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追到你了，」男性偵探擺著優雅有禮的笑容，卻不隱
藏尖銳：「殺人魔。」
包廂內的人同時看向他，表情各自不同；女人的表情有些警
戒，但又帶著世故的冷漠。她顯然不怎麼在乎男人的話。老人則
一直帶著和藹的微笑，他大概是有信仰吧？看起來充滿了對他人
的包容與愛。而小孩子則是邊在椅子上踢著腳，邊用挑釁的眼神
看著男人。他驕傲的笑容看起來很刺眼。無論男人是對誰說話，
他們顯然都不將男人放在心上。
偵探坐下來拉了拉鈴，要喚來服務生。只聽火車行駛在鐵軌
上，喀囉喀囉的。陽光放肆地從窗外照進來。真是風光明媚啊，
男人舒服地靠在沙發上，彷彿很享受。接著他靠向前，說：「所
以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您要我說什麼呢？」女人好像閒話家常地比了個手勢。她
穿著古典樸素的服裝，看來像是十八、十九世紀的英國女性，她
的帽子斜斜地戴著，正好遮住陽光。小孩在旁邊拿出餅乾，邊吃
邊掉下滿嘴的餅乾屑。
喀滋、喀滋，喀滋、喀滋。
男人也像是認識她很久了一樣，友善地說：「什麼都好。我
沒什麼意思，只是想要瞭解你而已。」
女人將手伸回來，放在膝上，賢淑端麗地坐著。她轉過頭，
緩慢地、機械地看向窗外。陽光照到了她的眼，讓她不禁瞇起眼
睛。她沒有再說什麼。
老人咳了一聲，似乎有濃濃的痰想要吐出。「抱歉，」他衝
著男人微笑，十分紳士。男子向反方向移了五公分，笑著回應：
「沒關係。」紳士度完全不輸給他。老人從胸前的口袋取出手巾
擦了擦臉，說：「你想問的是──動機？」
「差不多。」男子聳聳肩，但看起來全不在乎。這時有人敲
了敲包廂的門，男人將門拉開，服務生便走了進來。
「請問需要些什麼嗎？」服務生問。
「紅茶，謝謝。」
「請問要多濃呢？」
「最濃。」他們異口同聲地說。
服務生不愧是受過訓練的，表情完全沒有改變。他將餐車推
入，當著眾人的面將茶葉放入茶壺，注入熱水。
喀囉、喀囉、喀囉、喀囉。火車一直晃動著，但服務生卻穩
若泰山，像是表現一種技藝一樣。這段期間，包廂中的人們沉默
不語，但氣氛一點都不緊張，反而很和諧。窗外的景色很美，就
像從蒙娜麗莎的肩膀看過去一樣，充滿詩意。
徐徐地，咕嚕咕嚕……紅茶的香味溢滿了整個包廂。
「謝謝，」男子說，服務生將茶與杯子放在旁邊：「請慢用
。」然後便拉上門出去了。在包廂再度密閉後，老人扶著柺杖，
摸了摸手──那上面充滿皺紋，全都是世界與時間刻下的痕跡─
─他再次露出笑容，這次卻有點悲慘，但又悲天憫人。他沙啞地
說：「你應該都已經知道了吧？」
男人對老人的答案很滿意，他笑了笑：「是。」
「你騙人。」是小孩的聲音。只見他瞪著男人，眼神兇狠無
比。「你才不知道，你才不可能知道！」他叫了出來，完全就是
任性的語氣。男人憐憫地看著他，朝他擠出扭曲的笑容：「不，
我真的知道。」
男人摸了摸小孩的頭，但小孩卻將手撥開。「你才不知道！
」他幾乎是用吼的了，充滿殺氣：「你要是知道的話就不會那麼
問了。你只是假裝知道。什麼動機什麼的！根本就沒有什麼動機
啊！」
喀囉、喀囉，忽然間一片黑暗，進了山洞。在黑暗中，女性
的聲音溫柔地傳來：「我說別討論這個問題了。現在不是正在旅
行中嗎？為何要弄壞心情呢？」唰的一下，陽光又打在她的臉上
，她的側面反射著薄薄的光暈，睫毛像是金色的。
真美啊，男子在心中想著。
「我同意。」男子說。
「你總是這樣，」那孩子咬牙切齒地說：「總是這樣！高傲
地來，只做你想做的事。你是真的知道的吧？為何要裝成不知道
的樣子？這樣很快樂嗎？捉弄別人很開心嗎？」
看著那孩子的臉，男子差點失笑。天啊，這真是太棒了！男
子完全心滿意足了。就是這樣，他想要的就是這個。這個反應真
是讓他太滿足了，所以他想偷偷地保留這個心情。如果繼續捉弄
下去的話，好心情也會變壞的。
於是他再紳士不過地拉了拉帽子，說：「很抱歉打擾了你們
。」他打開門，走出去。
他走出來，關上誰都沒有的包廂的門。火車仍是持續不斷地
向前邁進，男子優雅地轉過身，精神抖擻地走在長廊上，欣賞滿
座位滿牆滿窗的血和屍體。當然啦，這是在他進包廂前就發生的
事。
「我是他們中的一份子，」他哼著小調，忽然想拉起小提琴
。對了，就為這句話譜首曲子吧。曲名就叫「我是他們中的一份
子」，旋律要既溫柔又優雅，適合緩慢的小提琴聲。只是這樣想
著，男子又興奮愉悅了。
這不是很好嗎？因為他能為簡單的事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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