親人的鎮民,還會跟阿馬空談到這件事, 直誇阿馬空買了一大堆食物分送給鎮民的舉動實在慷慨,讓不少鎮 民對阿馬空家族的誤會冰消大半,阿馬空先生真是個好人呀,鎮民 都這樣稱讚著。 阿馬空先生只能苦笑以對。 -- 「不是的,憤怒之精靈」歐魯森在心中回答:「我要憤怒,但是憤怒 不是為了復仇,也不是要破壞一切的力量,憤怒是為了守護心愛的人 而激發的勇氣,是使膽小鬼也能挺身作戰的力量,請將這種力量 賜給我!」 --羅德斯島戰記,火龍山之魔龍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40.119.199.233 ※ 編輯: neversay 來自: 140.119.199.233 (11/20 14:04) ※ 編輯: neversay 來自: 140.119.199.233 (11/20 1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