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轉錄自 NTU-Fantasy 看板]
作者: shoushun (瀟湘神) 看板: NTU-Fantasy
標題: [創作] 安息之夜.32~36
時間: Fri Dec 5 09:38:05 2008
32
市政廳裡一片寂靜。寂靜是為了等待一個聲音,而聲音響起了。
「我是你們的女王,」瑪麗.都鐸說道。她看著下面的群眾,大家都看著
她。她望向遠方,姿態高雅地說:「在加冕典禮上,我嫁給了國家和法律──
這枚婚戒至今仍戴在我的手上,它不會,也不應該被拿下──因此,你們向我
承諾了效忠和臣服。」
幾天前,叛軍攻下了諾福克,這讓倫敦城裡人心惶惶。她頓了一下,探向
眾人,語調十分溫柔:「現在我告訴你們,身為君王,我不能告訴你們母愛有
多自然,因為我不曾為人母;但確實地,如果君王和統治者能自然而真誠地愛
他們的子民,就像母親愛她的小孩,那我向你們保證,身為你們的女士和女主
人,我絕對誠摯而溫柔地愛著你們。」她越講越激昂,聲音越來越放開。
「而我,既然這麼地愛你們,你們必然也誠懇而忠心地愛我,那我懷疑為
何我們不快速敏捷地除掉這些叛軍。」她的話語剛落,民眾的掌聲便如同海濤
般湧來。不管她多謙虛、有多恐懼,這一刻她都被全心的喜悅所包圍,因為她
是英國女王。
這條路太漫長、太驚險,就算在這一刻翻覆了也不意外,她有心理準備。
但她有該做的事和要做的事,沒有什麼能阻擋她。人民是站在她這邊的,諾森
伯蘭公爵不能阻止她──願上帝詛咒他!珍.格雷那樣的小女孩也不能,那個
愚蠢的小懷亞特當然更不可能阻止她。還有那些新教徒,傷害了自己母親,讓
自己飽受那樣殘酷的命運之後,竟然還想要阻止──傷害她?
這是上帝的旨意,是上帝的怒火。她絕對不會停止恢復羅馬天主教,那些
「異端」必須負出代價。
懷亞特也許在諾福克打了勝仗,但那不算什麼。在她的生命中,這一切難
道還不夠飄搖嗎?但她活了下來。而如果她的仁慈無法讓他們警惕的話,他們
就勢必要面對上帝的憤怒。她最終會獲勝,因為她是這個國家的國王了,雖然
這個國家將會有另一個王──菲力。
當瑪麗走下來時,她回想起自己年輕時看到的父親。當時他還是個國王,
看起來還像個國王。莊嚴、雍容,走路的樣子十分英挺。這是當然的,因為他
是國王。
現在自己也是。所以她保持著無上的高貴,讓侍從服侍著她前進。
沒有人能阻止她,因為她是英國女王;人民站在她這邊,他們都不喜歡珍
.格雷。她必須有英國女王的自覺。她被壓迫太久了,都忘了一個君王該是什
麼樣子,這點她父親就做得很好,即使她恨他。沒錯,那就是一個英國國王該
有的樣子,人民還是愛他。
羅馬天主教必將恢復,而她要斬斷一切的障礙。這是她身為女王的責任。
33
塞倫驚訝地看著提歐多瑞克,說道:「目擊證人是你?」
提歐多瑞克才剛借了盥洗室拯救被燙傷的手,一出來就被神父指為目擊者
了。對於來的是塞倫他也很驚訝,但塞倫表示說一開始來的是該區的警員,他
們是因為葛瑞絲接到父母的電話,這才過來取得主控權。原來如此,提歐多瑞
克心想,他記得葛瑞絲確實是住在倫敦橋附近,也許她的雙親剛好在這作禮拜
吧?
「龐德警官,這是個超自然事件,我能說的也只有如此。」提歐多瑞克說
。
塞倫揚了揚眉,說道:「你不是一般的證人,我相信你知道在作證的時候
該抓重點。你知道你這樣說的意義是什麼嗎?」
「我知道。為了社會安寧,靈媒說不定都比警察有效。無意冒犯,龐德先
生,如果是其他案件的話,我自然無疑地相信你的能力。但這件案子不同。一
開始我也以為是人為,但我親眼看到之後,便覺得沒什麼好說的了,除非兇手
用了我們難以想像的高科技殺人。」
「什麼意思?」
「我不只目睹到兇手,我還碰到了。」提歐多瑞克正色道:「這個案件是
昨天的艾瑪.尚案的延續,龐德先生知道的詳情一定比我更多。就像昨天的案
件一樣,這個案件的兇手看起來就像是幽靈,沒有實際的形體,而且憑空出現
、憑空消失。就算如此,我們還是可以想像高科技的投影技術也許能達到這種
效果。但投影是不能拿東西的,而我確實看到兇手是用手中的武器殺死被害人
,也就是說,它是有形體的。」
他停了一下,面色不豫,繼續說道:「但說它是有形體,就不能說明為何
它能這樣消失、出現。而且我碰到它時,不像是碰到真實的物體,而像是霧一
樣。這是很奇怪的,像這樣稀薄的組成,能讓物體穿過去,卻又能拿著武器。
且不論這個,在碰到後一段時間,我就像碰到了發燙的蒸氣一樣,手被燒傷了
。」他把手給塞倫看,然後說:「我怎麼想到想不到有什麼物質具有這種特性
,在密度低時像霧,密度高時卻硬到能拿武器割開別人的咽喉,這太極端了,
更別說能快速提高溫度。我好歹也是個天文暨物理學碩士,卻怎麼也想不通,
而且構成還是其次,重要的是它具有意志,心靈問題超出了我的研究範圍,因
為那東西既沒有肌肉來控制,也沒有神經傳導,當然也沒有腦,如果要討論它
有沒有意志,那已經是形而上的問題了。」
塞倫沉默了片刻,苦笑著說:「這麼詳細的說明,反而讓人不知該從何下
手,自我作警察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不過,諾威茲奇,你會在這邊是為什麼
?這件事跟血腥瑪麗有關嗎?坎貝爾昨天有打電話給我,我不相信這是巧合。
」
提歐多瑞克露出驚訝的表情,心想不知坎貝爾先生想調查什麼,竟想透過
警方獲取資料。但他不急著知道。他說:「也許有關,我等下就會告訴你我知
道的事。艾米歐死前,我跟他說過話,我想那很重要。不過那不急。龐德先生
,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艾米歐有個叔叔,應該在人群中,你可以把他視為重
要證人帶回去偵訊嗎?我想知道他和艾米歐前兩天中午是在哪個教堂裡面。先
說明,這對破案大概沒有幫助,可是可能對知道真相有幫助。」
「對我來說那就是同一回事。」塞倫笑道。提歐多瑞克疲倦地點點頭,說
:「恕我失禮,我想先到旁邊休息一下。待會兒見。」他也不等塞倫回應,便
自顧自地走到旁邊坐下。
事實上,提歐多瑞克是有些生氣的,因為他竟然眼睜睜看著莫欣德被殺。
他對於自己無法阻止這件事感到憤怒,雖然他可以想到非常多理由來幫自己開
脫,證明他那時做不了什麼,但他還是感到羞恥。連賀曉雲都試著做些什麼了
,自己竟然什麼都沒做?
更讓他生氣的是,莫欣德的死有其價值。真是可笑,偵探總是無法阻止人
們死去嗎?總是要透過人們的死來獲得更多證據,然後在一切都無可挽回時破
案?提歐多瑞克眉頭深鎖,覺得十分不甘。
「多瑞克,你的手還好嗎?」艾薩克走到他身邊,問道。
「沒什麼,小事而已。」提歐多瑞克沒看著他,仍是盯著前方說道。艾薩
克在他身邊坐下,吸了口氣,大概過了幾十秒,他說道:「這個案子該怎麼辦
呢?」
「什麼意思?」提歐多瑞克看向他,他說:「因為你看,如果兇手是……
超自然力量,還有辦法繼續偵查下去嗎?」
「為什麼不?艾薩克,這不是尋常的神秘事件。超自然力量會大剌剌地闖
進現實?就好像你之前比喻的,必然是有某些條件作用造成了這件事。現在我
們等於什麼都不知道,知道殺人的是幽靈有什麼意義呢?那離真相還差得遠呢
。只有在瞭解這一切為何發生後,才有所謂的真相可言。」提歐多瑞克點點頭
,然後喃喃道:「至少艾米歐的死有個好處,現在我們能將無聊的人為理論完
全踢到一邊了,這避免我們走進死胡同,和陷入大量的錯誤推論造成的迷宮。
」
艾薩克有些驚訝:「所以現在是朝神秘現象的方向調查囉?」
「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提歐多瑞克嘟嚷道:「如果可能性較高的論點
擺在眼前都不相信,那只不過是盲信,就這一點來說,純粹的科學主義者和靈
異主義者是沒有差別的。我們會相信什麼當然是因為我們有理由相信,如果有
反對的理由出現,那也沒必要堅持。」
「那你打算怎麼跟委託人說?」
「那有什麼防礙嗎?」提歐多瑞克揮揮手:「委託人要知道的是,十六年
前的懸案的兇手跟現在這起案件的兇手是不是同一人,雖然我們知道這個案件
的兇手是幽靈,但那不表示十六年前的兇手也是。」
「如果是的話呢?我懷疑委託人會不會相信。」艾薩克問。
「那也不關我的事。艾薩克,我問你,如果我調查出來的結果是,十六年
前的懸案兇手就是委託人本人,她之所以沒有印象,是因為兇手她的雙重人格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可以性,你覺得委託人會相信嗎?」
「不,」艾薩克怔怔地說:「因為這太難相信了。」
「但如果那是事實呢?艾薩克,我只是追查真相,不是為了讓委託人相信
才去做這些。如果只是要讓委託人相信,我們現在就可以放棄搜查,直接想一
種可能性出來,這你可以做得比我還好,對吧?如果委託人感到失望,最後只
是笑著說『你可以當個很好的小說家』,那我也認了,但我沒有必要為那負責
。」
「原來如此。」艾薩克點點頭,說:「我明白的,那你的下一步是?」
「我剛剛拜託警察詢問艾米歐的叔叔前兩天他們是去哪間教堂。艾薩克,
你覺得賀曉雲他們的猜測正確嗎?艾米歐前兩天沒有死,是因為他在教堂之中
?但是這也是教堂,這是怎麼回事?他活下來有其他原因嗎?還是這座教堂特
別不同?我想艾米歐應該對這件事的本質已經有所認識,但還不夠,所以他才
會死。」
「那要我搜集這座教堂的資料嗎?」
提歐多瑞克點了點頭,說:「就麻煩你了。」
艾薩克沒有回答。片刻後,他說:「多瑞克,有些話我想告訴你:這件事
不是你的錯。你向來習慣聽完所有的證詞再下判斷,這件事才進行到一半而已
。你沒有必要自責。」
「我沒……」提歐多瑞克本能性地開口,然後他停了下來,嘆道:「……
也許你是對的。不過艾薩克,你知道嗎?真正讓我火光的是,在我之前聽賀曉
雲說她跟克萊普他們的討論時,其實我已經隱約懷疑這真的是神秘事件了。但
是我不服輸,所以在聽艾米歐的話時,我一直坐立難安;我懷著諷刺的心情,
想說看看他們能把這事神秘化到什麼程度。我太意氣用事了。我生氣的是我的
不成熟。」他一口氣說完,看起來十分沮喪。
艾薩克點點頭,接著嚴肅地搖了搖頭,說:「這不是你的錯。要一個人坦
率地接受一切可能性,本來就很困難。就算是坎貝爾先生,大概也無法做到。
」
「喔,天啊!」提歐多瑞克忽然想起來了,他驚醒般地按住頭,說:「你
說得對,必須把這事告訴坎貝爾先生。我懷疑他是否會相信這一切。」他因為
覺得滑稽而笑了出來。艾薩克笑了笑,說道:「沒錯。所以如果你馬上就接受
,那反而是個神秘事件。」
提歐多瑞克拍了拍大腿,點點頭,說道:「嗯,你說得沒錯。」他鬆了口
氣,說:「艾薩克,你真是令人驚訝地正確!這不是諷刺,因為你總是如此。
事實上,現在苦惱對事情也沒有幫助。艾米歐已經給了我們提示,而我相信那
已經夠了,如果他已經推論出來,並從中指出了某個真相,沒有道理我們會做
不到,不是嗎?」
「希望如此,經過了這些,我可沒這麼有信心。」艾薩克苦笑道。提歐多
瑞克搖搖,坐直身體:「一切現象都有原因,從現象中剖析出它,正是邏輯的
作用。事實上,從剛剛開始我就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我一定在哪邊聽過羅伯特.道森.史帝芬生這個人。」提歐多瑞克摸著
下巴說:「艾米歐說他是在查資料的過程中找到他的手記……艾薩克,我想我
們可能有必要從克萊普和米爾那邊問問,當初他們作報告或進行討論時到底,
是否有什麼值得注意的事發生。」
34
賀曉雲雙腿發軟,哭了出來。她只覺得一片混亂,完全無法思考。反胃、
憎恨、後悔、不解、恐怖,這些情緒衝擊她的心智,讓她呼吸困難。彼德跑到
她身邊,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叫道:「曉雲,曉雲!你沒事吧!」但曉雲無法
回答,她一直搖頭,但那沒有意義,只是本能動作。
她抓住彼德。
彼德拍著她的背,說道:「好了,沒事了,它走了。」
但她還是抓著彼德。她暗自氣自己沒用。為何自己會比第一次更驚慌失措
?太沒用了。但護身符碎掉真的嚇到她。那麼強力的護身符,竟然就這麼簡單
地碎掉了?她嚇壞了,也為自己什麼都做不了感到痛苦。而且那一瞬間,她真
的以為自己會死。
彼德低聲安撫她,接著看向教堂另一端。他臉色大變,喃喃道:「莫欣德
……?」
曉雲一驚,她曉得自己應該放手,但她無法一時控制自己。她忽然生氣了
。明明彼德是跟自己一樣,都是好朋友遇到這種事,自己怎麼可以這麼軟弱!
她哽咽地收淚,說道:「我沒……我沒事……你去吧。」
但彼德沒有動作。幾秒後,他沉重地問:「太遲了嗎?」曉雲不知道該怎
麼回答。這個角度看不清楚,但從頭目擊現場的她知道太遲了。她又流下眼淚
,點點頭。彼德看著那個方向,一咬牙,回過頭說道:「我不想過去,我……
我做不到。」
曉雲能夠瞭解彼德的心情。這一瞬間,她反而似乎能成為彼德的支柱。她
拍拍彼德高大的背部。就在這時,艾德華忽然朝他們跑過來,他的臉色紅躁,
看起來十分怪異。彼德難過地說:「艾德華,莫欣德他……」
「彼德,你聽我說,」艾德華喘著氣說:「雖然很不可思議,但這很明顯
。聽著,我知道了,血腥瑪麗就是開膛手傑克!」
什麼?一時間曉雲還沒有理會那是什麼意思,連彼德也露出困惑的表情。
艾德華見他們一時沒有反應,有些急躁地說:「受害方式!」
「什麼?」曉雲還是不懂。
「被開膛手傑克殺死的人,通常不都是咽喉被割開,內臟被拿出來嗎?」
艾德華說:「彼德,你應該有印象!」彼德聞言臉色大變,他張大口,震驚地
說:「什麼……?難道說……莫欣德他……」
「沒錯,他一定是從報告的資料中發現了什麼,才會做這件事。」
這下賀曉雲明白了。她也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這是什麼意思?那個幽靈
殺人的手法跟開膛手傑克一樣?腹部被剖開……她想起那個幽靈確實打算對艾
瑪做些什麼,卻被她打斷了。在殺死艾瑪後還要剖腹,就是為了模仿開膛手傑
克?不,它就是開膛手傑克?還是開膛手傑克模仿它?她開始混亂了。
「但怎麼會?」彼德說:「我們發現的資料根本跟他們做的事──召喚血
腥瑪麗無關啊!」
「血腥瑪麗懸案……」曉雲喃喃說道。
「什麼?」
「艾米歐先生說,他在潛入黑色博物館的時候,看到了血腥瑪麗懸案。」
「你跟莫欣德說過話了?」彼德問道,看來十分難過,他似乎為自己沒來
得及趕來感到心痛。不過就算趕來又能如何呢?曉雲緩緩點了下頭,想說些什
麼,卻沒說出口。三人沉默了一會兒,這時,教堂大門被關了起來,教眾紛紛
向神父詢問情況。艾德華說:「彼德,一切都已經太遲了。等下警察會來,但
他們也做不了什麼;我不知道我們還能做什麼,或乾脆不做算了。但如果我不
知道莫欣德到底為什麼死,我會不甘心。」
艾德華不是不為莫欣德難過。但他相信莫欣德一定是有什麼重大發現,那
是莫欣德最了不起的地方。他無法接受在莫欣德死後就對這一切撒手不管,那
樣太不尊重莫欣德,也等於讓莫欣德白死了。比起悲傷,他寧願將悲傷和惱怒
轉成對知性的渴望,他也覺得他有責任這樣做。
彼德沉默良久,點頭說道:「我知道。莫欣德一定知道什麼,如果像你說
的,血腥瑪麗就是開膛手傑克──到底莫欣德為何會這樣想?這值得他付出生
命嗎?……我想一定不值得。但就是不值得,才更必須知道。曉雲,你剛剛說
血腥瑪麗懸案,那是什麼?」
曉雲搖搖頭,說:「我無法說得很詳細,我知道的也是之前偵探先生告訴
我的。」她開始轉述她知道的部分,彼德和艾德華兩人越聽越凝重,最後彼德
用手扶著頭,有些難過地說:「所以莫欣德是發現兩者的死法相同,才開始懷
疑的?」
「應該是。」艾德華沉聲道。
「可是我不懂,」賀曉雲說:「開膛手傑克就是血腥瑪麗是什麼意思?是
說召喚血腥瑪麗時,召喚出來的卻是開膛手傑克?」
「我想不到其他可能。」艾德華說,他認為這就是莫欣德的看法,而且這
才能解釋現在發生的事。曉雲遲疑地說:「但這沒道理,兩者根本沒關係,不
是嗎?」
「我不知道,也許你們學神秘學的猜得到是什麼原因……?」艾德華說,
但曉雲只是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但是艾瑪說過,瑪麗.都鐸真的出現
了!」
「等等,這麼說起來,難道開膛手傑克竟然是瑪麗.都鐸?」彼德驚訝地
說。確實這樣說才說得過去,如果召喚血腥瑪麗會出現瑪麗一世,而血腥瑪麗
又是開膛手傑克,那不就等於瑪麗一世就是開膛手傑克?艾德華搖搖頭說:「
不可能。開膛手傑克是十九世紀末,血腥瑪麗是十六世紀,中間差了三百多年
啊!」
「但現在殺人的不是開膛手傑克本人,是亡靈啊!」
「那血腥瑪麗又為何要化為開膛手傑克殺人?我不相信是因為那些妓女召
喚了血腥瑪麗,那時英國又還沒有召喚血腥瑪麗的儀式。」艾德華不無反感地
說。
「血腥瑪麗被文獻記載是一九七八年,」曉雲喃喃說:「但它起源的時間
不知是何時……」
「但那是美國的都市傳說,不是英國。」艾德華提醒道。
「真難以理解。」彼德懊惱道:「那個幽靈應該就是瑪麗.都鐸,但它殺
人的手法卻跟開膛手傑克一樣?」
「我剛剛有想過,會不會是模仿犯……」曉雲小聲地說。艾德華立刻嗤之
以鼻,說道:「模仿?那是誰模仿誰?幽靈之間還有互相模仿的嗎?」
「等等,」彼德彷彿忽然想到了什麼。他頓了一下,說:「這很難說。」
「什麼意思?」
「我想,有沒有可能,當事人──我是指幽靈──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模仿
?」彼德說。艾德華問:「你是說,它不知道自己在模仿,但無意識間卻模仿
了?哪有這種……」他本來想反對,卻忽然想到社會心理學中也有討論到模仿
的部分,有些學者,如塔德,便認為模仿是一種本能。可是班拉杜等學者卻認
為模仿是苦習得的,在幽靈世界中,理應喪失這種社會作用。他說:「也許人
類會有模仿行為,但我不認識幽靈也是如此。」
「不,我是說,幽靈是一種很容易被雜質入侵的東西。」彼德說:「我想
到之前我常去的神秘學社群中,老希伯來人曾發起一個討論,討論幽靈是什麼
。曉雲也記得吧?」曉雲想了想,點點頭,彼德繼續說道:「老希伯來人認為
,幽靈不是死者本人的意志,而是死者某一意念的殘留,因此並不是死者。人
死了就是死了,雖然幽靈可能假借死者的形象出現,但終究不是死者。」
艾德華沒說話,他在等彼德說完。
「簡單來說,所謂的幽靈現象,必須在條件吻合的情況下才會出現,這也
是為何大部分的幽靈都是地縛靈,因為地區是條件,如果沒有這個條件,幽靈
就不能出現。而為何地區會成為一個條件,可能就跟死者的情感有關,譬如說
那個地方對死者來說有意義。我是說,如果幽靈就是死者本人的話,他應該想
去哪裡就去哪裡,他應該有辦法決定自己的思想、行動,但大部分的幽靈不是
,它們被限制在某些條件下才能出現,甚至只能重覆特定的行動。」
彼德停了一會兒,繼續說道:「當初老希伯來人他們提出的假說是,幽靈
的成因是一系列的條件組成,譬如說死者的強烈意念,或是力量很強的死亡環
境。強大的力量就像是紙,本來是白的,沒有意識,對任何東西都沒有影響,
但死者的意念就像是顏料,在紙上畫出了東西,讓力量獲得了外形,才成為幽
靈,這些缺一不可。因此,幽靈的形成是依賴條件,而幽靈的活動也依賴條件
。」
「我還是不懂你的意思。」艾德華說道。
「我是說,我們會認為幽靈不會模仿或沒必要模仿,是因為我們把幽靈當
成一個人。我們把它當成血腥瑪麗,或把它當成開膛手傑克。但其實不是。」
彼德說:「艾德華,你想想我剛剛說的例子;有一隻筆在紙上畫了一棟房子,
如果之後又有一個人在房子前加了一個人呢?你懂我的意思嗎?雖然最後我們
看到的幽靈是房子加一個人,但形成這個幽靈的條件卻有不同的來源。」
原來如此,曉雲懂彼德的意思了。也就是說,最初這個幽靈因為某個條件
形成,但這組條件還沒有飽和,所以可能因為某些原因加入新的條件,所以他
才說幽靈是很容易被雜質入侵的,也就是說,幽靈並不是模仿,而是被加上了
某些雜質,而這些雜質跟最初形成幽靈的原因無關。
艾德華沉默了片刻,說道:「也許這符合邏輯,我只能說我不知道幽靈是
否真的是因這種原因產生的。」但這有什麼意義?也就是說,莫欣德發現了什
麼雜質,被附在血腥瑪麗身上,使它成為開膛手傑克?就在這時,警察趕到了
。他們打開門,信徒們便轉為向警察湧去,讓他們花了很多時間來安撫眾人情
緒。這段期間,他們也被帶到一邊準備偵訊。
曉雲的心情很複雜。
這值得,她又一次想到艾瑪的話。她大概可以體會艾瑪的心情。如果這麼
不可思議的事情是真的,那確實值得。艾瑪看起來很開心,非常開心。但這值
得嗎?不,不值得。她看向彼德,彼德也是一臉哀悽的樣子。她想安慰他,但
她不知道該怎麼做。
彼德嘆了口氣,說:「我去打個電話。」曉雲點點頭,彼德便離開了。
艾德華眉頭深鎖,似乎仍在深思。曉雲看著他,心想比起彼德,他看起來
不像是悲傷,而像是憤怒。她不想去跟他說話,因為他看起來太嚴肅了,而且
她覺得艾德華討厭她。其實這在倫敦並不少見,雖然倫敦大學學院是個對所有
種族平等的學校,但還是有些學生有種族歧視。她還不至於認為每次別人不喜
歡她都是她的錯。
對了,曉雲忽然想到。因為剛剛聽到的那個推論太驚人,所以她都忘了。
但是為何艾米歐會死?這麼不是教堂嗎?她露出困惑的表情,正要像艾德華提
出,但忽然有個驚訝的聲音傳來:「你怎麼會在這裡?」
賀曉雲看過去,說話的人竟是昨天遇到的女警,葛瑞絲.赫理克。曉雲心
下一沉,不知該如何解釋,偏偏這時彼德又不在。艾德華狐疑地看過來,不知
道曉雲和葛瑞絲是什麼關係。曉雲擠出微笑,說:「我們是來找艾米歐先生的
。」
「你來找艾米歐先生?」葛瑞絲走向她,嚴肅地問道:「為什麼?」她正
在執行工作,父母那邊她已經安頓好了,但她沒想到會遇到賀曉雲。照賀曉雲
昨天的說法,她並不知道艾瑪的朋友就是莫欣德,為何她竟是來找莫欣德的?
難道她昨天說謊?
「因為我們猜艾瑪的那位朋友就是莫欣德……」
「等一下,」葛瑞絲打斷道:「你們?是說你和……」
賀曉雲向艾德華的方向比了一下,說:「艾德華.菲德里克.米爾,還有
昨天你們也見過的彼德。因為艾米歐是彼德的朋友,他說他認為艾米歐可能就
是艾瑪的那個朋友,所以我們就來找他。」
葛瑞絲懷疑地看著她一會兒,但曉雲看起來仍然不像是說謊。她說:「我
聽說在案件發生前,大門就關起來了,這段期間沒有任何人出入。也就是說你
們是在艾米歐被害前就已經在現場了?」
曉雲點點頭說:「是的,在他死前我們跟他談過話,跟我們一起來的還有
一位偵探。」她邊說邊四處張望,想要找到提歐多瑞克。這時葛瑞絲忽然心動
一念,想到昨天桑德斯.坎貝爾有打電話給塞倫問血腥瑪麗懸案,難不成……
「跟你們來的是坎貝爾,還是諾威茲奇?」她問道。賀曉雲大吃一驚,說
:「你認識諾威茲奇先生?」
「過去見過幾次面。」葛瑞絲隨口說道。她心想,如果莫欣德被殺的時候
,提歐多瑞克也在現場目擊到,賀曉雲就很有可能是無辜的。她會再次出現在
兇案現場只是偶然?葛瑞絲的心情很複雜,一方面,她已經開始懷疑他們破不
了案了,因為這是個神秘事件。莫欣德和艾瑪在同一時間被殺,這太不可思議
了。但如果有可能是人為的話,她還是想追查到底,這與她的期望無關,是責
任感如此。
如果提歐多瑞克成為證人,證實兇手如賀曉雲所說的,是個幽靈,那神秘
現象的角度就更可信了。但是,真的該如此嗎?不,在見到提歐多瑞克之前,
想這些還太早了。她對曉雲說:「你們在這邊等會兒。你們是重要證人,可能
要請你們去局裡一趟,我們想問你們被害人死前跟你們說了些什麼。」
賀曉雲點點頭,葛瑞絲便轉過身,想要去找提歐多瑞克。這時,塞倫向她
招了招手,她走過去。
「葛瑞絲,諾威茲奇也在這裡。」塞倫說。葛瑞絲點點頭:「我知道,賀
曉雲也在。」
「賀小姐?」塞倫驚訝地說。
「她說她跟諾威茲奇一起來的。我猜這跟昨天坎貝爾先生問的血腥瑪麗懸
案有關。」
塞倫皺起眉頭,說:「現在什麼都不讓我覺得奇怪了。葛瑞絲,關於坎貝
爾問的事,有結果了嗎?」葛瑞絲搖頭,說:「還沒,我朋友說會再跟我聯絡
,今天下午應該就知道了。」塞倫點點頭,說道:「對了,諾威茲奇說,艾米
歐的叔叔在人群之中,他可能有重要線索,請你跟大家說,把他找出來。」
「艾米歐的叔叔?他知道什麼?」葛瑞絲問道。
「我不確定。」塞倫說:「他說他想知道艾米歐昨天和前天中午所在的教
堂是哪座教堂。」
所在的教堂是哪座教堂?葛瑞絲有些驚訝。不知為何,她隱約有種不太好
的預感。大概是因為這座教堂正是她平常來作禮拜的地方吧?這讓她覺得不舒
服,這個神聖的地方竟被扯進了血腥的神秘事件之中……
35
彼德離開賀曉雲身邊,腦子漸漸冷卻下來。他幾乎要被兩種矛盾的情感撕
裂。四周的人聲非常大,就像是工廠噪音,持續而穩動,沒有意義。這彷彿將
他從現實世界中驅逐了。他想到莫欣德的死,但他不敢走過去,他不敢看。因
為看得越詳細,他就越必須正視自己心中的罪惡。
但在他的想像中,那罪惡感已被無限地膨脹。他被自己內心深深的愧疚折
磨著。他喃喃說道:「我到底在想什麼……真是愚蠢。」
他走到一個比較安靜的地方,一個角落,一個沒有人注意的陰暗處。他撥
了一個號碼,同時想著該怎麼開口。他該怎麼說呢?他該說出自己的愧疚嗎?
自我厭惡的感覺讓他反胃。然後手機撥通了,對面一個冷靜的聲音說道:「彼
德。」
基斯總是這樣低沉、壓抑、冷漠。
「基斯,」彼德吸了口氣,聲音顫抖:「莫欣德死了。」
「什麼?」他聽不出手機對面的聲音是怎樣的情感。
「他死了,」彼德的聲音更加含糊,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語調:「太遲了,
我們到得太遲了!我們失敗了,他死了。這都是我的錯。」他無意間透露了自
己的自責。但這真的是他的錯嗎?他真的能阻止嗎?也許莫欣德的命運已被註
定了,打從一開始就無從逃避。
但他還是有罪的。
他不知道基斯會說什麼,所以他沒說話,但基斯也沒有回應。彼德等了一
會兒後,說:「基斯,你在嗎?」
「嗯。」
他在想什麼?彼德想。基斯一直是個憂鬱、嚴肅的青年,他沒看他笑過─
─就算有,也是苦笑,或帶著諷刺。他也沒看基斯悲傷過。對任何事,基斯都
只是皺眉,然後沉思。他告訴過基斯這次的事,但基斯一貫地只是一臉嚴肅和
懷疑,卻沒多問什麼。
他失敗了。因為他的失敗,拖累了基斯他們,害他們面對這種慘況。他無
力地說:「我們在聖喬治大教堂,如果你要來的話……」
「彼德。」基斯打斷他,說道:「我會過去,我也會通知索羅。但在此之
前,你要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
「你說莫欣德死了,我要知道這是怎麼發生的。我要你告訴我你知道的一
切。」基斯.史特勞森淡淡地說,這是他一貫的語調,沉穩而嚴肅,聽不出他
在想什麼,就像是一面巨大的牆。但這一次,彼德隱約聽出了什麼。這面牆背
後強大的波動傳來了他的意志──他想著──這件事還沒有結束。
36
提歐多瑞克陷入了沉思。
現在艾薩克正開著車,目的地是西敏區百老匯的大都會警察局。之所以要
去那邊,是因為塞倫說重要的證人都要被帶到局裡,提歐多瑞克也必須去一趟
。本來塞倫問需不需要載他一程?但他表示艾薩克會開車,便謝絕了。他還開
玩笑說,因為塞倫認識他,所以他不會逃的。
他不介意去警察局,事實上,他認為這是有必要的,因為有很多事都必須
要開誠布公地談,這也是為了避免情況變得更壞。情況會變得更壞嗎?他不知
道。只是在真相明朗前,無法否認這種可能性。
但這並不表示他要相信所有人。
當然,他不懷疑兇手有相當高的機會是幽靈,但正如他所說的,那背後有
原因。兇手是幽靈並不表示這個事件中所有的相關人士都是無辜的。原因很簡
單,雖然莫欣德提到了三個前提,那可能指出一切的原因,但一定有他不知道
的第四前提,或更多前提。因為如果他知道所有的前提,便不該這麼簡單被殺
。而那些莫欣德所不知道的前提,現階段還無法否認可能是案件的相關人士造
成的。
「一定還有其他的點存在……」
血腥瑪麗、開膛手傑克、羅伯特.道森.史帝芬生、莫欣德.艾米歐、黑
色博物館、艾瑪.尚……死者有兩人,他們為什麼死?因為進行了那個儀式?
至少莫欣德以為是如此。問題就在於,莫欣德也不知道所有事。
社會心理學的犯罪側寫報告,參加報告的有誰?從賀曉雲說的話來看,至
少還有彼德和艾德華。他們到底在那個報告中發現了什麼?和他們側寫的結果
有關嗎?從賀曉雲引述的彼得的話,那次討論中,艾瑪也有出現。真的只是單
純的巧遇嗎?還是其中隱藏著什麼連莫欣德也不知道的事?
不,恐怕還是要詳細地調查以艾瑪和莫欣德為中心的網狀人際圈。如果有
人認識艾瑪,也認識莫欣德……
「多瑞克,要喝嗎?」艾薩克忽然遞了個紙杯給他。提歐多瑞克怔怔地看
著艾薩克,原來艾薩克停在路邊,到茶館去買了兩杯茶。他剛剛一直在思考,
竟連艾薩克停車開門出去都沒注意到。他笑了一下,接著紙杯,忍不住抱怨:
「是用茶包泡的。」
艾薩克哈哈地笑了出來:「這種時候就不要抱怨啦!」他放掉手煞車,踩
下油門。提歐多瑞克吸了吸茶香,心想果然是……
忽然他想到了。
不就有一個人,既認識莫欣德,又認識艾瑪嗎?彼德.克萊普。他是莫欣
德的好友,並透過賀曉雲認識了艾瑪。當然,這不能證明什麼,因為可能完全
無關。不過,彼德確實是他所知道的人中,不但同時認識兩位被害者,而且在
案件發生後,一直積極參與,甚至在艾瑪案中過份積極的人。他最好有這麼積
極的理由,提歐多瑞克心想。
「呼。」提歐多瑞克吁了口氣。
「怎麼了?」艾薩克問。
「沒什麼,」他笑了笑:「我只是想,正山小種茶果然有助於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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